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酒徒 才能超越酒徒
酒徒2012年度最新力作
隋唐三部曲 最終部《盛唐煙雲》正式豋場
重現盛唐旖旎風華 再探安史之亂始末
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王昌齡 閨怨
王洵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退,決定放手一搏,帶領麾下六百多名弟兄和商隊請來的保鏢、剛剛收編的兩夥馬匪,直撲昔日的大宛國都城柘支。並以大唐天使的身份,命令藥殺水沿岸眾諸侯,速速領兵前來助戰。
藥殺水沿岸諸侯既不敢招惹大唐,又不相信王洵能憑藉著不到兩千之數的烏合之眾攻破號稱西域第一堅城的柘支。表面上各自帶兵到城外襄助王師,實際卻打起了準備坐收漁利的盤算。不料王洵一戰破城,徹底震懾了西域各國諸侯。
挾著大勝之威,王洵率領西域眾諸侯,接連攻破了數座與大食國糾纏不清的城池,令藥殺水沿岸各地重歸大唐旗下。就在大夥摩拳擦掌,準備與安西軍本部兵馬一道徹底將大食人趕出西域之際,大唐卻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作者簡介:
酒徒
內蒙古赤峰人,男,1974年生,東南大學動力工程系畢業。曾從事電力設備維護多年,足跡遍及長城內外,將當時生活的所見、所聞、所悟,都記錄下來,轉化成文字,慢慢積聚。
現旅居墨爾本,與讀者一樣,每天上班、下班,為生活而打拼。閒暇之時,則寫字為樂,一面娛人,一面自娛。
2007、2008年度中國網路原創作家風雲榜獲獎作家
2010年成為首度入選中國作家協會的網路作家
目前為大陸歷史小說界的新翹楚,擅長運用真實史事,結合俠義、武俠、愛情諸多元素,建構出當時歷史環境的整體風貌,寫實刻畫場景,細膩透寫人物,在傳統歷史小說中破舊出新,成為新一代的小說名家。著有:《秦》、《明》、《指南錄》、《隋亂》、《開國功賊》、《盛唐煙雲》(以上三套均為野人文化出版,合稱盛唐三部曲。)
《隋亂》在中國作家協會主辦的1999~2008年「網絡文學十年盤點」中,自7,000部作品中脫穎而出,囊括【十大優秀作品】&【十大人氣作品】雙料優勝,繁體中文版也創下金石堂、誠品、博客來三大連鎖書店暢銷排行榜三榜齊上的傲人銷售紀錄。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蟬連2007、2008年兩屆中國網路原創作家風雲榜獲獎作家,該獎由新浪、紅袖添香、騰訊…等六大網站和出版商務周報、北京開卷書業、中國作家協會聯合舉辦
★010年成為首度入選中國作家協會的網路作家
得獎紀錄:蟬連2007、2008年兩屆中國網路原創作家風雲榜獲獎作家,該獎由新浪、紅袖添香、騰訊…等六大網站和出版商務周報、北京開卷書業、中國作家協會聯合舉辦
★010年成為首度入選中國作家協會的網路作家
章節試閱
「將軍威武!」話音剛落,歡呼聲已經響成了一片。通過今天的第一場戰鬥,在座諸將已經沒有人再懷疑大夥到底有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而是把目標紛紛對準了給予俱車鼻施汗多少懲罰,大夥每個人在戰後到底能分得多少功勞方面。
「多賴諸君努力!」王洵客氣地拱拱手,朝著大夥致意。待周圍的歡呼聲稍稍平息,又低下頭來,對著程老掌櫃叮囑,「我只能給你一天時間準備。你回去後跟大夥商量一下,爭取明天下午就能拿出個章程來,後天一早,我派人護送你等出發。」
「章程,章程倒是,倒是好辦。」程老掌櫃第一次接受這麼大的買賣,幸福得兩眼發花。咬了好幾下舌頭,才勉強讓自己又恢復了清醒,「有大,大將軍一句話,誰,誰敢,不,不給小老兒這個面子。但,但是糧草占,占地方實在太大,商,商隊一時半會兒恐怕找不到那麼多駱駝!」
「那還不好辦嗎?在柘支城東北二十里,就有一座很大的養馬場。只要欽差大人點點頭,末將今晚就帶人去把裡邊的戰馬全給牽回來!」對於程老掌櫃口中的困難,沙千里認為根本不值得一提。看了看王洵,帶著幾分期盼說道。
「不行,這功勞不能被你一個人立!」黃萬山在旁邊聽見,也主動上前向王洵請纓。「欽差大人,俺老黃跟他一起去。明天日出之前,保證把戰馬全給您牽回來!」
「不行,怎麼能勞煩兩位前輩出馬!方某去就可以!」方子陵也不甘居人後,雀躍著上前爭搶。
「對啊。兩位前輩帶人去取一座馬廄,不是牛刀殺雞嗎。我跟方都尉去即可!」老實人魏風也有不老實的時候,跑上前,用肩膀將沙千里擠在了旁邊。
「我去!」
「我去!」眾將一擁而前,唯恐落在別人身後。上午宇文至帶領五百士卒,竟以輕傷六十七人,陣亡二十四人的微弱代價,便輕取了一座存放糧食的營壘。這份傲人的戰績,令所有人羨慕不已。大夥心裡現在都明白,俱車鼻施汗是做定了縮頭烏龜,無論怎麼敲打也不敢出城。既然如此,城外所有營壘便都是送上門的功勞,誰撈到手誰佔便宜。
