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天之驕子大概是專為劉小源創造的詞彙,完美的外貌,聰明的才智, 從不用煩惱生活費怎麼來,更不用擔心未來該往哪裡走,雖然鬼點子多了點,但只要見過劉小源的人無不對他寵愛有加,不過,再怎麼幸福美滿,總會有踢到鐵板的時候──
眼前這個不茍言笑、正經八百的教授, 就是一塊又臭又硬的該死水溝蓋,擋在他劉小源的康莊大道上,
「哼哼!既然有種惹上我劉小源,一定要整得你吃不完兜著走!」
莫言在大學教書到現在,沒見過像劉小源這樣的學生,竟然大剌剌地在他的課堂上打遊戲?!
本來只是想小小懲戒一下,卻似乎惹毛了這隻可愛小貓,張牙舞爪地做一堆小動作向他示威,
可是說也奇怪,劉小源那些讓他哭笑不得的把戲,和喜怒愛樂全表露無遺的臉,居然讓他越來越著迷,
不是吧?他可不是被虐狂啊……
章節試閱
第一章
北京某著名醫學院,閃著金光的招牌。來自五湖四海的考生們像等待挑選的豆子,在案板上一陣劈裡啪啦的蹦跳之後,過了篩子的精豆們意氣風發的背著背包跨進了醫大的宏偉校門。這所門檻極高的學府,選拔出來的自然都是菁英中的菁英。看那新生們比鼻尖高出三寸的胸脯就知道考取這座學院的驕傲了。
大門口拉起橫幅──熱烈歡迎新同學。那個新字去年撕破了,剛剛寫好貼上去。透著墨汁淋漓的豪爽勁。跟旁邊的字一比,立刻就讓一年級的新生覺得自己新得鮮靈靈的,直滴著水。學生會的老同學們熱情洋溢的接待著新入學的一年級小朋友。老生們忙著呼朋喚友打招呼遞煙,順便交流假期裡黃的紅的黑的各種帶色兒的經歷。新生們沒頭蒼蠅似的背著包拉著行李亂竄找宿舍。
「我二○八,你在哪?」
「四○五!整個一謀殺現場。早知道這個號我就考公安學院了!」
忽然,十二輛豪華轎車開了過來,賓士寶馬雪鐵龍,黃的黑的大紅的,好像要把車展擺在醫學院似的。到校門口分成兩排,氣勢磅礡的停了下來。立刻就吸引了所有學生的注意,自動自發的聚集在門口兩側。嚇得負責迎接新生的學生會的老同學還以為是哪一級的領導來視察了,慌慌張張的跑過來。還有好多不明真相的,看見熱鬧就往前擠的,唯恐醫學院不亂的,都圍過來了。
十二輛轎車就在眾目睽睽之下緩緩打開車門,頓時香風陣陣,環珮叮噹。一個個時尚美女幾乎同時從車門裡伸出長長的美腿,豔光四射的走了出來。
「嗚~~~~」
「哇~~~~」
圍觀的學生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男生們張著大嘴猛流口水,女生們咬著手指頭盯著人家的裙子和鞋看。北京城裡的時尚美女到處都可以看見,不稀罕。但是像這樣成打的出現齊齊亮相,還真沒見過!這簡直就是十二金釵的現代版啊!
走在前頭的一位美女長身長腿,那身淡紫色雪紡連衣裙和冰藍花的水晶鞋,看得穿牛仔褲的女生們都要吐血了。美女旁若無人的掃了一眼四周,回身朝最後一輛車走去,笑瞇瞇的叫:「源兒啊,我們到了,下來啊!」
第十二輛車的車門打開了,一個衣著素淨的女孩走了出來,跟他十一位姐姐一樣的長身玉立,只是少了那份成熟的韻味,青澀的像待放的花苞。男生們眼睛立刻就亮了,美女!同學!歡呼啊~~醫學院八年的苦難生涯有搞頭了!只是這位小美女看來心情不好,把背包往肩上一甩,衝著車裡叫:「劉小源,下來吧!」
小混蛋!到底還得我給他開車門。到地方不下車等著最後亮相裝什麼大頭蒜!陳默噘著嘴肚子裡把劉小源都罵化了。車後座上的男孩笑瞇瞇的整整衣領,動作優雅的走出車子。頓時──圍觀的人徹底沒聲了。搞什麼?真以為演紅樓夢啦?十二金釵捧著個賈寶玉!
劉小源滿意的看看周圍,這個亮相嘛,還勉強過得去。他劉小源是誰啊?能平平常常的往人堆兒裡站嗎?
「三姐~」低低的叫一聲,漂亮小孩羞答答的看著周圍站著不動。
「源兒啊,咱們走啦!」美女姐姐伸出手,姐弟倆手拉手的往院裡走。
這回輪到女生猛流口水,男生目瞪口呆了。哇塞~感情賈寶玉比那十二金釵都美!學生會的姐姐們都笑得花兒似的,眼裡的紅心劈哩啪啦的掉。誰不喜歡看帥哥呢!更何況,這位羞答答的小帥哥被他穿著雪紡裙的美女姐姐牽著手,溫溫柔柔的帶進了學校的大門。小帥哥一隻手被漂亮的三姐領著,另一隻手害羞的扯著書包帶,水汪汪的大眼睛被長長的睫毛遮著,不時的抬起來瞟一眼身邊夾道歡迎的人群。活像一隻容易受驚的可愛小鹿。
被簇擁的人群擠在最後面的陳默使勁的翻個白眼,劉小源你就裝蒜吧你!可憐我這八年的醫學院啊!跟這小混蛋拴在一塊了。
「同,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啊?」學生會的姐姐話都說不俐索了,兩眼瞇得跟狼外婆似的。
「劉小源。」每次一報名就讓劉小源洩氣,就憑自己這模樣這身段這氣勢,怎麼著也得叫個瀧澤啊,秀楓什麼的,就是那什麼藍宇都成!劉小源──整個一北京小胡同裡舉著一塊錢買冰棍的主兒!
「你的宿舍在三號樓三一五,隨著這條路一直走,繞過如夢湖就可以看到宿舍區了。」負責接待的女生笑瞇瞇的恨不得親自領著他去。
陳默一個人背著行李吃力的走進女生宿舍樓。一邊走一邊可憐自己,我不就比那小子大一年零三個月嗎?憑什麼他前呼後擁的我就得一個人啊!我還是女生吶!重男輕女!長長的歎口氣,到了,四三八。
四三八?陳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拿到宿舍號就覺得不對勁,可是也說不出來那不好。現在才明白,原來是死三八啊!陳默氣得一把推開門,我倒要看看還有誰是四三八!屋子裡的幾個女生被她嚇了一跳。
天色暗淡下來,各個宿舍裡亮起了燈光。姐姐們都走了,男生宿舍裡終於安靜下來了。劉小源的床在上鋪,本來那是周建的床,可是劉小源看見那上面的空間很大,牆壁上可以掛更多的海報和小玩藝,就裝乖耍賴的讓周建讓了出來。現在他坐在下鋪周建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床上,黑琉璃似的大眼睛咕嚕嚕的轉著看四周。
周建疲憊靠在桌子前,覺得口乾舌燥的。這間宿舍他是第一個來的,後來的幾個一個比一個小,他也就責無旁貸的擔起了老大的責任。除了天遠手腳麻利心思細密不需要他幫忙,其他的幾個都是他幫忙打理的。可是今天一個劉小源真把他累壞了。整個下午都在應付劉小源同學的漂亮姐姐們。
一想起來周建的頭就嗡得老大。姐姐們烈士托孤似的,周到得水潑不入。周建作為宿舍老大責無旁貸也別無選擇的替全體宿舍成員接下了歷史重任。好好的伺候劉小源同學,努力做到保姆保鏢保健醫的全職服務。
在他身邊坐下來,周建微笑著看著這個精緻的小瓷人似的男孩。粉嘟嘟的臉,黑黑的眸,紅潤的嘴唇兒肉肉的,有點撒嬌似的噘著。一看就是個從小被寵在手心裡,沒經過風沒見過雨的小寶貝,冷不防的往大學裡一扔,難免有點被拋棄的感覺。
「劉小源,怎麼都不說話?我叫周建,以後我們就是一個宿舍的兄弟了!」伸出手的周建笑得很燦爛,露出貝殼般的牙齒,像牙膏廣告裡的模特兒。
劉小源對周建的印象挺好。周建是個討人喜歡的大男生,熱情坦率肯定還樂於助人,這一點劉小源從一見面就看出來了。劉小源從小被人捧慣了,他眼裡只有美女從來沒覺得有哪個男的長得比他好看。不過這個周建,劉小源不得不承認,是挺帥的!不說別的,那鼻子周正挺拔得就像古希臘雕像。他姥姥說的,看男人就看鼻子,歪瓜裂棗的男人長不出好鼻子。
立刻羞答答的伸出手:「你好,我第一次離開家什麼都不懂,以後你要多幫我!」言外之意:以後端個茶倒個水體力勞動內務管理什麼的你就都包了吧!
