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范越黎的寵物,莫東昇可說是不及格到了極點。
毫不在意的過著豪奢的生活,不曾幫主人分擔過一點煩惱,
更過分的是,連好好安慰主人,給予主人心靈的溫暖這一點,他都做不到。
他性格狡猾、捉摸不定,十句話中有七句話不是出自真心,能真正給予的,就只有肉體而已。
范越黎對他而言,似乎就只是單純的「金主」而已。
少年時代的無知和莽撞,讓范越黎雖然得到了莫東昇的人,卻注定得不到他的愛情,這是禁錮了他自由的代價。
然而,就算外來的反對聲浪多麼巨大,就算飽受永遠接觸不到真心的懲罰,范越黎依舊不願放棄莫東昇。
即使他有可能會毀了自己的名聲、親情、前途、事業……或是一切!
章節試閱
【第一章】──
深夜,寬廣的機場內,除了一批才剛剛下了飛機的疲憊旅客的來回走動聲外,顯得異常冷清。
氣溫似乎還抓了一點冬末的尾巴,吹拂在身上,只覺一陣刺骨沁涼,令人忍不住伸手攏了攏外衣。
身形挺拔削瘦,臉色有些蒼白的范越黎,亦屬於夜半旅客中的一員,清俊的眉宇間蒙上一抹因工作過度而遮掩不住的濃厚疲倦。
一下飛機,他便連忙將擱置西裝外套口袋裡頭的手機開機,可令他異常失望地,關機了整整一天,不但沒有一通留言來自心愛的人,甚至連一則簡訊都沒。
分開的這幾天,居然連捎來一絲思念的音訊都沒有……
對方性子之冷淡無情,簡直筆墨難以形容。
有絲頹喪地取走行李後,范越黎低著頭,邁步往外緩緩走出機場大門。
朦朧月色有一大半隱身在濃墨色的闇雲後方,稀疏幾顆星子散佈在天空,閃爍孤單的光芒。
隨著小客車、計程車一輛輛開走,原先擠在機場大門前走道上的旅客們越來越稀少。
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寒風中等了約莫十幾分鐘,雙手環胸,將臉龐埋在外套豎起來的領子中的范越黎,眉宇間的愁緒逐漸轉化為一股深沉的憤怒。
就在此時──
滴、滴哩滴~滴、滴哩滴~滴哩滴、滴滴滴滴……一段極富異國風味的手機鈴聲「蕩婦卡門」的旋律突兀地響起,劃破深夜的寂靜。
「喂?」范越黎臉色不豫地按下手機的通話鍵,任誰都聽得出來他應話的口氣不是很好,低沉語調少了一貫的平穩及禮貌性,反而溢出些許火爆氣味。
但,這真的不能怪他。
剛剛才跟一群腦袋食古不化的老頭子們沒日沒夜地開完整整三天的商務會議,連出外逛個街的閒情都沒有,便又要匆匆忙忙耗費十多個小時的飛機機程趕回國──只為了處理總公司永遠忙不完的緊急公務!在這種慘絕人寰的狀況下,除了精力超群的超人外,誰還能保持一貫閒適的說笑心情?
加上范越黎屬於一旦累過頭,精神反而會更加亢奮的奇怪體質。那三天的商務會議雖然忙得讓他幾乎沒休息幾個小時,導致身體疲倦至極,但即便如此,他在飛機上卻依舊無法順利闔眼成眠,精神極度緊繃的狀態之下,他的口氣能好到哪去?
不過,睡眠不足、精神疲勞、加上公事壓力……等等,絕對不是構成他怒氣勃發的理由。於此時此刻,打手機來騷擾他的無聊人士,才是造成范越黎突然渾身怒火狂燃的元兇!
「范范……」手機另一端徐徐傳來一道富有磁性的悅耳男低音,溫溫軟軟如夏日棉絮一般,令人身子不由自主一顫,天生就是用來迷惑女人聽覺的魅惑嗓子:「你回來了嗎?啊,忘了先說,是我啦……」標準情人間的撒嬌語調。
「你是誰?」挑釁意味十足的反問,范越黎暫時不打算原諒他。
「就我啊……」不知是否故意,對方仍舊忘了自報姓名,嗓音低柔地說出白目話語。
「你、是、誰?」
「我是誰?當然是這世上你最愛的人啊……」隨著話落,彼端明顯傳來一記悶笑,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臉皮簡直比超合金鋼板還厚。
范越黎心臟猛地一陣收縮刺痛。
他極端厭惡,也痛恨男人總是用輕佻至極的語氣提起「愛」這個字眼。因為這正代表了男人根本打從心底嘲笑世間所謂的愛情,也把沉溺於深摯愛戀中的自己,活生生當成了傻子。
「錯了,是這世上最不要臉的人才對吧?」范越黎冷冷回應。
「哈!」手機另一端霎時發出一記像是被口水嗆到的古怪笑聲,隔了一會兒,變得明朗許多的嗓音才徐徐響起:「真沒想到才分開短短幾天,你居然變幽默了呢!」
「哼,我還遠遠比不上你。」懶得隨聽不懂人話的男人起舞,范越黎面無表情,語調冷到極點。
「嘻嘻,真不好意思,多謝誇獎。」
「別謙虛,你自我陶醉的功力我的確拍馬也趕不上,甘拜下風。」
「唉呀,你越說我越不好意思了。」
「哼,你會不好意思才有鬼。」范越黎悶哼一聲,毒舌地刺了回去,接著不等回應,話鋒一轉道:「你現在人在哪?」
「家裡。」很乾脆的回答。
聽到答案的瞬間,范越黎深感挫敗地重重閉上了眼睛。
「……果然還在家裡嗎?」與其說是疑問,倒不如說是肯定自己猜測的自言自語。
「是啊,窩在床上打手機給你,外頭好冷喔,還是被窩裡頭最舒服。」
「很舒服嗎?」
「對啊,我還開了暖氣呢。」似乎沒注意到他的聲音有什麼不對勁,嗓調優美無比的男人兀自講得很高興:「范范,你是不是下飛機了?」
「嗯。」頗虛應的鼻音,因為范越黎正在考慮要不要直接掛掉男人的通訊算了。
「你這次的商務會議有沒有順利結束?」
「嗯。」
「那……分開的這幾天,你有沒有想我?」
「嗯。」
「很想、很想嗎?」
「說重點。」
「這就是重點啊!我很想你欸!常常想到忘了吃消夜,不過我三餐還是吃得很正常,沒有因此消瘦,你不用擔心。」
「嗯。」很好,我想就算我死了,你仍舊可以三餐正常吃喝地活下去……范越黎漠然地心想。
「咦?范范,你幹麼只回答我單音?而且,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冷淡耶……」
總算察覺到自己心情不好了嗎?范越黎猛深吸幾口氣,不住告訴自己,跟性格無賴的男人認真生氣只會令自己得到嚴重內傷,而對方毫無所覺而已,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爆發了!
