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節拍器和我這個一輩子不過像一場冗長的開場白的人。
也是我最終存在的倚賴與抗衡。
當音樂、親情、愛情、友情交織成命運絕望的城堡
可以抵禦詛咒、救贖沒有出口靈魂的方式
唯有捨命創作生命與音樂頡頏的《永生敘事曲》……
一個天才音樂家傳奇的一生:他出生的當天,祖父和母親相繼死亡;出身黑手黨的家庭,但他卻酷愛音樂與光明;暴烈的父親在打死對峙一輩子的野豬後,下山時卻意外地遭朋友開車撞死;主角莫哀‧英薩根和他最要好的朋友暗暗地愛上了同一個女人;他用畢生心血完成了不朽之作,首演時卻使好友們全部命喪現場。這〈永生敘事曲〉的創作,究竟是心靈的魔咒還是出口?
莫哀‧英薩根在孩提時代,發現了所謂的「樂中魔」(Diabolus in Musica)──這種叛逆性十足、從中世紀一直流傳到爵士時代的不和諧音程之後,便念念不忘要將這首曲子創諸於世。
他的誕生與命名都透露著不祥之兆:「答案很短――斯濟蒙[他的啟蒙老師]一說出來就斷氣了――,聽起來像是一個減三度音,一個由Do和降Mi組成的和絃。這甚至不算個名,但我的人生從此擺脫不了它的戳印。這甚至不是個字,但我父親將被它一直糾纏到死。」
莫哀‧英薩根踉蹌地穿越長長的成長黑暗甬道,歷經許多人事糾葛的哀傷與離去,他如何找到命運的救贖亮光?
未曾謀面的祖父與難產而亡的母親;與一個拒絕世界的女孩的初戀;自童年與父親的緊張關係至成長後的和解;最要好的朋友之死……
最終,生命最重要的陪伴,竟只剩下音樂……
「音樂使他變成一個沒有翅膀,在地上奔波忙碌的天使。」
一個古董節拍器與一支催命樂曲,到底與莫哀‧英薩根之間牽繫著如何扣人心弦的關係?「我之需要節拍器,就像一個心臟病人需要起搏器。我的帕卡牌竟能幫我調整心律。我受到這個滴答症(我都這麼叫它)的困擾,將近八年,一直要等到我那首敘事曲作出來了……」
然而,真正促使他寫出這首逐漸令他走火入魔的死亡樂章的,是否另有其人?
「我現在沒法說那只節拍器究竟在我空空如也的腦袋上狠狠地敲了多少天,那種感覺活像我眼前碼頭上那個陰魂不散,跫音從早響到晚的乞丐。至於夜魔,它們八成也覺得我快一命嗚呼了。我那些夢,就像老虎鉗一樣,除了醒過來──有時在驚叫聲中──,根本沒有辦法擺脫它們。」
一部荒謬的黑色小說,他創作的音樂,正慢慢滲入我們徬徨而孤獨的靈魂。
作者簡介:
伊安‧亞貝里(Yann Apperry),一九七二年生,曾在羅馬的法蘭西學院(Villa Médici)進修,並獲一九九七年的阿歇特基金會(Fondation Hachette)文藝獎助金。他的寫作範圍亦涵蓋了劇場和歌劇劇本的創作。已出版小說有《戒備》(Minuit, 1997)和《夜空的弔詭》(Grasset, 1999)等。
譯者簡介:
黃馨慧,法國波爾多大學人類學碩士。曾任雜誌社撰述。現定居巴黎,專事譯著,譯有《紅色巴西》、《全球新趨勢》(麥田)等二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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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音樂沉迷,為音樂癡狂,《音樂之魔》是一本情節離奇的黑色小說。如書中俯拾皆是的靈光樂句,作者以爵士樂的即興韻腳,及古典樂的莊嚴音色,鋪陳出為音樂著魔的生命與音符間的糾葛和救贖。神秘的音樂之魔,或許就寄居在每名愛樂者體內。
鄭志鵬 / 自由樂評人 (粉紅機器人)
當初知道有機會替這本書寫推薦序的時候,腦海裡對作者伊安.亞貝里 (Yann Apperry)沒有任何印象,但是卻被書名深深吸引,《音樂之魔》 (Diabolus in Musica),那會是一本什麼樣的小說?音樂到底在書中扮演一種什麼樣的角色?我想這是所有重度樂迷都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的主要動機。
