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1：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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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客的文不僅文字優美且畫面感十足！翻開試讀的文章，彷彿故事就發生在眼前，刀光劍影閃爍，色彩繽紛的法術，巍峨壯闊的場景，高大氣派的建築，令人目不暇給，忍不住一頁一頁往下翻，如同在玩遊戲般，想跟著角色一起成長、一起冒險，想知道劇情到底會怎麼發展，仙魔之爭到底誰勝誰負，不知不覺就翻到最後一頁。」──讀者　璉

「除了人物描寫，最吸引我繼續看下去的元素就屬整個故是錯綜複雜的愛恨糾葛了。不管是上一輩的情感糾葛，或是重紫本身對洛音凡的情意以及卓昊、秦珂兩人暗地裡的爭鬥...

千里之外，仙鐘長鳴，晨霧散盡，南華山巍巍浮在雲端，遠遠望去，峰頂籠罩著淡淡的金光。通往仙山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面前這座大山。時候還未到，山門緊閉，無數人等在門外。
　　南華派廣收弟子，五年一度。仙門收徒向來嚴格，且以年幼為最佳，正如一張寫滿字的紙和一張嶄新的白紙，更好用的永遠是白紙。因此，南華派的規矩，通常是七至十四歲的孩子才有資格參選。
　　南華派本就是四方仙門之首，也是劍仙派之首，鎮守著通天門。五年前，南華天尊大戰逆輪魔尊，終於斬除魔尊，搗毀魔宮，魔族從此無容身之地，再不能橫行為害，天尊卻也因此重傷身亡，四方同道提起，無不肅然起敬。那一戰，更使南華劍仙派成為世人心目中的聖地。現任南華掌教，正是天尊的大弟子虞度。虞掌教目前只有八位親傳弟子，其餘都是徒孫輩。他早年說過只收九名弟子，因此眾人都在猜測他今年大有可能會收關門弟子，而這個關門弟子的首要條件，就是資質過人、膽識過人。
　　大人們比孩子還緊張，將叮囑過的話又反覆叮囑了好幾遍，人人都希望自家孩子能好好表現，拜個好師父，若能被掌教和幾位尊者看中，那就是天大的運氣了。
　　前來參選的人中，有幾個孩子格外惹眼。
　　他們都穿得極其破爛，沒有大人護送陪同。領頭的是個小女孩，十來歲年紀，頭髮像別的小孩一樣用紅繩子紮了兩個角，但由於缺乏營養，乾枯無光澤，瘦削的臉蛋也黃黃的，唯獨那雙大眼睛光華閃閃，天真機靈，透著幾分淘氣。
　　「蟲子，妳真的要去嗎？」
　　「當然。」
　　「仙長會收叫化子當徒弟嗎？」
　　「我哪裡像叫化子了？」小女孩不服氣，低頭扯著乾淨卻破舊的衣裳，她已經洗過好幾遍了，紮頭髮的繩子是她撿來的。
　　「蟲子，要是仙長們不收妳的話，就回來啊。」
　　「他們一定會收我。」
　　「妳怎麼知道？」
　　「我膽子大啊！」小女孩挺胸，「他們喜歡膽識過人的，我膽子很大。」
　　「對哦。」小乞丐們都點頭。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大道上，一輛華麗的馬車行來。馬車緩緩放慢速度，最終停在山腳下。穿著不凡的車夫先下車，搬了個腳踏放好，須臾，車內出來一位小公子，錦繡邊的紫衣，小小金冠，腰間束著條雕花鑲金帶，一看便是出身於富貴人家。
　　小公子年紀還小，不過十二、三歲，長相卻已了不得，依稀竟透出美男子的風采。長眉如刀，目如秋水，只是一張白白淨淨的小臉繃得緊緊的，神情似乎很不耐煩。他先是站了片刻，居高臨下地向四周掃視兩眼，然後才下車，舉止很是文雅，一派少年老成的模樣，可見教養良好。
　　車內緊跟著出來個衣飾華貴的婦人，身披黑色長披風，握著條十分精美的手絹。和別的大人一樣，她也拉著小公子柔聲囑咐許久，末了又取出封信放進他懷裡，「你爹的信，記得交給虞掌教。」
