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平安,二十歲,是個Money Boy,
而且是最末流的那種。
他沒個性、沒長相,也沒有讓人驚豔的內涵,
唯一能讓人記得的,只有服軟溫順的個性。
他明白他們只是把沒人想接待的「殘廢」推給他而已,
卻沒想到這位坐著輪椅的歐先生竟然砸下大筆積蓄替他開酒買單。
而且,他也是第一個對他這麼溫柔的男人。
他清楚自己又笨又沒優點,
但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
他也希望能為歐先生做些什麼。
然而,縱使是他能做到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事,
也是不被需要的吧?
或許,最適合他的身分,是被豢養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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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葉平安,剛滿二十歲,是個MB,Money Boy。
他在「狂潮」工作已經三年,個子嬌小,巴掌臉,貓兒眼,有種討喜惹人憐愛的特質,但也僅止於此,他不是狂潮的紅牌,頂多說得上是狂潮的熟客喜歡喚來招待新客的「小禮物」。
因為他來者不拒,沒個性,隨人捏圓搓扁,對初沾男色的生手,是個好禮物。
這個是講究個性的時代,狂潮的MB紅牌,個個有個性。清冷高傲的,貌俊身雅,如高嶺之花;驕縱撒潑的,使媚勾人,手腕高超;內斂深沉的,擅金融,懂音樂,才華洋溢,對談一夜也不膩倦。
但,葉平安,高中肄業的學歷,沒有滿腹經綸、沒有驚人外貌,沒有察言觀色的好手段,只有一個服軟。
對卑微的人生服軟,對莫可奈何的抉擇服軟,對每個調戲他、取笑他、捉弄他、發洩他的客人服軟。
狂潮的紅牌通常待不久,他們是男人,頭腦清楚,就算性好男色,也只是把狂潮當作掙錢的前哨站,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便頭也不回。然而紅牌來來去去,新人舊人更替,葉平安卻一直不曾離開,也不曾改變。
三年過去,一如初到之時,那般好說話,當林經理把剛從更衣間換好衣服的他叫住時,葉平安沒有露出不耐煩的臉色。
「小葉,今天有個特別的客人要你招待。」已屆中年的林經理有點發福,緊身白襯衫裹住凸起的小腹,漸禿的額頂,髮線如潮汐倒退。
「喔,什麼樣特別的客人?」葉平安縮了縮脖子。
縱然乖順如他,也怕了喜歡SM的客人,痛是必然,怕的是往往會傷得好多天沒法上工,狂潮是精打細算的,不會補貼他什麼。
林經理左右觀望了下,確定人還沒到後,才小聲地說:「是個坐輪椅的殘廢。」
葉平安驚訝地張大了眼。
上狂潮的男客未必是來尋歡的,有的,只是來這裡藉著踐踏其他男人來抬高自己的尊嚴,或者來嚐鮮,或者拿玩弄男人當取樂的遊戲,但輪椅——
坐著輪椅來狂潮的男客?葉平安有些困惑,慢慢地,又緊張了起來。
「那客人該不會也喜歡折磨人的那套吧?」他囁嚅地問。
林經理夷然失笑,「你說歐奎宇?拜託,他搞不好是個性無能,就連酒店公主也懶得招待他,這才到我們這兒的。」
葉平安懵懂地看著他,一臉不理解。
林經理不耐煩地手一揮,「噯,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你就別管這麼多,照你平時招待他就行。」