周建還以為他客氣,大大方方的說:「沒問題,以後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儘管找我。」劉小源眼睛發亮握住了人家的手,「那就一言為定了!」
旁邊一聲嗤笑,一個頭髮黑得發亮的男生斜靠著床欄。這個時候放下手裡的書看著他們,清秀的眉眼微微上挑,即使是微笑的時候也帶著一點冷淡倨傲。「老大,你好像被人吃定了。」聲音清亮而悠揚,像是哪個配音員的翻版。
「啊?」周建不明白,張著嘴看他。劉小源斜了他一眼,臭屁的傢伙,神氣什麼呀?然後很純真的笑:「你好,我叫劉小源。」
那個男生站起來,很沉穩的伸出手:「我叫費天遠。」劉小源本來打算站起來很有修養的來個優雅造型鎮鎮他的,但是一看那傢伙的身高,洩氣了。搞什麼?一個周建高高大大的就可以了,怎麼他也跟吃了激素似的竄那麼高幹嘛?
「這是我們周老大,天遠是老二。我是老三…」典型的東北腔,一個理著平頭的戴眼鏡的男生坐在劉小源旁邊。小個子的上海男生趙克一嘴的南方普通話:「他行三,可是論面相他最大,我們都叫他老威。」老威給了他一拳:「去你的!這個是老四趙克,老五周星星,你最小,是我們的老兄弟。」
笑嘻嘻的伸出手,大家都怕這個看起來是第一次離開家的嬌寶寶怕生難過,雖然他們自己也都是第一次踏進陌生的環境,還是儘量得像個成熟的大人似的安慰著劉小源千萬別想家有事找大家。劉小源用著個溫柔可人的一面答應著,心裡卻在嘀咕,也不知道這八年的醫學院有沒有搞頭?
陳默被幾個女生圍著,嘰嘰喳喳的問東問西,主題──劉小源。
陳默無可奈何的耐心作了解答:劉小源同學的的確確是陳默同學的弟弟──劉小源的媽媽是陳默的小舅媽,陳默的媽媽是劉小源的小姑姑,一家子七姑八舅的生了十二位金釵,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自然而然的成了心頭肉。所以從小家裡就是花果山他就是沒尾巴的那隻猴!
陳默說得起勁正打算好好的痛陳一下跟劉小源十八年的革命戰爭史,就看見圍在身邊的女生們個個眼冒桃心,心想完了。那小混蛋又得坑一大批人。誰讓他天生了一張騙人的臉。不過看在階級同志的感情上還是得忠告一句:「你們別看他長的那張臉就覺得劉小源怎麼怎麼可愛,怎麼怎麼好。其實那小子最不是東西!從小我受他的氣都沒法算了!從上初中就整天有女生為他打架,等到上了高中就成男生為他打架了!」
「啊?」女孩們聽得目瞪口呆,四川的西門菲眨著一雙好看的眼睛:「女生們打架是想跟劉小源好,男生幹啥呀?」
陳默哼了一聲:「也是為他呀!他們學校男女生的校服差不多,他又愛裝個樣子,一進校門就成全校男生的寶貝了。為了能替他拎書包男生們一天輪三班!」
女孩們笑得肚子疼,小薰甩著一口上海普通話:「那他不彆扭啊?」
「彆扭?他樂得很呢!天下要是太平了他渾身就不自在!」
也真應了陳默的話,開學的這幾天真把劉小源悶壞了。不進大學不知道人多,不進醫學院不知道書呆子多!放眼滿學校的人有一大半是手夾磚頭──參考資料,眼冒寒光──鏡片反光──的主兒!你跟他問個路他都得給你從細菌生長週期講起。等你聽明白了,細菌也長到你腳脖子了。
劉小源悶得一個勁的跑網咖。偏偏周建死拉著他,剛剛開學好好的準備功課別到處亂跑這裡管理嚴格不是週末不許隨便離校……
劉小源那叫一個鬱悶吶~~~~
學校的食堂寬大乾淨,賣飯菜的窗前排著長長的隊伍。一個個舉著飯盒眼巴巴看著穿著白衣拿著飯勺的胖天使,等著她丸子排骨舀下。雖然大家的眼神都集中在食物所在地,但是當帥哥出現的時候,回頭率還是高達百分之九十。
三一五宿舍的兄弟們進來了。走在前面兩位一八五公分以上的男生,簡直就是焦點中心。
「周建!」一聲呼喚,一個剛剛擠出隊伍的女生緊緊護著懷中的飯盒,跑到他身邊:「給,這是我剛剛買的排骨,我買了兩份。這個是你的。」周建有點驚訝的看著她,來了三天,這已經是第四個給他買飯的女生了。
「不用了,我自己買就好了。」
「你客氣什麼?我們都是同一個系的。你叫我妹妹就行了。」長著一雙細長眼睛的女生笑瞇瞇的說。跟在後面的天遠微微一笑,越過他們排在隊伍後面。周建有點尷尬。
「天遠,你別排了。我已經給你買好了。」怯生生的聲音,一個小個子女生吃力的把一個大飯盒舉到天遠面前。這次輪到天遠尷尬了。
「劉小源?」坐在座位上打開飯盒,周建發現那個一路嚷著肚子餓的傢伙不見了。天遠抬起頭用下頷指指,旁邊的女生桌上,劉小源在一群女生的親切注視下,悶著頭吃得正香呢!末了,還裝了滿滿一飯盒的雞鴨魚肉跑了回來。塞了一嘴的東西告訴他們:「她們減肥,就讓我吃了。」
三一五的另外三名成員很顯然沒有受到公平待遇,感到自尊心受到深深傷害的趙克老威和周星星,決定採取正義的反擊。抄起筷子,對準目標,我搶!
「劉小源快點!要遲到了!」
「襪子襪子~~哎呀錯了!」
周建簡直要暈倒了,現在才發現這位漂亮娃娃是個超級大麻煩。昨天晚上是他鬧著玩牌玩到瘋,早上已經快要上課了還賴著不肯起,起來了也是迷迷糊糊。這節課可是不能遲到的呀!
課堂裡靜悄悄的,老師還沒來。大家靜靜的等著,偶爾有低低的交談。劉小源連跑帶跳的叼著炸糕衝進來,一眼看見周建衝他咬牙,做個鬼臉風似的坐到座位上。身邊的小薰趕緊遞上紙巾給他擦手。劉小源還給她一個標準的迷死你微笑,小薰聽見身後一片磨牙聲。
這節是藥理學。聽說是美國留學回來的博士任教,而且聽高年級的學生說,這位教授,年紀不大,脾氣不小。一不高興當你沒商量!一陣腳步聲,一個高大的身影站上講臺。頓時,幾十個學生倒抽一口氣,天哪!
講臺上的人並不介意,幾乎每屆新生都會有這個反應,他已經習慣了。手扶講臺,從容的看一眼眾人:「大家好,我是莫言。」
劉小源咧著嘴,瞪著眼。死死盯著黑板前面那個一身黑色休閒西裝的人。一個人,一個男人,怎麼可以帥成這個樣子!天哪,這簡直就是慘絕人寰哪!這傢伙不去拍廣告真是浪費!
莫言從容不迫的開始講課,大家也從驚訝中回過神來。課堂究竟是課堂。枯燥的藥理學讓劉小源難過死了,於是他把眼光從帥酷的老師身上挪開,轉移到手機上去了。畫面上的摩托車手拉風的在賽道上飛著。他低著頭玩得正高興呢,忽然身邊的小薰猛捅他的肋骨。劉小源的遊戲正到緊急關頭,顧不上理她,身子漸漸往外歪,終於靠在一個人身上。
劉小源總算還有點感覺,抬頭一看,莫言站在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呢!
莫言俊朗的臉繃得緊緊的。雖然他才剛滿二十八歲,但是已經有了四年的任教歷史,對於課堂上的各種狀況他見怪不怪了。但是在醫大這座以學術著稱的高等學府裡,在這些精中選精的高材生中,第一堂課就堂而皇之開小差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以指節輕輕叩擊講臺,以片刻的沉默表示譴責,在他把所有的提示手段用完以後,在所有的學生都理解了他的用意並把目光在他和那個肇事學生之間遊移的時候,莫言生氣了。
看著這個一頭栗色碎髮的男孩歪著身子靠在自己身上眼睛還捨不得離開手機的樣子,莫言又好氣又好笑。這一屆的學生素質怎麼這麼差?
「你在做什麼?」聲音不算大,在平和中透著師長的威嚴。
突然看見面前背著手正居高臨下審視自己的人,劉小源嚇得一哆嗦。「呼」的一下站起來,手機藏在身後,摸索著關了機。忽閃著大眼睛一臉的超級無辜:「我在聽老師講課啊,可是我忽然有點肚子疼,為了不影響大家只好自己彎彎腰忍著嘍!」
一臉天真無邪的小孩微微的低了頭,含嬌帶怯的從長長的睫毛上方看自己。如果不是剛才親眼看見了他兩手捧著手機,莫言簡直就要覺得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冤枉好人了。
臉色開始不好看,莫言沒有再說話,冷冷的看著他。犀利的目光彷彿能穿透劉小源的幼稚心靈。目光如電,這是做老師的不怒自威的秘訣。在如此高強度的透視沉默不語的高壓下看你還能狡辯?莫言胸有成竹。
劉小源心中暗笑,這點招式就想讓我自己招供啊,有空領你到我爺爺他老人家跟前領教領教也讓你知道什麼叫目光如電的高人!當下抬起頭來一片純粹毫無心機的和莫老師對視,稍稍下撇的嘴角滿含著委屈。切,我從幼稚園就開始練這招了!心理戰,誰怕誰啊?