　　說話聲雖低，周圍卻已有不少人聽到，人們都議論起來。
　　小公子臉色越發難看，勉強點頭，「知道了，妳回去吧。」
　　婦人不放心，「等山門開了，我再走。」
　　小公子沉著臉不說話。
　　忽然聽得耳畔轟隆一聲。
　　眾人同時朝山門望去。
　　面前的山門已經消失，不，是整座山都消失了，先前看到的漫山鬱鬱蔥蔥的樹木也跟著失去蹤影，竟變作了萬丈懸崖！
　　懸崖深不見底，茫茫一片，但聞風聲隱隱，險惡至極。
　　上面有座橋。
　　那是一座白雲鋪就的橋，一眼望不到盡頭，橋面僅有三四尺寬，雖說行走足夠，可是這麼高的懸崖，周圍又沒有護欄，萬一不慎失足摔落，必定粉身碎骨。
　　仙長們當然不會傷到孩子，無非是設置第一道關來考驗他們。大人們心裡明白，紛紛催促孩子上路。無奈孩子們只相信眼睛看到的，哪裡知道是幻術，一個個都嚇得白了臉，有膽小的已經哭起來，無論如何也不肯過去。
　　「蟲子，這怎麼過去？會摔死的！」小乞丐們驚叫。
　　小女孩白著臉，遲疑了一下，旁邊忽然傳來一聲嗤笑，再看時，那小公子已經率先走上去了。
　　仙長們要收膽識過人的徒弟啊！小女孩記起來，連忙朝小夥伴們道：「天黑了我還沒回去的話，肯定是南華仙長們收我當弟子啦，也可能……摔死了，你們就自己回去吧。謝謝你們陪我走了這麼遠。」他們自千里之外趕來，一路行乞，走了整整三個月。
　　小乞丐們點頭。
　　小女孩有點傷心，不看眾人，咬牙踏上雲橋，一臉視死如歸的模樣。
　　見有人帶頭，後面一些膽大的孩子陸續也跟了上去，當然更多的小孩死也不肯去，那些大人們無奈，氣得紛紛罵「沒用的東西」，最後只得帶著他們回去了。
　　毫無意外，第一關就淘汰了一大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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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華仙山，數千弟子候在門外。六合殿上，幾十名大弟子恭敬地立於兩旁，殿上並排坐著三位仙長。
　　中間一位三十來歲，穿著青色長袍，白淨面皮，面前豎著柄青藍色長劍，劍尖朝下懸浮於半空，仙氣環繞——六合劍之主，除了當今掌教虞度再無別人。
　　左邊那位五十多歲，黑袍，下巴幾縷鬍鬚，目光冷厲，十分威嚴，手中亦執了柄暗灰色長劍，形狀古怪至極，劍身渾圓無刃，層層竟如寶塔。
　　右邊座位上卻是個七十幾歲的老頭，鬚髮皆白，面容和善，手中只拿著一卷黃舊古雅的書。
　　還有個位置一直空著。
　　殿前大銅鏡上清晰地顯現出孩子們在雲橋前遲疑的場景，三位仙長面上不見波瀾，不緊不慢地用茶，眼睛卻都不時地朝銅鏡上瞟。
　　右邊年紀最大的白髮老頭先開口笑道：「孩子們都還小，師叔設此一關，是不是太難了些？」
　　左邊神情威嚴的黑袍老人道：「寧缺毋濫，貪生怕死之徒要來何用！」
　　掌教虞度笑而不語。
　　黑袍老人忽問：「音凡不來？」
　　虞度答道：「或許會來。」
　　黑袍老人皺眉，「他還是不收？」
　　虞度道：「這兩年九幽魔宮興起，有壯大之勢，他身為護教，責任重大，一心修習劍術，自然無暇，少個人與師叔搶徒弟豈不更好？」連他也稱黑袍老人為師叔，可見那老人便是督教閔雲中無疑了。
　　閔雲中道：「話雖如此，也要有人傳承衣缽才是。」
　　二人說話間，白髮老頭忽然「咦」了一聲，讚道：「這兩個孩子不錯！」
　　大銅鏡上，兩個孩子一前一後走上雲橋。當先的是個紫衣小公子，裝束不凡，滿身貴氣，神態昂然；後面那個年紀更小，竟是個穿著破爛的小女娃。
　　小女娃面有怯色，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害怕至極，兩條小腿卻仍舊一步步朝前走。