見眾將士氣如此高漲,王洵也不願掃了大夥的興,擺擺手,笑著道:「不急,不急,大夥輪流來。權作練兵。今晚先回去後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沙將軍和黃將軍去取戰馬。剛好弟兄們的坐騎也該換換了。用不完的和淘汰下來的,便一併交給程老掌櫃拿去當腳力!」
「將軍威武!」
「大唐威武!」
話音未落,歡呼聲再度響成了一片。諸將都覺得中郎將大人夠體貼,懂得給大夥創造建功立業的機會。特別是沙千里和黃萬山兩人,有心報答王洵的知遇之恩,互相看了看,一道上前拱手:「末將不累,今晚就可以出發。趁敵人沒防備將營壘拿下來。明天早上剛好給弟兄們換坐騎!」
「不急!」王洵再度輕輕搖頭,否決了對方建議,「今晚去,柘支城中的人看不見,就不會覺得太心疼。明天一早,你們兩個大搖大擺地去,讓俱車鼻施等賊看看,我大唐王師的威武!」
「諾!」沙千里和黃萬山瞬間便明白了王洵的用意,一起拱手領命。
酒席宴前,原本不該處理軍務。可自從出蔥嶺以來,王洵做的事情幾乎沒一件循規蹈矩,久而久之,大夥也就習以為常了。只見他略斟酌了片刻,又笑著向沙千里和黃萬山兩個說道:「我估計俱車鼻施的主力此刻全縮在城中,馬場那邊不會有太多守軍。所以,你們兩個也不要帶太多兵馬前去。一則,咱們要借機向河中群雄示威。二來,也正好訓練你們手下的新兵!」
「我二人也跟宇文將軍今天一樣,只帶兩百老兵,三百新兵!不欺負俱車鼻施那廝!」沙千里大聲回應。話說到這兒,他又猛地想起一件事兒,拱了拱手,再度向王洵請求,「不過,末將想跟大人借一位弟兄,還請大人恩准!」
「說吧!」王洵點頭答允,「你看中了我身邊的哪位弟兄,儘管叫他同去!」
「這位萬俟壯士!」沙千里用手向萬俟玉薤一指,然後笑著道出原委,「我跟黃都尉都在這一帶混了兩年多,親自帶隊衝陣的話,難免會被賊人認出來。所以,末將想借萬俟壯士這副好身板,帶領我跟黃都尉麾下的弟兄去攻打敵軍營壘……」
正在一旁看熱鬧的萬俟玉薤聞聽,趕緊跳起來打斷,「不行,不行。小的,小的從來沒領過兵!可不敢耽誤了兩位將軍的大事!」
「叫你去,你就去。是帶隊衝鋒,不是指揮調度!」王洵伸手把萬俟玉薤拍到旁邊,笑著命令,「我先前就說過,你這身板,是個當猛將的材料。下去後到司倉那邊領一份旅率號鎧,明天一早,跟著沙、黃兩位將軍出發!」
「這,這…….」萬俟玉薤楞了好一陣兒,才明白自己當上軍官了。歡喜得立刻找不到南北,朝著王洵不斷打躬作揖,「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你今天有斬將之功,理當受此獎賞!」王洵拉起他,笑著鼓勵,「如果明天再給我砍一顆伯克的腦袋回來,我就再升你一級。咱大唐男兒,向來講究的是馬上取功名。富貴貧賤,全憑本事!」
「諾!」萬俟玉薤把胸脯一挺,吼聲差點將帳篷掀翻。看到他那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眾將又是放聲大笑。笑夠了,便端著酒盞來向萬俟玉薤道賀。萬俟玉薤連乾了三杯,將酒盞向身邊的矮几上一放,四下拱了拱手,正色說道:「諸位將軍的盛情,萬俟心領。但萬俟不敢再多喝了,再喝,難免會因酒誤事!」
「你這廝,剛當了旅率,居然就開始打官腔。」
「我們在行伍之中這麼多年了,難道就不知道節制嗎?」眾人聞聽,紛紛出言調侃。笑夠了,卻也不敢再貪杯,紛紛將酒水換了濃茶,坐在一起慢品。
王洵又端著茶盞跟每個人交談了幾句,順帶著將最近這幾天的任務安排了下去,酒宴也就到了尾聲。眾將起身告辭,宇文至與大夥一道出門,走了一段兒,又找了個藉口,悄悄地折向了王洵的寢帳。
「子達,你怎麼又跑來了!」王洵正在親兵的服侍下洗漱,見到宇文至,楞了楞,一抹笑容湧上了嘴角。
「明知故問!還不是不放心你!」宇文至看了王洵一眼,沒好氣地回應,「你明天真的打算傳檄河中諸侯,要求他們領兵前來,跟咱們一道攻打柘支城?!」
「不是說軍中無戲言嗎?」王洵沒有直接回答宇文至,笑著反問,「況且你我手中這點兒兵馬,也只夠嚇唬嚇唬人。想把柘支城拿下來,恐怕門兒沒有!」
「你真的想要柘支城!」宇文至瞪圓了眼睛看著王洵,無論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還以為你只想在此耀武揚威一番呢。」
「開始我也是抱著給俱車鼻施一個教訓就走的打算。可現在,我的想法又變了!」王洵點頭而笑,年輕的面孔上寫滿了自信,「既然已經把使團的旗幟挑明了,何不將此行的目的也挑得明白些。我會在檄文中告訴群雄,願意跟大唐一道對抗大食的,就過來幫我攻打柘支城。願意跟著大食人一條道走到黑的,俱車鼻施汗就是他們的榜樣!」