「那是因為你老是問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莫東昇,你打手機給我到底想幹麼?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鞋底板在地上踩出重重節奏,嗓音明顯不耐煩了。
「哪有不著邊際?我問的問題都是重點啊……」
「那我掛了。」
「等等!最後一個問題!」男人語氣總算認真點了,乾咳一聲後,有些忸怩地問道:「那個……你答應送我的禮物有沒有記得去買啊?」
「……」禮物,這才是他打手機過來囉哩八唆一堆的最主要目的吧?范越黎開始在心底默數一、二、三……竭力令自己冷靜下來。
可悲的是,明知對方只是個沒良心的渾蛋,甚至必須壓縮自己少到可憐的休息時間,自己答應過要送給他的禮物仍全都買了……
「怎不說話?我上次用網頁開給你看的那件衣服,一推出就被搶購一空了,目前可能只剩下當地的專門店有貨,你應該記得去買了吧?我一直很擔心你會不會買不到……」
「……」
「還有帽子,你答應過要帶一頂搭配我一件豹紋襯衫的牛仔帽回來,還記得嗎?」
「……」記得,一清二楚呢。
「咦?范范,你怎麼都不回話?你是不是在生氣?為什麼生氣?有人欺負你是不是?可惡!居然有人敢欺負我心愛的范范!我要拿烏茲衝鋒槍去掃射殺光那一群王八蛋!把他們一個個轟成蜂窩!血流成河!轟!轟!轟!轟……」
范越黎臉一沉,將原本擱在耳邊的手機拿遠點,等噪音稍歇,再貼回耳邊,咬牙切齒地寒聲道:「你玩夠了沒?我沒精神聽你說一堆做不到的廢話!」
「你……嗚嗚嗚……我受傷了……特地算準你下飛機的時間,為了打這通電話我熬夜熬到了現在,都半夜一點多了還沒上床睡覺,我以前從不熬夜的,而且手機費最近好貴的說……結、果!我的一番心意居然被你當成『廢話』!你好無情,我好可憐喔……」
面對含淚的控訴,手機差點被范越黎的手勁捏碎。
聽聽他那是什麼可憐兮兮的語氣!
年紀老大不小了還成天裝可愛!幼稚!況且他嘴裡所謂的「昂貴手機費」以及包括他的一切生活費,都是自己拼命工作到差點吐血才賺到的錢付的!這隻只會浪費食物的無用米蟲,居然還敢在咬緊牙根賺錢滿足他彷彿無底洞胃口的金主面前大言不慚!
范越黎猛翻白眼,第N次想去撞牆!
「我問你,你既然有精神在家裡熬夜等我等到現在,那你為什麼不乾脆來機場接機?」
這,就是令范越黎脾氣火冒三丈的原因!在自己出國前信誓旦旦,依依不捨說絕對會租車僱司機來接機,卻徹徹底底失約,令自己等不到人的王八蛋!范越黎神情危險地瞇起銳眸。
通常,莫東昇語調裝可愛又特別聒噪吵人的時候,即代表他正非常地心、虛。
「呃……」僅僅心虛地「呃」了聲,對方隨即用著甚為無辜的語氣辯解道:「你回來的時候沒順便收聽一下台灣現在的天氣預報嗎?最近寒流來襲,氣溫驟降到十度以下,現在外頭冷得快凍死人。」
「……那又如何?」
「想也知道,我的肌膚這麼敏感脆弱,要是不小心凍傷就不好了,所以考慮了一下後,我還是決定不出門了,況且,我想你應該不會捨得這麼嬌貴的我三更半夜還出去拋頭露面吧?」
敏感?脆弱?嬌貴?這些美好字眼絕絕對對不適合用來形容他!范越黎瀕臨抓狂邊緣,從牙縫中硬迸出六個字:
「你最好說、實、話!」
「呃,你確定要聽?」
「對!」
「那個……唔…嗯……基本上我很討厭說實話傷害人,這點我想你也很清楚吧,像我心地這麼善良的人……」
「少囉哩八唆的,快說!」
「……我忘了。」很愧疚的語調。
果然如此!乍然聞言的一瞬間,范越黎真的很想伸手掐死他。
「忘了……?」
「嗯,打電話給你的前一秒,我才突然想起你好像是今晚回來……」
如果說莫東昇第一句「忘了」帶給范越黎一千伏特的電壓衝擊,那麼他接下來的第二句話,就足以媲美百萬伏特地電焦他了。
「……『好像是』今晚?」
「呃……呵呵,對啊,幸好我直覺一向很準。」手機另一端傳來一陣心虛至極的乾笑聲。
「莫東昇……」范越黎嗓音冷寒得足以凍死人。
「嗯?」
「去死吧──!」砰!
砰?呃,聽這聲音……該不會范范又將手機摔爛了吧?
真是的……老提醒他要好好愛惜身邊的東西,怎都說不聽呢……
等等,掐指算一算,這好像已經是范范摔爛的第十三隻手機了耶……呵呵,剛好是我的幸運號碼!LUCKY!莫東昇對著空氣傻笑幾聲。
呼……確定他人平安回來了就好,雖然嗓音有絲掩不住的疲憊,但既然他對自己還發得出脾氣,便顯示他現在的精神狀況應該還不錯,那自己也可以放心去休息了,熬夜可是美容大敵呢。
睡覺!睡覺!
「呵……」莫東昇張大嘴巴打聲呵欠,將手機隨意擱置一旁,隻手抱著心愛的兔兔枕頭,拉上厚實棉被,一臉幸福地沉入好眠中。
****
砰──!
