第一章 色情紙黏土
「噢！」我大叫出聲。
「怎麼了？」貝利在我身後問道。
「我的手被刺到了。」我告訴他，一邊將我的手從灌木叢中抽回。
我連忙用嘴吸吮掌心中的那個黑點，有半根刺還埋在裡面，所幸露出來的部份足以讓我用牙齒咬住它的末端，並將它拔出來──痛得我忍不住擠出了幾滴眼淚，連嘴唇都在微微顫抖。幸運的是我背對著貝利，因此全校其他同學不至於有機會從這個大嘴巴口中得知這件事。我把掌心的血往牛仔褲一抹，繼續向前爬。
「你拿到了沒有？」他再次低聲問我。
「你再問我一次同樣的問題，我就打得你說不出話來！」我噓聲回道。但我真正的意思其實是：你再問我一次同樣的問題，我就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把你的腳踏車丟到河裡，並且假裝是尼爾．巴雷特做的。
我抓到幾張從那本雜誌脫落的破碎頁面，帶著崇敬的心情凝視它們，雖然它的色彩因為濕氣和泥濘而顯得暗沉，其中幾張照片也只剩下殘缺不整的片段，但已經足夠讓我大開眼界了。那些身材曼妙、性感誘人的女郎們瞪視著我，一臉茫然的表情，全身上下一絲不掛，除了一些不難在陰暗處發現的污泥……呃，我是指灌木叢的陰暗處，而不是女郎的陰部。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色情雜誌，眼前的圖片對我來說極具吸引力。我當然看過女性內衣型錄，透過浴簾偷窺女生洗澡的事我也做過，如果你拿起我們班上男孩的健康教育課本，把它們用力丟擲出去，當它們落地時都會攤開在同一頁。但是跟我手上的東西比起來，那些都不算什麼，這可是一本貨真價實的色情雜誌。
赤裸裸的寫真女郎在我面前搔首弄姿，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她們的大胸脯和濃密陰毛是如此真實，我再也不用憑空想像了。平滑頁面上的粉色裸體看起來是那麼地刺激誘人──如果略過那些殺風景的鳥糞和霉菌不看的話──比起聖誕禮物和我姐的日記，它更能勾起我的熱情。
直到最近我才發現女性胴體的迷人之處……我指的是女人，不是女孩，不是跟我同班的那些女同學，而是我朋友的母親，或是我母親的一些朋友。我甚至不斷幻想我的級任導師珍肯斯小姐要我放學後留下來，趁著四下無人的時候她突然坐在我身上，然後……接下來的部份我還在摸索，我想色情雜誌應該可以提供一些方向。
色情雜誌對我來說並非全然陌生，我早就聽聞過關於它的點點滴滴，蓋瑞．安德森告訴我們，他曾經看過他老爸藏在車庫中的一本，裡面全都是一絲不掛的模特兒。真的很難想像那些女郎在鏡頭前脫光光的樣子，難道她們都不會害羞嗎？貝利還跟蓋瑞確認：「她們有沒有用手遮住重點？或是只拍到側面？又或者……」諸如此類的問題，但是蓋瑞跟我們再三強調：「她們面對著鏡頭站著，全身上下都能讓你一覽無遺。」聽到他的話，我頓時領悟到這個宇宙的確充滿了無限可能，或許我終其一生也參不透。
「一覽無遺！」大衛．提寧斯興奮地大叫。通常我們都會叫他住嘴，並叫他滾到一邊去安靜，但此刻我們忽然都在忙著整理自己的褲子，沒人有空理他。
「帶來給我們看。」貝利慫恿蓋瑞。
「不行，我辦不到，那是我老爸的，他會殺了我。」蓋瑞回答。
「是喔，這下子牛皮吹破了吧。」尼爾．巴雷特頂撞回去，並且對我們說：「他在說謊，他才沒看過色情雜誌呢。」此刻我們還搞不清楚他媽的尼爾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我沒有說謊。」蓋瑞堅稱。
「那就把它帶來！」所有的人全都異口同聲說道，非常有默契。那一瞬間你彷彿可以看進蓋瑞的眼底深處，他恨不得自己從來沒提過關於這本雜誌的任何事，因為他現在完全沒有退路了，除非他想在我們面前丟臉──對一個十一歲大的男孩來說，這比要他的命還痛苦。
