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
林亨泰 的
外邊 還有
林亨泰 的
外邊 還有
林亨泰 的
外邊 還有
然而詩人 以及詩歌的迴響
然而詩人 以及詩歌的迴響
*戲擬余光中(一九二八至 )
白玉苦瓜
(我在半睡半醒的四分之一個世紀醒來)
(在時光以外奇異的光中)
(日磨月蹉琢出深孕的清瑩)
(於室溫恆常濕度不變的展覽室內)
(我這只不再澀苦的苦瓜)
(曾經餵了又餵紫禁城的乳漿)
(殊不知於昏睡的夢中早已斷奶)
(詩人啊,我的圓潤而飽滿的瓜身)
(早已和這寶島濡濕的氣候融為一體)
(你不必訝異更無須歡喜)
(偶爾投影在你波心的我的光芒)
(仍翹著當日的新鮮直到瓜尖)
(你說我鍾整爿大陸的愛於一身)
(三千寵愛在茫茫九州)
(只縮成一張被皺褶過的輿圖)
(像記憶中母親碩大的胸脯)
(向那片肥沃匍匐)
(用蒂用根索她的汁液)
(我這用千年光陰被哺乳長大的嬰孩)
(也被皮靴踩過馬蹄踏過砲彈擦過)
(一絲傷痕卻也不曾留下)
(漂洋過海輾轉來到外雙溪)
(不幸呢還是大幸詩人你說)
(你說,我飽滿不虞腐爛)
(是一只鮮果熟在自足的宇宙)
(隔著玻璃與你相看兩不厭)
(猶帶著后土依依的祝福)
(是你的祝福抑或我的幸運?)
(落腳在地瓜田而不在老母雞的懷裡)
(俯仰呼吸自由新鮮的空氣)
(笑對靈魂在白玉裡流轉)
(是你以苦的意象攥奪我的商標)
(只因翠玉白菜缺乏想像的鋪張)
(那也罷了,有你的名詩這一題)
(歌詠我的生命曾經是瓜而苦)
(成果而甘,被你的詩句引渡)
(即便鄉愁曾是一彎淺淺的海峽)
(我寧願珍惜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台灣詩學.吹鼓吹論壇》第十號,二○一○年三月
*戲擬羅門(一九二八至 )
天地線是宇宙最後的一根弦
天藍成印象派潑在普羅旺斯的油彩
地平線拉長為一枝梵谷摔落的畫筆
線條濃烈地描出杜夢灣的碧海白沙
是查莫洛人載歌載舞宛如熱帶魚群
宇宙最近處一三三四英呎高之海拔
宙斯與眾神賭賽狗在胡本陽山之巔
最終則與遊客宴會於砂堡晚餐劇場
後頭是滿月星光慢穿過濱海棕櫚樹
的繞指柔在五星旅館腹肚纏綿悱惻
一望無際的音樂之海波波如浪起伏
根鬚般伸展的神經是德弗札克帶來
弦樂四重奏把羅門的門打開在關島
後記:這首詩另以〈關島開門〉為題收於《旅遊寫真》詩集中。
《藍星詩學》十九期,二○○三年,中秋號
*戲擬夏宇(一九五六至 )
逆毛撫摸
逆毛怎麼撫摸?肉和桂。肉叫做地中海式的夏天,
夜裡貓咪爬上我的膝頭打呼嚕。桂是絕對無所事事的茴香酒。
卡里哥野地上開完了瑪格麗特菊就是百里香。
一‧五CMX一‧五CM,那些字一個一個斗大,像一個小小的森林
枝椏交錯柔條漏金。令人錯愕的語音的灌木叢。
亨利米修說。他們是一些回聲,是腹語的腹語
(的腹語的腹語):像塞尚的水果這些字充滿了取捨決定。
陽光像一支編制龐大的爵士樂隊時不時就有整排
六個小喇叭手站起來齊聲朝空演奏,就像一面乾淨的大玻璃
等著要碎那音拉到最高。我甚至願意喜歡它的氣味,
因為這兩個字的奇異組合肉桂。字是肉桂。
是黃金、乳香和没藥。夏天差不多是用來浪費的(十點半天快黑時
帶狗散步,貓是絕不會理你的)──夏天除了用來浪費
簡直不知道還有什麼別的用途。
混散完步回來毛裡纏著野蒺藜帶刺的果實。
蕃茄青椒紅椒茄子胡瓜蒜月桂葉百里香橄欖油,冷食;
某躲閃、逃盾、遺忘,某嫌惡、某錯愕、某轉移、誤導。某劫持。
某離開正路。安靜地站起來走動躡足穿過所有房間。
想想這些沒有機會成為另一些詩的詩。
「陰影、縐摺、口袋,和意識形態」巴特說
他覺得沒有一個字是無辜的。
我在台灣某個八月的清晨對著夏宇這樣逆毛撫摸。
《台灣詩學.吹鼓吹論壇》第六號,二○○八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