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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現在就行動
今日的教學不一樣了。不再只是老師站在黑板前講課，學生在底下抄筆記。我們最終要教導他們的，是如何自我教育。

德納普斯女士派我輪值巡視學生是否蹺課的任務。每天到校後的第一個小時，我必須巡邏校園，驅策遊蕩的學生去上課。如果家長遲了才把子女送到學校，我必須告訴他們，準時送孩子上學是他們的責任。如果孩子們在閒蕩，我必須護送他們進教室。「不論用什麼方法！」德納普斯女士說這句話時，雙手叉腰，意在強調。
因為遲到的問題和學生對立可不有趣。這些恐怕不是榮譽榜上的學生，而且他們根本不認識我。但是我不敢推托。我每天早晨將與德納普斯女士一起巡視校園，直到本週結束，年底前也將定時輪值。「逃課和遲到不是什麼好笑的事，丹薩老師。」
「您說得對。」我懷疑對德納普斯女士來說，是不是真有好笑的事，不過我絕對不會想測試看看。我決定，假如學生或家長質疑我有什麼資格告誡他們，我就說我是德納普斯女士的代言人，讓他們感受到跟我同樣的恐懼。

儘管上課鈴聲已響，很多學生還在教室外面。少數的孩子快步趕著去上課，多數人卻不慌不忙拖著腳步。有一群人抽著菸，在亞岡街旁的巷道內閒晃。我要他們把菸熄掉，進來上課，但他們一動也不動。最後，我站在他們面前，要他們「戒掉那骯髒的壞習慣」。就在此時，我看見另一群孩子朝學校相反的方向走去。「嘿！」我吼叫：「回來，你們這些傢伙！學校在這邊。」他們跺著步，假裝沒聽見我說的話。真是令人洩氣到極點。
突然間，一輛破舊的福斯金龜車停在路旁，我為一個穿著老鷹合唱團運動衫的紅髮男孩開車門。「你最好快一點」，我對他說：「德納普斯女士正在氣頭上。」然後我彎下腰來，對坐在駕駛座的婦人說：「妳知道妳晚了二十分鐘嗎？那是不被允許的。」
孩子的母親身穿一件青綠色運動服，從她的手提包裡掏出一張紙，向我要簽名。
「好，但是以後得讓妳兒子準時上學」，我一本正經的說。她只是笑了笑。

一個小時後，在教室裡，蒙特用力敲著鉛筆，我稱讚他打鼓的技術不錯。艾瑞克正在摺紙，他全神貫注，所以無法注意到我。這讓我很想哭，等等，不能在課堂上哭。有人警告過我，別微笑，也別讓他們瞧見你在哭。
「把那個給我。」我說，然後把艾瑞克的小紙花環沒收到口袋裡。我們兩個人都需要集中注意力。
「好了。誰願意朗讀自己的故事？」
蟋蟀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如此。孩子們在座位上不斷扭動，避開我的目光，然後偷偷查看行動電話和傳簡訊。
「艾曼紐？」我走向一個個頭高大、默默不語的孩子，他坐在教室後排。昨天他告訴我他是辯論隊的一員。選他應該不錯。但他搖搖頭。「你不想唸嗎？你不必站起來，坐著唸就可以。」沒有回答。「那我來唸如何？」他聳聳肩，我把他手上的紙接過來。
「當我年紀小的時候，」我開始朗讀：「我很怕坐雲霄飛車。」
「我也是。」我說，但沒有人笑。我唸完艾曼紐的文章，然後徵求另一個自願者。沒人舉手。
我以為至少蒙特會願意開口。至少我已經開了頭。做任何事都好，只要停止這種蟋蟀聲。我向佩吉要了她寫的故事，然後把它唸出來。她寫的是冒著暴風雨到南街的經過。我哼起歌來：「嬉皮都去哪裡見面？南街，南街。」
總算他們開始竊笑。竊笑總勝過呆若木雞乾瞪眼。很快的，我唸完五個人的故事。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我了解，這些孩子們對我的認識還不夠，不會真正傾訴內心的話，所以他們寫主題樂園、籃球、購物之類的事，不過就是上課第一天自我介紹的延伸。但是對我而言，上課第一天好像已經是幾個月以前的事了。
「丹尼，」我點名叫那個長相俊美的後衛擒抱員。
他抬起頭，臉歪向一邊。「你不介意我們唸自己的故事吧？」
我與教室後面的教學指導員大衛眼神交會。他看起來像是年輕版的死神。
我結結巴巴地說：「當然不介意，丹尼。我只是起個頭……你唸吧。」
我走回辦公桌，坐下來聽丹尼朗讀有關他第一次達陣得分的故事。我覺得自己像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笨蛋。
感謝老天，下課鈴聲響起。像今天這樣的課還要再上四堂，我該如何是好？