「你,你這……」宇文至越看王洵越覺得琢磨不透,急得咬牙跺腳。若說對方發瘋吧,眼下的情況,的確是把出使的目的挑得越明,形勢對大夥越有利。可以想像,只要王洵把檄文發出去,河中群雄立刻就失去了繼續首鼠兩端的機會。要麼站在大唐一邊,要麼站在大唐的敵人一邊。使團也不必繼續費力去挨個城池跟那些國主、城主締約,把大旗往營地內一樹,自然有人會主動找上門來。
然而,這只是表面上的便利,事實操作起來,卻遠沒有這般簡單。首先,河中群雄到來之後,肯不肯出全力為大唐而戰,便是個大問題。其次,來的諸侯越多,唐軍真實兵力被揭開的風險越大。萬一其中有人跟俱車鼻施汗暗通消息,使團就面臨著一場聲勢浩大的報復行動。第三,有怛羅斯河畔的前車之鑒在,宇文至不敢相信那些豪傑的忠誠。萬一在使團跟俱車鼻施汗拚得兩敗俱傷時,有人從大夥背後插上一刀。先前大夥付出種種努力所獲取的戰果,頃刻間便要化為流水。
「看把你急的!」王洵丟過一件面巾,讓宇文至自己擦汗,「有什麼話,直接說出來!」
「誰敢保證他們的忠心!」宇文至用力跺腳,大聲嚷嚷。「當年高仙芝,可是在這上面吃了個大虧!」
「你是害怕有人學葛邏祿人,與俱車鼻施汗夾擊咱們嗎?」王洵不慌不忙,笑著詢問。
「嗯!」宇文至輕輕點頭。「咱們手中的兵力,畢竟還是太少了!根本威懾不住任何人!」
「那你可知道,俱車鼻施汗到底為什麼,死賴在城中不肯出來嗎?」王洵輕輕搖頭,這一刻,笑容顯得非常令人玩味。
「還不是你運氣好?」宇文至嘴巴上說得不屑,臉上卻寫滿了羨慕,「一打出戰旗,便有人主動來投效。嫌自己兵少,立刻有人哭著喊著給你當家奴。遇上的對手,要麼是不堪一擊,要麼是膽小如鼠。這邊剛發愁糧草,幾個大倉庫就擺到了眼皮底下。可好運氣總有用完的那一天,咱們不能指望著把把都擲出豹子來!」
「你說得沒錯,剛剛開始決定亮出旗號之時,我的確是在賭。那時,除了豁出性命去賭一把外,你我也沒有其他道路可選!」王洵笑了笑,承認宇文至說得非常有道理,「可後來, 我卻知道,咱們能順順當當走到這一步,憑得絕對不是運氣!」
「不是運氣又是什麼?你王明允難道還學會了掐訣念咒了不成。趕緊說給我聽聽,如果你真的有十足的把握拿下柘支城,我就是再陪你瘋一回也無妨!」 宇文至聽得滿頭霧水,不耐煩地催促。
「如果沒把握,你就不陪我瘋了嗎?」王洵笑著撇嘴。宇文至白天的表現可圈可點,然而卻有一些別人未曾注意到的細節被他看在了眼裡,不得不專門找個機會跟對方說說清楚。
「你狠,誰讓老子欠了你的!」宇文至被王洵笑得心裡發毛,把頭側開,悻然回應,「快說,別賣關子!老子還等著回去睡覺呢!」
「是嗎?」王洵又仔仔細細看了他一眼,突然把話題岔往了別處,「白天城上第一次吹響號角的時候,我看到你部的攻勢突然停頓了一下!怎麼了,當時發生了什麼?」
「沒,沒什麼。我初次單獨帶兵,有點手生!」宇文至不願目光與王洵的目光相接,側著腦袋假裝看簾外的夜色。「你也知道,我這個膽子一向不太大。在封帥麾下這幾年,雖然蒙他老人家的照顧,卻也一直沒有機會獨當一面。所以,所以…..」
明知道這些話騙不了王洵,他還繼續硬著頭皮往下說,「所以,我一聽見城上的號角聲,就有點擔心。所以……」
王洵越聽越失望,笑了笑,低聲打斷:「所以你就怕我丟下你不管,自己帶著手下弟兄跑路?」
將第一仗交給宇文至來打,是因為他相信好朋友的能力。卻萬萬沒想到,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二人彼此之間的信任已經不再。這種感覺很不舒服,令他猶如心裡邊扎了一根刺。拚命想要拔出來,卻不成想越刺越深。
「不是,肯定不是!」聞聽此言,宇文至心裡面比王洵還著急,揮舞著手臂,面紅耳赤辯解,「我發誓,不是因為這樣!把後路交給你,我絕對放心。可,可我更怕你為了救我,不顧一切跟俱車鼻施拚,到最後連自己的命也要搭上!」
「所以,你就想撤下來。連已經攻入營壘的弟兄們也不要了!」王洵的心裡終於覺得暖和了些許,臉色卻依舊很陰沉,皺了皺眉頭,他放緩了語氣追問,「那可是咱們一手帶出來的,你怎麼捨得說放就放!」
「慈不掌兵,這可是封帥的原話!」宇文至被王洵問得好生尷尬,抓了下自己的頭盔,惱羞成怒,「況且我最後不是攻進去了,沒耽誤你王明允的大事兒嗎?」
「慈不掌兵,可不是這種說法!」王洵被堵得嘴巴發苦,楞了楞,繼續說道,「你既然信得過我,就不該停上那麼一下。如果信不過我,更不該拿那麼多人的命往裡填。咱們都是當過棄子的人,應該知道被人拋棄是什麼滋味!」
「正因為知道是什麼滋味,這輩子我才不會再當第二回!」宇文至梗住脖頸,兩眼直直地跟王洵對視,「我當時只是想,不能這麼死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還有大仇沒報。至於其他,根本管不了那麼多。你王明允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應該知道我就是這麼一個性子。對我好的人,我宇文至絕不辜負他。可無關的責任,我宇文至也不想承擔!」