　　歷來過關的女弟子很少，想不到這次倒出了個膽量特別大的。虞度雙眼一亮，嘴角逐漸彎起，就連閔雲中那張不常笑的臉上也浮現出兩分欣賞與自得之色。有眼光的人都已看出來，這兩個孩子筋骨奇佳，要認真比，那小女孩反而更勝一籌。仙門中，好徒弟比稀世寶貝還重要，二人都在慶倖這兩個孩子沒有去別處，而是來了南華。
　　閔雲中不慌不忙地取過茶，「這回有兩個，掌教還要搶麼？」
　　虞度笑道：「師叔要哪一個？」
　　閔雲中似是不捨，半晌大方地一揮手，「女娃雖說麻煩，我座下卻還沒有一個女弟子，這回就破個例，那男娃娃讓給你吧。」末了又補一句：「看看再說。」
　　白髮老頭叫苦，「兩位又忘記我了，可憐我天機處無人。」
　　閔雲中道：「這兩個孩子資質非凡，要他們去學卜測占算，太可惜。」
　　虞度亦點頭。
　　有這兩位在，好徒弟總是輪不到自己。白髮老頭早已料到這結果，無奈嘆氣，「兩位是看不起我天機處麼？」
　　虞度笑道：「師弟莫多心，下回讓你便是。」
　　掌教言出必行，唯獨這句話是次次都不算數的，遇到好的又找藉口搶走了。白髮老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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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橋上，紫衣小公子獨自走在前面，大約是感覺到不對，忍不住停了腳步回頭去看，果然有人緊緊跟在後面，竟是先前那個穿著破爛的小女孩。
　　小女孩白著臉，大眼睛盯著前面的他，兩條腿微微顫抖，卻仍堅定地朝前挪動，似在努力追趕。
　　從未見過這麼膽大的女孩子，小公子有幾分意外，終於收起蔑視之色，上下打量她。
　　小女孩誤解他的意思，立即挑釁地嘟起嘴巴，大步走過去。
　　小公子愣了下，哼道：「醜丫頭。」
　　小女孩亦重重地哼了聲，「靠爹娘說情才當南華弟子，羞也不羞！」
　　小公子怒道：「妳說什麼！」
　　小女孩指著他懷裡，「你本來就拿了信。」
　　「我不用信，也照樣能當南華弟子！」小公子脹紅了臉，一甩袖子，大步朝前走，「醜丫頭，有本事就跟來。」
　　「誰怕誰！」小女孩快步跟上去。
　　
　　山腳古木蔭中，一片潔淨的石階向上延伸。
　　終於到達傳說中的南華仙山，孩子們歡呼雀躍，爭先恐後地沿著石階朝山上跑。小公子不慌不忙地走在後面，膽小的孩子被他在海上的表現折服，都留下來跟著他，圍作一團說笑，女孩子們更是唧唧喳喳問個不停。小公子顯然已習慣受歡迎，只偶而答兩句，一派小大人模樣。
　　小女孩起初跟著別的孩子跑了幾步，見他沒有跟來，不由得遲疑，折回到他面前，「你不快些嗎？仙長肯定喜歡先到的。」
　　小公子看她一眼，「誰說他們喜歡先到的？」
　　女孩子們跟著道：「對啊，仙長們喜歡最厲害的！」
　　其實小公子年紀稍長，見識也廣，說這話自有道理——長者喜歡的，必定是誠實穩重的孩子，不是急著表功的。
　　小女孩雖不明白其中緣故，卻知道他言語舉止與別人不同，一定很討大人喜歡，跟著他學絕不會有錯，於是眨眨眼睛，不再急著往前跑了。
　　小公子回頭看見，不悅地說：「跟著我做什麼？」
　　女孩子們也嘲笑她。
　　「醜丫頭，誰要妳跟著我們！」
　　「快走啦！」
　　「妳們才是醜丫頭！」小女孩揚臉不承認，「又不是你家的路，我愛怎麼走就怎麼走，誰跟著你了！」
　　小公子無言反駁，冷著小臉繼續走，半晌，忍不住彎了下嘴角。
　　這時，前面忽然響起一片驚叫聲，許多孩子折了回來，不約而同地將小公子當作領袖，朝他喊道：「不好了，前面有妖怪！」
　　小女孩也被嚇到，「真的有妖怪？」
　　「仙山上哪來的妖怪，胡說！」小公子不信，快步趕上前。
　　前面大路中間，竟然蹲著一隻通身火紅的狐狸，大約有一人高，此刻正伸舌頭舔著皮毛，齜牙咧嘴嚇唬孩子們。
　　見到小公子，牠站起身，搖搖擺擺走過來。