教學札記：人人都在哭泣

我到大衛的辦公室與他會面，進行每日的課後檢討。我把沒收艾瑞克的摺紙拿給他看。「了不起的作品，」大衛說。
「可惜我不是在教美術。」
我們都笑了。然後他給我一些寶貴的建議。
「思考如何以少做多。」
我不懂他的意思。
「減少你的比重，增加學生的比重。集中在你的教學計畫，要明確，而且不要離題。讓他們朗讀，並且動手做自己的作業。我今天看見你幫柯洛伊翻字典查生字，我沒看錯吧？」
我羞赧地點點頭。
「你就盯著他們做。」
「我很抱歉。」
「別說抱歉。每個新來的老師都要花一番工夫，才能找到適當的平衡。」
「這比在賭城開演還難。」
「你費太大的力氣設法要讓他們喜歡你。」
一語中的。「如果他們不喜歡我，我還能教他們嗎？」
大衛嘆了口氣。「湯尼，你沒辦法代替他們學習。」
「可是我有種感覺，有些人根本不想做事。」
「不想做事和不想學習是有差別的。最起碼學生們必須對學習有興趣。假如他們喜歡你，或許他們會覺得你更有趣，但學習不是人緣比賽，而是要讓他們參與自己的教育。」
「別插手，」大衛建議我：「讓孩子們自己做。」
「對。」我複述一遍：「以少做多。」
他欣賞我努力與孩子們建立聯繫。「不過你的聲音太多，他們的聲音卻太少。今日的教學不一樣了。老師不只是站在黑板前講課，然後孩子做筆記而已。我們最終要教導他們的事，是如何自我教育。」

第五章及格
當他們採取行動讓事情發生，他們就是在從中學習。當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唯獨你一人滔滔不絕時，他們學習的機會就大大降低了。

要怎麼做，最能夠打動學生？這是個大哉問！
我指定學生閱讀《人鼠之間》（Of Mice and Men）時，覺得自己跨出了聰明的起步。這是一本薄薄的小書，會讓班上同學認為很容易讀。我把書發給全班，他們馬上翻到最末頁。
「只有一百一十二頁。耶！」
我只是微笑。作者是史坦貝克（Steinbeck），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這不是淺顯易讀的書。每一頁的字裡行間都有大量的隱喻。散文中的聖經語調也讓他們倒胃口，但我把這本書設定成兩個朋友之間的故事，這就勾起他們的興趣了。讀了幾章後，我們播放一九三九年以這部小說改編而成的經典電影，由朗．錢尼（Lon Chaney）與布吉斯．梅迪斯（Burgess Meredith）主演。我們討論隆尼（Lennie）可能有什麼問題，以及喬治（George）為什麼這麼愛護這個傻大個兒。我們檢視史坦貝克如何鋪陳兩人之間的友情、他們的性格、故事的背景與氛圍。孩子們開始置身其中。
每讀完幾章，就有一場小考。測驗的一部分，是要學生們把讀過的內容「大意」寫出來，這個主意是受狄克森女士的啟發。內容大意是一段二十字的說明或摘要。隨著你讀完更多章，你摘錄的大意就揭露出更完整的故事，但字數必須維持在二十個字。最後的大意便講述了整個故事。我愛看著孩子們努力描述故事情節，並且用手指計算字數。要求他們寫大意，更容易看出誰有讀、誰沒讀。

課程進行到一半，正當我覺得一切一帆風順時，霍華德下課後走到我桌前向我抱怨。霍華德是班上塊頭最大的孩子，同時參加橄欖球隊、足球隊和棒球隊。父親在他的生活中缺席。他喜歡到處閒蕩，現在卻一本正經地對我說：「我不懂這個故事。不論我多麼努力，讀完什麼印象都沒留下來。」
我真的很關心這孩子，所以我直接跳到教師模式。「霍華德，我秀給你看。」我打開書本，向他展示閱讀時如何在重要段落下畫線，並且在書頁邊緣空白處做筆記。我要他放心，大可回頭重讀他遺忘或者初次閱讀時不懂的段落。「我自己也是這樣做的。」
他說：「同一頁我讀了一遍又一遍，就是記不住。我不擅長這種事。」
我有個點子。「只是需要練習，和別的事情一樣。你多久練習足球一次？」
「經常練。」
「閱讀呢，你多久練習一次？」
「根本沒在練習。」
「那我告訴你，唯一的差別就在這裡。」
「可我不喜歡閱讀，一點也不喜歡。」
「練習閱讀，你就會讀得愈來愈有心得。到頭來，你會變得樂在其中，就像你樂於玩足球一樣。你剛開始接觸足球時也不喜歡，是吧？」
他沒有上鉤。他堅稱，從他踢出第一球起，足球對他就是樂事一樁，即使當初他踢得很差。就這件事來回談論了一會兒後，我接著說：「是啊，但現在變成好手後，你更喜歡足球了，對吧？」他聳聳肩。「這就像學習彈奏烏克麗麗一樣。」我說。
「啥？」霍華德的兩道眉毛突然豎起，差點快頂到他的小平頭了。「烏克什麼？」
「多年來，我習慣使用『每日一思』日曆，」我告訴他。「每天早晨，日曆上都會列出一個點子或一句建議供我思考。比方說，二○○六年八月二十四日這天的每日一思是：『買一把烏克麗麗琴和一本和弦書，每天練習三十分鐘，持續練三十天，那麼你就能娛樂你的家人、朋友和你自己。』我以前就像你一樣，幾乎不懂烏克麗麗是啥，但是我滿喜歡這個主意，於是我給自己買了一把烏克麗麗琴和一本和弦譜，然後開始練習。起初不怎麼有趣，直到我彈奏技巧改善了才改觀，現在我彈烏克麗麗將近五年了，它就像我的第三隻手臂。我愛它。」
霍華德顯然認為我瘋了。「我要你把相同的建議應用到閱讀上。試試看。每天閱讀三十分鐘，挑任何你喜歡的東西來讀，我保證只要你著手練習，你的閱讀能力會變好。」他搖著頭離開教室。

