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01
唐瑤池都督府都督阿史那賀魯叛亂，擊殺乙毗射匱可汗，建牙千泉，自號沙缽羅可汗。西元六五一年，大唐永徽二年初，侵犯庭州輪台縣和蒲類縣等地，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庭州刺史駱弘義因與別駕李林龍有隙，欲借刀殺人，派李別駕率兩千騎兵馳援蒲類縣，掩護周邊村屯百姓撤退至庭州城內。兩軍在距蒲類縣城不足百里之地，天山南麓巴里坤草原相遇，唐軍以寡敵眾，被突厥近萬騎兵團團包圍在一處高地上。
別駕李林龍騎著一匹白色西域大馬佇立在高地上，俯瞰著高地下屍橫遍野、一片狼籍的戰場。按照駱刺史的命令，他率領的唐軍與兵力數倍於己的突厥前鋒，進行激戰。已近黃昏，將士不足六百人，他也是傷痕累累，陌刀變得越發沉重，鎧甲上沾滿了不知敵我的血肉，手中的陌刀也在鏖戰中變成赤紅色。
人疲馬倦，最終他們被突厥騎兵團團包圍在高地上。
繡有黑鷹的突厥戰旗在風中獵獵飄展，身著各色甲胃的突厥騎兵猶如一群飢餓的惡狼，對唐兵據守的高地虎視眈眈。
李林龍思緒飛揚，自言自語道：「此時靈兒也該到達庭州見到駱弘義了，她安全了。」靈兒是他的義妹。今天下午他假借派靈兒去庭州求援將其支走，實則想保住她的性命。刺史駱弘義惟恐他不死，斷然不會派兵救援！而在這裡與突厥重兵對抗也是凶多吉少，不如支走她，好歹給她留條活路。
「大人，突厥人為什麼不進攻了？難道要等到天黑再蠶食咱們嗎？」校尉孫冉策馬前來，打斷了他的思路。
李林龍向天空望去，夕陽西斜，雲霞滿天，惟有西北一角有少許黑雲。
「突厥人狼性，夜戰是他們的強項。今天惡戰一天，雖然兩千將士只剩下這幾百人，但突厥人也折損近兩千，此時定然人困馬乏，需要休整。現在進攻雖然可以殲滅咱們，可他們也得死上千八百人，自然覺得不合算，因此想先圍著，等咱們疲倦困乏時，借著夜色發動突襲，以微小的代價就可以全殲咱們了。」
「大人，那趁現在天亮殺過去和他們拚了，橫豎一死，不如多殺幾個突厥狼崽子。」孫冉的眼睛裡噴著火。
「對，和他們拚了。」四周的唐軍將士紛紛喊道。
李林龍劍眉上挑，虎目半瞇，略有所思地說：「不，咱們也要等到天黑。傳令，下馬整甲略作休息。」
眾將士愕然。孫冉著急地問道：「突厥人擅長夜戰，而且經過休整戰鬥力增強。反觀咱們始終處於高度戒備，將士們又飢又餓，勞累疲乏，以疲乏之師對精神飽滿之師，咱們豈不毫無還手之力、任人宰割？」
李林龍面露微笑，瞧著遠方西北天空，慢聲應道：「為將者應上識天文，下知地理。我料定突厥人今晚絕對無法偷襲。你們瞧天空，雖然晴朗，雲朵也多是白色，但西北方卻有一塊不大的黑雲。現在是春季，應是東南風，今天卻刮起了西北風，真是老天幫助咱們啊！那塊黑雲定會隨著西北風很快覆蓋天空，夜晚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天，必有暴雨。天氣如此惡劣，他們怕誤傷自己的人馬，斷然不會進攻。」
孫冉有些詫異，追問：「將軍怎麼知道今晚必有暴雨？」
