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執事王子（4）完

　
　　藍藍的一片天空、青綠的一地草皮，聽著周遭一群又一群人傳來的玩耍聲，有的是兄弟姊妹、有的是父母和子女、有的是同齡玩伴，大家都笑得很開心，只有她……是單獨一個人。
　　溜滑梯，有好幾組人排隊輪流玩著。
　　秋千架，每一個位置都有人坐在上面搖晃著。
　　單槓、簡易的藍球架、方格屋、翹翹板……
　　公園裡每一種公用的遊樂設施，都有許多人一群一群地玩著，只有她是一個人，搶也搶不過人家，只好坐在一旁，玩著地上的草絲，看著眼前綠澄澄的湖水，和湖水對岸遠處一棟棟的高樓大廈。
　　大約一個月前，她和爸爸、媽媽從歐洲來到這裡，他們因為忙著籌組新公司，請了一個保母在白天的時候陪她。現在那個保母在附近跟鄰居聊天，而她喜歡公園，有山有水有風景可以看，所以就一個人待在這裡，羨慕地看著別人家的小孩有人陪著玩……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身後有兩個大約八、九歲的小男孩，偷偷摸摸地接近她，兩個人用眼神交流，臉上露出惡意的捉弄笑容，然後一人一邊捉住她的胳臂，把她整個人抬了起來。
　　「捉到了！」
　　她嚇了好大一跳，小小的身子就這麼被兩人抓住抬高，整個人騰空。
　　「三、二、一！」兩個男孩笑嘻嘻地倒數到一，就同時放手，把她整個人拋出去。
　　目標：前方兩公尺遠的湖面。
　　啊──
　　她張開嘴想尖叫，喉嚨卻緊縮得像被什麼堵住，只能閉上眼，下意識閉住呼吸，準備掉進冰湖的湖水裡──
　　「噢！」
　　有股力量從腰間攔住了她，衝擊力讓她的肚子一陣痛，她忍不住痛哼了一聲。
　　「這麼欺負一個小女孩不好吧？」這個聲音明明很溫和，但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就有一種很危險的感覺。
　　她張開眼，發現自己的腰被人摟抱著，背靠著一堵堅實的胸懷，而在被向前拋又被撈回來後，這一前一後兩種作用力，除了帶來撞擊的痛，也讓她有一種暈暈的衝擊感，很難受。
　　不過，那種難受的感覺只有一下子，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剛剛惡作劇的兩個小男孩已經被大人拖走了，還是被撈抱著的她這才遲鈍地回過頭。
　　「嗨。」這個聲音跟剛才一樣溫和，可是沒有那種很危險的感覺了。
　　於是她很自然地也回了一聲：「嗨。」然後補一句：「謝謝。」
　　「妳又被欺負了。」少年看著她，一副有點想笑的樣子。
　　「是被嚇了一跳。」她更正。
　　「如果我沒來，妳就被丟下水了，馬上變成一隻小落湯雞。」
　　「……」她癟嘴，不滿地憋了一口氣，吐出，然後說：「我會游泳，會變成美人魚。」
　　落湯雞很糗，美人魚很漂亮，她當然要當魚。
　　她不服氣的樣子讓他笑了出來。
　　外表明明長得像尊小洋娃娃，五官精緻又漂亮可愛，對他這個身高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人來說，她不到九十公分的身高實在很迷你，偏偏脾氣很倔強。
　　「莫非這就是人類傳說中的──金玉其外，敗絮其內？」他小小聲地懷疑。
　　「我是有個性啦，才不是什麼敗什麼內！」她抗議。
　　雖然不太懂那八個字的意思，但是聽起來就不像是好話。她才沒有壞，她很乖！
　　「妳不怕嗎？」剛剛那兩個人雖然是小男孩，但是個子至少比她高一個半頭，兩個人加起來，四個拳頭隨便都能把她揍扁。
　　「我會反擊。」她握著兩手，朝空中揮了兩拳。
　　他忍不住又笑了。
　　就她這兩個小拳頭，說是兩團小棉花還差不多，還想去跟四顆網球比？
　　這副不認輸的表情，跟他大約一個月前剛遇到她的時候一模一樣。
　　那個時候，她一個人正跟比她高、比她年紀大的三個女生搶玩具，最後她把自己的洋娃娃搶回來了，但是洋娃娃早就變得髒兮兮，又被扯壞好幾個地方。而她自己就跟洋娃娃一樣，不但滿身髒汙又鼻青臉腫，身上也有好多青青紫紫的痕跡，可是卻還是堅持著不肯認輸。