課堂裡靜得讓人直起雞皮疙瘩,周建費天遠這些三一五的兄弟都替劉小源捏了把冷汗。那些女生們連自己替他認了的心都有。驚驚惶惶的看著對視著的兩個人。
莫言惱了!這麼目無尊長不服教化不思悔改死不認帳的學生簡直無可饒恕!
「你手裡是什麼?」沒有多餘的話,言語和目光同時直指重點。劉小源把手機往袖子裡掖,莫言眼疾手快一把奪過來。手機已經關機,然而手機上晃動的手機鏈立刻吸引了莫言的目光。銀色的鏈子上掛著一隻做成人型的色情小豬!粉紅色的豬小姐豐乳肥臀,衣服撩著媚眼飛著該露的不該露的都露著,站在莫老師的手心裡。
莫言的臉有點發青了,居然在上課的時候玩這個!不對,應該是在他這個年齡玩這個簡直……冷冷的看著突然變了臉的劉小源:「看來我的課遠遠比不上她對你的吸引。」劉小源覺得很喪氣,一直放諸四海皆準的殺手?今天在這個魔鬼教師跟前怎麼不見效了?
「那個只是我拴著玩的,我沒動她。」劉小源說的是實話,可是莫言並不相信他。把手中的豬小姐一舉剛想說話,誰知道他的手指碰到了豬尾巴,於是莫老師語重心長的話被風騷的豬小姐打斷,嗲嗲的眨眨眼睛:「帥哥~~來一發嗎?」
坐得滿滿的課堂裡頓時一片瞪得溜圓的眼睛。頓了一下,立刻響起一片悉悉娑娑的聲音。大家都忙著咬領口捂手掌深呼吸,實在沒輒忍不住的就把頭儘量的往書桌裡伸。周建臉都綠了,早就叫這小混蛋把那東西摘下來他不聽,這下捅到馬蜂窩上了!
劉小源也沒想到那豬這個時候說話,瞪著大眼呆住了。莫言臉憋得青紫,死死的攥著那隻惹禍的豬:「你下課以後到我辦公室來!」轉身邁大步走開。
劉小源眼看自己的小豬成了俘虜,不甘心的「唉」了一聲,莫言回過頭瞪著他。劉小源張張嘴,想要回來又沒理由,憋了半天冒出一句:「她在你那裡,不會快樂的……」
臨床二班的教室被無可抑制的爆笑差點掀了屋頂去。
幾個兄弟擠在劉小源身邊,周建用書本打了一下他的頭:「臭小子,惹禍了吧你!剛才道個歉不就完了嗎,幹嘛跟他頂啊!」
「就是就是……」趙克趕緊迎合,出於對老大的無限敬仰超級敬佩,對他來說老大的話加上皇帝詔曰就是聖旨。
「就是什麼呀?邊兒去!」氣鼓鼓的劉小源在桌子底下給了他一腳。經過多半個月的相處,劉小源的真面目早已經暴露無遺。平時撒嬌耍賴的,真急了瞪眼的時候趙克他們還真怕他。趙克縮著脖子退到周建身後。
天遠坐在劉小源身邊,低聲勸:「去給莫老師道個歉吧!再怎麼說也是你不對,他那麼矜持驕傲的人怎麼受得了?你不為你的藥理學成績擔心,也為你的寶貝豬小姐想想啊,你不想要啦?」想起那隻倒楣的豬,天遠吃吃的笑。
劉小源氣得小臉通紅,有心不去搭理那個黑口黑面的魔鬼老師,又著實捨不得那隻小豬。那可是自己連矇帶騙的從網咖裡贏來的舶來品,買都買不著的!我已經儘量的表現天真可愛了,居然還有狠心到欺負我的人!哼!我可是那麼好欺負的?劉小源抿緊了嘴。
教師辦公室裡,莫言的心情還沒有平復下來。怎麼會遇到如此可惡的學生?模樣乖乖巧巧,性情卻頑劣不羈!看著手中那隻騷包豬,想起今天在所有學生面前的尷尬難堪,莫言恨得直咬牙。
劉小源書包甩在肩上,低著頭慢慢的蹭到了辦公室的門口。可絕對不是因為怕他,只是想不好該採取哪種戰略方針對付他。劉小源給自己打著氣。深呼吸一次,劉小源抬頭挺胸的敲門。
「請進!」嚴肅的聲音讓劉小源心裡一陣發緊,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完了,怎麼屋子裡就他一個人啊!其他的老師都躲那去了?想用裝可憐的方式拉幾個好心腸的老師求情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劉小源肚子裡把那幾個不講義氣的老師罵了個遍。
看著沮喪的男孩低著頭一步一蹭的走到自己面前,額前的碎髮擋住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著像小鳥驚慌的翅膀。莫言氣消了一半,還只是個貪玩的孩子,算了。
「莫老師,我來了。」淡淡的口氣,劉小源眼睛看都不看他。
這什麼話?這哪像道歉,根本就是宣佈我來了你可以隨便欺負我了!莫言「呼」的轉過頭看著他:「很好!對你上午的所作所為我想聽你的解釋!」
「我已經解釋過了,是你自己不相信。」不急不惱,不卑不亢。劉小源同學的拿手好戲就是一點一點的激對手的火直到那倒楣蛋忍無可忍的抓狂。果然,莫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呼」的一下站起來怒吼了:「你根本就是在狡辯!我的課不能吸引你你可以不上,但是我不能允許我的學生可以如此的放肆!」
一把抓起那隻倒楣的豬,瞪著他:「這個才是真正吸引你的,你的興趣心思都放在這上面了!醫大是高等學府,講求的是真才實學。醫大不會放一個不合格的醫生去社會上招搖撞騙,我很疑心你是怎麼考進醫大的大門的,我更擔心你將來怎麼出去!」
劉小源惱了!長這麼大還沒人用這種口氣跟他說過話呢!倔強的抬起頭:「這個不用你替我擔心!我有本事進來,就有本事出去!倒是你該反思一下,你的課為什麼不能吸引人?只會拿老師的架子壓人是人就會!」
莫言氣得臉都青了,劉小源若無其事的伸出手:「我的東西可以還給我了吧?」
莫言咬著牙:「不行!這種污穢的東西不能在校園裡招搖,我要沒收!」說著「嘩」的一下把豬小姐扔進了筆筒裡。劉小源瞪著他半天說不出話,從來沒受過這份氣的劉小源咬得嘴唇都發白:「好,我不要了!」猛地掉頭摔門跑了。
跑出了辦公樓劉小源站住了,回頭狠狠的看著,莫言!我們走著瞧!
第二章
「懶豬!給我起來!」周建掀開劉小源的被子,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劉小源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撒嬌的叫起來:「嗯~星期天啊!人家要睡嘛!」
周建毫不客氣一把揪起他:「都九點了還睡!起來,把你的床給我收拾乾淨,看著就心亂。」
劉小源嘟嘟囔囔的爬起來,胡亂穿了衣服,身子一歪就躺在周建收拾的整整齊齊的床上。周建尖聲叫起來:「你又糟蹋我的床!」
劉小源嘻嘻的笑:「老大,你哪都好,就這點不好。潔癖!屬於精神障礙,建議你應該多向劉小源同學靠近,有益身心健康。」
周建正在給他疊被,順手抓起枕頭砸過來。劉小源笑嘻嘻的接住。
「去去去,外邊待著去。有你在屋裡永遠乾淨不了。」劉小源聽話的往外走。「站住!」周建從床底下踢出一大堆纏成一團的髒衣服:「我說你啊洗衣服動作怎麼快得鬼影似的,敢情是給土地爺留著呢!立刻給我拿盆洗衣服去!」
劉小源做個鬼臉:「老大,哥~你就別讓我糟蹋偉大祖國的寶貴水資源了。你就代勞了吧,反正你也洗衣服,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
「滾!」
「欸!」
劉小源樂不得的滾了。
躺在鋪上看書的天遠滿臉不悅的斜了一眼周建:「你就這麼慣著他,越慣越懶!」周建把劉小源的髒衣服收進盆裡,笑笑說:「他還小,今年還不到十八呢!慢慢練吧。真要不管他,他就得臭了!」
天遠給了他一眼:「累死你活該!」
周建笑著拍了他一下:「得,今兒也慣你一回。給我吧!」伸手把天遠的一件球衣一條褲子拿了過來扔在盆裡。
「呃我剛穿一天……」天遠翻身坐起來的功夫周建已經朝外走了。天遠又氣又笑叫著:「你可真是勞動人民勤勞榜樣啊!歇會兒你受不了是不是?」
「我本來就是勞動人民啊!」周建回頭笑著說,那笑容燦爛得像夏日陽光。黑色的敞胸T恤露出寬闊厚實的胸膛,高高拉起的衣袖襯著粗壯的手臂,顯示著少年陽剛的體魄,充滿朝氣和力量。天遠忽然覺得陽光照著的他,有古希臘雕像般的光彩,有些眩目。低頭一笑,跳下床來:「勞動人民都像你這樣,永遠都翻不了身了!」
水房就在他們這層樓的盡頭,整排的水龍頭,最裡邊放著台不知道什麼年月留下的洗衣機。機身上被學生們用鑰匙鐵釘劃出五花八門的印記。最顯眼的位置上寫著──弟兄們,頂住!