凌晨二點十五分又四十九秒,躺在柔軟的床鋪上,正夢到與心愛小兔兔牽手逛花園的幸福莫東昇,冷不防被一聲震天價響的踹門聲給吵醒。
「唔……范范,你回來啦……」
驚醒過來後,莫東昇伸手揉揉愛睏的雙眼,意態慵懶地坐起上半身,過了一會兒,等視線終於聚焦後,莫東昇朝站在床前的來人露出一抹既無邪又無辜的笑容,一點兒也沒有被干擾睡眠的怒意。
「嗯,我回來了。」范越黎隨手丟開手中的公事包,卸去西裝外套,將領帶扯鬆。
一回到久違的窩,不論有多累、多生氣、多煩躁、多想狠狠揍一拳眼前的超級大渾蛋,范越黎一定不忘說這句。
「歡迎回來。」
凝視著他,頂著一頭性感亂髮的莫東昇堆起滿臉笑容。
不是這棟佔地六十多坪豪宅的主人,莫東昇卻早以主人身份自居。反倒是成天忙得昏天暗地認真工作的正主兒范越黎,活像個早出晚歸的借宿過客。
「你怎麼回來的?」
「坐計程車。」
「什麼?獨自一個人三更半夜地坐計程車不是很危險嗎?」
聞言,范越黎頓停手指解開胸襟紐扣的動作,冷冷睨他一眼。「原本信誓旦旦說要請司機開專車來機場載我的人是誰?」
「咦,是誰啊?」莫東昇迷糊地接口疑問。
「你、說、呢?」沒有正面回應,范越黎瞇起眼眸,微微一笑,用「危險」也形容不來他唇角隱含的猙獰。
「呃……」差點睡糊塗了的莫東昇總算想起某個曾信誓旦旦的傢伙就是自己,連忙乾笑裝傻:「呃,呵呵,沒有遵守諾言的人真是不應該呢……」不妙,自己好像一腳踩上最大顆的地雷了。
正尋思要怎麼好好安撫眼前人的火氣,對方已沉沉開口。
「不想跟你廢話了……莫,我要睡覺。」
范越黎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睨著他。
莫東昇登時垮下臉,一雙桃花眼瞅著他,語調可憐兮兮地詢問:「你要趕我去睡沙發?」這床鋪這麼大,還趕他走,想自己一個人睡,小氣鬼!
「……」范越黎抿緊唇瓣,眼神放冷,連話都不想說了,現在他只想一拳狠狠揍下去,不想再面對男人裝瘋賣傻的玩笑態度。
「……范范,你很累?」見他突然露出非常疲倦的模樣,莫東昇緩緩收起玩笑心情,不捉弄他了。
「嗯……」范越黎半垂線條優美的眼眸,自口中吐出一口長氣,伸手揉揉倦極的眉宇。
真的很累,范氏家族企業就像一隻背負沉重龜殼快要走不動的龐然怪物,人情交際、業務壓力、版圖擴張……種種事情忙得自己焦頭爛額,幾乎快喘不過氣來,他甚至嚴重懷疑,自己極有可能不到四十歲就因為過勞而英年早逝。
挺拔修長的身子因他的舉動,而顯得有絲不堪一擊,彷彿隨時會頹然倒下。倔強、好勝、自尊心又高的范越黎,至今只在莫東昇一人面前顯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好啦,不鬧你了……過來。」
莫東昇當然明白他方才那一句「我要睡覺」的真正意思是什麼。
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知曉商界強人的范越黎患有嚴重至極的失眠症,病況可怕到就算吃遍了所有名醫開的處方或安眠藥都沒效用,要徹底解決這個棘手問題,只有藉用一種特殊方法才能助他順利入睡,而,這正是莫東昇會特地等到現在的原因。
莫東昇才神情溫柔地朝他伸出手臂,原本一臉冷漠的范越黎立即像是癱軟了一樣地撲跌入他的溫暖懷裡,全然放鬆地。
微微一笑,莫東昇堅實的臂膀穩穩接住他全身的重量,如往常般,修長手指無意識地來回撫摸著他頸後柔細的黑色髮尾,語調充滿愛憐地詢問道:「范范,你已經多久沒睡了?」
「大概有……五…六十幾個小時吧……」不甚確定的語氣,范越黎已然工作過度地失去了正確的時間感。
六十幾個小時?莫東昇暗暗皺起眉頭,就算是鐵打的人也禁不起操勞過度的折磨。
「在飛機上應該睡過一會兒了吧?」
「沒…睡不著……」嗯……窩在味道無比熟悉好聞的男人懷中,范越黎半垂雙眸,情不自禁發出心滿意足的喟嘆。
莫東昇手一頓:「嘖,奇怪了,你不是向我臭屁過手下能人多如牛毛嗎?難道只是聘用他們來當擺設好看而已?」
「有些事,我不親自去辦,實在放心不下……」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能損失的不就是錢?這你缺過嗎?老是緊緊抓著工作不放,把自己操到最極限,這樣有什麼樂趣?」
「是沒什麼樂趣,不過……」
「你也知道沒什麼樂趣啊?那還做得那麼拼命幹麼!莫非你是被虐狂?還是工作狂?再不放手歇一歇,好好休息一下,小心遲早過勞死!」莫東昇溫熱手掌緩緩往下滑,隔著單薄的襯衫衣料來回撫摸他光滑的修長背脊,淡淡責備道。
「莫,你擔心我?」范越黎輕輕闔上眼,徹底放鬆地享受莫東昇令人無限安心的溫暖體溫。
彷彿演練了不下數百次,莫東昇立刻很順地接口:「我當然擔心!畢竟你可是供我睡、供我住、供我吃喝玩樂的貴重金主哪!」字字斬釘截鐵。
「……你不必這麼誠實吧!」聞言,范越黎忍不住偏頭狠狠瞪他一眼,方才滿足異常的情緒彷彿被人戳了一道缺口。
「怎麼,難道你不欣賞嗎?」誠實?莫東昇莞爾一笑,印象中,這世上除了范越黎之外,至今可從沒人說過自己「誠實」呢。
范越黎一臉沒好氣道:「有時的確不太中聽!」特別是,當自己很想聽他「說謊」的時候。
「哦?若我說,我真的在擔心你,你會相信嗎?」感受到他拋來的不滿,莫東昇好整以暇地徐徐問了個假設性問題。
范越黎呼吸一窒,喉嚨中央處突然有些乾啞。
見他遲遲不回話,莫東昇壞心眼地進一步逼問:「會嗎?你說看看沒關係,我不怕聽實話。」
「……不會。」這絕對是坦白話。
莫東昇這輩子絕對不會擔心自己,就算有感情,也只會是「怨恨」兩字而已,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
「你也很誠實。」果然!莫東昇似笑非笑地睨著他。
「是事實不是嗎?放心,我早有自知之明,像我這種人,你…才不會擔心我……」永遠也不會。范越黎落寞地自嘲一笑。
更甚者,或許你心底正暗暗希望我早點死去也說不定,如此一來,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束縛得住天性浪蕩不羈的你了……
「唔……」見他笑得一臉苦苦澀澀,莫東昇似想出言反駁,但擰了擰眉,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
「莫東昇……難道我這個人對你而言,只有『金主』這層意義而已嗎?」或許是睡眠嚴重不足而造成精神渙散,范越黎低聲詢問了自己這七年來一個字也不敢問出口的疑問。
「……」莫東昇盯著他一雙閃爍脆弱光芒的眼眸,不帶任何意思地微微一笑。那樣子彷彿在說:你真的想聽實話?