葉平安點點頭,不是個愛折騰的主就好。
林經理嘆氣,「你啊,別老是這副沒用的樣子,才讓後進也來欺負你!」
新人大多由最資深的葉平安帶著熟悉環境,但一旦過了適應期,人性醜陋的本質便顯現出來,看出葉平安是個沒本領的前輩,便肆意放縱,沒大沒小起來。
「有空多看看報紙雜誌,練點看人的本事,看能不能釣上個肥佬,年輕的是絕計輪不到你啦,能巴上個四、五十歲的甜爹爹也是個出頭,總好過你待這兒,一年又一年。」林經理把老掛在嘴上的經又翻出來唸上一遍。
「經理看我看得生厭了嗎?」葉平安說笑,有些稚氣,有些傻。
「唉,有你在,我當然輕鬆,那些新來的,一個比一個還難使喚。」林經理眼色複雜,「不過,小葉,你幫孤兒院還的債務也該清得差不多了,是該為自己多打算。」
「嗯,經理,我知道。」葉平安還是點頭。
「你知道個屁!」林經理忍不住開罵,「你要頭腦清醒,也就不會又幫著那個狗屁院長償還賭債,他可是把你押了賣掉的人吶。」
葉平安不回話,一逕認不是,經理嘮叨的也煩悶,只叫他要注意著點,留點精神等著招待特別貴客,別又動不動就被灌醉。
狂潮,就如同許多紙醉金迷的酒店一樣,有炫麗到近乎俗豔的燈光霓虹,有震耳欲聾的音響伴唱,有一間間透出清冷菸味的包廂,有一瓶瓶開了不喝光寄放就能淹死人的洋酒,還有一個個精心打扮的MB。
他們把漂白色的制服挖洞,露出可愛的纖腰小腹,或把至頂兩三顆釦扯掉,露出光坦皎白的胸頸,或穿小一號,緊到連乳頭的形狀都明顯可見,或套低腰牛仔褲,低到不用彎身,窄窄的股溝即若隱若現。
當葉平安推開皇帝房包廂的門,便見到紅牌小凱坐在一個年輕男人腿上,男人的手指正不安分擠進貼著骨盆的褲腰頭,幾乎伸進小凱細細的臀縫中抽插著。
或許是因為酒精作祟的關係,包廂的門有些沉,葉平安露出一個侷促緊張的笑,進來,還不及打招呼,小凱發出一聲勾魂的呻吟,頓時吸引住所有人目光。
抱著他的男人露出得意的邪笑,小凱愛嬌羞怯地往他肩頭不輕不重一捶。
「你壞!」他嗔了聲。
「我是壞。」男人越發笑得邪佞,手指更往小凱牛仔褲內放。
像隻軟弱無骨的泥鰍,小凱浪叫著扭動起來,惹得坐在兩人身旁的一票男人都忍不住嚥了嚥唾沫,盯著雙頰生豔的小凱,眼睛發直。
葉平安就站在門邊,坐下也不是,說話也不是。
忽然,廂房門從外往內被推開,重重打在葉平安背上,他被撞得往前顛了幾步。
進廂房的是另一個紅牌苳流,向來與小凱王不見王,他有一雙挑高直入髮鬢的細眸,薄唇微抿,翻領束頸,卻開低不扣直逼兩朵紅萸處,彷彿一朵獨綻冷梅。
苳流的右手夾了兩支水晶琉璃高腳杯,左手拎了一瓶二十一年頂級XO,他睨了眼縮在角落的葉平安,嗓音不高不低的吐出一句。
「前輩,你撞壞了方董送我的酒杯。」
掛在苳流手指上的其中一支高腳杯被回彈的門撞上,缺了個口子。身材頎長的他,居高臨下看葉平安,有股說不出的睥睨高傲。
葉平安只能低頭訥訥說:「對不起。」
「沒事沒事。」方董起身圓場,「小葉你來啦,怎麼擋在門邊呢?」
葉平安蠕動嘴唇想說什麼,背卻痛的讓他發不出聲。
「哎,不怪你,一支酒杯沒什麼。」方董笑,眼睛卻停在苳流身上,停在他那誘人遐思的低領上。
「沒什麼?」苳流揚聲,冷冷撇唇,「那我都砸了吧。」
說著,苳流鬆手,兩支剔透酒杯便撞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發出清脆響聲,碎成好幾塊。
「砸得好!都砸爛了,我再送你一對更好的,鑲鑽嵌玉的,摔不壞的金酒杯。」方董開懷大笑,伸手去攬高傲如女神的苳流在他身側坐下。