　　頭一次見到這樣通靈性的大狐狸，小公子也吃驚，後退一步，張臂將其他孩子護在身後，壯著膽子安慰，「別怕，肯定是仙長們養的。這裡是仙山，仙長斷不會讓牠害我們。」
　　殿上，三位仙長露出讚賞之色。
　　人狐對峙，孩子們都不知道怎麼辦，有幾個已經偷偷往山下跑了，小女孩欲挽留，被小公子阻止，「妳忘了方才的事麼？」
　　小女孩心想也是，便不再理。
　　靈狐越逼越近，最後停在小公子面前。
　　人狐距離不足一尺，小公子到底也是孩子，心裡害怕，緊緊閉上了眼睛。誰知他這樣故作鎮定，反惹得靈狐頑性大起，伸出前爪作勢要去拍他的肩。
　　此時，旁邊一道陰冷凜冽的氣息陡然襲來！
　　「不許吃他！」稚嫩的喝聲。
　　感受到濃烈的煞氣，靈狐駭得翻滾著後退。
　　原來小女孩並不知道靈狐是鬧著玩的，只當牠要吃小公子，情急之下站了出來，擋在小公子前面，大眼睛裡竟泛著幽幽冷光。
　　被嚇到的不只是靈狐，孩子們也都呆了。莫名地，人人都感覺脊背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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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銅鏡內的圖像猛然消失，殿上三位仙長同時變色，其餘弟子也不敢出聲。
　　「天生煞氣！」白髮老頭喃喃道，「不可思議……」
　　虞度沉默片刻，道：「我只見過一個人有這樣的煞氣。」
　　那人大名鼎鼎，歷經三世，終成天魔，給人間帶來一場浩劫不說，還幾乎讓仙門遭受滅頂之災，六界因此生靈塗炭。縱然身死五年，仍是無數人心中的噩夢。他害得南華天尊為守護通天門六界碑而殞命，南華弟子無不痛恨，閔雲中尤其恨之入骨。同輩幾個師兄弟都在那場仙魔大戰中陣亡，只剩閔雲中一個。是以在南華派，那個名字幾乎無人敢公開提起。
　　眼前，一個小小女娃竟也擁有同樣的煞氣，這意味著什麼？
　　大殿上一片沉寂。
　　忽然，砰的一聲，茶杯碎裂。
　　閔雲中丟開手中碎片，厲聲道：「行玄，速速查她的來歷！」
　　原來那白髮老頭正是南華天尊二弟子行玄，善於卜測占算，執掌天機處，號天機尊者。他閉目片刻，緩緩展開手中天機冊，半晌才道：「她是倉州未陽縣人，本姓重。重氏夫婦死於五年前那場浩劫，此女機緣巧合逃過，流落街頭行乞，此番不遠千里趕來參選。」
　　虞度鬆了口氣，「身世倒還清白。」
　　閔雲中面色依舊冷冷，「縱然如此，也絕不能冒險，南華何愁沒有好弟子。」
虞度點頭，「只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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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哪裡知道自己已遭淘汰，還在為嚇跑靈狐而得意，「牠們都怕我，有一回我還嚇跑了一隻老虎！」
　　孩子們驚嘆。
　　小公子一直沒說話，只不時瞟著她。
　　經過這幾番考驗，順利過關的有六、七十個孩子。至山腰，幾名南華弟子早已等候在那裡，身上皆穿著青白二色衣袍。當先是名二十幾歲的年輕人，長相平凡，看上去溫和親切，舉手投足間卻自有種懾人的氣度。
　　他抬手示意孩子們安靜，「掌教在六合殿，你們不要慌，先聽我說規矩。」
　　孩子們不約而同靜下來，認真聽他說話。
　　年輕人道：「我叫慕玉，是南華現任首座弟子。」
　　聞言，孩子們沸騰了。慕玉的名聲很響，南華劍仙派首座弟子，督教閔仙尊門下近年來第一個得意的徒弟，想不到是這樣一個溫和可親的人物。
　　慕玉微笑，再次抬手示意，「你們當中任何一個都可能成為南華派新弟子，是我的師弟或師姪。稍後我會帶你們進殿參拜掌教與尊者，屆時不得隨意出聲喧嘩，須待掌教與仙尊示意，方能上前回話。你們可都記住了？」
