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基米德在美國

拍賣阿基米德
紐約州，紐約
腓力士‧歐顏斯（Felix de Marez Oyens）多麼有名啊！我與他不相識，但在電視上看過他一次。他的名字加上舉止，讓人覺得他應該出身名門世系，而這樣的家世自然會產生學識淵博、極有品味、判斷卓越且人品高尚的家族成員。顯然他對書本認識極深，而且很會賣書，這就是為什麼他會成為紐約佳士得（Christie's）拍賣公司圖書及手稿部門的跨國主管。
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九日星期四，這天對腓力士而言是特別忙碌的一天。這一天的大部分，他用來拍賣哈士開‧諾曼（Haskell F. Norman）收藏品的最後一批──可觀的科學與醫學書籍，在這五百零一堆書本中藏了些珍品。
早上他賣掉了居禮夫人的博士論文，她在上面簽了名給拉塞福（那位原子核結構的發現者）；他還賣掉第一版的達爾文《物種原始論》，以及愛因斯坦一九○五年出版的〈狹義相對論〉的複本。
下午腓力士又要拍賣更多非凡的書本：包括馬克士威的《電磁論》第一版的複本，電子的發現者湯姆森因得獎而擁有這本書；萊特兄弟中的哥哥維寶（Wilbur）首度披露他們在北卡羅萊納州小鷹鎮試飛的記述；還有，羅拔切烏斯基（Nicolai Lobachevskii）的《論幾何之原理》，那是有關於非歐幾何學最早的出版品。
這些都是偉大的書，這天是腓力士的偉大日子。
夾在上下午諾曼收藏品的拍賣場次之間，另外有個小小的拍賣，只為了一本書。它不是印刷的書本，而是手寫的書本，這本書不屬於諾曼。事實上，腓力士為它準備了令人印象深刻的書目，而且有個絕妙的拍賣編號「發現－九○五八」（Eureka-9058），但沒有載明誰是擁有者。
它怎麼看都不像是一本偉大的書。它被火燒焦了，長了霉，而且幾乎無法辨讀。
更糟的是前一天，耶路撒冷希臘正教的宗主教，才向由法官金巴‧伍德（Kimba Wood）主持的紐約南區美國地方法院，請求下約束令給佳士得拍賣公司。這位宗主教聲稱，這本古書是從他們的一個圖書館中給偷走的。
佳士得成功保住了第二天可以拍賣這本古書的權利，但顯然在拍賣之後，追訴這本古書的所有權還是免不了的。
就算書目很吸引人，這本書終究是不好賣的。誰會要一本無法辨讀、外觀駭人、而且有案在身的古書呢？雖然如此，在這一天的下午二點鐘，腓力士仍決心把它賣個天價，他的底價是八十萬美金。
腓力士打算將這本古書賣到這樣的高價，是因為在書中，隱約可見古代傳奇人物及數學天才──敘拉古的阿基米德（Archimedes of Syracuse），遭人擦拭掉的著作；這些文字就在那十三世紀的基督教祈禱文之下。
雖然不甚完整、有些損傷，而且上面又給重新寫過，但這本書是現存最古老的阿基米德著作抄本。
這是唯一的一本書，含有希臘原文的《論浮體》（Floating Bodies）──這或許是阿基米德最著名的作品；它同時也是僅存的一本書，含有另外兩篇非凡的阿基米德著述──劃時代的《方法》（Method）及戲謔的《胃痛》（Stomachion）。
你幾乎是無法辨讀這些文字，但腓力士明快的指出，最先進的顯影技術可能會有幫助。
如果說這天對腓力士是個大日子，那麼對科學史來說也是。
離主持台最遠的位置都坐滿了人。但這些都是學界的人，像是西點軍校的數學教授弗瑞德‧瑞基（Fred Rickey），他對這本古書充滿感情，對它的命運也深感興趣，但他不太可能有錢到可以擁有它。
預期應該坐著可能買者的前面座位，目前為止幾乎是空著的，真讓人擔心。
腓力士或許有些擔心，不過他也有點幸運。他的幸運數字是2，因為一件物品的商業價值，永遠是由多於一個人有多麼想要得到它而定的。