我告訴大衛我與霍華德的這場小型會議，徵詢他的指導。大衛皺眉說：「我給你看一件東西。」
他從桌子裡抽出一張電腦列印的文件。「這是一份有潛力的資優生名單。」他指給我看，在名單頂端出現霍華德的名字。
大衛的表情讓我坐立不安。有兩種可能。閱讀問題長久以來一直嚴重困擾著霍華德，我必須再深入了解。或者，我被耍了？我設法保持中立，但若真要評斷的話，我認為這孩子在作弄我。
儘管如此，霍華德讓我體認到，我必須找出更多方法，讓學生們想要閱讀。

我在教師訓練中得知一個研究結果：暑假期間沒有閱讀的學生，表現可能低於閱讀水平。我要怎麼做，才能確保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在我學生的身上？我所能想到的唯一方法，就是讓他們自發性地想要閱讀，而要達到這個目的只有一種辦法，就是說服他們相信閱讀是樂事一樁。難度很高。我決定在閱讀練習方面盡可能地發揮創意。
起先我為他們找了一些有關運動和名人的短篇故事。後來，有一天我聽見孩子們談論《暮光之城》的電影版。這讓我腦中靈光一閃：青少年羅曼史加上吸血鬼。難以抗拒的吸引力。這些小說是用他們這個年齡層的語言寫的，或許稱不上是好的文學，但假如能引起學生們對閱讀吸血鬼羅曼史的興趣，這種興奮感或許就能激發出一種持久的閱讀習慣，甚至到他們畢業後都可能一直持續下去。
我以便宜的價格取得了三十本《暮光之城》系列小說的第一集，每人桌上都發了一本。
這本書厚得像塊磚頭，引起學生一陣驚呼。「這有四百九十八頁！」霍華德嚷著，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不過，大多數的女生都流露出勇於接受挑戰的鬥志，還幫我說服男生們。我們會慢慢來。我允許他們每週只讀三章，每週五進行測驗。比照這個課程的一般書目，我也為《暮光之城》編寫了輔助學習的練習題目。這些習題有助於他們把注意力集中在故事情節的主軸，並且協助他們理解所讀的內容，不過全班除了幾個男生，讀這本書都沒有遭遇困難。有了這些習題，對他們準備我的測驗也有幫助。

《暮光之城》協助學生了解我想灌輸給他們的一個觀念，就是書籍不只是乏味的平面印刷品，也不只是一堆字串和必須費力去翻的頁面。「書就是故事。」我一再地告訴全班。《暮光之城》就是很好的證明。這是一個特別的故事，敘述甜美純潔的貝拉與舉止像紳士的吸血鬼愛德華之間，有著一段禁忌的、危險的愛情。這在孩子們之間引起共鳴，異性對他們既有吸引力，卻也讓他們畏懼。儘管我認為這個故事很牽強，但我了解孩子們喜歡它的原因：他們有認同感。就連男生們也開始表示支持。艾瑞克．羅培茲打破僵局，公開承認他喜歡這本書，讓我好有面子。霍華德雖然嘲笑書中男歡女愛的場景，但測驗對他倒是不成問題。而且，他也不再那麼頻頻向我抱怨史坦貝克的書了……

第一學期
1. 教書去吧！
教學札記：課程計畫
2. 無知不是藉口
教學札記：真正要緊的事
3. 現在就行動
教學札記：六個字的回憶錄
4. 半個三明治俱樂部
教學札記：直到學生了解為止
5. 及格
教學札記：別怕莎士比亞
6. 耶誕節之前別微笑
教學札記：東北高中達人秀

第二學期
7. 戶外教學
教學札記：告別不在選項之中
8. 詩的正義
教學札記：沒有多餘的資源
9. 每個孩子都該有位阿提克斯
教學札記：難怪舊城區的學校贏不了
10. 春季躁動
教學札記：教書比拳擊難
11. 期末考
教學札記：快樂之子
12. 如果……
教學札記：拯救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