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選擇「消失」,
來保護此生無法達成的理想……
◇ 直木賞名家山崎豐子探問女性價值的史詩巨作!
◇ 榮獲婦人公論讀者賞!再版不斷,累銷直逼30萬冊!
◇ 亞馬遜書店讀者4.3顆星經典評價!
在這奼紫嫣紅的亂世,唯有她始終宛如一株高貴堅定的白菊,
在險惡人心與封建家規的強風吹拂之下,兀自搖曳生姿……
女孩在戰爭期間來到一位「夫人」家中躲避空襲,在與夫人短暫共處的日子裡,她發覺這個氣派而冷清的宅邸,竟隱藏著許多難以理解的秘密。
當全日本正因兵戈擾攘而民生凋敝,夫人卻依然每日堅持著宛如貴族般的梳妝打扮;雖然夫人以奢華的美食招待她,她卻同時發現似乎有人被囚禁在破舊的庫房內……
直到戰爭結束後,女孩收到夫人逝世的噩耗,這才得知這些謎團全都源於夫人璀璨而曲折的身世──原來她就是大正年間曾經紅極一時的女詩人御室宮爾,具有傾國傾城的美貌和稀世才華,卻在短暫綻放光芒後突然消聲匿跡,被謠傳早已死於昭和初年。
為什麼?一位才貌雙全的天才女詩人晚年竟過著隱士般的生活,不再發表詩作?為什麼?明知文壇盛傳自己已經逝世,卻從來不曾出面闢謠?原來,為了突破大家族的利益鬥爭,為了反抗封建傳統的沉重束縛,女詩人唯有主動將自己從人世間抹滅,才能無愧於內心的理想與愛情,並始終如一地走完這充滿激情和苦悶的一生……
作者簡介:
山崎豐子
當代日本文壇三大才女之首,日本戰後十大女作家之一,與大師松本清張、水上勉齊名。
本名杉本豐子,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三日生於大阪。自京都女專(現京都女子大學)國文科畢業後,任職於每日新聞社學藝部,在名作家井上靖的麾下擔任記者。工作之餘從事寫作,一九五七年以《暖簾》一書初試啼聲,隔年便以《花暖簾》榮獲第三十九屆直木賞,此後即辭去報社工作,專心寫作。
六○年代以後,她的創作風格逐漸轉向現實批判,一九六三年出版《女系家族》;同年《白色巨塔》開始在《Sunday每日》週刊連載,因探討醫病關係的尖銳內容而引起社會高度關注。一九七三年出版的《華麗一族》,以日本金融改革為背景,赤裸裸地寫出銀行界人性慾望和金錢權力的糾結。其後她又以「戰爭三部曲」──《不毛地帶》、《兩個祖國》、《大地之子》再次震撼日本文壇,其中僅《不毛地帶》一書的銷量即超過六百五十萬冊!一九九九年她發表《不沉的太陽》,揭露航空業界的秘辛,再度創下將近六百五十萬冊的驚人銷售成績!