「不,你別說……我不想知道了!」他這副模樣令范越黎突然害怕起來,連忙伸手捂住他的唇,深怕有任何一個不想聽到的字眼從他嘴邊洩露出來。
「傻瓜,都在一起這麼久了,還問這些無聊事做什麼?」莫東昇半垂眼眸,抓下他的手,溫存地在他掌心印下溼熱一吻。
「……」范越黎眼神一黯。
沒錯,莫東昇這個人已然是自己的所有物了,任誰反對也改變不了這個鐵錚錚的事實……既然如此,自己還呶呶不休地問這些沒意義的問題做什麼?
范越黎臉龐微露苦笑,他很清楚自己這輩子是完完全全陷下去了,就算自己心底很明白,他對莫東昇而言,只是一個不需放入任何感情的「金主」而已,但他絕對不會,也無法放手。
七年了。
不知不覺,他跟莫東昇在一起居然已經足足有七個年頭了。
自己一頭熱地傾注在他身上的情感,也不多不少是這個數字的深度。
而莫東昇……就別提了,甚至連一點火花都沒有。
以前還能忍受莫東昇遊戲人間也似的無情性子,反正他終歸是自己的,但是直到最近,這點卻令他很是心煩,因為兩人在一起的時日越久,阻礙越不減反增,而障礙多起來後,只有自己一頭熱的戀情,顯得更加脆弱得不堪一擊。
因為自己和莫東昇的關係,一開始就是建立在非常薄弱的基礎上……
開始交往之初,尚未明白事情嚴重性的范越黎,應莫東昇的強烈要求,完全對外保密兩人私底下的交易內容,雖然已經進行半同居的生活了,兩人表面上卻仍維持正常的學長與學弟的關係,這項看穿未來的聰明決定,間接地保護了兩人的私情。
雖然急欲將莫東昇整個人牢牢掌握在手中,也很厭惡老是在校園中看到他被一群鶯鶯燕燕包圍,但心煩歸心煩,范越黎終究無法狠心地強逼他退學,就這樣極力忍耐地度過了二年苦樂參半的漫長時光。
好不容易熬到莫東昇畢業那天,范越黎簡直是心花怒放,慶祝了一番後,就在當晚迫不及待地將他藏進最疼愛自己的爺爺遺留給他的一棟遠離塵囂的深山豪宅之中,計畫與他過著眼底只有彼此的甜蜜生活。
莫東昇本就是不甘寂寞的性子,在得知他的打算後,曾試圖反抗過一陣子,可最後還是因為種種原因,以及弱點早已被人掐住,而乖乖投降於范越黎頑固的性子底下。
在內,他是自己豢養的情人;在外,范越黎則一律宣稱他是自己的管家。
雖然因此安然無事地度過了幾年,不過紙終究包不住火,一年前,不知是誰大嘴巴洩的密,這件事終於還是東窗事發,被范越黎的家人發現了。
范氏家族自小最優秀、最重要的繼承人居然跟一名大男人同居──會感到震驚異常與不敢置信是必然的。家族成員中,陸續知曉他和莫東昇這段禁忌同性戀情的人,沒有一個同意或贊成他倆繼續在一起。
跟一個同性別的大男人糾纏在一起,簡直敗壞門風,快分手吧!
這一年來,母親及家族長輩們持著這個天經地義的理由,或明或暗,聯手對范越黎施加龐大壓力,幾乎快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然而,就算外來的一波波反對聲浪已經逐漸沉重到他快要招架不住的地步,范越黎卻依舊不願放棄被人批評得一無是處的莫東昇,即使他有可能會毀了自己的名聲、親情、前途、事業……或是一切!
沒有人相信他對莫東昇是一見鍾情,甚至大部分人都深深懷疑是莫東昇暗中使了某些手段勾引他,但范越黎內心異常清楚,死巴著對方不放,瘋狂求愛的人,從頭到尾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
****
【第二章】──
高中畢業那年,從小成績就極為優秀的范越黎,不負眾人所望地考入市內最知名的一所國立大學。
但,任誰也沒想到,在入學第一天照例舉辦的新生歡迎會上,當范越黎初次見到擁有一雙風流桃花眼的直屬學長莫東昇時,他就不再是那個從小只會用頭腦冷靜計算世間一切事物的范越黎了。
比起腦袋、理智、眼睛,遠久埋藏在心底深處范越黎以為早已消失,甚至從沒萌生過的激烈情感,整整快了一步愛上對方。
口乾舌燥,心跳失序,想不顧一切「奪取」的兇猛慾望,令他打從身體內部顫抖起來。
那整晚,他除了呆呆望著莫東昇以外,一句像樣的話也說不完整。
啊啊,自己這輩子最想要的東西,終於出現了……
彷彿被雷打到的腦袋,興奮得不能自已。
只要眼神一接觸,就臉紅心跳得快受不了;聽他說一句話,耳根便發熱發燙起來;嗅聞到他頭髮的香味,便情不自禁想張臂緊緊抱住對方……簡直跟變態色情狂沒兩樣。
在范越黎眼中,莫東昇跟自己一樣是男人這件事根本不是問題,他非常確定自己要的是什麼,不管是男人女人,無論美麗或醜陋,只要對方是莫東昇,他都愛!