隔天蓋瑞果然偷了他老爸的雜誌帶來學校，結果有一大群人擠在網球場上爭相欣賞，那個情景比麥加朝聖的熱潮還要盛況空前，也因此引起老師的懷疑。史考特先生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朝我們走過來，蓋瑞試圖在老師發現前將違禁品藏回袋子裡，但是身處在這場他自己造成的暴動中，他顯然力不從心。
蓋瑞被叫去校長室訓話，能夠毫髮無傷走出來的他真是好狗運，接著一封信送到他老爸手上，他的好運用完了。這當然是他自作自受，有誰敢去偷自己老爸的色情雜誌呢？他一定是瘋了。
不幸的是，我到達現場的時間太晚，甚至連封面都沒能來得及瞄到，為此我懊惱自責了好幾個禮拜，直到貝利告訴我他聽說田野間的灌木叢中有一本黃色書刊，問我有沒有興趣一起去尋找。十秒鐘後，我們已經在路上拔腿狂奔，穿過田野、越過小河，然後……就是我的手被刺到了，我想你應該還有印象吧。
「快點，葛佛，我也要看。」貝利不斷催促我。
「再等一下就好。」我對他說，同時貪婪地看了那裸女最後一眼。
我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年齡，當你只有十一歲，女人看起來都差不多年紀，但她看起來約莫四十五歲左右吧（現在你懂我的意思了），而且一副膽心害怕的樣子。愁眉苦臉的她畫著濃濃的眼影，張大嘴露出排列不整的牙齒，她的毛髮捲曲茂密（上下皆然），她將雙手放在背後，身體微微向後傾斜，用一種很特別的眼神瞪視鏡頭──當時我以為是鄙夷的目光，現在回想起來，我想那應該是勾引的眼神。如果一個人從來沒看過女人拋媚眼的樣子，我想他很容易誤解她想表達的意思，因此我們總以為她們是「被迫」脫光衣服的。當然她們看起來也不像樂在其中的樣子，不過我想我們只是無法想像怎麼會有女人自願讓人拍裸照？我的意思是，這樣做對她們有什麼好處呢？並沒有，我想這些女郎一定都被關在某個地方，某個隱密的房間裡，有人逼她們脫光衣服拍照，而她們別無選擇，她們只能聽命行事，對著鏡頭愁眉不展。記得那首歌嗎？
@法國有個好地方，美麗的女子很大方，一絲不掛跳豔舞，男人來自四面八方。
那裡的牆上有個洞，男人看了很心動，環肥燕瘦任君挑，洞裡乾坤看透透。我只能推測英國肯定也有類似的地方，說不定是在倫敦，那些裸體女人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因為不能回家而顯得無精打采、鬱鬱寡歡，這些照片就是證據。我很羞於承認當時的我並沒有同情這些女郎的遭遇，也沒有祈禱她們能早日和家人、朋友團聚，我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如果能夠參觀那個房間、親眼看見那些女人赤身裸體的樣子，那該有多好！像那樣的房間應該是個很不錯的地方，你說是嗎？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最棒的地方了，相信所有的男人都會深感認同，然而等我真的……噢，不，我扯太遠了，我還沒打算說到那裡。
她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即使之後我看過成千上百個女人──透過雜誌、影片，以及偶爾親眼目睹──但她在我腦海中的影像還是那麼清晰，宛如我昨天才見過她。從此她便成為我性幻想的對象：一絲不掛、皺著眉頭，濃密的陰毛被污泥覆蓋住……這成為一種制約反應，我的大腦會不由自主想到她，就像你將鴨蛋放在泰迪熊旁邊孵化，小鴨子出生後就會認泰迪熊為娘一樣，那個愁眉苦臉的裸女身影已經烙印在我的腦海中，塑造出一個理想典型。無奈的是，沒有幾個馬子願意跟我爬到灌木叢底下、身上沾染污泥和我做愛。我有時候會好奇她現在人在哪裡？在做些什麼？希望她已經擺脫那個房間了，她總不可能一輩子以此為生吧，可能嗎？