儘管年屆九十高齡,但她的批判之筆卻始終不輟,二○○九年再度推出暌違已久的最新小說《命運之人》,以沖繩歸還和日美密約為背景,展現新聞人對真相的追求與對社會正義的堅持,果然引發各界的熱烈討論,不但已熱賣逼近二百萬冊,更連續高踞日本最權威的《達文西》雜誌與日販暢銷排行榜前十名,並榮獲第六十三屆「每日出版文化賞」特別賞,而她也再次展現其過人的觀察力和「預知」能力,二○○九年底,當時相關的外務省官員在法庭作證,終於承認沖繩密約確實存在。
她的作品結構緊密,情節高潮迭起,在愛恨情仇之間糾葛不斷的複雜人性更是引人入勝,因而成為影視改編的最佳題材,其中《兩個祖國》曾被NHK改編拍成大河劇《山河燃燒》,由松本幸四郎主演。《華麗一族》則一出版便被改編拍成電視劇,一九七四年並由社會寫實派名導演山本薩夫拍成電影,二○○七年日本東京放送電視台更二度改編成電視劇,由偶像巨星木村拓哉領銜主演。《不沉的太陽》也於二○○九年被改編搬上大銀幕,斥資超過二十億日幣,由影帝渡邊謙擔綱演出,並勇奪「日本奧斯卡賞」、「報知映畫賞」的最佳影片與最佳男主角等大獎。而《不毛地帶》亦被改編拍成電視劇,作為日本富士電視台開台五十週年的紀念大戲,由唐澤壽明等多位實力派演員主演,蔚為話題。至於《花紋》則曾於一九六七年由富士電視台改編拍成膾炙人口的同名電視劇。
一九九一年,山崎豐子因對日本文學的卓越貢獻而獲頒「菊池寬賞」,可謂實至名歸。
譯者簡介:
王蘊潔
在翻譯領域打滾十幾年,曾經譯介山崎豐子、小川洋子、白石一文等多位文壇重量級作家的著作,用心對待經手的每一部作品。
譯有《不毛地帶》、《博士熱愛的算式》、《洗錢》等等,翻譯的文學作品數量已超越體重。
臉書交流專頁:綿羊的譯心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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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他者的凝視,讓主體被劃入絕對值。
『如果自己能成為另一個人該多好?』自我身分的抽離,是身為人能夠從主體的既予迴路裡徹底逃遁的契機。一個宛若奇士勞斯基式的身分宿命協奏,在《花紋》裡我們讀見:兩個名字、兩種身世,歸落為一個女性交織纏繞的傳奇生命──年華早逝的天才詩人,與避世隱居的大家千金,兩種迥異的經驗性,如古羅馬的雙面神雅努斯,以不同的視界曳引出不同的世界;如獵戶座的雙旋臂,以盤面結構開展了兩種敘事渦漩;如《雙面薇諾尼卡》,以斷續(而非斷裂)的時代倫理步伐,在舞台上並置搬演。透過「名字」的解換,從社會、政治、文化與家族倫理等重重圍構之下遁空避去,遁入另一具從虛構土壤茁壯盛放的新造之身,從此解桎一切修羅熬苦,一切宛如空靈法術。
一旦事到盡頭,愛與被愛全不可得,眼前所賸,唯有華服錦袖的織理之間,那櫻血般豔絕花紋。」──詩人/崔舜華
「詩是靈魂的刺繡,寄託敏感神思,也貼補人生創口。山崎豐子的長篇小說《花紋》,以曇花一現的女歌人御室宮爾的一生為線索,鋪陳在近代變遷劇烈的社會裡,猶被鎖在家族傳統中的閨秀,如何以文字突破閨閣束縛,而又如何發現仍然無法掙脫枷鎖,黯然而近乎殘忍地面對命運、家內鬥爭的考驗,以及男性宗法社會的彈壓。
寫作與戀愛是突圍的雙刃劍,可能劈開冰山,也可能反向刺傷自己與愛人。是寫作使御室宮爾逐步描繪出自我的輪廓,卻引發了沒有希望的狂戀。詩與愛情,構成她少女人生的支柱。失去了這兩者後,女詩人宣佈了自己的死亡──直到因為戰爭來避難的另一個少女,發現了這位永恆的閨秀與華麗衰頹的大家族背後的秘密……」──詩人/楊佳嫻
「若說人生就是一部自己的經書,怎樣做功課、看待緣生緣滅,在聚散中因如何的捨,得到截然不同的果,而自己仍是自己,那初心怎能不受塵俗情感的折難,尤其是一位自傲如山、情感似海的女詩人呢?
不增不滅。建立於生命質量前的,是各人的惹塵埃、沾習氣。在《花紋》中,出生於大地主世家的小姐,注定在優渥的鳥籠環境,繼承家族純正的血統,這便牴觸了生命中必定偶遇的塵垢。這一感情上的花紋,刺青在她心上,撫閱此書,不時隱隱作痛……」──詩人/顏艾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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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能成為另一個人該多好?』自我身分的抽離,是身為人能夠從主體的既予迴路裡徹底逃遁的契機。一個宛若奇士勞斯基式的身分宿命協奏,在《花紋》裡我們讀見:兩個名字、兩種身世,歸落為一個女性交織纏繞的傳奇生命──年華早逝的天才詩人,與避世隱居的大家千金,兩種迥異的經驗性,如古羅馬的雙面...