王洵被宇文至說楞了,看著對方,突然間覺得很陌生。宇文至變了,不再是他熟悉的那個宇文至。什麼時候開始的,他不知道。也許宇文至一直在變,只是他一直沒留意而已。
此刻他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無法將自己的觀點強加給宇文至。正憤懣間,宇文至卻又主動收起怒容,笑著向他拱手,「看我,沒事跟你爭這些做什麼。你是主將,當然有權過問戰場上的一切。今天是我聳了,行了不。你如果不高興,就直接把我拖出去打軍棍。我絕不敢喊冤!」
「算了吧你!」王洵悻然而笑,「問兩句你就恨不得把我劈了,還打軍棍呢!」
「反正,二哥當年替我做的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宇文至指指自己的胸口,笑著表白,「都在這兒呢,一件都沒忘。出獄的那天,我對著宇文家的列祖列宗發過誓。我宇文至這輩子可能辜負別人,絕不會辜負你王二郎!」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王洵受不了別人老把一點小恩小惠掛在嘴邊上,趕緊笑著打斷。「你以後執行任務時別再猶豫就行。免得別人看出來,我不好收場!」
「也不是誰,好好地說著話,偏來找我的麻煩!」宇文至也笑了起來,伸手推了王洵一把,「別亂打岔,還沒說你怎麼突然就信心百倍了呢!」
「我不是信心百倍,而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王洵笑著搖了搖頭,把剛才的所有不快暫且丟在腦後,「沙千里他們前來投靠,不是投靠我王明允,而是我背後的大唐。如今河中群雄畏懼的,也不是咱們這區區六百來人的使團。至於俱車鼻施,更不是被我鐵錘王的名號嚇破了膽子。他真正怕的是,是當年那支打得他找不到北的安西軍。是此刻封帥懸而不發的那數萬弟兄!」
「這都是哪跟哪啊?」宇文至聽得滿頭霧水,眨巴著眼睛追問。「你是說,咱們之所以能把俱車鼻施嚇得做了縮頭烏龜,是借了大唐和安西軍的勢?!」
「嗯!沒錯!」王洵點頭承認,然後一點點解釋給宇文至聽,「如果不是因為封帥剛剛帶領安西軍弟兄,將二十萬大食聖戰者打得落花流水,河中群雄不可能對咱們這麼忌憚。想收拾咱們都不敢親自動手,非得借助於一夥馬賊。而俱車鼻施也是因為當年曾經被高仙芝打得全軍覆沒,所以才對咱們大唐的將士的戰鬥力怕到了骨子裡頭。所以他才寧可讓我把柘支城周圍的糧草輜重搶光了消氣,也不敢出城試探咱們的虛實!」
宇文至還是沒弄明白,皺著眉頭嘀咕:「可他早晚都會知道。其他諸侯帶兵趕來之後,肯定有人會把咱們的真實情況偷偷告訴他!」
王洵點點頭,目光裡帶著與年齡極不相稱的老辣:「那時,恐怕咱們已經把城外的營壘都拔乾淨了。城中守軍的士氣,也必然落到了最低點。俱車鼻施想要挽回局面,就必然要出城與你我拚命。那時,咱們麾下的新老弟兄也訓練得差不多,足可與城中守軍一戰!」
「你就不怕其他人從背後偷襲你?!」沒想到王洵打的居然是這個主意,宇文至大吃一驚,瞪圓了眼睛問道。
「不怕!」王洵微微一笑,「至少我敢保證,在咱們跟俱車鼻施分出勝負之前,沒人敢抄咱們的後路。況且,俱車鼻施那邊所承受的壓力比咱們還大。即便打贏了,他也不敢保證有沒有人想趁機分了他的柘支城!」
「嘶——」宇文至聽得直吸冷氣。他知道王洵這幾年在用兵上頗有進境,卻沒想到王洵的進境居然這麼快。敵軍的,自己的,旁觀者的,還是千里之外的,種種情況居然全部給考慮了進來,編成一個套子,逼著俱車鼻施汗一步步往裡鑽。
這種環環相扣的手段太可怕了,當他的敵人實屬倒楣。想到這兒,一些話從宇文至嘴裡脫口而出:「你這都是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在長安時,我可沒見過你王明允有如此縝密的心思?」
「這不跟你一樣,吃一次虧學一次乖!」王洵笑了笑,露出滿臉無奈,「要麼死,要麼多想想。再笨的人換到我這位置,也被逼精明了!」
「倒也是。你這兩年好像比我還倒楣!」提及發生在王洵身上的種種「奇遇」,宇文至也笑著搖頭,「還好咱們都差不多熬過來了。」
「是啊,熬過來了!」王洵嘆了口氣,好生感慨。
還有一點原因,令他無法跟宇文至說得明白。那就是,在大唐境內,無論做什麼事情,他總是覺得有一些無形的枷鎖,束縛著自己,令自己心中充滿了矛盾和忌憚。而在去國千里之所,面對著素無瓜葛的陌生人,他反而更放得開,更得心應手。種種手段都可以使出來,所有手段都無所不用其極。
這將是一片他真正憑自己本事闖出來的天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寬闊!