懷裡摟著小凱的年輕男人拍手稱好,「不愧是方董,出手夠大方,大英帝國皇室古董酒杯在眼前摔爛了,眼也不眨一下,小老弟我,佩服!」
「唉呀,張總客氣了,你也不遑多讓啊,瞧瞧咱們小凱脖子掛的那條粉鑽鍊子,Tiffany新款限量精品是吧?」
兩人互相褒誇,旁邊的陪客也你一句我一句地幫腔,苳流與小凱花招盡出,各別苗頭,幾乎讓包廂著火,氣氛正好,眾人就要舉酒互敬,方董這才想起小葉。
「來來來,小葉,來這兒。」拉著縮手縮腳站在一旁的葉平安到沙發尾端。
燈光昏暗,葉平安這才看到在那些酒酣耳熱的男客外,還有一個癱在最旁邊、已經睡著的男人,而靠近男人的牆邊停著一輛電動輪椅。
方董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髮,「歐先生不勝酒力,沒喝幾杯就睡著了,白白把你找來,害你耽擱了這麼久。」
葉平安輕輕地喔了一聲。
方董傷腦筋地看了看熟睡的男人,再看了看不知所措的葉平安,無奈地開口:「既然他都睡著了,那小葉你……」
「沒關係,我陪他。」
方董幾乎有些嚇到,「可是——」皺起眉,還想多講什麼來「勸退」葉平安,眼角卻瞄到已經有些狂蜂浪蝶逼近苳流。
「噯,算了,隨便你吧。」方董匆匆拋下一句,趕緊回座護花。
MB進包廂的鐘點費是屬於狂潮的,因此,MB們需各憑本事,看誰能讓客人多開大酒、多給小費、多賞禮物、甚至帶出場,這些花銷則歸MB所有。
葉平安慢慢地在睡著的男人身旁坐下,男人坐在沙發尾端,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空間,但葉平安很瘦小,這並不妨礙他緊挨著男人坐下。
直到背脊靠上柔軟的靠墊,他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悶吭。
他的背,大概瘀青了,脊椎也有些隱隱作痛,剛剛那一下整地敲在骨頭上,疼的他幾乎站不住。
葉平安垂下眼睫,有些沮喪。
前一個包廂是一群學生替好友慶生,來看新鮮熱鬧的,叫了好幾罐啤酒,只為他開了一瓶最便宜的威士忌,他在那些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人起鬨下,逼著喝了不少,現在又受傷,這晚算是完了。
「唔。」
身旁昏睡的男人忽然發出聲音,葉平安嚇了一跳,側過臉望向他。
男人近乎癱地靠在沙發裡,雙腿不自然地往外分兩旁成外八,整顆頭歪垂到幾乎擱在他自己的頸窩裡,潑墨一般深黑的髮散了下來,包覆男人臉龐,只能稍微看見掛在他鼻梁上的棕色粗框眼鏡,像一截眼罩般橫過他大半張臉。
「怎麼了?」葉平安緊張地小手抵住他右腿,側身想看清楚他。
男人沒答應,鼻腔發出厚重的吐息,淡淡酒味溢散開。
葉平安想了一會,才記起男人的姓名,他輕聲探問:「歐先生,你還好嗎?」
他將身子放低,悄悄伸手想撥開男人前額的髮綹,方能看清楚男人的臉,但當他的手指才觸上男人的一根頭髮,冷不防地,男人睜開眼。
葉平安瞬間凍結了動作,像被埋伏在叢林深處的獵食野獸盯上的小動物般,心跳暫停,動彈不得。
他想,那是他的錯覺,一個喝醉的男人,不會有一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眸,不會綻出冷冽如寒冰的視線落在自己抵在他腿上的手。
葉平安抽回了手,想起男人的殘缺,他輕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知道自己在道哪門子的歉,也不知道自己解釋給誰聽。