章節試閱
(前情提要:「我」為了躲避空襲,來投靠「夫人」,住進一棟古老的大宅。無意間,她發現這間大宅和這位「夫人」身上,似乎隱藏著什麼秘密……)
從投靠夫人的第二天開始,我借住在這棟大宅的其中一間客房裡,從此開始了三個女人共度的生活。
大宅內有很多房間,大部分房間都關著遮雨窗,沒有人住。夫人房間那一區的地上擦得一塵不染,走路時稍不留神就會打滑,走廊的各個角落插著鮮花。我的房間位在彎成直角的二樓西南角落,可以隔著中庭高大的橡樹枝葉,看到她位在二樓東南角落的起居室。面向東南方大玻璃窗內的遮光紙門總是緊閉,只有上午時會打開一會兒,讓陽光灑進房間。那人坐在梳妝台前細心梳頭髮的背影,宛如鑲進畫框的一幅畫。古色古香的漆器梳妝台放在十帖榻榻米大的和室正中央,當她把紅色綢布披在肩上梳理頭髮時,一頭銀白色的長髮就像是繡在紅綢布上的絲線。那無聲而寧靜的美麗身影,讓我產生了一種異樣的錯覺,彷彿失去家園、不知空襲警報何時會響起的緊迫現實,都變得很不真實。然而,當梳妝台蓋子蓋上,她從肩上拿下紅綢布,關上遮光紙門時,我就像酒醒般被瞬間拉回現實,戴上防空頭巾,穿上紮腳褲,來到了已經燒成一片荒野的大阪街頭。
穿著紮腳褲的老婢女總是獨自在偌大的庭院內幹活。名叫阿芳的老婢女比那個人大十歲,只要聽到那人從房子深處呼喚她的聲音,她就像影子般靜悄悄地跑去聲音的方向聽候差遣,即使隔著長長的走廊,我在房間內也可以感受到她的動靜。那人吩咐事情時的語音很輕,我無法聽清楚,但老婢女帶著老式關西腔的恭敬聲音卻清楚地傳入我的耳朵。
「是,夫人……這樣就可以了嗎……對,您說的沒錯。」
有時候,聽到她們因什麼趣事而發出笑聲,但也聽不清楚那人的聲音,只聽得見老婢女的聲音。那次她們似乎是在談論食物的事。
「是,您是說當令食材嗎?……我知道現在是嘉蠟魚和土魠魚的季節,只是當前的時局──」
那個人似乎是老饕,老婢女對難以為她張羅到這些食材嘆著氣,但在嘆氣時,又覺得眼下要張羅這些食材無疑是緣木求魚,所以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雖然那時候大部分人都只能用馬鈴薯或玉米當成主食,那個人每天的餐點卻豪華得令人瞠目。
晚餐時間,老婢女端著食物前往樓下八帖榻榻米大的飯廳,在漆器高腳小餐檯上,除了本膳以外,還有二膳䔮。我在走廊上和老婢女擦身而過時,看不清碟子和碗裡裝了什麼,卻一眼就看到本膳有五道菜,二膳也有三道菜。雖然我不知道那個人午餐吃什麼,但每天的晚餐必定有本膳和二膳,不知道老婢女阿芳到底是去哪裡張羅到這麼多食材。一個月後的某一天,那個人邀我去吃晚餐,不解之謎終於有了答案。
飯廳因為用防空黑布遮起,所以十分昏暗,裝了餐點的高腳小餐檯放在飯廳的正中央,那個人坐在小餐檯前等待我的出現,一看到我,晶瑩白皙的臉上就綻放出柔和的笑容。
「妳來我家已經一個月了,都沒有好好款待妳,實在太失禮了。今天晚上,我請阿芳做了一些菜,準備了晚餐聊表心意,慰問妳在戰亂中的辛苦。」
她說話時語尾帶著關西腔,說完之後,打開黑漆上用金粉畫著四季花卉的漆器碗蓋,用宛如花蕾般的小嘴啜飲了一小口白色的湯汁。那是用白味噌煮的湯。然後,她又用筷子尖夾了一小口小碟子裡的涼拌菜送進嘴裡,在舌尖上品嘗之後,看著等在門檻外的老婢女,眼角露出親切的笑容說:
「阿芳,今天的芝麻拌菜很好吃。」
老婢女像貓一樣伏身彎著駝起的背說:
「那麼,接下來為您送上飯──」
老婢女跪在地上,用膝蓋把身體挪進門檻,坐在那個人和我的面前,用托盤把飯端過來,放在我們面前後,立刻退回門檻外,把托盤放在腿上恭候在門口。她伺候得可圈可點,只是我不習慣被人這樣服侍,比起放在高腳小餐檯上令人目瞪口呆的豪華餐點,她這種恭敬的伺候態度更令我大開眼界。
那個人並沒有發現我的不自在,拿著筷子的手放在穿了結城紬和服的腿上歇手時說:
「料理真是很有意思,即使是相同的食材,也會因為下廚的人不同的心情,變出各種不同的形狀和味道。無論再怎麼細膩的食材,到了阿芳手上,都會變得很粗獷。就拿洗筷子來說,她是用庭院裡的竹葉來洗,洗的時候也很草率,我有時候很愛這種農村風格的隨興呢。」