第二天巳時,沙千里和黃萬山兩個點起二百老兵,三百剛剛招降的馬賊,大搖大擺奔柘支城西北的馬場而去。
他二人所部眾士卒身上的鎧甲皆為王洵臨時從嫡系身上勻出,只夠老兵們穿戴。被招降的那一干馬賊則還是原來的打扮。唯恐起不到威懾效果,昨天酒後,沙千里和黃萬山又連夜從宇文至、方子陵等人那裡借了幾百套號鎧,把馬賊們也給穿戴了起來。
有道是「人在衣裳,馬在鞍」,馬賊們也穿上了與正規軍同樣的號鎧,氣勢立刻是原來的三倍。沙千里與黃萬山兩個命所有弟兄都拉下護面,先沿著距離柘支城兩箭遠的地方兜了半個圈子,然後才殺向目的地。俱車鼻施、白沙爾、加亞西、查比爾等人見到,一個個氣得捶胸頓足。可想想當年被安西軍打得棄軍而逃的慘痛經歷,終是沒勇氣出城阻截,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那一面面猩紅色的旌旗招搖向北。
唐軍的隊伍距離目的地還有兩三里,馬場內的守軍已經接到了示警。登時,所有兵卒便亂成了一鍋粥。負責駐守養馬場的將領名叫米摩克,因為曾經是個虔誠的拜火教徒,所以平素一直不怎麼受俱車鼻施汗的待見,僅是憑著在軍中的資歷,硬熬到了一個伯克爵位。然而,此人卻頗通軍務,見身邊將士們個個面如土色,抽出刀來砍斷了一根木頭,大聲喝斥道:「怕什麼怕!你們怕,敵軍就不會殺來了嗎?咱們昭武九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唐軍也是一個鼻子兩隻眼,掏出刀子跟他拚,我就不信拚不過他們!」
「米將軍,大夥,大夥心裡難受啊!」眾將士掩面痛哭,羞愧裡隱隱帶著幾分悲憤。死倒沒什麼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毫無意義。今天大夥放手去拚,也許能將來犯的唐軍拚掉。可明天呢,後天呢,在孤立無援情況下,大夥能拚到什麼時候?況且大夥跟唐人又沒什麼怨仇,是大相白沙爾信了天方人的教,非要替天方人做走狗,才一次次將柘支城拖向毀滅的邊緣。如今禍事又臨頭了,惹禍的罪魁躲在城牆背後當地羊,卻讓無辜的人出來替他擋刀,這也忒不公平。(注5)
「禍的確不是咱們惹來的,可咱們的家都在這裡!」聽出眾人哭聲中的委屈與不甘,米摩克嘆了口氣,將聲音放低了些,繼續鼓動,「白沙爾那老賊能逃,咱們卻都逃不得。是男人的,就給我把頭揚起來!咱們今天不死守了,一道出寨迎敵。即便是死,也讓人看見,昭武九姓當中還有男人!」
「將軍!」眾將士哭得淅瀝嘩啦,卻大部分都跳上了坐騎。百夫長安延九與石神奴都是追隨米摩克的故舊,迅速開始著手整頓兵馬,另外兩位百夫長費迪勒與法哈德卻屬於大相白沙爾一系的「新貴」,不滿意米摩克將責任往自家恩主頭上推。徒步湊上前,大聲抗議:「伯克大人將弟兄們帶出去野戰,馬場誰來守?況且唐軍此刻士氣正盛,您怎麼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本伯克的確沒有必勝的把握,卻有決死之心!」米摩克狠狠地瞪了這兩個拖後腿的傢伙一眼,沉聲回應,「怕死你二人儘管逃回城去,別擋著我的道。否則,休怪我手中的彎刀不客氣!」
「你戰死了,營壘中的馬匹怎麼辦?」有白沙爾在背後撐腰,費迪勒才不懼米摩克的威脅,「大汗給你的任務可是,無論如何保全這五千匹駿馬!」
法哈德打仗沒什麼本事,揣摩人心卻是一流。見米摩克身後的親信手往刀柄處摸,立刻拿對方家眷的性命來做要脅,「對,伯克大人自己戰死了不要緊。弟兄們的家眷可都在柘支城內。萬一大汗追究起丟失戰馬的責任來,誰出面替他們說話!」
聞聽此言,原本已經準備以身殉國的將士們如同霜打了的糜子,頃刻便蔫了下去。米摩克怒不可遏,用刀尖指著費迪勒的鼻子怒駡:「你,你這狐狸轉生的小人。大戰當前了,居然還有心思拖本伯克的後腿。死守在這裡,難道就能守得住嗎?昨天糧倉那邊的戰事你也聽說過了,五百弟兄,連半個時辰都沒堅持到!」
「那至少是沒有違抗大汗的命令!」費迪勒用手推開刀尖,振振有詞。「大汗也會知道,弟兄們是為他而死,弟兄們到死,都沒有違背他的意願。」
「對,你有本事就殺了我們。大汗他老人家自然會給我們討還公道!」法哈德與費迪勒並肩而立,七個不服,八個不應。
「你,你…….」老將軍米摩克被氣得直打哆嗦,卻最終將彎刀砍下去。咬碎了半顆牙,將血吐在地上,厲聲質問,「那依照你們兩個,咱們該怎麼辦!除非大汗他肯派軍來援,否則,咱們根本不可能將馬場守住。」
「您老可以自己一部分弟兄出去迎敵。我們兩個帶領本部兵馬死守!」費迪勒想都不想,痛快地給出答案,「大汗昨天沒派援軍,今天不一定就不派。只要咱們堅持到底,說不定就能讓唐人知難而退!」