這一定是他的錯覺,因為下一秒,男人困頓委靡地直起脖子,頭髮如流動的水般順遂落下,露出他整張臉與半睜半閉的一雙眼,眼底,是每個喝醉的男人都會有的混沌眼色。
葉平安想了想,撕開一包溼紙巾,輕柔地拉過男人的一隻手。
「歐先生,我是小葉,是狂潮的……招待人員,我幫你擦擦手。」
先是輕輕地將溼紙巾壓在男人手背上,抬眼,見男人沒有推拒反應,便攤平了整張紙巾,細細地擦了起來。
他把男人的手擱在自己的左手,右手握著紙巾擦拭男人的手背、掌心,他擦得很細膩,從手指與手指間的嫩肉到指甲尖,冰涼的水感在三隻手中無形的流淌,將擦好的一手放下,他擦起另一隻,然後將男人的雙手擱在腿上。
「歐先生,我……我要幫你擦臉囉。」
葉平安小小聲的宣示了下,便撕開新的溼紙巾,覆上男人的額頭,聽見男人喉腔發出近似舒服的喟嘆,他無聲地微微一笑。
喝醉的人會感覺燥熱黏膩,用溼紙巾代替毛巾擦擦手臉,能醒酒,也能抒解酒醉的悶熱感,這是葉平安切身的經驗,當然,他也清楚另一個解酒的好辦法。
在狂潮,永遠會有喝醉的男人,所以狂潮的溼紙巾與保險套,永遠不缺貨。
-----分隔線-----
歐奎宇,三十二歲,是個倚靠輪椅代步的殘廢。
坐輪椅的歲月已經過了十八年,也就是說,他近半人生都在「享受」眾人鄙夷注視、同情眼光與嘲諷的竊竊私語。
金融雜誌裡的歐奎宇是佳寶電子任勞任怨的出色專業經理人,報紙社會版的歐奎宇是負責替他兩個哥哥解決桃色糾紛、收拾酒駕肇事善後的倒楣鬼,八卦期刊上的歐奎宇是個富家千金不願理睬、酒店小姐語帶暗示的性無能陽痿者。
他們說,那雙腿害了他,讓他被流放美國,讓他失去一個男人的尊嚴。
他們也說,沒那雙腿做為代價,他怎能在一年前進入佳寶。
他們不知道,歐奎宇是非常「享受」他的那雙腿,享受他十八年的輪椅生涯。
歐奎宇握住那隻想要摘下他眼鏡的手,「……可以了。」
感覺掌中的手驚跳了下,微瞇起的眼眸中那張頂多算的上清秀的臉,如初進包廂時,表情侷促緊張,眼睫眨了眨,又眨了眨,像兩把驚慌亂撲的扇子。
方董說的,在狂潮待了三年的老練MB嗎?歐奎宇覺得有必要考考他,或許他會像那個上遍談話節目,爆料自己是性無能的酒店小姐一樣,給他一點驚喜。
葉平安從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他以為男人醒了,但男人依然垂搭著眼皮,上身擺動,彷彿非常不舒服地想坐挺卻無法,口中發出無意識的囈語。
「背……我的背……唔……」
男人語焉不詳,葉平安彎身瞧了瞧他背後,發現男人的背是騰空的,由於雙腿無力支撐,所以背脊靠不緊沙發,只能僵硬著脖子抵在椅頭。
「我幫你。」葉平安從他身後握住他兩肩膀,往後拉扯,卻徒勞無功,男人絲毫不動。
他抬頭,左右的男客不是在撕扯著喉嚨高歌,就是搖骰玩大話王拼酒,苳流與方董倚頭交頸,打得正火熱,小凱與張總則不知所蹤。
他咬了咬下唇,忍住背上的痛,起身站到男人兩腿間。
「歐先生,你別嚇到,我要幫你坐好一些。」聲若老鼠般說完,雙手穿過男人腋下,上身幾乎貼在男人胸膛,他咬牙,使出全身的力氣,往上往後提。
猝不及防地,男人卻忽然整個往前傾,巨大的力量壓垮葉平安,一個踉蹌,他仰面朝上向後倒,像隻被解剖的青蛙一般,被歐奎宇釘在大理石地板上。
肉體撞上堅硬的石地,發出砰然響聲,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小葉……你……你在做什麼?」方董驚叫,眾人七手八腳拉起酒醉癱軟的歐奎宇,葉平安臉色慘白,支起手臂,撐著矮桌,緩慢地爬起。