當她說完這番話瞥向我時,我從她眼中看到的不是回味往日的靜謐,而是宛如有一陣風吹過般的堅毅。那是統治附近這一帶土地的旺族後代特有的剛毅堅韌。
吃完飯後,老婢女送來煎茶和甜點,我們閒聊了一陣子。當話題暫時停頓時,她猛然站了起來,打開壁龕旁上方的櫃子,拿出一個鮮黃色的包裹放在我面前。
「這個就送妳,聊表慰問戰災之心意。」
如果包裹裡是喝茶用的杯具,似乎太扁了。
「這是硯台。」
「啊?硯台?」
我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對,這是端溪石的硯台和根來塗的硯台盒,我在想,等稍微安定之後,妳可以開始練書法。」
她的臉上浮起笑容,把包裹推到我面前。我打開包裹,內心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大阪明天可能再度遭到空襲,戰火繼續延燒,她卻在這種時候送我如此珍貴的硯台和硯台盒。
「妳喜歡嗎?這是在倉庫放了很久的舊東西,我也同時準備了墨條和毛筆。」
暗紅色的根來塗硯台盒內,放著一個宛如美玉般深紫色端溪石硯台,旁邊還有墨條和小楷筆。即使我對硯墨一竅不通,也可以一眼看出這是很有來歷和高雅格調的物品。
「啊,好漂亮的石頭,用來做硯台太可惜了。」
我抬起雙眼說道。
「是嗎?文字本來就應該用宛如美玉般的硯台磨的墨汁來寫,流傳給後人。不是嗎?」
說完,她向我投來嚴厲的眼神。
「不小心耽誤了妳這麼多時間,妳先去安歇吧。」
她用客套而冰冷的語氣說完,率先離座。
我抱起放在那裡的硯台包裹走出飯廳,沒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間,在面向庭院的迴廊上駐足片刻。雖然是四月中旬的夜晚,但空氣中充滿悶熱的濕氣,就連寬敞庭院內的那些樹木,看起來也濃密而燠熱。我以為快下雨了,抬頭看向天空,發現星星宛如灑了一把銀沙般,在因為燈火管制而一片漆黑的天空中閃爍,而且感覺近在眼前。這是戰火延燒到大阪後,我第一次仰望星空,內心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寬慰和哀傷。正當我忘情地仰望天空,空中突然閃過一道紅色的光,隨即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警報聲。
那是通知敵機來襲的空襲警報。我立刻轉身跑向長廊盡頭的庫房。我用力想要打開庫房的門,但門關得很緊,一動也不動。我用力推著門,試圖把門推開,忽然聽到門內隱約傳來呼喊的聲音。
「郁……郁……郁子……」
我驚訝地豎起耳朵,準備把身體貼在門上。
「怎麼了?妳在這裡幹什麼?」
回頭一看,戴著防空頭巾,換上紮腳褲的那人在老婢女的陪同下站在我身後。在火光映照的天空下,她的身體也被染成了紅色,只有包著防空頭巾的白皙臉龐看起來格外鐵青。
「我以為這裡是庫房,所以想要打開,沒想到裡面──有人──」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就不由分說地打斷了我:
「一定是妳搞錯了,避難室在倉庫裡。」
然後,她急忙抓著我的手,從庫房旁來到中庭,帶我走進被一片樹林掩護的灰泥房子。
被厚牆包圍的倉庫內有一股潮濕的霉味,不時傳來的轟炸聲穿過牆壁,連身體都可以感受到震動。黑暗中,我不由得想起剛才從庫房內傳來的聲音。
「郁……郁……郁子……」我的確聽到一個沙啞的男人聲音在呼喚夫人的名字,但是,庫房周圍的房間都門窗緊閉,根本沒有人住,與夫人、老婢女、我住的房間之間有一段距離,平時很少有人走動,根本不可能有人住在那裡呼喊那個人的名字。難道是因為我害怕空襲,所以產生了幻聽嗎?如果是幻聽,幻聽的內容未免太普通了。況且,如果只是我的幻聽,她為什麼臉色鐵青,用銳利的眼神看著我,還用力拉著我的手離開那裡?