　　因為他的出現，那次打架，以她搶回洋娃娃卻渾身是傷，然後他抱著她把她送回家的結果告終。
　　到現在他都很不能理解，明明看起來就只是一個四、五歲的可愛小蘿莉，怎麼氣起來就跟一隻迅猛龍一樣呢？
　　這種反差實在是太大了，讓他不由得對她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從第一次無心見面開始，這個小蘿莉就很牽動他的心。他一直忘不了她，不管自己是不是有別的事要忙，只要想到她可能又一個人孤伶伶的沒人陪玩，他就會忍不住拐到這裡來，只為了陪她玩一下，看到她的笑臉。
　　來回幾次，他們也熟了，他也才知道，在對她好的人面前，她真的乖巧得跟一隻小綿羊沒兩樣，完全符合她的外表──一個可愛、聽話、愛撒嬌又貼心的小蘿莉。
　　「＃，你今天又有空來陪我玩了嗎？」把剛才差點被丟進水裡的驚嚇拋開，她看著他，滿眼期待地問。
　　「嗯。」他點頭。
　　「太好了！」她歡呼一聲。「秋千、秋千。」
　　她要盪高高！
　　剛來這個城市還不滿一個月，因為她純東方人黑髮黑眼的外表，對社區裡幾乎都是西方人的居民來說，她的長相實在太與眾不同，加上她的英語說得又不好，不容易跟別人溝通，自然遭到其他小孩的抵制，跟別人玩不起來。
　　可是，這個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少年，卻出現在她面前好幾次，每次都幫她，而且每次都陪她玩。
　　舉凡溜滑梯、翹翹板、秋千、爬方架……只要是她能玩的，他都陪她玩遍了，似乎一點也不覺得他一個看起來年紀至少大她十歲以上的少年，陪著一個小女娃玩這些有什麼奇怪。
　　一會後，玩累了，他再請她喝一杯熱奶茶。
　　「小晴，今天過後，我大概有一段時間不能來看妳了。」同樣喝著熱奶茶──特別指定不加糖的少年說道。
　　「為什麼？」
　　「我有事要去別的城市，所以有一陣子會不在這裡，妳要自己小心一點，不要又跟人打架受傷了。」實在不是他愛擔心，而是他每次來看這個小娃娃，十次裡就有十次是碰到別人欺負她，或是她跟別人打起來的狀況，被丟進湖裡也不是沒發生過……總之，她沒有一次不悽慘。
　　今天算是最幸運的一次，他剛好來了，又及時撈住她，所以她還沒有機會變成落湯雞，也沒有跟別人打起來，身上一點新傷都沒有──至於衣服底下的舊傷，相信只要沒有新添的，應該很快就會好。
　　「我才不會故意跟別人打架。」她哼了哼。
　　她是小淑女，才不是野蠻的壞蛋。
　　「妳不是故意的，但是妳一點也不介意跟別人打起來。」他想嘆氣，但是嘆不出來。
　　她看起來嬌嬌弱弱、個子小小，有禮貌、好相處，可是這是指你沒有犯到她頭上的時候。一旦被欺負了，她才不管對方是不是比她高大比她壯，被打了一拳，一定也會回揍對方一拳。
　　這種剽悍的個性，到底是怎麼養出來的？
　　「我……不想只是被人欺負嘛……」想起自己這個月跟人打架的次數和可怕程度，簡直是她活在這個世界將近六年的全部總和，她也是一陣汗顏。
　　爸爸和媽媽絕對沒有教她打架，完全是她自己「突變」學會的，不是爸爸、媽媽沒有教好她。
　　「當然不能被欺負。」少年其實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那種乖乖被欺負、被對方道歉後又乖乖原諒對方的「聖母型」人類，才是他最受不了的。「但是以妳現在的情形……」搖搖頭，嘆氣。
　　就算會反抗，她被揍的機率還是比別人多啊！這樣太吃虧了。
　　「所以，我決定去學武術，空手道、柔道什麼的，只要可以保護自己，任何一種都可以。」她很有志氣地說。
　　「哦？」他訝異地眨了眨有著漂亮顏色的眼睛。
　　「爸爸和媽媽很忙，所以我自己的事，我要自己處理。」即使還這麼小，她也懂得不增加大人的麻煩。
　　「我教妳好了。」被她的決心打動，他決定等自己的事情辦完，就來這裡住一陣子。
　　「你會※」她一臉驚喜。
　　「當然會，不管哪一種武術我都會一點，絕對夠資格當妳的老師。」不是他自滿，無論哪一種武術，他都至少得到高等以上的評斷，連證書都有，就算要靠教武術賺生活費也絕對沒問題。
　　教她，只是小事一椿。
　　「那現在就開始！」她迫不及待想學。