苳流指間夾了根細長的涼菸,噗哧一笑,「前輩,你就這麼飢渴?太久沒客人帶你出場,你要這般色誘一個喝醉的男人?」
眾人先是一愕,而後想起方才似乎看到小葉站在歐奎宇雙腿間貼的忒緊,彼此交換眼神,曖昧地笑了笑。
「不是這樣,歐先生他不舒服……」葉平安試圖解釋。
「他是不舒服啊,他的小弟弟不舒服,你要不要幫他揉一揉?」男客們繞到小葉身旁,戲謔地扯他的手,去碰歐奎宇的褲襠。
葉平安掙扎,「別這樣,歐先生或許撞傷了,你們怎麼不幫他看一下?」
「怎麼傷也沒有他小弟弟傷的嚴重,都沒法抬頭了,小葉你就好心點,先幫他治一治吧。」男客們戲謔大笑。
葉平安神色驚慌,手腕被拉扯的泛紅,指尖幾乎要抵觸到歐奎宇那處時,狀似熟睡的男人卻說出一句讓男客們定住不動的話。
「嗯……我尿急……廁所呢?廁所在哪裡?」
一字字說得異常清晰,男客們酒都醒了,回頭去問正與苳流耳鬢廝磨的方董。
「方董,歐先生尿脹。」
方董手一揮,「打電話給他司機,他醉成這樣,一個人沒法進廁所。」
男客人忙打起手機,奈何卻遲無人接,歐奎宇還在嚷著,男客們面面相覷,沒人想沾這晦氣,卻看到葉平安已經把輪椅停在歐奎宇腳邊。
「我……我力氣不夠,幫我把歐先生抱上輪椅好嗎?我、我可以帶他去洗手間。」葉平安遲疑地看著眾人。
大家當然二話不說,將兩人盡快送出包廂,彷彿歐奎宇是個瘟神般。
葉平安不會操作電動儀表,只能憑雙手力氣推動歐奎宇,他的背很痛,剛剛再撞一次,現在稍微出力都會痛到冒汗,沒走幾步,就痛的腳軟。
他將輪椅推靠邊,自己一手抵著另一邊牆面蹲下,一手艱難地往後伸,按撫著疼痛的背部,彷彿這樣做會好一些,雖然他的眼睛都痛出眼淚了。
「嗚……好痛……」像隻獨自舔傷口的小貓般嗚咽,偶有經過的端盤服務生,匆匆瞥他一眼,再看看那車輪椅,皆視而不見地擦身而過。
世態炎涼,他們清楚小葉的地位,更清楚小葉能接的客人的地位。
葉平安吸吸鼻子,抹眼淚,扶著牆,慢慢站起,痛覺讓向來後知後覺的他更加遲鈍,完全沒有發現到,暈黃燈光下,有一雙黑眸一直緊盯著他。
「啊,歐先生,你醒啦?」直到轉身要去握輪椅的把手,才發現輪椅上的男人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對不起,我馬上帶你去洗手間,你忍一忍。」淚水洗過的嗓音有種軟軟的吳儂腔音,眨著水溼的眼,咬住下唇,就要使力推動——
輪椅卻自行地往前滑動。
葉平安愕然地睜了睜眼,輪椅又停了下來。
輪椅中的男人回過頭,露出一個溫柔又抱歉的微笑。
「我清醒的差不多,能自己來,洗手間在轉角對吧?你就先回包廂吧。」
葉平安怔了怔,男人有一把好聽的低沉嗓音,像溫潤的老玉,為了解決孤兒院的債務,他當掉了的那塊,上面刻著平安兩字的老玉。
「歐先生,你的聲音真好聽。」
就這麼直覺地脫口而出,男人似乎也因他天外飛來的一句而愣住。
葉平安驚覺自己的冒失,舔舔乾澀的嘴唇,解釋道:「我……我是狂潮的男招待,我叫小葉。」
「小葉,你好。」男人斯文地說,保持微笑,「辛苦你了,小葉。我想自己解決生理需求,你回包廂吧。」
葉平安搖頭,「沒關係,我怕你會跌跤……」
見到男人微微挑高的眉毛,葉平安縮了縮脖子,巴不得立馬咬掉自己的舌頭,男人有尊貴的身分,一定不喜歡別人提起他的不方便。
「我……我的意思是說……正好我也想去洗手間,我們就一起吧,可以嗎?」
他笨拙地圓話,卻覺得自己真的很蠢。什麼「可以嗎」?要是男人說不可以呢?又,什麼叫「一起吧」,兩個大男人手牽手上廁所嗎?