李林龍應道：「瞧那黑雲所知。雲有多種，能夠下雨雪的雲也有多種，而此時西北一夾的雲名叫積雨雲，濃厚龐大，很像聳立的高山，頂部已開始凍結，呈白色，而下部十分陰暗。所以估計會有大風暴雨，偶爾也有冰雹。諺語中有『棉花雲、雨快臨』就是指這種積雨雲。」
將士們感佩，紛紛讚道：「別駕大人真是學識淵博。」
李林龍不喜歡受人吹捧，一擺手應道：「命令：除四周留下十餘人警戒之外，全體下馬暫歇，等到雨水初來，借雨水就乾糧充飢，然後隨我殺出重圍。」
眾將士齊聲應道：「謹遵別駕將令。」
太陽西下，正如李林龍所願，烏雲遮蔽天空，凜冽的西北風呼嘯而至，讓人睜不開眼。不多時，豆大的雨點隨著霹靂的閃電傾斜而下，籠罩整個蒼茫草原。
夜色黑沉，十步之內物體朦朧。惡劣的天氣當前，突厥人只好進毛氈帳篷躲避暴風雨的襲擾，進攻高地的絞殺計畫暫時泡湯，四面對高地的合圍也隨著突厥騎兵躲雨而形同虛設，突圍的條件成熟了。
「吃飽沒有？」李林龍高聲問道。
「吃飽了。」將士們齊聲喊道。就雨水吃飯聽起來稀奇，可是對於這些駐守西域，久經沙場的邊軍來說卻是家常便飯。為了作戰與生存，溝裡的泥水，甚至是馬尿很多人都喝過。西域惡劣的自然環境，決定了在這作戰的兵士必須要有鋼鐵的意志。
「上馬，出刀。」李林龍高喊，他率先跨上戰馬，手中的陌刀發出鏗鏘的聲響。
五百多名唐軍勇士跨上戰馬，陌刀和槍槊緊握手中，目光齊齊瞧著他們的將軍，準備聽令隨時投入浴血搏殺的戰場。
「聽我號令，我軍四周有近萬名突厥鐵騎，想殺出重圍，就要上下一心，誓死拚殺。敵眾我寡，萬不可戀戰，只有奮力向前搏殺，哪怕有一人殺出重圍，也是我們的勝利。最後願將士們不辱我大唐將士的風采，寧死不當蠻夷的俘虜。孫冉，帶好所有傷兵，出發。
李林龍的聲音迴盪在唐軍將士們的心中，實際上不消多說，邊軍過的就是刀頭蘸血的日子，每一個人都抱定了捨身死戰的決心。
戰馬嘶鳴，刀槍出鞘。隊伍朝著正東方緩緩前行。空中的炸雷、滂沱大雨遮蓋了馬蹄聲，夜黑風勁、急落的雨點擋住了敵方的視線。
「大人，庭州在東南方向，咱們怎麼向正東走？」好發問的校尉孫冉策馬追上李林龍問道。
「突厥人暫時不能進攻，但一定會提防我軍突圍，知道咱們突圍首先要殺回庭州，所以定會在東南方設下重兵防範，而咱們卻走東面，殺個措手不及，然後繞道回庭州。」李林龍隨口說道。
「大人高明。」孫冉由衷讚道。
距離突厥人大營所在位置只有兩百步的距離。李林龍大喊：「弟兄們，豎戰旗，殺啊！」說完雙腿夾馬，率先奮力向前奔跑。
大唐龍旗在暴風雨中矗立，唐軍將士從胸腔裡發出震懾敵膽的怒吼，「殺！」
狂風四起，奔騰的馬蹄踢踏著草水，猶如怒吼的波濤滾滾奔流向前。
正東方向只有一百多名突厥騎兵，成散兵狀在這裡駐守，任務是阻擊大唐軍隊突圍並及時通報大營。瓢潑的雨水澆濕了他們的盔甲，沉甸甸地壓在身上。大家都在惡語咒罵讓他們監守的突厥頭領阿思都魯，咒罵著惡劣的天氣。
雖然有雨滴砸擊地面的劈啪聲和驚雷的轟鳴聲，但狂奔的馬蹄由遠而近，猶如惡浪翻滾的聲音，驚動了他們。
突厥騎兵快速抽出腰間的馬刀，相互大聲呼喊：「敵襲，唐朝軍隊殺來了……」