從那天以後,只要一回想起他的身影,甚至宛如懷春少女般地在筆記本中寫下「莫東昇」三個字,范越黎的胸臆就會充斥一股無處可宣洩,既瘋狂又痛楚的思念,令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而毫不知情的學長莫東昇似乎對他有些另眼相看的親切態度,更令他逐漸深陷至無法自拔的癡迷境地。
跟女人連牽手經驗都沒有過的范越黎,對世俗所謂的「戀愛」二字一點概念也沒有。面對初次強烈動心的對象,他所有的追求行為很自然而然地全被男人天性中的掠奪本能所驅使,換句話說,就是很不經大腦!
因為只要在莫東昇溫柔的注視下就緊張得問不出口,所以無論如何都想探查出他喜歡的東西好買來討好他的范越黎,第一個想到的方法,便是僱用私家偵探。
很蠢,卻非常有效率。
畢竟是花了大錢,原本一堆范越黎無心知道,比蜘蛛絲還細微的關於莫東昇的小事,全被專人一一詳細記載在檔案之中交到了自己手上。
不想侵犯莫東昇的隱私權,甚至第一時間鎖進書桌的抽屜之中,可范越黎畢竟是凡人,終究禁不起禁果的誘惑,失眠到了半夜,終於按捺不住地偷偷爬起來翻看了莫東昇的身世資料。
范越黎承認自己原本預期的是看到莫東昇的可愛成長史,豈料一看之下,卻差點吐血地發現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滿滿記載的文字,充斥了外表看似瀟灑自由的莫東昇急欲隱瞞所有人的黑暗內情。
他的家世背景很差,父母親一個是愛情騙子,一個是職業賭徒,目前兩人正因躲債及逃避黑道追殺而不知所蹤。
由於父母行蹤不定,所以他從小便由住在鄉下的奶奶扶養長大。就讀國小五年級時因為一張父母因詐欺案被捕而上報的照片,令他開始度過漫長的校園暴力時光,不過,不是別人欺負他,而是他搶先一步欺負所有敢鄙視自己的人,但他從不親自動手,而是混入不良少年之中,憑自身魅力加上運用心機手段當上老大,唆使別人壓制周遭吵鬧的雜音,甚至有一段時期恐嚇低年級生收取所謂的「保護金」。
直到升上國中二年級,因班級導師疾言厲色的一句「你以後也想變成像你父母那樣的人,一輩子進出監獄嗎?」的訓話,才令莫東昇乍然醒悟,從此性格三百六十度大轉變,不再跟不良少年鬼混虛度光陰,甚至變得異常用功,國中畢業那年,便以黑馬之姿考上第一志願,跌破一堆人的眼鏡,也自此擺脫了過往的陰霾。
但,他可以憑努力甩掉自身過往的不堪,卻無法抹去血液中「騙子夫婦生下的小孩」這個根深蒂固的印記。
若說家世背景良好的范越黎是天上的雲彩,那麼擁有一對前科累累的父母的莫東昇,就是地上的一灘爛泥,根本不可能兜在一塊。
且俗話說「一文錢逼死一名英雄好漢」,雖然莫東昇極力不想與父母扯上關係,但被騙走及倒了一堆錢的債主們可不會輕易放過他,父債子償,他注定逃不過背債的厄運,年紀輕輕身上便扛了好幾千萬的恐怖債務。
身家一窮二白的莫東昇,為了繳納學費、生活費及一大筆父母留給他的賭債,加上又面臨只要一時還不出債來,便會有人跳出來吼著要砍掉他的手指,劃花他的臉蛋,或將他灌水泥沉屍海底的威脅,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之下,莫東昇只好拋開自尊,暗地裡當數名有錢女人豢養的小白臉,尋求她們的金援。
換句話說,在學校中盛傳的莫東昇曾經同時劈腿七條船的難聽謠言,確有其事,並非空穴來風……
將莫東昇面臨的所有情況盡數掌握在腦海中時,范越黎一時間感到既憤怒卻又欣喜非常。
憤怒的是,已經有無數的女人擁有過他;欣喜的是,他想到一個可以順利得到莫東昇的方法。
凡是名為「人類」的生物,或多或少都會有一、兩個致命弱點。喜歡喝酒的人,其弱點便是美酒;喜歡女人的人,其弱點便是女色……而莫東昇的弱點,便是錢!
莫東昇為了要在這個人吃人的殘酷現實社會中生存下去,不得不靠出賣肉體來換取金錢,換句話說,只要用錢,就可以輕易買得到他!
──事後,這七年來范越黎時常半夜一醒來後便睡不著覺了,滿心滿眼,全是在懊悔自己當初太過輕率地下的這個錯誤判斷。
愚蠢呵……當年的自己……實在太過年輕了……
居然笨到以為能用錢去衡量一個人的價值,甚至將之買下……這樣的自己,真是太膚淺了……
當年(錯誤)判斷出能順利擁有莫東昇這個人的方法後,范越黎簡直一刻也不能等待。
審閱完聘僱的私家偵探所查出的一筆筆關於莫東昇的詳細身家資料後,他將手邊價值好幾千萬的些許公司股權向一名垂涎已久的親戚脫手,再暗中花好幾百萬僱人處理掉對莫東昇糾纏不清的黑道及債務,等事情都辦妥當了之後,范越黎於某個夜半無人的時候找上門,扔了一張巨額支票在莫東昇面前,宣稱要買下他。
他知道此等行徑看在他人眼底一定是瘋了!甚至比某些暴發戶的作為還噁心!但他……就是無法自拔地愛上了莫東昇呀!
范越黎清清楚楚知道,他要莫東昇!非要不可!無論要花多少錢,無論要用什麼下流卑鄙無恥的手段,自己一定要得到他!