他的話,簡直不倫不類。
「我是說、我想說……」葉平安結結巴巴。
越是拼命想說的得體,越是糟糕,見男人平靜地望住他,他眼睫垂下,忍不住敲了自己腦袋一記,覺得自己真的蠢到極點。
「葉平安,你真是個笨蛋。」他喃喃自語,卻聽見一聲低不可聞的笑聲。
「你別緊張。」男人的笑聲有些詭異,不似剛剛的溫柔,帶著一絲深沉,「我只是覺得有趣,已經很久沒有人會擔心我跌跤。」
葉平安奇怪地看著他,彷彿不懂哪裡有趣,卻不敢問。
男人斂住笑聲,又回復到溫柔到毫無瑕疵的微笑,說:「既然你不介意,就來幫我吧。」
輪軸轉動得十分緩慢,葉平安趕緊舉步跟上,靜靜地走在一旁。
忽然,一道強而有力的力量攫住他,葉平安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兩手慌亂地想抓住什麼平衡住自己,卻抱住了一個溫暖的柱體。
那是歐奎宇的脖子。
瞠圓了貓兒一般的杏瞳,才發現自己的屁股竟壓在歐奎宇的雙腿上,而男人沉靜如水的面容放大到一比一的比例映入眼中。
「歐先生……你……我……」葉平安手忙腳亂地想起身,不懂自己怎麼會一屁股坐在歐奎宇身上。
攬在他腰際的手臂出乎意料地強壯,緊錮住他,輕而易舉阻止他的蠢動。
「你的背在痛,對嗎?」男人淺淺地笑著,「坐在這裡讓輪椅推著走比較舒服吧?」
「可是、可是你的腿……」
「沒關係,它們早就沒知覺。」說著,像要應證般,重重往自己大腿上一擊。
「別這樣!」葉平安低喊,小手握住男人握拳的大掌,「就算醫生說是沒知覺,但這樣做,心裡還是會痛的吧。」
男人彷彿很詫異他如是說,眼色深沉,與他好人一般的表情相左的眸光,深深地凝望著葉平安,像是要望穿他,要透析他言語的真實成分。
葉平安一手還環在歐奎宇的脖子上,兩人臉孔緊貼著,近到當他因緊張而猛眨眼時,長長的睫毛幾乎搔癢了歐奎宇,男人發現,這小貓般輕盈的MB沒有上粉,他有渾然天成白透的肌膚,即便呼吸中透出淡淡酒味,依舊散發一股乾爽的肥皂味,身為一個資深MB,竟連香水都沒灑。
葉平安抵擋不住如此極具攻擊的視線,不禁微微顫抖,不同於在床上被男客虐待那種恐懼的顫抖,歐奎宇的注視像一把犀利的刀,而他則是解剖台上的待宰羔羊,男人不用動手,就能一層層打開他,看透他,令他無所遁形。
第一章
葉平安,剛滿二十歲,是個MB,Money Boy。
他在「狂潮」工作已經三年,個子嬌小,巴掌臉,貓兒眼,有種討喜惹人憐愛的特質,但也僅止於此,他不是狂潮的紅牌,頂多說得上是狂潮的熟客喜歡喚來招待新客的「小禮物」。
因為他來者不拒,沒個性,隨人捏圓搓扁,對初沾男色的生手,是個好禮物。
這個是講究個性的時代,狂潮的MB紅牌,個個有個性。清冷高傲的,貌俊身雅,如高嶺之花;驕縱撒潑的,使媚勾人,手腕高超;內斂深沉的,擅金融,懂音樂,才華洋溢,對談一夜也不膩倦。
但,葉平安,高中肄業的學歷,沒有滿腹經綸、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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