「你,你們……」米摩克看看面前的兩個膽小鬼,再看看身邊那些滿臉迷茫的弟兄,把心一橫,大聲喊道,「好,就依你們。弟兄們,願意跟我前去拚命的,上馬迎敵。不願意拚命的,儘管躲在營壘內。我倒是要看看,你們到底能躲到什麼時候!」
「不想送命的,留下固守待援!」費迪勒等的就是這句話,跳開數步,扯開嗓子嚷嚷。
眾將士東張西望,一時間,竟然誰也不知道到底該如何選擇。米摩克見狀,輕輕嘆了口氣,促動坐騎,徑直向營門外走去。百夫長安延九與石神奴二人互相看了看,策馬緊隨其後。受三人的義氣所感召,陸陸續續又有四十幾名士卒策馬跟了上去。其餘的瞻前顧後,最終還是求生之心占了上風,低下頭,不敢看遠去者的背影。
在營門口又等了片刻,確信不會再有弟兄跟上來,米摩克笑了笑,低聲命令。四十幾名輕騎抽刀在手,於其身側集結成一個小小的方陣。米摩克又笑了笑,回過頭來大喊:「排這種隊形還有屁用。鋒矢佇列,跟我衝!」
「跟上伯克大人!」 百夫長安延九與石神奴兩個大聲呼喝,催動坐騎,護住米摩克的兩翼。四十幾人如同一隻飛蛾,逆著上午的日光向遠方的黃色煙塵撲去。風在耳畔呼嘯,血在心中激蕩。
地面由於經常被戰馬踩的緣故,非常堅實。米摩克磕打著坐騎的腹部慢慢加速,慢慢將呼吸調整到最佳節奏。這些臨戰技巧都是俱車鼻施當年親自教給他的,很久以前,俱車鼻施也跟他一樣,擁有一腔熱血和一顆驕傲的心臟。而現在,他們都老了,老得記不清當年的自己是什麼模樣。
對面的唐軍彷彿沒有預料有人居然敢出來野戰,行進中的隊形瞬間停滯了一下。米摩克要的就是這個機會,用力一催馬,朝著唐陣中央的帥旗方向奔去。幾名唐軍士卒倉促前來攔截,被他一刀一個,相繼砍二人於馬下。身後弟兄迅速跟進,將其他幾名唐將吞沒。
「徑直往裡衝,不要戀戰!」米摩克大喜,快速調整戰術。他麾下這些弟兄都是連命都豁出去的,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做畏懼。聽聞主將的喊聲,立刻丟下對手,順著米摩克衝開的縫隙長驅直入。
唐軍隊伍越來越亂,一瞬間,居然被攻擊者衝開了條巨大的縫隙。米摩克左砍右劈,如同瘋虎。其他四十幾名弟兄也捨生忘死,奮勇向前。
唐軍被殺得抱頭鼠竄,很多人竟然在與他們接觸之前,撥馬逃走,將脊梁骨直接露了出來。米摩克喜出望外,猛砍幾刀,從背後砍死兩名唐軍小兵。然後彎刀再度指向已經避開了的敵方將旗,大聲喊道:「不過如此,衝過去,剁翻了它!」
「奪旗,奪旗!」安延九與石神奴等人也驚喜莫名,扯開嗓子大喊。他們跟在米摩克身後,迅速轉了個彎,將唐陣衝開一個血淋淋的口子,再度撲向對方主將。
周圍的唐軍紛紛閃避,在軍陣中露出一片巨大的空白。兩面旅率旗與攻擊者擦肩而過,卻不做任何動作,彷彿主將的生死與他們無關。又有一面校尉旗遠遠地避開,如同躲閃瘟疫。米摩克心中的狂喜一陣接著一陣,驚詫也一陣接著一陣。
「這真的是唐軍嗎?」他皺著眉頭自問。記憶中,唐軍可不是這般容易對付。正迷惑間,戰馬已經衝到了對方的主將眼皮底下。一把木槊迎面刺來,直戳他的胸口。米摩克只用了一招,便將木槊砍成了兩段。揮手又一刀劈向對方的腦袋,半途中,卻被另外一把木槊橫刀推偏了刀鋒。
「是你?」有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他瞪圓眼睛,朝著對面的唐將追問。
「是我!」沙千里丟掉半截木槊,推開面甲,「米將軍,沙某就知道你會主動攻出來!」
「你們……」米摩克自知上當,帶領麾下兄弟就想往外闖。好不容易才讓獵物上套,沙千里怎肯再給對方逃命的機會?從親兵手中奪過令旗奮力一揮,立刻有幾隊精銳士卒策馬包抄了過去,一衝一兜,將闖入軍陣中的獵物們切成了數段。
隨即,疾馳中的馬隊再度一轉,血肉橫飛,十數名追隨米摩克多年的老兄弟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便倒了下去。
米摩克疼得肝腸寸斷,撥轉坐騎再度衝向了沙千里。到了現在,他已經明白自己根本沒有逃走的可能。先前阻擋自己入陣的唐軍兵卒,與現在圍殺自己的唐軍兵卒無論在個人身手,還是相互之間的配合,都不在同一層面上。敵將先前根本就是拿一群疲兵故意示弱,將自己誘入陷阱當中,然後再慢慢試圖獵殺。
他本有決死之心,卻不甘似這般稀裡糊塗地死去。他要死也死個明白,那一萬數千唐軍,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為什麼一夥不入流的馬賊,穿上唐軍的衣服,會變得如此強悍?