在書中,Diabolus in Musica被認為是一種不和諧的音程。我不懂樂理,因此上網查了一下什麼是Diabolus in Musica?根據Wikipedia的定義,Diabolus in Musica指的是一種三全音 (tritone),字面上的意思是三個全音的距離,也就是增四度 (augmented fourth) 或減五度 (diminished fifth)。這個音程的聲響特性就是極度的不穩定,怪異到會引起聽者耳朵的刺激不舒適感,並且挑戰一般人對音樂行進理當工整有秩序的認知,因此Diabolus in Musica又被稱為「魔鬼的音程」,它是一種歌頌撒旦的音樂,在中世紀時是被教會禁止使用的。
然而這就是書中主角莫哀.英薩根的一生,他花了一輩子的力氣在追尋這種利用不和諧音程所譜成的偉大樂章,卻不知道這種音程也帶給他一種不和諧的人生,圍繞著他的家族、他的家庭、他的情人、他的朋友,也全都遭受不和諧音程所苦。
讀完這本書的第一個印象是,莫哀.英薩根是一個無法從命運牢籠裡逃脫的人,他的生命旅程就像一列無法終止的火車,在既定軌道上頭也不回地向目的地狂奔而去,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但是他真的沒有選擇的餘地嗎?到底是誰促使他寫下這闕背後隱含毀滅意涵的永生敘事曲?只有自己.只有自己.只有自己的聲音,像一只「節拍器繼續打著節拍….押著時間答答答往前走」,走向那些註定只能被後世詠歎的烈士行列。
換句話說,不和諧音程也是一種生命的常態,所有偉大作品的泉源。現代性 (modernity) 講究的是理性與秩序合拍的美感,一切皆可預期,我們身處其中感到心安。然而對於世界如何向前推進的這個問題,依靠的卻是衝突與碰撞,唯有透過撞擊社會結構體系的固有凝結狀態,世界才不得不產生改變,這也是莫哀.英薩根正在做的事情。在正統音樂學院體系下,年輕氣盛的莫哀挑戰常規,掀起古典樂與爵士樂的戰爭。莫哀跟他啟蒙老師說,記得多聽聽Thelonious Monk、Duke Ellington與Bill Evans的鋼琴技巧,找出搖擺 (swing) 的玄妙之處,也跟他學院裡的教授嗆聲說,巴哈與莫札特也都是非常高明的即興演奏家,把他的老師氣的半死。
但是叛逆是需要付出代價的,一如成長過程中的我們,處於賀爾蒙勃發的青春期,想要掙脫傳統規範的束縛,卻被社會體系規訓成為一個遵守世俗價值的一份子,不按牌裡出牌的後果便是伴隨著懲罰,遭受道德譴責,不被社會接受。即便規訓與懲罰的機制打造出理性與秩序,我們也清楚知道反抗不一定成功,但是這種成長的叛逆仍然以多樣性面貌、層出不窮地展現出來,重點是,這段反叛經驗往往成為日後所有偉大創作的母題 (motif) ,一如在尼采在《悲劇的誕生》書中,引用酒神 (Dionysus,戴奧尼修斯)與日神 (Apollon,阿波羅)的對比,創作永生敘事曲的莫哀.英薩根就像酒神一般痛苦卻生命力旺盛,這也是Diabolus in Musica魅力所在。當然,擁抱「撒旦」的前提是得要學會忍受獨自一人的苦惱,大量的寂寞是酒精與藥物無法消解殆盡的,且慢,「音樂可以是一個入口與出口。」
平凡如我們,雖然無法如莫哀.英薩根創作出偉大的音樂,卻可以藉由聆聽音樂釋放被禁錮已久的靈魂,Miles Davis、John Coltrane、Thelonious Monk、Billie Holiday、Sarah Vaughan、Ella Fitzgerald、Brad Mehldau、Keith Jarrett、Andrew Hill、Jimmy Smith、Charlie Haden、Bobby Hutcherson、Art Pepper、Stan Getz、Bill Evans、Chet Baker、Bud Powell、Jackie McLean、Grant Green…,這些名字一一閃過我的腦海,雖然我不認識伊安.亞貝里,但是他在寫作這本書時,這些人的音樂肯定時時盤旋在他的腦海中,從音符幻化成文字。
且讓我們按下播放鍵,進入莫哀.英薩根的世界裡,隨著音樂之魔,共舞到下一個決定性的時刻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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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志鵬 / 自...