周建把衣服放進去,加上水。天遠跟進來:「我來吧!」周建就說:「那我刷鞋去。」
天遠還是第一次用學校的洗衣機,插好插銷,放上洗衣粉擰開了計時器。洗衣機咳嗽了兩聲,慢慢的轉起來了。轟隆轟隆的像開山。天遠轉身走到水池邊上看周建刷他的運動鞋,這傢伙閒不住,足球籃球羽毛球沒他玩不轉的。也因為他刷得勤,再好的鞋也穿不了一個月。
「你輕點吧,這耐吉鞋跟著你就得哭!你怎麼就不知道累呢!」天遠靠在水池邊上,平時他不怎麼愛說話,今天卻有一種想和周建好好聊聊的衝動。
「我體格好啊!」周建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你在家就是老大吧?你們家弟兄幾個呀?」
周建抬起頭看看他,突然大笑起來:「什麼呀?還弟兄幾個,咱們這麼大的誰家有多餘的孩子啊?我倒想有幾個兄弟姐妹,誰給我呀!北京城裡想生二胎,除非是老外!」
「可我看你這樣不像獨生子啊!倒像是在家操勞慣了的。」天遠看著他認真的說。
「對,我就是操勞慣了。在家都是我伺候我爸我媽,我這一出來也不知道他們過的怎麼樣?」周建低頭使勁刷鞋,天遠不敢問了。腦子裡過電影似的閃出那些貧困家庭自立自強的孩子的身影。突然,天遠眼角的餘光看見身後有什麼東西在朝自己靠近,回頭一看,洗衣機跟得了哮喘的老爺子似的咳著喘著一步三晃的靠過來了!
天遠嚇得「呀」的叫出來,周建抬頭看見就說:「頂住!頂住!」
「頂哪呀?」天遠手忙腳亂不知道抓那好?周建過來把洗衣機老人家推回原位又把身子頂在上邊,笑著說:「你沒看見這上邊寫著──弟兄們,頂住!」天遠笑的哈哈的:「我怎麼知道這東西還動啊?不會漏電吧?」
「不會,拿身子靠著,還能震動肌肉,強身健體呢!」周建很有那麼回事的說。
天遠半信半疑的靠在上面:「這行嗎?」洗衣機的震動傳到腰上,震得酥酥麻麻的。靠了一會兒,天遠咬著嘴唇:「周建,剛才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周建愣了,眨著眼睛半天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哈哈的笑了:「你想什麼吶!我爸我媽結實著呢!你不知道,我爸我媽都是獨生子,被我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慣得特懶。在家的時候,我媽一下班就對著電腦兩眼放光,我爸永久性的佔據沙發看足球轉播。我要不幹活,家就能成豬圈!」
天遠笑了:「我知道了,在我們老家有句老話:懶娘生個巧丫頭,就是說你了。」周建歎了口氣:「我就這命。別人誇我懂事能幹,我爸就得意洋洋的吹這叫磨難教育!我高考的那天都是我給他們做好早點才出來的。我不在家,他們倆就從來沒吃過早點!」
天遠難以置信的搖搖頭。周建看看他:「說說你吧!你家住哪啊?」
天遠的笑容裡閃過一絲苦澀:「我家在內地,石家莊,知道嗎?」
「知道,沒去過。你北京話說得挺溜的,你要不說你是外地人,還真看不出來呢!」天遠冷笑一下:「敢不溜嗎?稍微露出點外地口音,連公車的售票員都能給你白眼看!北京人!」
天遠鬱悶的踢著腳下隆起的水泥塊。周建看著他一身的名牌時裝,說:「你家挺有錢吧?剛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是高幹子弟呢!」
天遠笑笑:「算是吧!我爸是我們那的水果大王,說起來也算有頭有臉的。說了你別不信,我是老大,家裡除了我,還有三個弟妹呢!」
周建瞪大眼睛:「真的?四個!天哪,你們那就可以隨便生?」
天遠冷笑一聲:「我媽生了我以後又花三萬塊生了我妹妹,我爸外邊的女人生了兩個兒子。我媽把那個女人打發跑了。可打發不了那兩個孩子,所以,我們家……哼!」
周建只剩了眨眼的份了。
「我從高三就在北京讀了,從那時候起我就沒回過家。也許出身是沒法選擇的,但是前途是實實在在掌握在自己手裡的!所以,我告訴自己,要做就做到最好!我沒服過誰,我眼裡只有目標,沒有偶像!」天遠薄薄的嘴角倔強的抿著,低垂的睫毛裡有一點光在閃動。周建看著他,忽然有了想摟住他給他一點安慰的衝動。這個帶點高傲的少言寡語的男生,其實並不快樂。
「哎呀!」光顧著說話了,周建打開洗衣機的蓋子準備拿衣服的時候才發現,水早就漏沒了,一大團衣服死命的糾結在一起,褲腿拉著袖管,領子纏著褲腰,還有劉小源幾隻臭襪子在裡邊瞎攪和,周建和天遠哭笑不得的一塊伸手給衣服們勸架。
陽光暖洋洋的照著,初秋的午後和春日的旭陽一樣,勾引著人心想飛揚跳脫的衝動。優雅幽靜的校園在周日的靜逸裡更顯得迷人。如夢湖秋波漣灩,堤岸上綠草茵茵,桃柳成陣。石凳上點綴著幾個苦讀的學子。一個體態發福的老人在興致勃勃的放風箏。滿頭的銀絲在微風中飛動。
劉小源在網咖裡玩夠了,兩手插在褲袋裡一搖三晃的回來了。一眼看見放風箏的林校長,趕緊跑過去乖乖的叫聲:「校長好!」
林校長笑瞇瞇的說:「你好你好,呵呵呵…」
幾乎所有的人都喜歡這位老校長,教授們尊敬他德高望重,學生們喜歡他平易近人,童心未泯。劉小源仰著頭看風箏:「校長,秋天也可以放風箏啊!」
「孩子,什麼季節都可以放風箏的,只要你想飛。」林校長笑著牽動手中的線。
「你的風箏真漂亮!校長,總看見你玩風箏,你這麼喜歡啊!」劉小源手搭在眼睛上看著藍藍的天空。
「是啊,我喜歡風箏。我都放了三十多年了!」林校長的笑容裡有了一點感慨。「三十多年?那你從三十歲才開始放風箏啊?小時候幹嘛去了?」劉小源就這毛病,給他點好臉就開始沒大沒小。
林校長呵呵的笑:「小時候家裡不讓玩。我們家是舊家,規矩大。從會走路就得規規矩矩,稻草人似的。直到我三十歲的那年,他…有人教會了我放風箏,我就再也放不下了。」
劉小源聽的哈哈的笑:「校長,我替你放!我能放得更高呢!」
「好,讓它飛吧!」林校長在草地上坐下來,看著興高采烈的劉小源牽著細細的風箏線。線的那一端,美麗的蝴蝶在高高的藍天上向牽著他的人遙望。微風吹過,如夢湖秋波蕩漾,像美人含情的眼眸。
「默默,接客啦!」正在宿舍裡洗頭的陳默一聽見樓下女生憋著笑的喊叫,挽著頭髮就衝出去了,靠在欄杆上衝著樓下就一嗓子:「啊呸!妳才掛牌子呢!」引來樓上樓下女生們一陣爆笑。劉小源同學就在爆笑聲中羞羞答答得告別管理員上樓來了。
一進四三八的門,劉小源看見屋裡沒人,無賴像就出來了。往陳默的床上一躺,喊起來:「姐!有吃的嗎?我還沒吃中午飯呢!都把我餓成臭蟲了。」
「你就吸我的血吧!」陳默咬牙切齒的從抽屜裡拿出一包乖乖。真邪門,每次偷著買點好吃的總得先給他上貢,純粹是聞著味來的!劉小源一把奪過來,嘻嘻的笑:「既然妳這麼迫切的要求我就不客氣了。」撕開包就吃。
正在隔壁寢室打牌的幾個女生聽見動靜一窩蜂的殺了回來,看見劉小源都興奮的眼放光:「劉小源,你還沒吃飯呢?這個給你。」
「哎吃這個,這個好吃!」
「劉小源,我給你沖杯奶。」
一屋子人圍著劉小源團團轉。
陳默就見不得這個,插著腰叫起來:「我說妳們早幹嘛去了?哎劉小源,你有這麼多吃食了把那乖乖還我!」
小薰正替劉小源剝香蕉呢,白她一眼:「妳什麼姐姐呀!一盒餅乾都跟弟弟搶。」劉小源摟著一大堆好吃的用力的點頭:「在家她就這樣。」
陳默氣得直翻白眼。把頭髮紮好,拿出盆準備洗衣服,沒好氣的說:「你衣服哪?」劉小源眼皮都不抬:「我找著苦力了,不用妳了。把妳藥理學筆記給我。」陳默找出筆記扔在他頭上:「你上課少搗蛋就用不著總是看筆記了!」
劉小源趴在床上一邊吃一邊看,看著看著,那一堆密密麻麻的符號數字中間就浮出了莫言板的緊緊的臉。可惡!說我是混的,懷疑我的成績,大白癡大壞蛋!我劉小源的成績哪一分都不是混的!我用半個腦子玩玩就比別人強!哼!手裡的巧克力照著莫言的臉按了下去,塗你個大花臉!