醜陋且自私的慾望,完全蒙蔽了范越黎的理智,除了強取豪奪以外,他想不出這世上還有第二個方法可以讓同是男人的莫東昇屬於自己的了。
『為什麼?』
至今,饒是已經過了七年的漫長歲月,范越黎仍可以清楚地回憶起那夜情景的一點一滴,彷彿錄影重放地歷歷在目。
就好比用刀片牢牢刻在心版上了似的,無法癒合的傷口鮮血淋漓,范越黎總是一再地回憶起,之後重複地懊悔自傷。
當自己當面扔了一張巨額支票給他時,莫東昇不論表情、身體均瞬間僵住了半天,過了不知多久,他才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茫然至極的表情望著自己,開口這般疑問。
──為什麼?
那抹異常蒼白的神情令范越黎霎時心虛了一下,但他立刻挺起胸膛理直氣壯地回答:『你需要錢,我給得起;我想要你的人,而你也給得起。』
從小到大,已經習慣了凡事以利益傾向思考的范越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做法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雙方供需互濟,很完美的組合不是?
莫東昇要錢,而有錢的范越黎要他!
『你是…要我跟你交往?』才驚訝地詢問出口,便隨即被思緒瞬間冷靜下來的莫東昇用異常透澈清晰的嗓音自己抹去了:『不,恐怕你是想我做你…買來的寵物吧?』
莫東昇靜靜凝視著他,低沉的嗓調中有抹揮之不去的自嘲,但興奮於即將事成的范越黎粗心地忽略了過去。
『不管用什麼名目,情夫、戀人、寵物……總之你只要答應成為我的人,隨你開價多少都可以。』范越黎一心只想誘之以利,順利達成自己的目標,完完全全忘了眼前的莫東昇是一名貨真價實、有血有肉的人類,而不是隨時可用金錢交易的物品。
白目、卑鄙、粗俗、下三濫、暴發戶、自以為是、面目可憎……每當回想起當夜自己的作為,范越黎總忍不住狠狠痛罵自己一頓,但事過境遷,無論現在如何自責,一切已於事無補。
『不論開價多少都可以?』
『對,若一張支票不夠,我還可以再給你一張,甚至你要多少都沒關係。』
『喔……』思考了約莫一分鐘,莫東昇終於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表示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了。
『你的回答?』范越黎信心滿滿,自信他絕對可以成功得到自己這世上唯一急切想得到手的東西,沒有人可以阻擋自己,甚至是尊敬至極的母親也不行。
莫東昇的回答異常簡單。
看他一眼後,緩緩彎下腰,動作慢吞吞地拾起地上的巨額支票,淡淡瞄過一眼隨即將之對折起來,慎重其事地塞入自己上衣的口袋中。
收下支票,順便將自己賣了──這便是他對這場賣斷終生的交易的簡短答案。
當晚,莫東昇便收拾好一箱簡單的行李,搬入范越黎幫他秘密租下的私人公寓,當起他的專屬寵物兼情夫。
兩人皆心知肚明,除非金主范越黎決定不要他了,否則,這段奇怪關係永遠不會有終止期限。
****
總是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從來沒有人能看透他心底在想些什麼的莫東昇,在豪宅中,陪著范越黎玩起用金錢堆砌起來的幼稚情人遊戲,不知不覺間,竟也度過了七年歲月。
古人云「歲月如梭」,果然一點也不假。
時光飛逝,一晃眼便過了七年了,兩人之間的特殊關係依舊不變,莫東昇是寵物,范越黎是飼主……只要范越黎不打算放手的話,或許他們會一直持續這種詭異關係直到其中有一方死去,而范越黎強烈懷疑自己會有捨得放手的那一天到來。
可是,即便知曉莫東昇會一直陪在自己身旁,除非自己先厭倦……但不論再怎麼純粹的愛情,終究還是無可避免地充滿醜陋的佔有慾!
永遠不滿足地,得到了一樣,就還想染指另一樣,永無止盡的貪婪慾望蔓延在血液中,無時不刻地叫囂著。
不只他的身體、他的髮膚,范越黎還想要他的心,莫東昇的真心!
范越黎自小便被周遭人評為性子「早熟冷淡」,極度聰明,對數字很有興趣及天份,總是默默完成母親交代下來的艱難課題,與大人間的應對進退亦游刃有餘,毫不怕生,但卻很少出現激烈的感情波動,跟尋常小孩有極大的差異性存在。
這樣如機器人般冷漠的性子,令家族大老們極為賞識,身為一名主事者,在作決策時,最忌諱的就是擅自摻入自己的私情,像范越黎這樣在面對幾十億資金上下波動仍能冷靜以對的可怕沉著,在比他大十多歲的人身上也很難看到,簡直是不可多得的繼承人。
──你跟你死去的父親簡直一模一樣。范母曾這般感慨萬千地對范越黎道。
在自己五歲時因空難過世的父親,據聞一直是家族的驕傲,也是一道最璀璨而早夭的光芒,而自小聰明沉靜的范越黎簡直就像是他的翻版。
理智、冷靜、淡漠、沉穩……這些自父親血液中傳承下來的特質,完美地重現在范越黎身上,就連他本人也以為這就是全部的自己,如父親般,一個絕不可能失敗也不會讓人失望的完人。
曾經,范越黎覺得這世上再也沒什麼事物可以令自己產生動搖了……直到遇上莫東昇,遇上他命中注定的魔,深深蘊藏在他身軀內部累積了千百年份的熱情才彷彿找到一道渴望已久的缺口,一發不可收拾地迸發出來。
冷靜被剝奪,理智被摧毀,范越黎從來沒想過自己在喜歡的人面前竟會顯得如此脆弱而不堪一擊,然而他卻又感覺極好,像個充滿缺點的凡人,嚐遍最深的苦,與極致的樂,而莫東昇便是自天上射下來的一道救贖光芒……但范越黎仍覺得遠遠不夠,因為莫東昇仍不肯付出他的愛。
向來欲求極少的范越黎渴望莫東昇的真心渴望得不得了,千方百計地討好他,關愛他,供給所有他想要的東西,只祈求能得到一點點真心的回應,可莫東昇將自己的心藏得很深,令范越黎始終觸摸不到,也猜想不透,甚至開始懷疑起來,莫東昇這人…或許根本沒有心……
「怎麼了?在煩惱些什麼?眉頭皺得這麼死緊……」見他悶著臉,久久不吭聲,莫東昇不由得柔聲詢問。
瞅他一眼,范越黎張開雙手,緊緊擁著他,沉默了半晌後,終於以純粹自言自語的微小音量沉聲低喃道:「莫,若哪一天我突然一無所有了……到那時,我還養得起『嬌貴』的你嗎?」
「這……」
面對近幾個月來數不清是第幾次內容相似的詭異詢問,莫東昇依然笑而不語。而坦白說,范越黎也不想聽到答案。
「算了!當我什麼都沒問!你別回答!」
一問出口就反悔了。
嘖!范越黎自己也不曉得最近怎麼了,成天煩躁不已地猛問莫東昇這類愚蠢問題。
若哪天自己宣告破產了,莫東昇當然會離開他,這是無庸置疑的事實不是嗎?只有用「利益」維繫的關係根本就如同蛋殼般脆弱地不堪一擊,早就見慣商場無情的自己,本該有此覺悟才是。
然而,雖然早已清楚明瞭自己內心疑問的正確答案,范越黎卻仍不免一陣心情低落。
外表看似固若金湯的關係,其實脆弱得根本一捏即碎!