章節試閱
阿尼拔‧梅爾里尼教授君臨天下似地坐在講台的桌子上,底下是幾排噤若寒蟬的學生。他帶著一頂從來不脫的帽子(但髮膠還是照塗,這從他那幾根跑出來的瀏海可以看出),下唇很厚,肩膀非常闊,再加上墊肩,整個身材給人一種長比寬還短的印象。他的大衣上別著一枚徽章,兩隻眼睛銅玲般大,瞳子都碰不著眼皮邊。一種光芒四射的蠻橫,和他的懷錶、真絲領帶、漆皮皮鞋和那個星形勳章,一身專門發明來給文明人佩帶的行頭毫不搭調。那些東西出現在他那身肥滋滋、毛茸茸的身體上,感覺有點突兀,活像美洲印地安人騎馬出巡時身上掛著琳瑯滿目的紀念品,全是從那些被打死的白皮膚敵人身上搶來的衣物、槍枝和首飾,被當成戰利品以資炫耀。所以說,阿尼拔‧梅爾里尼教授的姿態再明顯不過了,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他那對O型腿並非「坐」在一張死板板的桌子上,而是「騎」在上頭。
我們的座位就沿著窗下的暖爐排列,窗上搖曳的是栗子樹的樹影。我坐在第五排,一條走道把座位區隔成兩半。等最後一個到的學生入了座,他便開始點名,拔手槍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單,將扳機扣下:「瑪惜雅‧阿郭本登特?」
「到!」
阿尼拔‧梅爾里尼將他的眼珠子往我們這些整整齊齊、排得好像保齡球柱的腦袋中間一伸,然後毫不留情地往名單上帶頭兒的那張白白淨淨、愁雲慘霧的瓜子臉上撞過去。他的聲音接著響起,但從他那血淋淋的嘴巴裡吐出來的,竟不是一連串放砲似的爆裂音節,而是有如夏日傍晚徐來,最暖最甜的微風。話說我自踏進人類社會的這幾年來,還從來沒見過有人有辦法像阿尼拔‧梅爾里尼那樣,能夠把類人猿那種很原始的力大無窮,和教會司鐸的油腔滑調完美地結合起來,變臉的速度就像個一人分飾多角的演員那麼快,彷彿他們的劇團就只那麼一個人,所以他必須既是英雄又是狗熊,叛徒兼小丑,暴君兼幫兇。也只有他能先是像個野蠻人似的出手,然後又打開雙掌,去接那因用生人活祭而感到滿意的上蒼所賜下的雨水,敷在他那些受害者的傷口上,然後,以一種無人能及的小心翼翼,將傷口包紮起來。「阿郭本登特,」他一面說一面把下唇往外捲,結果讓下巴整個鼓了起來:「我有那個榮幸──當然是受之有愧啦──在上一季的時候到柯芬園去聽令堂的演唱,然後和那幾千個如痴如狂的聽眾一起喝采。令堂所詮釋的咪咪(歌劇《波希米亞人》中的女主角)真堪稱是前無古人哪……我敢說就算是那個卡拉斯……就算是那個卡拉斯……羅漢左‧阿奴恩茲塔!」又跟個劊子手似的吼出來,好像我們全都等著上台,而台上的不是一張講桌,而是一座狗頭鍘。
「我是!」
「請轉告令叔說我沒忘記那張克納佩布許簽了名要送給我姪女的照片」梅教授客客氣氣地說,好像在唱歌似的:「說我會跟他連絡,等這個學年一旦……這麼說吧……一旦上了軌道(突然把上了兩字說得特別用力),一旦找到一個令人滿意的moderato(中速)……侯莎巴‧邦巴狄耶!」阿尼拔‧梅爾里尼再度吼了起來,兩條腿又更張開了一些。
「是?」一個坐在第二排,弱不禁風的女孩子答道。
「妳現在馬上告訴我節拍器搖幾下的時候可以稱之為moderato(中速)?」
「什麼幾下?」
「拍子!」問訊的大人大發雷霆。