「跟上將軍!」「跟上將軍!」見米摩克放棄突圍,百夫長安延九與石神奴也大叫著撥馬轉回。他們二人身後的弟兄,如今已經十去六七,剩下亦是人人帶傷,卻個個斷然撥轉坐騎,哪怕心中清楚的知道,今天這一回頭,便不再有活著突圍的可能。
彷彿跟米摩克心有靈犀一般,沙千里揮了揮令旗,命弟兄們再度閃出一條通道。米摩克帶著僅剩的十幾名殘兵長驅直入,直到距離沙千里一丈遠的地方,才再度被一道槊牆堵住去路。奮力拉住坐騎,他衝著對面的敵方主將大喊:「姓沙的,你可是唐人?」
「的確,非但沙某是唐人。沙某麾下的這些弟兄,也個個都是唐人!」沙千里點頭稱是,笑容之中洋溢著自豪。
二人從前一個是恪盡職守的下層武將,一個是家底單薄的落魄馬賊,相互之間沒少打了交道。為了避免暴露實力,導致河中諸侯的聯手剿殺,先前每次與米摩克遭遇,沙千里都是親自斷後掩護著弟兄集體逃命。斷斷續續兩年多糾纏下來,跟米摩克彼此之間已經熟得沒法再熟,故而,今天剛一交手,隔著一層面甲依舊被米摩克叫破了真實身分。
只是今日,沙千里已經無所畏懼,笑著看了看對方,又誠懇地補充:「俱車鼻施那傢伙不值得你為他拚命,你投降吧。拿下柘支城後,我便向鐵錘王求情,讓他放你平安離開!」
他欣賞米摩克的為人,因此不忍對方死在自己刀下。誰料米摩克卻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環顧了四周圍攏而來的唐軍,如夢囈般問道:「你投了鐵錘王?你原本是個軍人?」
「正是!」既然對方已經被圍得插翅難飛,沙千里便不再做任何隱瞞,拱拱手,笑著回應,「不瞞米將軍,沙某本來就是安西軍的一個老卒。這回,重歸鐵錘王麾下,也算是回了娘家。投降吧,沙某可以對天發誓,保你和你身邊這些弟兄無性命之憂!」
一番好心再度被直接忽略,米摩克第二次舉目四望,喃喃地回應:「怪不得,每次我都抓不住你。怪不得,以你的實力,原本可以輕輕鬆鬆做個大馬賊頭,卻心甘情願縮起來給別人做小。原來你打的是這麼一個主意。」
「降不降給個痛快話,別拖延時間。沒有人會過來救你。你也不可能衝得出去!」黃萬山不似沙千里那般好脾氣,見米摩克既不上前拚命,也不逃走,只是一味地喋喋不休。唯恐此人再玩什麼鬼花樣,舉起長槊,厲聲斷喝。
他這廂一動,周圍的嫡系部曲立刻做出了配合。兩百名剛剛換過鎧甲兵器的老兵齊齊向前催馬,登時將被圍困在軍陣中央的敵人壓得無法呼吸。米摩克側了幾下身子,避開幾乎頂到胸口上的槊鋒。然後抬起頭來,看看那兩百名精銳老兵,又看看擠在老兵週邊那些新被唐軍收服的馬賊,搖了搖頭,再度苦笑著道:「原來如此,真沒想到,大汗他半生縱橫,到頭來卻被一群烏合之眾嚇破了膽子!」
「的確!」反正不可能放被圍的任何人逃走,沙千里也就實話實說,「你判斷得很對。我們這邊的弟兄,的確是一群七拼八湊起來的烏合之眾,並且總共只有兩千出頭。可誰能想到你的俱車鼻施汗,竟然連出城一戰的膽子都沒有?投降吧,他不值得你去死!」
「別跟他廢話。王將軍還等著咱們的消息呢!」黃萬山不滿意沙千里對一隻煮熟了鴨子還如此客氣,搶過他的話頭,大聲斷喝,「投降,或者死。你自己選。別以為還能走得掉,剛才是我跟老沙故意放你進來的!」
「投降,或者死!」
「投降,或者死!」四百七十餘名將士齊聲呼喝,聲浪震得人群中的「獵物們」前後亂晃。
西域諸族或多或少都跟突厥人有一些血緣關係。傳統當中,亦不曾以向強者屈服為恥辱。幾個渾身是血的部族勇士被唐軍的呐喊聲嚇得魂飛天外,相繼丟掉了兵器,滾落於馬下。另外數名部族勇士雖然兀自緊緊握著手裡的刀,卻都將眼睛轉向了米摩克,目光裡邊充滿了祈求。