金錢,可以買到世上任何一樣有形的東西,卻換不來一個人的真心對待。
這麼簡單的道理,自己卻瞎了眼地直到最近才恍然大悟,理所當然,縱然有心想挽回一點點什麼,也已經太遲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從開始到結束皆盲目得一輩子都沒發現到不是更好?范越黎無聲嘲弄有心無力的自己。
唔,他真的累了吧,否則不會這麼患得患失的……莫東昇唇邊揚起一抹淺笑,俯身在他耳邊柔聲低喃:「別再想了,現在是睡覺時間不是嗎?」
「唔……」
「我會好好服侍你,讓你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然後好好地睡上一覺。」如誓言般的魅惑嗓子在耳邊迴旋響起。
低頭專注地凝視他因自己略帶曖昧的言語而頰生紅暈的俊秀臉龐,莫東昇伸手,動作熟練地依序解開他身上襯衫的一顆顆紐扣,愛憐地撫摸緩緩露出的一對性感鎖骨及觸感美妙的勻稱胸肌。
「唔……」范越黎舒服地呻吟了聲,閉上眼睛任他施為。
只有在莫東昇令人無限安心的溫暖懷中,他才可以全然地放鬆精神,盡情享受被情人溫柔呵護的美好感覺──即使這情人是自己花了大筆錢買下來的玩物,但,范越黎只有在他的指尖愛撫下才能安心地放鬆疲憊的身軀,卻也是鐵錚錚的事實。
嘖,才短短幾天沒見,居然又消瘦了一些……他該不會又忙得忘了吃東西了吧?近日覺得抱個皮包骨做愛有些不舒服的莫東昇,不曉得該不該對范越黎提出嚴正抗議,「范……」抬頭瞅他一眼,隨即放棄地嘆口氣。
算了!他現在應該也沒心思將自己的嘮叨聽進耳裡吧?等明天再多煮幾樣好菜來養胖他吧……打定主意後,莫東昇繼續專心自己的侵略大業,一個用力將他騰空抱起來,轉個身平放在柔軟的床鋪上。(之前莫不是就已經坐在床上,然後范掉在他身上嗎@@a還要騰空抱起來好像有點費力)
接著,是無數膩人的親吻。
「唔……」
甜蜜的吻不住落在衣襟完全敞開的胸膛上,無所不在的修長手指,彷彿蘊滿了魔力,喚醒了范越黎每一吋肌膚的敏感處,令他又煩躁又難耐,好想催促他快一點,卻又捨不得他極端折磨人的溫和愛撫方式。
「好敏感哪……」輕輕撫摸著他下半身迅速有感覺的欲望,莫東昇嗓音沙沙啞啞一笑,眼眸充斥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淫靡光芒,「積了很多對不對?放心,我很快就服侍你到天堂……很快……」靡
「你…也…一起……啊……」
莫東昇輕輕一笑,低頭啃噬他最敏感脆弱的喉間。
「放心,我很快便會跟上……」
「嗯…莫…莫……啊啊………」范越黎一開始還很克制,然而低沉喘息很快轉為高亢呻吟,徹底陷入難以自拔的激情之中。
患了嚴重失眠症的范越黎,不管吃了多少醫生開的特效藥都治不好,唯一對他有效的安眠藥,便是莫東昇給予的,近乎殘暴的激烈性愛。
疲倦到極點的身軀及意識,已經習慣在莫東昇帶給他的欲仙欲死的高潮中昏厥過去,然後,徹徹底底失去知覺地一覺到天亮。
若沒有莫東昇,他活不下去。
****
小別勝新婚,兩人幾乎無法控制熱情狂燃的速度。
當莫東昇盡情地在范越黎身上發洩完累積了好幾天份量的慾望後,窗外灰灰濛濛一片的天色已透出些許光束,俯身往下看,范越黎不知何時已因過度激情的搖晃而昏厥了過去。
平常他不會這麼禁不起自己的折騰,恐怕真是累壞了吧……徹底滿足慾望後的莫東昇,伸手輕撫他胸膛一片被自己口手並用蹂躪得青青紫紫的肌膚,總算恢復些許理智。
或許是不滿人身自由被牢牢箝制住又掙脫不得,所以在性愛過程中,只要興奮度超高過某個極限,莫東昇便會瞬間失去自我意識,變得判若兩人,明知他已承受不了仍需索無度,貪看他哭泣的臉孔,享受他求饒的哀鳴……莫東昇自詡為和平主義者,卻老是被范越黎引出最猙獰不堪的一面。
實在不得不承認,范越黎是個過度聰明的人,而這令莫東昇有時感到很憤怒也很害怕。
明知自己興奮過度時會控制不住自己,他卻在敏銳地察覺出此點後,不但毫不退縮,反而盡情利用,貢獻出他的肉體讓自己發洩心底累積許久的煩躁與壓力。
不管要求他擺出多少淫穢姿勢,他都能露出雙眸含淚極度羞恥的表情讓你愧疚自己是不是太過分,可來不及改口的下一秒鐘,你便會猛地發現他的身子已然聽話照做了,而且異常配合,彷彿他很樂意被人如此羞辱。
沒有人可以抵擋得了只有嘴巴遵守貞潔的蕩婦,至少莫東昇不能。
溫柔乖順不敢反抗又可憐兮兮的模樣,輕易地令人產生自己隨時可以毀了他的強烈征服感……不過,僅僅是錯覺罷了。
在床上他是一隻再溫馴不過的小綿羊,可下了床後他便搖身一變為支配欲極強的帝王,一個妄想囚禁住自己的暴君。
高反差的印象總是一邊煽動莫東昇的怨氣,然後一邊催化他的嗜虐慾望。