　　微笑對孩子們永遠是最有用的，孩子們異口同聲，「記住了！」
　　小公子作禮，「有勞慕仙長引路。」
　　慕玉點頭，「都隨我來。」
　　孩子們跟著他往山上走。
　　山頂地勢平坦，地面全由漢白玉鋪就，中間一條主道寬約三丈，直通盡頭高大的六合殿。數千弟子肅立兩旁，有青白衣袍的，也有一色白袍的，或腰懸長劍，或執其他法器，氣勢恢弘。孩子們被莊嚴的氣氛所震撼，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個都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大氣也不敢出。行盡大道，又有百步石階，六合殿高居石階盡頭，簷角挑起，映著陽光，金碧輝煌。
　　慕玉帶著孩子們在殿外停住，朗聲道：「回稟掌教，人都到了。」
　　「讓他們進來。」溫和而不失威嚴的聲音。
　　慕玉側身，示意孩子們進去。
　　孩子們多數都有些畏縮，唯獨小公子面色不改，當先跨了進去。小女孩見狀也回神，忙低頭扯了扯衣裳，忐忑不安地跟著他踏進門檻。
　　寬闊莊嚴的大殿內，兩旁站了數十名弟子，裝束與外面的弟子並無兩樣，神色肅穆。迎面高高的階上坐著三位仙長。
　　孩子們規規矩矩地站好，暗暗猜測誰是誰。
　　虞度開口，聲音伴隨著殿上迴響，分外莊嚴，「你們方才的表現，我與尊者已經知曉，都很好。」
　　得到誇獎，孩子們都很高興，同時也猜到了說話之人的身分，更加緊張起來，每雙眼睛都充滿了期待，不知道誰有幸能被掌教看中呢！
　　虞度依次將眾人掃視一遍，目光最終落定在小公子身上，「你過來。」
　　小公子整理衣袍，恭敬地上前跪下，「陳州秦珂拜上掌教、仙尊。」
　　原來他叫秦珂。小女孩暗忖。
　　虞度將名字唸了一遍，問道：「多大了？」
　　秦珂回道：「上個月剛滿十三歲。」
　　虞度頷首，「可有什麼東西要給我看的？」
　　秦珂遲疑了一下，搖頭，「沒有。」明知道拿出信，把握就大很多，他竟絕口不提。
　　虞度微笑，「好孩子，你可願意拜在我座下？」
　　掌教這麼問，自然是看中了他，孩子們都羡慕極了，小女孩更加替他高興。這一路走來，他確實比別人強多了，得掌教喜歡也在意料之中。
　　秦珂喜不自勝，當即磕了三個頭拜師。
　　虞度起身走到他面前，神情略顯嚴肅，「為師姓虞名度，號玉晨，現任南華劍仙派掌教，主南華峰六合殿。你既拜我為師，便是南華劍仙派門下第三百六十五代弟子，從今往後須恪守門規，尊師敬長，行事光明磊落，以南華為重。將來若做出有辱仙門之事，為師絕不輕饒，你可明白？」
　　秦珂大聲道：「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三位仙尊都已經收了弟子，小女孩有些悶悶不樂，不過很快就釋然了。反正都可以學到仙術，拜慕仙長他們也是一樣，將來也能像神仙大哥一樣救人。
　　虞度看看剩下的孩子，和藹地勉勵道：「你們當中有些雖資質平凡，但只要謹記『勤能補拙』四字，刻苦修行，將來就不會比別人差。現下你們且出殿等候吧，南華派還有很多弟子也要收徒弟，你們可以拜在他們門下。」
　　其實，多數孩子也沒抱希望能做掌教、仙尊的徒弟，只覺能留在南華已經很好了，於是齊聲答應，轉身要隨慕玉出去。
　　「且慢，」虞度忽然叫住他們，「那小女娃，我南華派不能收妳。慕玉，你速速送她下山吧。」
　　順著他的視線，孩子們紛紛轉臉朝一個人看去。
　　呆了好半天，小女孩才明白過來說的是自己，不由得大急，「為什麼不收我？我的膽子比他們都大！」
　　虞度猶在遲疑該不該說實話，旁邊閔雲中已開口，「妳天生煞氣，若修術法，久必成害。」
　　小女孩分辯，「我沒害過誰……」
　　「不必多言！」閔雲中揮手打斷她，「南華留不得妳，速速離去！」