陳默洗完衣服回來,劉小源已經不見了。床上扔著一堆包裝袋。陳默嘟嘟囔囔的收拾被他揉亂了的床,拿起藥理學筆記發現打不開了,用力一翻,記得整整齊齊的筆記被巧克力塗得花裡胡哨,撕不下來了。「劉小源!」陳默慘叫。
莫言努力的讓自己平靜的講課,不去注意那趴在課桌上睡得正香的人。除了他,每個學生都在認真的記筆記,目光追隨著他的手勢和黑板。可是越是刻意的回避,目光就越是掃到他。終於忍無可忍了。
「劉小源同學,請你回答我剛才的問題。」聲音很平靜。
周建使勁的推他,自從那次和莫老師對峙以後,一到藥理課周建就強行把劉小源按在了身邊。劉小源不敢糟蹋老大的苦心,不瞎折騰了,睡覺!照樣氣死你!劉小源假裝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不情願的站起來,揉著眼睛懶洋洋的說:「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莫言壓著火氣重複一遍:「被注射了凝血劑的小白鼠會出現什麼樣的臨床症狀。」
周建緊張的看著他,暗示的指指自己的肚子。劉小源看看他,又看看莫言:「她懷孕了。」
剎那間爆發,笑聲像炸彈的餘波一蕩一蕩的。有的人笑得只剩乾張嘴出不來聲了。莫言氣得臉青紫,劉小源莫名其妙的看著周圍的人們。
「很好!這一節的內容我們已經完成了。現在我們就進行一下隨堂考,就作為你們的平時成績。」
像是被誰關了開關,滿屋子的爆笑登時沒了音。大家大眼瞪小眼,張著的嘴裡能塞雞蛋。說考就考,哭喪著臉的臨床二班全體學生都把這筆血債記在了劉小源的身上。坐在劉小源後邊的老威咬牙切齒的在劉小源耳邊說:「我要是及不了格,今晚上給你洗冷水澡!」
劉小源滿不在乎:「哥們,記著放點精油。」
「我給你放風油精!」
莫言背著手慢慢的踱。學生們緊張的咬著手裡的筆桿。劉小源抬頭瞟一眼莫言,果然那雙電似的眼睛正盯著他呢!嘿嘿一笑,劉小源把筆在手指間玩的飛轉。莫言,你想玩我啊!哼,我讓你見見馬王爺三隻眼!低頭急速的寫著。不到半個小時,劉小源一臉無所謂的站起來,拿著試卷走到莫言跟前,遞了上去。然後悲憫的朝他的難兄難弟們看一眼,雙手插在褲袋裡,很優雅的走了出去。這回輪到莫言吃驚了。
辦公室裡,莫言拿著劉小源的試卷愣神。字跡清秀,條理清晰。全班唯一的一份滿分答卷卻讓莫老師著實的為難了。那個小子~~莫言咬著嘴唇。
黃昏的如夢湖畔,暖風醺醺。天遠抱著吉他靠在柳樹上忘情的唱,劉小源周建幾個男生坐在草地上入神的聽。歌聲吸引了來往的人,於是男生女生們圍了一個大圈。被天遠動情的歌聲深深陶醉了。
「青春的花開花謝讓我疲憊卻不後悔
四季的雨飛雪飛讓我心醉卻不堪憔悴
輕輕的風輕輕的夢輕輕的晨晨昏昏
淡淡的雲淡淡的淚淡淡的年年歲歲
帶著點流浪的喜悅我就這樣一去不回
沒有誰暗示年少的我那想家的苦澀滋味
每一片金黃的落霞我都想緊緊依偎
每一顆透明的露珠洗去我沉澱的傷悲
在那遙遠的春色裡我遇到了盛開的她
洋溢著眩目的光華像一個美麗童話
允許我為你高歌吧以後夜夜我不能入睡
允許我為你哭泣吧在眼淚裡我能自由地飛
夢裡的天空很大我就躺在你睫毛下
夢裡的日子很多我卻開始想要回家
在那片青色的山坡我要埋下我所有的歌
等待著終於有一天他們在世間傳說
青春的花開花謝讓我疲憊卻不後悔
四季的雨飛雪飛讓我心醉卻不堪憔悴
糾纏的雲糾纏的淚糾纏的晨晨昏昏
流逝的風流逝的夢流逝的年年歲歲」
歌聲在吉他最後一個和絃中消失,如醉如癡的聽眾們還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不知道是誰帶頭鼓掌,眾人才如夢初醒。劉小源跳起來:「天遠,再來一個,來個帶勁的!」
天遠微笑著調調弦,撥動琴弦,熟悉的充滿動感的曲調立刻調動了大家的情緒,很多人跟著節奏扭了起來。
「什麼天長地久,只是隨便說說,你愛我那一點,你也說不出口。你認識了帥哥,就把我丟一旁,天氣熱的夏天,心是寒冷冬夜………」
歌聲最終成了大合唱。大家興高采烈的跳起來,劉小源敲著個飯盒伴奏,周建超炫的街舞贏得女生們失聲尖叫,男生們則起哄似的跟著天遠唱:「想要買酒來澆澆愁,卻懶懶不想出去走,想要買一包長壽煙,想起我未滿十八歲…」
莫言陪著林校長在湖的另一邊散步,看見正在狂歡的學生們,林校長感慨的笑了:「年輕,真好啊!」莫言沒說話,他看見了那個讓他氣得七竅生煙又無可奈何的學生,劉小源。
劉小源正投入的大聲唱:「為什麼我的十八歲,註定要為愛情流淚……」
第三章
今天是天遠的生日,從昨天晚上就哄著天遠答應,大家給他買蛋糕慶生,做為答謝他請大家喝酒吃肉。學校的伙食太差了,又不能天天出去解饞。能有這麼個機會當然不能放過。
劉小源從一大早就開始留肚子了,其他的人也好不到哪去,看著實驗用的小白鼠都能聯想到烤乳豬。誰讓天遠是財主呢!按說周建他們的家境都算不錯的,劉小源也自我感覺是個富裕主兒,可是到底是人家天遠財大氣粗。他那個倒騰水果的爹沒來看過他,連電話也只是問他錢夠不夠。就是往他提款卡匯錢的時候透著親爹的豪爽。所以大家本著共產主義精神,用劉小源的話說就是替無產階級兄弟打土豪。
下了最後一節課,弟兄們蜂擁著跑到蛋糕店經過了仔細的性能價格比較,選定了一個最小號的奶油蛋糕,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集資原則,大家分攤──每人三塊六。天遠看見大家鄭重其事的捧回來的比大號蘋果大不了多少的蛋糕,連笑帶罵:「你們幾個吝嗇鬼見過蛋糕嗎?」
顧不上他的抗議,哥幾個把蛋糕往天遠手裡一交,衝著桌上的美食撲過去了。啤酒、烤鴨、各種小菜還有一大盤水果沙拉,哥幾個老實不客氣,坐下就抄筷子。
還是周建有個大哥的樣子,敲敲盤子邊:「哎哎,我說哥幾個,別跟豬八戒似的,看見吃的就把什麼都忘了。今兒個可是咱們壽星的好日子,說點好聽的呀!」
趙克趕緊端杯子獻殷勤:「二哥,我祝你青春永駐永遠年輕!」
「啊呸!什麼破詞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天遠七老八十了呢!」周星星撇嘴。
「你說!你詞高!」趙克不服氣。
星星鄭重其事的站起來:「天遠二哥,我祝你心想事成,志得意滿。高官得做,駿馬得騎,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大家哈哈大笑,天遠給了他一巴掌,笑罵:「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周建拉住天遠:「甭理他們,來,」端過酒杯:「哥哥祝你不煩不惱,開開心心的過每一天。」天遠舉起杯輕輕的碰了一下,玻璃清脆的聲音在心上震了一下。
門「呼」的給推開了,宿舍樓的管理員劉大爺探進半個身子,嚇得哥幾個趕緊站起來排成一排擋著酒瓶子。劉大爺倒沒往地上看,把手裡的一大捧鮮花往天遠懷裡一塞:「給,樓底下的女孩子們叫給你的!你今天過生日啊?這長得好看就是得便宜,什麼事都倒著來了!」天遠一臉的尷尬,舔舔嘴唇沒說話。
劉大爺走了,劉小源誇張的從天遠懷裡接過花:「哇塞~~清一色的玫瑰!行啊天遠,看來被你迷的的女生有一大票啊!」
從昨天就不斷的有女生送花送禮物,天遠也挺高興的,哪個男孩不願意自己是女孩眼中的焦點啊!可是被其他的男生們用紅彤彤的眼神照著的滋味也不好受。再加上劉小源酸溜溜的一嗆,天遠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
天遠紅著臉坐下,劉小源湊過來:「天遠,這花是漂亮沒錯,可是說穿了它就是植物的生殖器!你想,你和漂亮美眉在校園裡溜達,人家色瞇瞇的看著你,你手裡捧著一堆別人的生殖器……」天遠抄起蛋糕就往劉小源臉上抹,劉小源連跑帶跳的逃,周建那哥幾個笑得腸子都打結了。
臨床系的學生都是大學、碩博士班連讀的,也就是說他們在歷經苦難的八年抗戰之後,就是金光閃閃的博士級醫生了。但是不管醫生是博士牌的還是赤腳牌的,緊急時刻的救生本事是最基本的,都得會!今天的這節緊急救護課程就是—─人工呼吸。
老師一手托著可憐的人體模特兒那已經磨得發白了的塑膠脖子,一手托著她的下頷,隔著一層消毒紗布正使勁的往人家嘴裡吹氣。在他身後,臨床二班的學生們立定站好,。雖然大家的面部表情都不是太自然,但是還是很有敬業精神的認真仔細觀察。
劉小源一隻手緊緊的捂著嘴,另一隻手不時的安慰一下自己已經快要抽筋的肚子。劉小源同學本來資源有限的同情心此刻嚴重的氾濫了。他深深的同情那位跟隨救護課老師橫穿各系轉戰每個年級的已經累得走型了的女模特兒。想像著終於女模特兒再也忍受不了快五十了的老頭子那張每天兩包尼古丁的嘴,突然坐起來「哇哇」的吐。
老師很認真的看一眼大家,然後操著他的江蘇普通話:「同學們,動作要領都記住了嗎?那下面我們就來練習。」
「啪」的一聲,臨床二班全體同學動作一致的捂住了嘴。恐怖的眼神:我不要和那個模特兒~~
「今天的人體模型只有一個,另一個拿去修理了。為了大家可以更結合實際,所以今天的練習我們大家互相做模特兒,分組進行。」
沉默。然後──「噢~」男生們興奮的臉發紅,女生們咬著嘴唇笑,心裡樂得中彩似的嘴裡抱怨今天是出門踩到大同塊煤—─倒楣到家了。
沒等老師說話,大家自動自發的排隊。男生拼命的朝陳默小菲她們跟前擠,女生們都眼巴巴的看著周建天遠劉小源,裝作無意識的向目標移動。兩大戰團悄悄形成之際,老師咳了兩聲再次宣佈:「男生一組女生一組,大家不要亂,按照順序來。先選出一個模特兒來吧!」
那就是說,女生要和女生接吻,男生要和男生對嘴!「不要!」每個人都恐怖的瞪大眼睛,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我不要!