我敢保證,當時不只我一個心裡在想說問題不在於什麼無關緊要的節拍器一分鐘該打幾下,而是這個目瞪口呆、倒楣的無知女生接下來該走到黑板那邊,脫褲子挨上幾下鞭子或棍子。「介於八十和一百一十六之間!如果你們膽敢認為可以不去在乎拍子準不準,在沒有更……在沒有更……再也沒有比春天的時候即將能聆賞到令大哥的演奏會更能叫我開心的事情了。大家都知道他是我的學生,而且我從前也一直說他將來走的一定是德國的浪漫樂派路線,這簡直是再清楚不過了……吉亞三多‧徳‧杰瑟(Giacinto De Gese)!」
「到!」
「我的課堂絕對不准缺席和心不在焉,也沒有月經痛、家裡有喪事或隨便你們這些應該都很有家教的學生亂耍脾氣這回事,課程進度絕對不許稍有落後,因為我們現在要一起打的是一場非常有意義的仗,一場為了愛情而進行的戰鬥,唯有勝利者才能擁有那最純潔、最嚴厲、最妒忌和最高貴的女王……我指的當然是樂理……代我向令尊問候,徳‧杰瑟……婀莉婀娜‧徳‧威爾吉利斯(Adriana De Virgilis )……我再說一遍:婀莉婀娜‧徳‧威爾吉利斯!沒有第三遍了!」
還是沒有人回答。
阿尼拔‧梅爾里尼用他那對猜忌的眼睛,迅速地將整間教室掃過一遍,我們每個人都很害怕那道陰森森的目光會停在自己身上,要你承認你就是婀莉婀娜‧徳‧威爾吉利斯,不然有你好看。他接著吠說:
「戴奧嘉里斯‧費朗托波。」
「到!」
「恭喜你在多倫多獲獎。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卡羅傑洛‧伊朶梅樂!」
「到!」
「我那天在浮士德的天譴(Damnation)的首演上,碰到令姨婆,我聽她的意思並沒有完全退出樂壇的打算,不像報紙上講的那樣,所以再過不久我們可能又要看到報紙拿她的退休大作文章了。我敢說……我絕對敢說……莫哀?……莫哀‧英撒根!」
「到!」
阿尼拔突然兩條腿一縮,膝蓋好像一扇門似地合攏了起來。從樂理女神的護從,搖身一變成了個西部牛仔,而我則是草原上最後一匹小牛,一頭長了疥癬的孽種,得馬上宰掉,免得整個畜群受到感染。「這是什麼意思?肯定是搞錯了,可否請問閣下在這裡做什麼?」
他那穿著長毛絨褲的雙腿這麼一縮的同時,我就覺脖子好像被人按在一台虎鉗上,絲桿隨時要旋起來。我嘴裡一面回答「到!」,記憶深處一面傳來那個手曾經被我用台虎鉗軋碎的家庭教師的慘叫。
「我註冊了……」
「胡說八道!你是誰?」
「您剛不是說過了,我叫做……」
「莫哀?」
「莫哀‧英撒根,大師」一個鎮定且婉轉的聲音從我背後傳出。
「誰在說話?」阿尼拔‧梅爾里尼忍住不發作地問。我沒敢回頭去看坐在我後面一排的是誰,竟然願意冒著被退學的危險,對我拔刀相助。
「是我。」
「莫哀……是我……你們要是再這樣頑皮搗蛋下去,我保證我一定……」
「我是拉撒路‧耶穌活。」
「啊!」阿尼拔像只破皮球般地鬆了一口氣,好像有人壓在上面要把他壓扁似的。「耶穌活!怎麼?你有話要說?說吧!不過別以為你們家是最……」
「我只是想幫我的同學回答問題而已,他可能太謙虛了,所以不願對您說出……」
「說什麼?」
「說他的直系祖先裡頭不僅包括基亞科摩‧英撒根(Giacomo Insanguine),也就是以莫諾波利(Monopoli)之名而聞世的偉大作曲家──這莫諾波利曾寫過無數的歌劇作品,只是受到今人不公平的對待,不常演出──我這位同窗還是蕭提爵士(Georg Solti)的姪孫,更是比才悌(Ildebrando Pizzetti)的元孫。」