　　「別急，等我回來再教妳。」
　　時間差不多了。
　　他喝完奶茶，將她整個人抱起來靠在自己身上，讓兩人視線相當，然後往她家的方向走。
　　送她回家不是第一次，怎麼從公園走回她家，他熟得很。
　　「那你要多久才回來？」被抱著的小女生一手端著奶茶杯，一手摟住他，眼裡隱約有著水光，臉上的表情很捨不得。
　　雖然他跟她年齡相差很多，但他是她在這裡唯一的朋友、玩伴，想到不知道要多久之後才能再看見他，她很捨不得，也很難過。
　　「我會盡快把事情處理好，趕回來。」她這種表情，好像他犯了多麼嚴重的錯，害她非常傷心。
　　小蘿莉的眼淚，果然比一般女人更讓人心疼啊……
　　「要很快喔！」她小小地要求。
　　「好。」他點頭。
　　說到這裡，正好走到她家的公寓大樓一樓門口，她的保母就等在那裡。他放她下來，然後蹲下身看著她。
　　「在妳家門口可以看見公園，如果沒有看到我，妳就盡量不要一個人去公園玩。」想了想，他不放心地對她說。
　　這個世界，並不是她想像中那麼單純，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不是只有人類。自詡為暗夜的生存強者們，正蠢蠢欲動。
　　只是這種事不適合說給她聽，別說她年紀太小不會瞭解，就算瞭解了，可能的結果也會是──直接嚇暈。
　　他可不想看到這種結果。
　　她偏著頭考慮了一下，然後才點頭答應：「……好吧。」不過有條件，「那你要快一點、快一點回來。」
　　喲，一個條件換一個，她還真不吃虧。他笑了。
　　「好，我會快一點回來。再見。」
　　「＃，再見。」
　　摸摸她的頭，少年站起來，看也沒看那個花癡保母一眼，酷酷地轉身就離開。
　　這一離開，就是好多天。
　　他遵守承諾，真的很快就趕回來，可是沒想到再次見面的時候，竟然會是在那樣的情況下……


　　唐路晴張開眼，從床上猛然坐起來。
　　這裡是……
　　啊，對了，這裡是白鳥樓、她的房間。
　　外面的天還黑黑的，而她的神智有點昏昏的，大概是因為半夜突然醒過來，而且剛剛她還在作夢……那好像是小時候她短暫住過的地方，和爸爸媽媽一起……
　　雖然很模糊，她記不太清楚夢境和內容，但是對那個抱著她的少年，卻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看著那個背影，她明明知道那人高高、瘦瘦，感覺起來很溫和、對她說話很溫柔，應該長得很帥、氣質很優雅，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孔卻很模糊，她怎麼都看不清楚，也沒有印象。
　　還有「＃」。
　　「＃」是他的名字，這一點她很確定，而且她應該很熟的，但卻和他的臉孔一樣，她怎麼都想不起來。
　　「我認識他吧……」她用力地回想。
　　小時候的記憶……真的很模糊，她真正記得清楚的，是從到外婆身邊開始之後的生活，這之前的事，就像失去爸爸、媽媽的那件事一樣，幾乎變成空白。
　　但是現在，她卻莫名其妙又想起來一點點，而且是夢到的。
　　唐路晴彎身用雙手抱著自己，靠在屈起的膝上，一邊偏著頭努力回想剛才夢見的內容，一邊想著，她是不是可以記起以前的事呢？
　　雖然那不一定重要，可是有關爸爸、媽媽的事，她不想忘記。所以，用力想想看，說不定可以多想起一點點。
　　就這樣，她一直想、用力想，不知不覺，天就亮了。
　　這一晚，成為唐路晴睡眠不足的開始。

　
　　藍藍的一片天空、青綠的一地草皮，聽著周遭一群又一群人傳來的玩耍聲，有的是兄弟姊妹、有的是父母和子女、有的是同齡玩伴，大家都笑得很開心，只有她……是單獨一個人。
　　溜滑梯，有好幾組人排隊輪流玩著。
　　秋千架，每一個位置都有人坐在上面搖晃著。
　　單槓、簡易的藍球架、方格屋、翹翹板……
　　公園裡每一種公用的遊樂設施，都有許多人一群一群地玩著，只有她是一個人，搶也搶不過人家，只好坐在一旁，玩著地上的草絲，看著眼前綠澄澄的湖水，和湖水對岸遠處一棟棟的高樓大廈。
　　大約一個月前，她和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