　　滿懷希望而來，最終卻是唯一一個被拒絕的，小女孩哪裡知道什麼煞氣，眼圈一紅，委屈得哭起來，「我沒做錯什麼，你們不公平！」
　　閔雲中喝道：「放肆！公平不公平是妳說的麼？」
　　小女孩不敢還口，只是哭。
　　她年紀小，哭得又可憐，兩旁弟子們聽著都有些不忍。秦珂遲疑了一下，低聲求情，「閔仙尊，其實她還好……」
　　閔雲中冷冷道：「身為掌教弟子，長輩說話，輪得到你多嘴？」
　　秦珂只得閉嘴。
　　閔雲中看虞度，「掌教？」
　　虞度點頭，「慕玉，送她下山。」
　　小女孩心知沒有希望，氣得轉身，邊揉眼睛邊朝殿外走，哽咽道：「神仙也欺負人！你們不收我，我就去別處，不在南華了！」
　　她本是無心氣話，座上三位仙尊卻都變了臉色。
　　此時，一個聲音自殿外響起，「我收妳。」
　　小女孩驚訝地抬臉看。
　　不知何時，迎面大殿門口已經站了個人。
雪白寬大的衣袍，廣袖拖垂於地，長簪束髮，可仍有許多頭髮散垂下來，長長的如同披了件厚重的黑色披風。左手持著一柄寶劍，白色劍鞘修長，微有光澤。
　　殿門高廣，映襯長空，時有五彩祥雲飛掠而過。青天流雲，他就那麼靜靜地獨立於門中央，如同嵌在畫卷裡，背後光線透進來，整個人似乎都散發著淡淡的柔和光暈。
　　大殿上鴉雀無聲，奇靜無比，幾乎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不約而同恭敬地朝他欠身行禮，臉上神色各異：驚喜的、崇拜的、羡慕的……更多的則是不可置信。
　　慕玉微笑著提醒，「小女娃，重華尊者答應收妳做徒弟，還不快拜師？」
　　重華尊者！殿上變得更加熱鬧，孩子們弄清他的身分後，都激動萬分。
　　紫竹峰，重華宮，南華派護教洛音凡，昔日南華天尊門下三弟子。論排行，掌教第一；論輩分，閔雲中最高；可論名氣與地位，南華派甚至整個仙門，都無人可與他比肩。既為南華護教，亦受命天尊，繼任仙盟首座，握有仙界大事的決定權，仙術無疑是南華乃至整個仙界最高的一位。在仙魔浩劫中，他率仙門弟子鎮守通天門六界碑，致使魔族數次無功而返，一年前更重創魔尊萬劫，是繼南華天尊之後聲名最盛的一位仙尊。
　　人人都知道，重華尊者洛音凡從不收徒弟。
　　小女孩仍是神情恍惚。往昔的記憶告訴她，穿白衣裳的神仙都是天底下最好的神仙，現在最好的神仙竟然肯收她當徒弟！
　　年輕的白衣神仙緩步走進大殿，長長的衣擺在地上拖曳，如同流動的水波，又如翻湧的雪浪。
　　他停在她面前，用淡漠的、最好聽的聲音問她，「我收妳做徒弟，妳可願意？」
　　極度的失望變作極度的驚喜，小女孩幸福得如在夢裡，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甚至已經不能說話，只顧拚命點頭。
　　「音凡！」嚴厲的聲音略帶斥責。
　　小女孩被這聲音驚回了神，不安地望向閔雲中。閔督教不肯，這個神仙師父會不會也改變主意不要她？
　　洛音凡看虞度，「我收她做徒弟。」
　　師兄弟之間本有默契，只一眼，虞度便已領會他的意思，含蓄道：「師叔，魔宮近日越發倡狂，這女娃既無處可去，不如留在南華，免得她亂走出事，到時反成了我南華派的過錯。論起來，師弟也該收弟子了。」
　　天生煞氣，多麼危險，至少不能讓魔族得到。
　　閔雲中聞言，果然沒再反對，半晌又道：「音凡太忙，不如就拜在掌教門下吧。」
　　小女孩反而不樂意了，小聲說：「重華尊者說要收我的。」
　　閔雲中臉一沉，正欲發作，虞度已笑道：「我曾立誓，此生只收九個弟子；如今已有珂兒，再多就要破了誓言。音凡收了正好，還是讓她去紫竹峰最妥。」其餘諸峰人多，未免照應不到，紫竹峰平日無人，出什麼事，洛音凡第一個就能察覺。
　　閔雲中聽出話中意思，雖然也覺有理，終究面子上過不去，重重地哼了聲，大步出殿而去，丟下句話：「掌教安排吧！」
　　他一走，聞靈之自然也要跟著離開。她故意放慢腳步，望望驚為天人的洛音凡，又看看秦珂，最後盯著小女孩，嫉妒得兩眼都要冒出火來，終於還是不情願地出殿走了。