女生們大眼瞪小眼,誰也不願意做那個倒楣的模特兒,被大家一個一個的往嘴裡吹氣。陳默她們幾個跟做賊似的眼珠滴滴的轉,人人自危。生怕被自己沒良心的同伴出賣了。女生們的心思到底靈活,不管三七二十一手疾眼快的把女模特兒搶了過來,雖然覺得有點噁心但是總比跟自己同樣構造的夥伴作最親密接觸好得多。
男生們可就咧嘴了,把女模特兒搶回來他們沒那臉皮也沒那本事,不搶就得從自己人裡挑一個出來當祭品。周建乾咳一聲:「兄弟們,為了大家的成績,哪個哥們想奉獻的,自動自發吧!」話音未落,男生們神速的集體後撤三步。當中一個空心裡,劉小源閃著兩眼傻站在那。
「哎~」一時走神被集體陷害的劉小源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他那群虎狼兄弟抬上了實驗桌。
「你們這是陷害!憑什麼是我呀!」剛明白過來的劉小源拼命掙扎,他可不想被這群臭小子們荼毒,那最寶貴的初吻他還想留著給張柏芝呢!
「那個他要不願意就…」周建有點動搖了,想說個情。老威振臂一呼:「劉小源同學做人體模特兒,同意的舉手!」呼啦一聲所有的手都高高舉起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什麼哥們義氣了,只要不是自己誰都行。何況劉小源的模樣就是放在女生堆裡都是出類拔萃的,閉著眼當成美女還能享受一把呢!
劉小源算徹底明白為什麼我們國家的政策民主還要加上集中了,感情大傢伙一塊自私起來是很可怕的!「救命啊~~」劉小源慘叫。
「在我沒給你做人工呼吸之前,你是不可以喊救命的。這是模特兒的規矩。」趙克按著劉小源笑瞇瞇的,活該你小子也有今天。劉小源看見男生們一雙雙閃著綠火的眼睛明白了,今天是自己走麥城的日子。一咬牙,世界上沒有救世主,一切都靠我自己!翻身推開趙克跳下桌子,連門都沒敢走直接跳窗戶跑了。
「劉小源!」
「站住!」
劉小源沒命的跑,一手抓著欄杆身子劃著圓弧往樓底下衝。生怕一鬆勁給那群狼們抓回去給糟蹋了。一股勁的往下衝的劉小源突然發現正在上樓的莫言時他已經收不住腳步了,「哇」的怪叫一聲閉著眼睛撞了上去。
莫言被突如其來的飛人驚呆了,眼睜睜的看他撞到自己懷裡。極大的衝擊力一下子把他撞了出去。在被撞到的同時,莫言下意識的抱緊了懷中的人。兩個人在追過來的男生們的驚叫聲中,滾下了樓梯。
「莫老師!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啊?」周建率先衝下來,托住了莫言的身子。莫言一隻手死死的拉住了欄杆,生生的阻住了下墜的勢頭,才避免了兩個人滾落樓梯的危險。但是他整個人都倒在堅硬的樓梯上,筆挺的西裝裂開了,手腕上劃破的地方滴出血來。劉小源趴在他身上,緊緊的抓著他的衣服,嚇懵了。
莫言喘了口氣,鬆開抓住欄杆的手,看著劉小源瞪的溜圓的眼睛:「你沒事吧?」
突然,劉小源像觸電似的跳起來,愣愣的看了莫言一眼,推開大家頭也不回的跑了。
「劉小源!」周建喊了一嗓子,劉小源已經看不見人影了。
小混蛋惹了禍就跑!嘴裡嘟囔著扶起莫言。莫言的腰被臺階磕得很疼,踝骨的劇痛已經過去,麻木的感覺漸漸蔓延上小腿。強撐著站起來,笑著說:「我沒事,你們上課去吧!」
周建擔心的看看他:「要不要去醫院啊?這一下很重的!」
「不用了,沒事。我可以走。」莫言活動了一下腳,立刻冷汗就冒了出來。
劉小源一路狂奔,衝進宿舍一頭撲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一顆心撲通的跳著直往嗓子眼裡撞。剛才撞到他的時候,因為害怕閉緊了眼睛。在緊緊抓住他的衣服的同時,也感覺到了他的手在腰上用力的扣緊。不知道是怎麼撞下去的,只知道他一直在下邊。
他的眼睛,那麼清亮的注視著,太近了!突然間,更害怕。只想遠遠的逃開。他,應該沒事吧!他那麼壯……可是樓梯………劉小源拉過被子蒙頭蓋臉的蒙上了。
第二天就是藥理學,劉小源揣著一肚子鬼胎坐在座位上。昨天夜裡,破天荒頭一回失眠了。聽周建他們回來說,他當時都動不了了。是他們把他送到醫院去做的包紮。還好骨頭沒有斷,不然他劉小源得吃不了兜著走。劉小源那一顆心跟長了草一樣,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害怕,是擔心還是別的什麼,反正是煩惱的一夜都沒怎麼睡。最後周建不忍心了,爬到上鋪上安慰了他半天。
因為昨天劉小源撞傷了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連累得他在女生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好幾個被莫言迷得暈頭轉向的女生衝著劉小源咬牙切齒。可是一向感覺靈敏的劉小源,今天沒有一點自覺。
他今天來得了嗎?他要是不來是不是就表示他傷得很重?不安的目光不時的朝著門口飄。
莫言慢慢的走著,腳腕上的彈性繃帶緊緊的捆著,已經有些麻木了。走進教室,莫言鬼使神差的朝後面看了一眼,一雙黑琉璃似的眼睛閃了一下就消失在密密的瀏海底下了。目光交匯的一瞬間,莫言也有些不自在。課照常的講,只是莫言總有種錯覺,那雙黑琉璃似的眼睛在悄悄的注視著自己,可是當他回轉身的時候,只能看見那一頭細細密密的瀏海。
他來了。也許真的沒什麼事。就是,摔一下有什麼要緊的我又不是故意的!劉小源心慌意亂的自己跟自己解釋著。他會不會記恨我,找機會整我啊?忐忑不安的他偷偷的從細密的瀏海裡面瞄著莫言。
下午的最後一節課,輔導員老師興致勃勃的站在講臺上講班委競選的重要性,號召大家毛遂自薦重在參與。開學以後,各個班的班委正在籌建中。
在臨床二班,周建因為比大家都大一點人又能幹熱情,班裡有個大事小情的都是他衝在前面。女生們崇拜他的高大帥氣陽光燦爛,男生們喜歡他的豪爽乾脆古道熱腸。不但在二班,整個臨床系裡他都很有號召力。從開學到現在周建一直都是臨床二班實際上的領軍人物。所以班長的位置很多人已經自動給周建留出來了。
所以老師號召大家踴躍報名積極演講的時候,大家都心有靈犀的看著周建。周建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微微的低下頭。
剛剛的演講獲得了全班的熱烈掌聲。劉小源和趙克咧著嘴拍的巴掌都紅了。劉小源一邊拍一邊回頭衝周建擠眼睛。有這麼個老大罩著他以後還有什麼不敢胡作非為的。劉小源心裡樂得花都開了。
從小到大班長大隊長團支書一路走過來,周建已經習慣了隨時隨地的站在前面。就在輔導員思考有沒有必要投票表決,周建已經在考慮今天的值日生安排的時候,誰也沒想到平時溫文爾雅的天遠站了起來,在大家吃驚的眼光裡鎮定自若的走上了講臺。
「我要競選班長,因為我認為班長這個位置的更好的人選是我!」黑得發亮的髮絲遮掩著明亮的前額,一雙同樣黑亮的眸子是寒潭一樣的深邃。那雙眸子含著微笑掃視一周以後,每個人都被它吸引了。
「我認為,作為一個班集體的領導人僅僅有為大家服務的熱情是不夠的。一個優秀的班集體,一個在任何方面都足以為人楷模的集體,需要的是一個心思細密,銳意進取,有著遠大的目標並努力踏實的向著目標前進的帶頭人!我們的優秀,不但讓我們為自己驕傲,也會讓臨床系為我們驕傲,讓整個醫學院為我們驕傲!」
青年人的熱情被激勵鼓蕩了,憧憬的眼神爆發出的掌聲讓天遠浮起了自信的微笑。清亮悠揚的聲音更加響亮:「這並不是一個遙遠的不可及的妄想,我們付出的努力一定會有回報。下面就是我的切實計畫……。」
劉小源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費天遠!怎麼就沒看出他會有這手呢?這,這算什麼呢?一個宿舍的兄弟,不聲不響的就殺起來了,卑鄙!卑鄙!劉小源惡狠狠的盯著每一個給天遠鼓掌的人,恨不得自己的眼睛變成一千度的電弧光。