非常想要這本書的其中一人是伊凡傑羅斯‧威尼列羅斯（Evangelos Venizelos），他是希臘的文化部長，為了他的國家，他要得到這本書。他曾經公開說過，為了希臘的士氣、歷史的及科學的責任，這本古書勢在必得。
時間緊迫，伊凡傑羅斯組織了一個後援團來買它，而把希臘駐紐約總領事館的孟尼西斯（Manessis）先生送到拍賣會場來。孟尼西斯的助手坐在前排的左邊。
就坐在孟尼西斯先生的後面，正好有一個人想要讓他失望──此人是來自倫敦的書商，極為活躍的西蒙‧芬治先生（Simon Finch）。如果你以為書商一定是位戴眼鏡、穿著呢大衣的英國紳士，那你就錯了。芬治可不是這樣的。年約四十五歲的芬治，看起來更像個搖滾歌手，而他把書賣給搖滾歌手的次數，和賣給圖書館的次數一樣多。
芬治穿著 Vivian Westwood 西裝，留著短鬚，頂著散亂的頭髮；你在書展中經常會看到這樣打扮的人。他真的擁有一雙藍色小羊皮鞋。芬治是位浪漫主義者，所以他做書的生意。他認為，書可以讓偉大歷史與絕佳品味相結合，所以是件浪漫的事；如果你不同意，他會告訴你，這是因為你從來不曾翻閱一本偉大的書。五分鐘之後，你可能就變成了他的顧客之一。
當芬治來到拍賣會場競標含有阿基米德作品的古書時，他的神祕感又比平常更加深了一層。沒人知道他是誰的代理人，也沒人知道他背後的金主準備了多少錢，要買下阿基米德的手抄本。
下午兩點鐘，由佳士得的法蘭西斯‧瓦爾格林（Francis Wahlgren）所主持的拍賣會開始了。底價八十萬美金，馬上有人要了。
現在要價超過百萬美金。每當希臘人高舉他們一七六號的號碼牌，芬治也會隨之回以他的一六九號碼牌。
希臘人一直都用電話接受指示，每次價碼提高，他們決定舉牌的時間就稍微加長。
每次芬治都會加碼。當領事回應了主持人的一百九十萬美金，芬治馬上還以二百萬美金。瓦爾格林把目光投向領事，看他是否會加碼超過二百萬。
希臘人透過電話看是否可籌到更多的錢。停頓了很久很久的時間之後，瓦爾格林終於敲下木槌：「二百萬成交給一六九號。」
希臘人敗了，古書歸給了芬治的委託人。加上買者所需負擔的保險費，含有阿基米德著作的手抄古書賣了二百二十萬美金。
古書的賣價剛好稍低於諾曼那五百零一堆書本總價的一半。不用說，這個故事成了大新聞。
芬治的任務登上了第二天《紐約時報》的頭版，各界對他充滿了好奇。大家只知道芬治是代理一個人，不是一所大學或一家圖書館。但芬治並不和盤托出；他只肯透露買者是位美國公民，但不是比爾‧蓋茲。
在拍賣之前，腓力士曾把這本書給芬治及買者看過。腓力士稱它是「一本又老又髒的書」，而且他是從書桌上的一個牛皮紙袋中把它拿了出來。這不是腓力士慣有的推銷手法，但還真管用。
不管這位買者是誰，他不像許多有名的機構，他只是非常想要這本書，而不惜對上一個國家及一位宗教領袖，而且願意出高價來擁有這樣一本發霉、無法辨讀、法律上有爭議的老書。
他會不會是個瘋子，只是想守住有關知識的祕密？

第1章 阿基米德在美國

拍賣阿基米德
紐約州，紐約
腓力士‧歐顏斯（Felix de Marez Oyens）多麼有名啊！我與他不相識，但在電視上看過他一次。他的名字加上舉止，讓人覺得他應該出身名門世系，而這樣的家世自然會產生學識淵博、極有品味、判斷卓越且人品高尚的家族成員。顯然他對書本認識極深，而且很會賣書，這就是為什麼他會成為紐約佳士得（Christie's）拍賣公司圖書及手稿部門的跨國主管。
一九九八年十月二十九日星期四，這天對腓力士而言是特別忙碌的一天。這一天的大部分，他用來拍賣哈士開‧諾曼（Haskell F. Norman）收藏品的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