　　洛音凡視若無睹，「那就拜師吧。」
　　受到旁邊秦珂眼神指點，小女孩明白過來，連忙跪下照樣磕了三個頭，脆聲道：「弟子拜見師父。」
　　洛音凡點頭，問：「妳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臉一紅，吞吞吐吐，「我……我沒名字。」見他皺眉似不滿，她聲音更小了，「小時候我爹娘就死了，沒給我取名字，我只記得我姓重，他們當年都喜歡叫我重子。」
　　蟲子？孩子們笑出聲來，連秦珂也忍不住別過臉。
　　又瘦又小，確實像條小蟲子。
　　小女孩窘得臉通紅，不安地瞟著師父。
　　「重子，重紫，」洛音凡倒沒覺得好笑，將這名字輕聲唸了兩遍，忽然道：「重華宮，紫竹峰，足見妳我有緣。從此妳便以重華宮之重為姓，紫竹峰之紫為名，叫做重紫，如何？」
　　師父不嫌她的名字難聽！小女孩大喜，「好啊，就叫重紫！」
　　師父賜名，原該拜謝才是。眾弟子暗笑，唯獨秦珂嘖了聲，斜眼瞟她，意思是責怪她不知規矩。
　　重紫哪裡明白這些，大眼睛疑惑地眨個不停。
　　所幸洛音凡從未收過弟子，也不甚在意。他看著地上的小不點，簡單訓話：「為師姓洛名音凡，號重華。妳既拜在我門下，須恪守門規，凡事以南華安危為重，以天下蒼生為念，不得做出違逆之事。」
　　剛有了名字，重紫正高興，聞言想也不想便大聲保證道：「重紫一定聽師父的話，不惹師父生氣，將來若是做錯事，師父便狠狠地打我吧。」
　　眾人又笑起來，這話雖孩子氣了些，倒也真摯可愛。
　　洛音凡沒有笑，也沒表露多少滿意之色，只點了下頭，「起來吧，隨我回紫竹峰。」
　　重紫從地上爬起來。
　　虞度別有深意，「恭喜師弟，今後多多留意。」
　　洛音凡道：「我帶她回去了。」
　　重紫有點怕，緊緊跟在他身旁。
　　洛音凡走了幾步，發現衣袖好像被什麼扯住了，低頭一看，原來是方才新收的小徒弟，她大大的眼睛裡滿是緊張與不安，小手扯著他的長袖。
　　見他皺眉，重紫連忙縮回手，不安地望著他。
　　其實洛音凡本就是無可無不可的人，皺眉並非因為不高興，只是不太習慣而已，看出她在害怕，他索性主動伸出一隻手。
　　重紫呆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又驚又喜，紅著臉將手在衣裳上擦了好幾遍，才輕輕握住那隻手。
　　手的溫度也那麼適度，不冷也不熱，和他的人一樣，溫潤。
　　白袍曳地，迎著眾人視線，他拉著小小的她，緩步走下石階，朝紫竹峰行去……

　　多年後，重紫仍常常記起這一幕，猶是昨天，彷彿刻入靈魂的記憶，轉世輪迴，永生難忘。可惜那時的她，早已不再是他牽著的那個小小的重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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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仙鐘長鳴，晨霧散盡，南華山巍巍浮在雲端，遠遠望去，峰頂籠罩著淡淡的金光。通往仙山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面前這座大山。時候還未到，山門緊閉，無數人等在門外。
　　南華派廣收弟子，五年一度。仙門收徒向來嚴格，且以年幼為最佳，正如一張寫滿字的紙和一張嶄新的白紙，更好用的永遠是白紙。因此，南華派的規矩，通常是七至十四歲的孩子才有資格參選。
　　南華派本就是四方仙門之首，也是劍仙派之首，鎮守著通天門。五年前，南華天尊大戰逆輪魔尊，終於斬除魔尊，搗毀魔宮，魔族從此無容身之地，再不能橫行為害，天尊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