當他說「疼」,莫東昇就想讓他感覺到「痛」;當他說「受不了了」之時,莫東昇便想讓他高潮再「多來幾次」……搞到最後,總以弄得彼此傷痕累累作為收場。
凝視著他紅潤的眼角,莫東昇頓然有股不知是誰折磨了誰的茫然感。
渾蛋……想縱容我也要有個限度,我可不想因為在床上犯下殺人罪這個愚蠢至極的理由入獄啊……
維持著旁人從未見過的沉思神色好一會兒後,直到一陣清脆的鳥鳴聲在窗外吱喳響起,莫東昇才猛然回過神來。
瞄一眼鬧鐘,時針和分針正指向六點十三分。
伸手抹了抹臉龐振作點後,莫東昇跳下床,到浴室去拿塊濕毛巾出來幫彼此清潔,處理完善後隨手替范越黎拉上被子,動作小心翼翼地開門下了樓,開始了他每天早晨固定要忙碌的事。
清潔兼管理整棟豪宅的傭人,向來只有莫東昇一人而已。
本來就是打算買下他後用最好、最奢華的物質將之供養起來的范越黎,根本捨不得見他的手指有一丁點兒面積沾到掃把或抹布,所以曾極力想聘請其他傭人來服侍、照顧他,不過全都被莫東昇一口拒絕了。
被折斷翅膀,關進一座華麗的鳥籠之中,本來就夠不幸了,若連一點點勞動都不被允許,每天只能躺著接受主人餵食的話,莫東昇認為自己鐵定會發瘋。
對莫東昇而言,范越黎很多想法都很夢幻及不切實際,雖然他總以看慣商場醜惡的成熟人士自居,但莫東昇認為他根本是活脫脫一名好命得要死的大少爺,同樣是工作得要死要活,別人辛辛苦苦一個月才二、三萬,他卻有雄厚的資金和後盾去操作運用,以錢養錢,白花花的鈔票永遠用不完。
自小吃用都極盡奢侈,四周人皆小心翼翼地圍繞著他打轉,除了自己以外沒有人曾忤逆過他或帶給他挫折,莫東昇甚至懷疑范越黎知不知道什麼叫作「飢餓」的感覺。
況且按照范越黎的計畫,他根本就是打算把自己當成「神豬」在養,整天只要負責醒來吃、吃飽睡就夠了,若非莫東昇自小有鍛鍊身子及勞動的習慣,恐怕早就變成一隻身軀嚴重變形,又肥又醜的大胖子,任誰見了都要倒盡胃口。
爭執了好幾次後,腦袋彷彿灌了水泥的范越黎才終於同意莫東昇的想法,做出讓步。
其實一開始只是沒事找事做罷了,但後來莫東昇竟做上了癮。
每天一早,他總是先到一樓的後院啟動自動灑水器,讓種滿了花花草草的美麗庭院接受清水的滋潤,接著將裡裡外外打掃一遍,然後到浴室拿抹布和拖把出來,將一樓客廳每一處地方皆擦得纖塵不染。
或許他天生就是當管家的料吧,忙這些瑣瑣碎碎的家事,居然令他挺有成就感。
等忙得差不多後,低頭看看手錶還有時間,莫東昇遂竄進二樓走廊盡頭的書房,打開電腦上網,處理一些瑣碎的事情。
由於范越黎不准他輕易出門,幾乎將他囚禁此處,所以網路不知不覺中成了他唯一的對外窗口,一天不上去晃晃就覺得渾身不對勁。
當然,不管他上過什麼網頁,事後他都會謹慎地將之清除掉,不留一絲痕跡,而很少目擊他上網情形的范越黎,似乎也並不想干涉他這微薄得有剩的興趣。
忙到將近九點時,莫東昇終於心滿意足地站起身,下樓將雙手洗乾淨,進到廚房切切煮煮;將近十一點時,莫東昇終於完成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餐點。
好了,喚他下來吃吧……唔,好像有點不妥……
站在餐桌旁偏頭想了想後,莫東昇開始動手將餐盤一一端上兩人的主臥室。
將范越黎抱下來用餐,或端食物進臥房餵他,這兩個二選一的作法,他體貼地選擇了實踐後者。
呵,果然是因為隔了一段時間沒見嗎……想到終於不用一個人孤零零用餐的情景,莫東昇心情不禁變得很好……
【第一章】──
深夜,寬廣的機場內,除了一批才剛剛下了飛機的疲憊旅客的來回走動聲外,顯得異常冷清。
氣溫似乎還抓了一點冬末的尾巴,吹拂在身上,只覺一陣刺骨沁涼,令人忍不住伸手攏了攏外衣。
身形挺拔削瘦,臉色有些蒼白的范越黎,亦屬於夜半旅客中的一員,清俊的眉宇間蒙上一抹因工作過度而遮掩不住的濃厚疲倦。
一下飛機,他便連忙將擱置西裝外套口袋裡頭的手機開機,可令他異常失望地,關機了整整一天,不但沒有一通留言來自心愛的人,甚至連一則簡訊都沒。
分開的這幾天,居然連捎來一絲思念的音訊都沒有……
對方性子之冷淡無...
購物須知
退換貨說明:
會員均享有10天的商品猶豫期(含例假日)。若您欲辦理退換貨,請於取得該商品10日內寄回。
辦理退換貨時,請保持商品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本身、贈品、贈票、附件、內外包裝、保證書、隨貨文件等)一併寄回。若退回商品無法回復原狀者,可能影響退換貨權利之行使或須負擔部分費用。
訂購本商品前請務必詳閱退換貨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