說完之後的半分鐘裡,是一陣以二十四拍的grave(莊嚴而緩慢的)節奏所奏出的鴉雀無聲。全場十八個學生的眼光,在教授視線的領導和指揮之下,依據任何人若在公開場合被懷疑為(無論是不是被錯認)知名人士時必出現的向心引力法則,朝我的座位投射過來。「沒錯……沒錯……我怎麼就忘了?只是這個名字也實在太可笑了,」阿尼拔‧梅爾里尼大聲說道,接下來就再也沒有逢迎拍馬,再也不用那種虛情假意的戲謔口吻說一些雞皮蒜毛的小事,取而代之的是訓斥責罵,大呼小叫和東問西問:「本岱塔‧龍哥布柯……福斯托‧盧米內勞……加勒提也托‧瑪塔奇歐尼……吉賽普‧瑪塔奇歐尼(兩人是異卵雙胞胎)……馬斯米黎阿諾‧美爾居里歐……厄費米亞‧佩佩里諾……卡爾美麗娜‧撒格里潘提……多梅尼可‧撒勒瓦戴……吉歐康多‧瑟拉費尼……吉賽普娜‧維斯帕斯尼……」直到名單上的最後一個名字,然後他一面把腿張開,一面把名單折起來,放進口袋裡。
*
阿尼拔‧梅爾里尼在事業即將起飛之際(曾有耳朵最靈、最具權威的樂評人預言此君日後將可與本世紀幾個最偉大的歌唱家相提並論)所遭遇到的不幸事件,對那些音樂年鑑來說,就好比那個「有個騙子說他正在騙你」的詭論之於邏輯推理,好比某個特殊情況之於判例總集,好比戴達爾(Dédale)眼睜睜地看著兒子伊卡摔死,幾滴被陽光溶化的臘,讓一個想要展翅高飛的小夥子就這麼成了那些逐日狂徒的前車之鑑。
我是當天十點鐘下課時,在中庭走廊那邊聽到他的故事的。走廊下面有很粗的鐵環,嵌在牆上,還有一座石頭水槽,槽中裝滿煙屁股和撕開來的舊糖果包裝,可見從前無論是教員或學生都習慣在這裡下馬歇腿。走廊的梁桁非常厚重,我就它的陰影中朝著拉撒路‧耶穌活走過去,在我們的第一節樂理課過後。
他的模樣和那個從我背後傳過來的、既細膩又堅定的聲音,毫無二致。那是一個絕對不會因為體內荷爾蒙變化而變醜的青少年,而他外表的蛻變將按照其聲帶的前例,極其有節制地,一點一滴,一字一句,不會讓音色出現絲毫的裂痕,也絕不允許鬍髭亂長,只能似他說話般流暢,像那些宛如旌旗飄飄,教他操縱起來隨心所欲任意東西的長句子,繞來繞去繞到最後卻又總是能夠言歸正傳。耶穌活是個人見人愛的美少年,更特別的是他那股從眉眼之間,從神經質的修長身材上所散發出來的多愁善感,讓他看起來一副力圖振作卻又老是無精打采的樣子。他有種貴氣,抬頭挺胸,走路不會內八也不像隻企鵝,一頭煙霧般的金色長髮,我站在他旁邊簡直像個失敗的仿作,活似他父親到外面打野食私生下來的兄弟。他問我要不要抽一根薄荷煙,一面掏出一個非常漂亮的象牙盒子,然後跟我說──趁著吐出兩口形狀完美無暇的煙圈的中間空檔──,只有女孩子才抽空煙,我呢要不就死了抽菸耍酷這條心,要不就真的吸進去。「梅爾里尼會吼人,」他接著說:「但只會低低的吼,還沒有機會讓他真的發起飆來,讓人聽出他是個殘障。」
「梅爾里尼是個殘障?」
「這是一個很刺激、很精采的故事,一個跟高音有關的故事。我下次再說給你聽。」
「不,現在就告訴我,」我迫不及待地說道,樣子之粗魯,和這個聽似平凡無奇以及我同學那種無精打采的聲調,形成明顯的對照,把我們兩個都嚇了一跳。也許我那個時候就已經感覺到這個故事對我日後──雖然是很久以後──創作的重要性?「悉聽尊便,」拉撒路在水槽邊上把菸頭摁息:「如果你從前曾經看過有關音響的課外書,一定會注意到什麼叫做──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振動頻率』吧。最有名的例子,就是軍隊過橋的故事,士兵們用齊步走的方式過橋,一旦步伐的頻率和橋樑結構的固有頻率產生共振,就會引起橋樑倒塌,全軍覆沒。這是個真實發生過的例子。梅爾里尼的故事更是如假包換,我有個叔叔甚至跟我保證說曾經在一本治療發音障礙的手冊上看過,白紙黑字,就叫做『阿尼拔效應』。」
「就像某些聲音會把玻璃震碎那樣嗎?」我想起從前報紙上刊過的一篇關於一部電影的文章。