隨即，廣袤的草原上響起沉悶的牛角號，但雨聲和雷鳴影響了聲音傳播，直到李林龍率領的唐軍殺到駐守的突厥人跟前，接應的號角才從遠處隱隱傳開。
02
唐軍猶如猛虎般殺到突厥人面前，迎面的突厥兵士本能地揮刀攔截。李林龍一馬當先，借著戰馬的衝力，陌刀率先劈開一名阻擋的突厥騎兵頭顱，又翻手砍了一名突厥騎兵的胳膊，而他身後的勇士們也呼嘯著，猛烈攻擊妄圖截擊的突厥遊騎。隊伍不理兩側的散兵，象錐尖一樣向前突進。
突厥遊騎幾乎沒有像樣的抵抗，大多做了刀下鬼，只有為數不多的人懼於唐軍的威猛，掉轉馬頭，四散逃跑。
李林龍知道大隊突厥人很快就會圍攏，轉頭喊道：「兄弟們快走，緊緊跟上，不要戀戰。」戰馬如箭一樣射向前方。
唐軍騎兵拚命向前狂奔，李林龍的陌刀左右揮砍，不斷將擋路的突厥騎兵擊殺到馬下。但突厥大軍已被驚動，破空的牛角號聲此起彼伏，突厥騎兵紛紛從帳篷裡鑽出，跨上戰馬，手舉武器，吶喊著從四面追殺而來。
「殺、殺、殺！」李林龍大聲怒吼，手中的陌刀磕開突厥兵揮砍的馬刀，順勢而上削掉他的頭顱，那人的脖子噴著血沫從馬上直挺挺地墜落。
李林龍的戰馬嘶鳴，猶如流星般帶著他沒入黑暗中，不斷向前搏殺。唐軍人馬就像茫茫沙漠中細小的溪流，越來越窄，但頑強地不斷向前。不知道衝殺了多久，前方不再有擋路的突厥騎兵，緊隨的幾十名突厥人也懼怕強弩而停止追擊，馬蹄聲漸漸隱去。
雨停雲疏，月亮斜掛，繁星滿天。
李林龍用力扯住韁繩，揮手對後面的將士們喊道：「休息一會。」跟隨的兵士剩不過百餘騎。
「大人，弟兄們剩不多了。」緊緊跟隨在後的孫冉，見他眉頭緊鎖，應聲道。
「能殺出這些弟兄算不錯了，活下來的都是福大命大之人。」李林龍苦笑道。孫冉下馬趴到黏滿雨水的草地上，聆聽由遠而近的馬蹄轟鳴聲，示意大家突厥人並未放棄追擊。李林龍無奈地說：「突厥人真有狼的本性，黏上血就窮追不捨。咱們還得走，奔庭州。」
百餘騎繼續在曠野上奔馳，而身後幾里外則是滾滾追擊不捨的鐵流。為首的突厥首領是阿思都魯，鹵莽好戰。對於區區幾百名唐軍，從近萬人的包圍中突圍而去，他覺得如同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暴跳如雷，不顧兵士的疲憊困乏，勒令全軍馬不停蹄地追擊。
清晨，天色微明。庭州城門緊閉，城樓上旌旗飄飄、刀槍林立。刺史駱弘義肥壯的身上穿著一件寬大的甲胃，在一群大小官員簇擁下站在城頭上，密切注視前方空曠的原野。城頭的兵士已刀槍出鞘，箭羽在弦，突厥人缺少攻城的器械，堅守住應當沒有問題。
根據斥候流星快馬飛報，突厥大隊騎兵正在追擊一小隊唐軍。不用猜他也知道，突厥人追擊的是李林龍的殘部。這讓他很意外，他認為李林龍被萬名突厥騎兵包圍，昨天就該死了，沒想到竟能殺出重圍。
昨天傍晚，那個秀氣的小姑娘單騎殺回來求救，他以庭州防衛兵力不足，無法分身支援為由，斷然回絕。豈料小姑娘脾氣火爆，一聽說不派兵先是痛哭，接著抽劍如同瘋子般殺向他，幸虧他早有準備，多帶了些侍衛在身邊，不然就死在小姑娘的劍下。侍衛們傷了十幾個也沒能抓住她，現在兵士們還在滿城搜索。