周建的背越來越僵直。天遠從他身後走上講臺的時候,周建迷茫的看著他,怎麼也轉不過神來。他沒有說過啊!每天每夜共處一室吃喝不分的兄弟,今天的舉動竟然一個字都不曾提起。
他的演說,不是一時起意,是醞釀了很久的,很久以前他就想到今天了。可是為什麼他一句話也不說?在小源他們晚上玩鬧著喊他班長的時候,在自己毫無心機的對兄弟們談起做班長的感受和計畫的時候,他一句話也不說。
他在看著,看著自己興高采烈的往前走,然後在不經意的時候微笑著從背後超越過去。周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覺得背上有個地方被人砍開了一道口子,冷風直入。
天遠從講臺上下來,經過周建身邊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的看過去。周建正看著他,晶亮銳利的目光讓天遠的黑眼睛閃爍了幾下。
坐在座位上,天遠看著周建寬闊的背,咬緊了嘴唇。對不起周建,我不是故意要和你作對的。凡事站在人前,我的欲望比你更強烈!只是你太自信了,根本沒有想到有人會有膽量有資格和你競爭。我不說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對你說,你的眼裡從不曾有我。
「有競爭才有進步,我想大家心裡對班長的人選都有自己的主張。這個週末,投票選舉。」靜默許久以後,輔導員老師做出了決定。
劉小源百無聊賴的躺在床上,提心吊膽的等了好幾天,莫言並沒有什麼報復的行動。甚至都沒有比平時多看他兩眼。這不禁讓劉小源有點喪氣。
平時作惡多端的壞分子,突然的變成乖寶寶,很多人都不適應。尤其是三一五宿舍的兄弟,這幾天尤其彆扭。老威甚至放話讓大家準備救生衣,這叫暴風雨之前的平靜。
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劉小源「噌」的一下坐起來,立起耳朵聽。沒錯!是他!他到底來了!哼~在課堂上他不能把我怎麼樣,現在他找到寢室來一定是向我興師問罪的!
劉小源跳下床,躡手躡腳的打開門向外張望。果然,莫言就在走廊盡頭和一個男生說話。劉小源縮回來,嘿嘿的笑了。莫言吶莫言,這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投!
拉開衣櫃的門把那只大號水桶拿了出來,掂了掂,鐵皮桶太沉了,砸到頭上會很疼,不要了。伸手把周建洗衣服的大盆拎了出來。沒法出去打水,劉小源把六個暖瓶都拎過來,試試水溫,嗯,不燙!嘩嘩的倒進了大盆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劉小源才把這半盆水晃晃悠悠的端到門框上,把門打開一點,讓盆剛剛穩住。這時候只要有人稍一推門,就得扣個滿臉花!
劉小源幾下爬到床上,拉過被子蒙住頭,忍不住的呱呱的笑。從被子縫裡往門口看。腳步聲,來了!
「嘩!啊~~」劉小源呼的坐起來。地上,趙克臉朝下,四肢大字型的擺在地上,那只綠色大盆端端正正的扣在他屁股上。這扮相再拿上兩隻小錘就能跟白娘娘水漫金山。
劉小源沒想到趙克在中了他四回水彩之後還沒像其他人一樣的長記性,愣了一下,樂得笑翻。趙克晃晃悠悠的從水泊裡抬起頭,一縷濕頭髮擋住了視線,很有派頭的一甩,炯炯有神的瞪著劉小源。
劉小源太得意忘形了,竟然沒躲開趙克的猛烈一撲,被從床上拉了下來。趙克不管不顧的把自己身上的水使勁的往劉小源身上抹,劉小源笑得渾身發軟也忘不了還手。一會功夫屋子裡就一片狼籍。兩個人渾身都濕透了。天遠推門進來時痛苦的大叫起來,劉小源和趙克渾身水淋淋的正滾在他的床單上撕打呢!
「你們兩個給我起來!我的床!」天遠氣得臉通紅,剛剛換上的床單已經不堪入目了,書,衣服都黏上了水跡。「你們兩個混蛋在幹什麼!」
趙克理直氣壯:「不是我的事!劉小源又來蓋水盆的一套!你看看我!」
劉小源哈哈大笑:「誰讓你不長記性?這又不是給你預備的。」
趙克咬牙切齒:「臭小子你又憋著害誰呢?」
「劉小源!你一天到晚除了惹是生非瞎胡鬧你還會幹什麼?有你在這裡攪得大家都不安生!」天遠氣得臉通紅,猛地把自己濕透了的床單扯下來,床上的東西淅瀝嘩啦的掉了一地。
劉小源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天遠會真的發火,登時也火了,不就是弄濕了你的床嗎,用得著這樣嗎?「我怎麼惹是生非了?我又不是衝著你來的!我跟莫言有仇我是給他預備的干你屁事?」
天遠冷笑一聲:「你給誰預備的?人家上你這來嗎?莫老師是來找他帶的研究生的,你以為你是誰啊!少自作多情了!」
一句話像只拳頭擂在劉小源心上,也不知道哪來的那一陣難過委屈,劉小源跳著腳鬧起來:「我就是自作多情我高興你管得著嗎?費天遠我用不著你在這指手畫腳的,你還沒搶上班長當呢就想耍威風了,要是真給你點權力還得了!」
劉小源的尖刻像焦急的貓伸直的爪子,一點都不顧後果的在天遠的臉上狠狠抓了一下,火辣辣的疼。
天遠的臉頓時白了。這幾天在班裡都覺得很難輕鬆的面對周建,更何況是一個屋簷下的同床兄弟。這是他的決定他的選擇,他不後悔。他只是擔心,擔心自己當選周建會受到傷害,更擔心周建當選自己就會像照鏡子的豬八戒。劉小源的一句話正撞在隱痛處,天遠額上的青筋在跳:「你再說一遍!」
「我再說一遍又怎麼樣?你個官迷心竅衝自己兄弟下手無恥小人!」
天遠好像被一桶汽油澆在心火上,爆炸了。掄起拳頭照著劉小源打了過去。劉小源也不示弱,抬腿就踢伸手就抓。嚇得趙克夾在中間左攔右擋,都快要哭出來了:「別打了別打了!快來人吶!」
星星和老威正在隔壁打牌呢,聽見動靜趕過來,三一五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天遠的臉上好幾道血口,劉小源的嘴角上一大片烏青。最可憐的是趙克,T恤給撕成了一片一片,晃晃悠悠的在脖子上掛著。一隻鞋甩到門後邊,光著一隻腳站在那渾身上下直滴水,帶著哭腔:「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我…」
劉小源狠狠的摔上門衝出樓道。跑到走廊轉彎的地方,一個熟悉的身影忽然撞進眼簾。莫言和一個個子高高的男生一邊說笑一邊下樓。那個男生一手挽住了莫言的胳膊:「莫老師,什麼時候能和您再打一場籃球啊?上一次實在不過癮呢!」
「哈哈~再過幾天吧,你也不願意有個瘸著一條腿的傢伙拖你們的後腿啊!」莫言笑著說。
劉小源算是一頭栽進煉鋼爐了,那火苗子騰騰的往頭頂上竄!恨不得一抬腿把這兩個人踹到樓底下去。
咚咚的腳步聲在身後突然停止,莫言回過頭,看見了站在身後像隻鼓足了氣的小青蛙的劉小源。在兩個人驚訝的目光裡,劉小源瞪著氣呼呼的眼睛狠狠的剜了他們兩個一眼,猛地一推,從兩個人之間衝出去了。
「你神經病啊!把人推倒了怎麼辦?」那個男生嚇了一身冷汗,緊緊的抓住欄杆才沒掉下去。
莫言看著劉小源跑遠的背影,衣服都快濕透了,頭髮亂七八糟的,嘴角上還有傷痕。有人打他了!是誰?莫言皺緊了眉頭,回頭向男生宿舍的樓上看。
劉小源一口氣跑到了操場上,累得呼呼的喘。一屁股坐在草坪上。天色漸漸的暗淡下來,大家都在自習室拼命或者窩在寢室裡打牌胡鬧。操場上越來越空,劉小源的心情也越來越灰。
狠狠的揪著屁股底下的草,自作多情!我呸!就憑他?帶研究生了不起啊!再過四年我也是研究生我找個比你帥的多的老師氣死你!呸呸呸~~什麼亂七八糟的!劉小源啐了幾口,忽然覺得更沮喪。
也是,自己怎麼就認定了他是來找自己麻煩的?還弄得煞有介事白白的惹人笑話!他是來找別人的,那個四年級的,他們笑……哎呦~~劉小源抱住了腦袋。在他十七年半的人生裡還沒這麼灰暗過呢!