「沒錯,只是隨便一個假聲男高音,都有辦法讓玻璃出現裂痕。但被梅爾里尼弄斷的不是那種上不了臺面的玻璃,而是一條像我拳頭這麼粗的鋼索。」
我毫無異議地接受了這種說法,儘管拉撒路‧耶穌活的拳頭比起他剛用來嘲笑我的那些女孩子的小粉拳,也大不了多少。「梅爾里尼那個時候正要舉行歐洲巡迴演出,」拉撒路接著說:「演唱的曲目包括一堆很刺耳的拿坡里民謠,幾支德國佬的曲子和其他一些用美聲唱法唱的靡靡之音。他的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演唱會,好像是在威尼斯舉行的。他那時還不到三十歲,很被看好,因為他的技巧可說是超凡絕俗,那種聲音,喉科專家聽了會流口水,那些腦滿腸肥、唱男高音的蹩腳情聖則是妒忌得面無血色。他馬上就要紅遍全歐洲的音樂廳,然後樹大招風,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就發生在他第三次出來謝幕的時候,在全場觀眾一片叫好聲中,梅爾里尼邊唱邊進場,給那個替他伴奏、已故的賈可波‧巴巴加羅先生來個措手不及──此君身後留下一堪稱自呂利(Lully)1以來最離奇的死亡事件……你知道呂利吧,就是那個腳被自己的指揮棒砸到的──,鋼琴師為了追上男高音,跳過了好幾個小節,只見梅爾里尼站在舞台邊緣,雙臂交叉,正趾高氣昂,肺活量十足地高歌《善變的女人》(La donna è mobile)2,看那樣子根本不會把里哥雷多(Rigoletto)那句「Maledizione ! 」(這是詛咒)的台詞放在心上。台下包廂裡有個猛搖扇子的侯爵夫人,被梅爾里尼當成是吉爾達(Gilda),對著她大唱特唱,夫人還是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你想想看那個場面:梅爾里尼陶醉在勝利當中,伴奏人和他那架史坦威鋼琴頭上的水晶吊燈正閃爍著萬丈光芒……
「全都爆掉了?」
「就在重覆副歌的時候。確切地說就在唱到第二個《e》的地方,吊吊燈的那個鐵環被炸成碎片……E pur’non sentessi felice à pieno, chi su quel seno non liba amore(誰人能真暢快,入伊人之酥懷,卻未獲伊人,青睞復垂愛),」拉撒路‧耶穌活開始哼起來: 「la donna è mobile, qual pium’al vento, muta d’accento…e…e…e…e di pensiero(女人真是善變,若翎毛空中翩翩,無常的口吻和……和……和……和念頭)……可惜梅爾里尼永遠沒有能耐唱出是個什麼樣的念頭。」
「水晶燈掉了下來。」
「那個鋼琴家當場被五百公斤重的熟鐵和燈架壓成肉醬,碎片到處亂飛,其中一片把梅爾里尼的一塊頭皮削下來──所以他現在頭頂還有個疤,上面不長半根頭髮──,另外一片插進他的喉嚨,讓他一下子前途毀了,大廈塌了,從此再也沒有音樂會和滿堂彩。你很快就會發現,他其實患有一種慢性喉炎,而這病的病因就是這麼來的。他如果用不高不低的聲音說話,聽起來音色有點暗,可一旦動怒,就跟在唱男低音似的。」
「那他那顆徽章呢?」
「跟這一點關係也沒。是有個女的投水,他跳下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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