一想到小姑娘仇恨的目光和誓要殺他的模樣，他的心裡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必須盡快抓住她，有這麼一個亡命殺手潛伏在庭州城，對他的安全是個巨大威脅。
他的視線裡，出現了一些快速向這裡移動的小黑點。李林龍殺回來了。
李林龍雙腿不停擊打疲憊的戰馬，庭州城郭清晰可見。他並不樂觀，即使回到庭州城應是凶多吉少。戰爭時期，手握重權的刺史駱弘義不會錯過殺他的良機，朝中重臣也會因他戰敗損失兩千兵士而借機彈劾。可是不管如何他都要回來。回到庭州，這一百多名一起浴血搏殺的將士們還有一線生機。
馬蹄聲脆，隨著達達的馬蹄聲，城門越來越近，李林龍卻感到自己的頭顱離身體越來越遠。
「籲……」城門嚴閉，吊橋高抬，戰馬奔馳到護城壕前，李林龍不得不用力勒住韁繩讓馬停下，身後也傳來將士們紛紛勒馬的聲音。
「李林龍，該當何罪？本官讓你救援蒲類縣，你卻損兵折將，私自逃回來！臨陣脫逃，按律當誅。」城上傳來大聲斥責，正是刺史駱弘義的聲音。
李林龍應聲抬頭向城上望去，瞧見駱弘義肥胖如肉瘤般的腦袋。
「駱大人，沿路都是突厥騎兵，下官率軍還未到達蒲類縣，就遇上突厥大隊人馬，雙方展開惡戰，敵眾我寡，雖經苦戰，終究扭轉不了戰局，遭圍困在高地上，昨夜借暴雨冒險率眾突圍，與突厥人大小廝殺十餘仗才僥倖撤回。請駱大人念在下官身後的將士，苦戰一天一夜的分上，念在都是響噹噹的唐軍勇士，快打開城門，放他們進去。」
「敗軍之將，巧舌狡辯！我大唐軍隊面對強敵只能一往無前、勇猛廝殺，不會到處逃竄，你率領的這些殘兵都是貪生怕死之輩，丟盡大唐勇士的顏面，還敢厚顏談勇，真是忝不知恥。收留你們這些廢物有何用處？本官定然不會為你等開門。不戰死，勿苟活，要是真如你所言，滾回去繼續與突厥人廝殺，讓本官瞧瞧你如何英勇。」駱弘義扯著嗓子罵道。
猶如暴雨般的馬蹄聲遠遠傳來，地平線上掀起滾滾煙塵，密集如蟻般的突厥騎兵氣勢洶洶地殺來了。前方不開門，後邊追兵又至。想到身後百餘名勇士受己拖累，要死在家門前，李林龍急火攻心，吐出了一口鮮血。
李林龍著急痛苦，城上的駱弘義看在眼裡卻得意洋洋，竊喜終於可以完成太尉長孫大人的囑託，除掉李林龍了。
「狗官。你不放我哥哥進來！我就殺了你！」一聲嬌斥怒吼在城頭響起，一名似同瘋狂的小姑娘手揮寶劍，亡命地向他這裡殺來。
城頭上剎時亂成一團，反應過來的兵士們紛紛持刀阻擋她。小姑娘劍術高超，不斷揮劍擊倒阻擋的兵士，駱弘義見她來勢凶猛，在一群侍衛和官員護衛下狼狽鼠竄。
黑壓壓的突厥騎兵越來越近，李林龍身後的校尉孫冉掉轉馬頭摯起陌刀，對兵士們大喊道：「弟兄們，咱們不進城了，橫豎一死，拿出我大唐男兒的豪氣，殺出我唐軍將士的威風，與突厥人拚了。殺！」
「殺！殺！殺！」勇士們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掉轉馬頭，迎著突厥騎兵無畏地撲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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