對於被嚇破了膽子的弟兄,米摩克不以一詞苛責。對於身邊那幾道期盼的目光,米摩克亦視而不見。他只是呆呆地舉目四望,看看頭頂上穹廬一般的藍天,看看四面無邊無際的荒野,彷彿永遠看不夠,永遠捨不得一般。直到周圍唐軍的喝斥聲又起,才猛然醒轉,朝黃萬山拱了拱手,笑著打招呼:「這位黃將軍,想必當年也是安西軍的一員?請恕米某有眼無珠,這兩年多來得罪了!」
別人一客氣,黃萬山反倒被弄得手足無措,連擺了幾下手,才虎著臉說道:「你也是恪盡職守,算不上得罪。投降吧,聽老沙一句。不為自己,還要為身邊這些弟兄們想想!」
「如果我老米有朝一日,帶兵打到你家門口,黃將軍會投降嗎?」米摩克笑了笑,低聲反問。
「這…….?」黃萬山又是惱怒,又是欽佩。楞了好一會兒,才笑了笑,冷冷地道:「你這輩子恐怕是沒機會了。也好,既然你自己要死,黃某就成全你。弟兄們,舉槊…….」
「諾!」幾十名距離「獵物」最近的唐軍齊聲答應,同時奮力將手中長槊平端。只待黃萬山的手落下,便會策動坐騎,將獵物們捅成透明篩子。見到此景,又有幾名先前陪同米摩克踏入陷阱的勇士趕緊丟下兵器,跳下坐騎。以免遭受池魚之殃。而百夫長安延九與石神奴等最後三五個,則捨命撲上,用身體在自家主帥周圍護成了一道單薄的圍牆。
「且慢!」千鈞一髮之際,米摩克好像改變了主意。將兵器丟在地上,大聲喊道。
沙千里和黃萬山兩個大喜,趕緊命弟兄們將攻擊暫且停頓。正準備說幾句安慰話間,卻又見米摩克朝著周圍團團作揖,「你等都走吧,別陪著我做無謂的犧牲。今天,死老米一個已經夠了。」
「將軍!」 百夫長安延九與石神奴等人失聲痛哭,丟下兵器,卻不肯離開米摩克身側。米摩克輕輕推開眾人,策馬走向對面的槊林,「來吧,給老米一個痛快!老米今日死在唐軍的槊下,也算死得其所。」
沒想到對方性格如此剛烈,周圍的唐軍將士不由得肅然起敬。手中的槊鋒分明已經頂到了對方的胸口,卻是遲遲刺不下去。
沙千里心裡也是好生感慨,嘆了口氣,低聲做最後的努力:「你這又是何苦?俱車鼻施那個人生性涼薄,即便知道你為他死了,他也不會念你的半分好處?」
「老米今日死了,卻不是為他!」米摩克笑了笑,面孔上的表情竟有幾分癡迷,「昭武九姓,總得有一兩個知恥男兒。動手吧,換了你在此,想必會跟米某做一樣的選擇!」
沙千里知道已經無可再勸,又嘆了口氣,輕輕抬起手臂。正準備下令給被包圍者一個痛快,米摩克突然又張開眼睛,大聲喊道:「且慢,我這裡還有個不情之請!想讓兩位將軍成全。」
「說罷!只要能做得到的。沙某一定照辦!」出於對此人勇氣的尊敬,沙千里點頭應承。
「幫我殺了馬場中那兩個留守的百夫長。他們都是天方教徒,模樣很好認!」米摩克翻身跳下坐騎,將戰馬推到了旁邊,「這匹汗血馬,算做對兩位的酬謝!」說罷,低下頭,將身體往前方的槊鋒上狠狠一撞。「噗!」幾道血光迅速射出,在半空中濺起一團紅霧。
「噗!」「噗!」「噗!」數道血光相繼濺起,與半空中的紅霧匯聚成濃濃的一股,凝聚在秋風中,久久不散。
「冥頑不靈!」有人低聲唾駡。
「他們的英雄!」有人搖搖頭,輕輕嘆氣。
「將軍威武!」話音剛落,歡呼聲已經響成了一片。通過今天的第一場戰鬥,在座諸將已經沒有人再懷疑大夥到底有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而是把目標紛紛對準了給予俱車鼻施汗多少懲罰,大夥每個人在戰後到底能分得多少功勞方面。
「多賴諸君努力!」王洵客氣地拱拱手,朝著大夥致意。待周圍的歡呼聲稍稍平息,又低下頭來,對著程老掌櫃叮囑,「我只能給你一天時間準備。你回去後跟大夥商量一下,爭取明天下午就能拿出個章程來,後天一早,我派人護送你等出發。」
「章程,章程倒是,倒是好辦。」程老掌櫃第一次接受這麼大的買賣,幸福得兩眼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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