肚子好餓,身上好冷。出來的時候太大義凜然,連件夾克都沒穿。劉小源抱著肩膀,縮成一團。媽的這群沒良心的,也不出來找找我勸勸我,連拉帶哄的把我弄回去好飯好菜的端上來我好下臺階啊!這讓我怎麼回去啊?在劉小源把三一五的每一個兄弟都親切問候了好幾遍以後,終於盼來了救星。
周建踩著青草,不緊不慢的走過來。看劉小源抱著肩膀低著頭,踢踢他:「哎,鬧夠了吧!回去吃飯吧,都涼了!」
劉小源不搭理他,咬著牙打哆嗦。周建在他身邊坐下來,伸手摟住他的肩:「還真生氣啊?自己兄弟吵幾句嘴動個手不算什麼的。」
劉小源呼的抬起頭憤怒的指著嘴角給周建看:「不算什麼?你看看我的臉!媽的手真黑啊!」
周建笑著伸手給他揉著:「行了行了,他的臉還不如你呢,都像貓抓的了!」伸手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劉小源披上,低聲說:「我和大家說好了,這件事誰也不許說出去,到此為止。你也不許說!」
「幹嘛?我又沒錯我怕什麼?」披上還帶著周建體溫的外套,身上暖和了很多話也開始見軟。
周建摟住他:「你是不怕,天遠還要競選班長呢!打架的事傳出去對他很不好。」
劉小源急了,轉過身瞪著他喊起來:「你腦袋什麼作的啊?他不聲不響的跟你站在了對立面上你還怕他選不上啊!」
周建收回手,看著地面:「我是不想輸,可是不管輸還是贏都得光明正大,這才有意思。我們是一個宿舍裡的兄弟,為了這件事傷了感情划不來。」
劉小源翻翻白眼:「人家都不顧你你還顧他!老大~~我服了你了!」
周建一把把他扯起來:「別裝死狗,走啦!」劉小源渾身彆扭的讓周建拉著回了宿舍。
實驗樓的走廊上,莫言靜靜的站著。操場上垂著頭的劉小源像隻落了水的小公雞,濕嗒嗒的無精打采。昏暗的夜色裡,空曠的操場上,他蜷縮起來的身子顯得單薄得可憐。到底怎麼啦?還沒看見過他這麼落寞的樣子。莫言輕輕的歎口氣,心底裡有個地方漸漸變得柔軟。
忽然看見周建,那個陽光燦爛的大男孩跑過來拉他抱他,把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摟著他的肩哄他。莫言覺得呼吸有點不順暢,深深的吸口氣,吐出來。眼光飄向了別處。兄弟倆也許是鬧彆扭了,然後一個來哄,一個撒嬌。再後來是比以前更親密的相處。
呵呵~~~我幹嘛操心這個啊?實驗室裡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解決呢!莫言轉身回去,還是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走遠的兩個人,手拉著手。
一進宿舍,劉小源就好像久別重逢似的衝著縮在床鋪上的趙克飽含深情的撲了過去:「趙趙我的親親~~~剛才沒生我的氣吧?」
趙克渾身一激靈,趕緊往牆邊上縮:「小源呀~~~咱今天就休息吧!你要再唱一齣我就跳樓!」
劉小源笑嘻嘻的拍拍他,眼角掃了一下歪在床上鐵青著臉的天遠,壓低的聲音卻又故意讓他聽見:「別呀,咱倆可是一個戰壕的。再過兩天就要投票了,我們一定要精誠團結,不能讓某些沒義氣占了便宜去!」
周建狠狠的在他屁股上給了一巴掌:「還不趕緊吃飯!堵上你的嘴!」
「哎!吃飯嘍!」劉小源成心的歡天喜地的吃飯。一邊吃一邊哼哼唧唧的唱。
周建走過去坐在天遠的床邊,看看天遠發青的臉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默默的把手裡的創可貼遞過去。天遠冷冷的別過了臉。
陳默看著遠遠跑來的劉小源:「你找我就找我唄,幹嘛還寫個紙條約個地方,神神秘秘的你又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了?別告訴我現在公安通緝你找我借路費。」
劉小源手插在牛仔褲的口袋裡壞笑:「不瞞妳說我現在是日本設在祖國大陸的特務頭子想提拔妳成為北京地區負責人,代號都想好了,梅川酷子。」
陳默氣得把手裡的書拍在他腦門上:「你才沒穿褲子呢!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劉小源趕緊低下頭在陳默耳邊說了幾句,陳默皺著眉:「這又何必呢?周建知道了能高興嗎?再說憑他的實力應該不會…」
「我當然知道周建行了!這不是萬無一失嗎?」
「其實你沒必要和天遠過不去,天遠人挺好的。」
劉小源臉一板:「少廢話!妳幹不幹?妳要不幫我小心我回家告狀!我別的不會就會造謠,到時候妳別後悔。」
陳默恨得想咬下他一塊肉來,想了半天:「我有什麼好處?」
劉小源嘿嘿的笑起來:「還以為妳堅貞不屈呢?這麼快就叛變了!好說,事成之後我請妳看電影。」
「我呸!以為我稀罕你呢!我告訴你,事成之後,一個星期,不,一個月!不許你搶我東西吃,不許跑到我那騷擾我,不許借我筆記拿我鋼筆,還有把你的CD借我一個學期。」陳默一口氣說完,心裡暗暗激動,那個SONY的高品質CD啊~~終於要到手了!
「成交!」劉小源爽快的拍了一下陳默的手:「不過妳動作得麻利點,再過兩天就投票了。別讓別人知道啊,尤其是妳們四三八的那個西門菲,她可是費天遠的鐵杆漢奸!」
陳默揮揮手:「行行我知道。」劉小源轉身向後走,邊走邊回頭:「我還有事先走了。要快啊!晚了就來不及了!」
陳默坐在圖書館裡咬著鉛筆發呆,那小混蛋劉小源居然想出這麼個餿主意,讓自己施展美人計拉攏男生們下水投周建的票。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天遠也不那麼光彩,可是條件實在是誘人。怎麼說好呢?是開門見山那還是迂回策略?還是先找個容易得手的獵物比較保險。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逐個的剝皮剔骨稱分量。
被陳默小姐眼神掃過的男生們不約而同的覺得後背一陣發涼。偷偷回頭看看,陳默嘿嘿嘿的衝大家點頭笑。男生們的屁股底下立刻長出了針尖。陳默今兒怎麼了?吃了什麼不消化的還是咒怨看多了,小美女怎麼看都像貞子附體。
十分鐘之後,圖書館裡只剩女生了,三十分鐘之後,諾大的圖書館只剩了兩個人,一個是眨著兩大眼的陳默,一個是躲得遠遠的圖書管理員。
第一章
北京某著名醫學院,閃著金光的招牌。來自五湖四海的考生們像等待挑選的豆子,在案板上一陣劈裡啪啦的蹦跳之後,過了篩子的精豆們意氣風發的背著背包跨進了醫大的宏偉校門。這所門檻極高的學府,選拔出來的自然都是菁英中的菁英。看那新生們比鼻尖高出三寸的胸脯就知道考取這座學院的驕傲了。
大門口拉起橫幅──熱烈歡迎新同學。那個新字去年撕破了,剛剛寫好貼上去。透著墨汁淋漓的豪爽勁。跟旁邊的字一比,立刻就讓一年級的新生覺得自己新得鮮靈靈的,直滴著水。學生會的老同學們熱情洋溢的接待著新入學的一年級小朋友。老生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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