我終於將手指伸向那坨又臭又爛的雜誌泥漿，把它拖了過來，數十隻金龜子不知所措地四處亂竄，很抱歉害牠們無家可歸了。封面因為泡水而變成近乎黑色，所以我打算撕掉前面幾頁，好讓光滑明亮的粉紅色肌膚重見天日，然後我退回灌木叢中，圓滿達成任務。
「老天，我們快點來瞧瞧！」貝利大叫，興奮得手舞足蹈。
「別急，我費盡千辛萬苦才拿到它，小心點，否則你會毀了它。」
我們小心翼翼地將雜誌放在地上，我先把滿是泥濘的手在牛仔褲上抹乾淨，接著我試圖讓那些頁面毫髮無傷地分開來。我不是很確定前面十幾頁的內容為何，因為它們已經黏結成密不可分的一塊骯髒東西（無論是內在還是外在），但第十四頁開始出現一名金髮女郎坐在窗臺凝視外面的照片，她的身軀在網狀透明窗簾內若隱若現，讓我聯想到某個香煙廣告中的模特兒，只不過這回你可以看見她裸露的胸部。
貝利大口喘著氣，我們全神貫注地閱讀那本雜誌，兩人都不發一語。翻到下一頁，那名模特兒的胸部不見了（她的頭也是，因為我們只撕開了半頁），所以我們只能盯著她的下半身看，她那濃密糾纏的陰毛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顯得金光閃閃。
「真他媽的該死，我那個勃起了。」貝利決定和我分享這個秘密，他指著他的褲襠告訴我。
你知道嗎？雖然這聽起來似乎很不可思議，但我不知道其他人看到或想到裸女時也會有同樣的反應，我從來沒想過這可能是全世界男人都得面對的問題。我一直以為只有我會這樣，還擔心是不是哪裡有毛病，現在我終於知道事實真相，突然有如釋重負的感覺。這個發現讓我免於被醫生嘲笑的命運，我差點就打算去找我的家庭醫師了。
「就是這個，安德森醫生，依你看我到底怎麼了？」站在醫生面前讓他看我的勃起。不然你要我怎麼辦，當時的我很單純，不懂這些自然生理反應。
「我們應該要把它藏在我們的秘密基地。」貝利對我說：「這是我們的寶物。」
「一點也沒錯，而且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他們可能會把它偷走。」我說道。後來我趁貝利回家吃點心的時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偷走它。
那本雜誌在我老爸的車庫裡躲了一整個夏天，就在它完全乾燥之後沒多久，卻在八月底的某一天失蹤了，當天晚上用餐時大家似乎都特別沉默，此後我再也不曾見過它。不過我還保有其中一張照片，裡面的主角就是那位我的性幻想對象，我把它藏在房間的衣櫥底下──每當我在「做功課」的時候，聽起來應該很像樓上多了一位忙得不可開交的搬家工人。
但是在某個令人痛心疾首的悲慘午後，我的夢中情人玉照也不翼而飛，那天我回家時發現房間的擺設被移動過，雖然大家對此事仍然默不吭聲，不過我猜得到兇手是誰。我老姐曾經語帶雙關地警告過我，不可以在房間裡私藏任何「髒東西」，她總是看我不順眼，我猜她一定徹底搜查過我的房間，只為了給我一點教訓。之後我再也不將黃色書刊帶進我房間，我都藏在我弟的房間（在他的衣櫥底下）。
那年可以說是我人生中的一個轉捩點，整個夏天我都在研究男女生理構造的奧秘，到最後終於可以一手掌握──我的高潮。經過我持之以恆地瞪著那些照片和把玩我的小弟弟，自然而然學會這一門課，而我幼稚、衝動、無知的少男情懷從此消失無蹤，那年我十二歲。
這是我首度回顧過往那段令人羞於啟齒的年少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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