激烈的爆炸聲不絕於耳。除了燒夷彈以外,似乎還有重型炸彈落在附近,可怕的爆炸聲震撼了地面,連倉庫的厚實牆壁也搖晃起來,每次我都嚇得整個人都癱軟了,但那個人仍維持著和走進倉庫時相同的姿勢,緊緊握著我的左手,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我發現自己的手在她的手中滲著汗,她的手則異常冰冷潮濕。我一旦微微挪動身體,她也會稍微動一下,更用力地握著我的手,把我向她自己拉近,彷彿在害怕什麼,又在抗拒什麼。
「阿芳,妳去外面看看──」
那個人突然開口說道。坐在角落的老婢女起身,推開倉庫沉重的門時發出了吱吱咯咯的聲音。她出去察看後隔了五、六分鐘,又回到倉庫。
「好像是神戶的海灣那一帶工廠地區遭到轟炸,今晚應該不會波及這裡。」
雖然老婢女帶回了令人放心的消息,但那人卻不服氣地說:
「是嗎?搞不好這裡也很快就會遭到大規模的空襲,陷入一片火海,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灰燼,燒得什麼也不剩──」
她突然嘆了一聲住了嘴,在微光中露出空虛的笑容。
那晚之後,我在她的美麗和這棟房子的靜謐中感受到一種異樣的東西。空襲警報每次響起,她就一臉期待地仰望著天空,躲進倉庫的避難室;當轟炸平息後,她臉上就會露出不耐煩的焦躁。我很希望找機會像那天晚上一樣,推動傳來叫聲的庫房的門,確認房間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但是,每次當我去樓下的廁所,或是只有我用來煮飯的廚房,只要不經意地靠近庫房都會被發現。
「妳要去哪裡?請不要去那些空房間,因為很久沒有打掃了,裡面都很亂……」
背後忽然響起老婢女的聲音,回頭一看,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看著我。有兩、三次這樣的經驗後,我在舉手投足之間都可以感受到老婢女的視線。她為什麼千方百計阻止我去庫房?我對庫房的好奇心越來越強。
我背著那人和老婢女,偷偷躲在自己房間的排氣扇後方注視著庫房那個方向。雖然穿廊的屋簷擋住了視線,但只要把椅子放在窗邊,站在椅子上,從裝在窗框上方的排氣扇角落往下看,剛好可以清楚看到庫房的門。我站在那個位置,每天在不同的時間觀察庫房的門。平時白天要去學校,只有星期天的時候,我可以觀察一整天,可是,庫房的門關得緊緊的,不要說有人出入,甚至完全感受不到裡面有什麼動靜。我漸漸覺得那天晚上聽到的聲音八成是我的幻聽,無論是老婢女說的話、那人冷漠的表情,都只是因為我沒事亂闖所致。
有一天,我在廚房的角落看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東西。那天,家裡難得有客人造訪,樓上的客房傳來熱鬧的說話聲。我三天前感冒了,連續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沒有食慾,那天覺得有點餓,便悄悄起床,下樓來到走廊旁的廚房,準備煮些東西來吃。老婢女似乎去客房招呼客人,寬敞的廚房內沒有人影。當我硬撐著無力的身體,像往常一樣準備打開我專用的餐櫃時,忍不住張大了眼睛。因為餐櫃前的碗櫃門微微打開,托盤上放了一大碗麥飯,只配了兩尾魚乾和醃黃蘿蔔,我以前從來沒有在這個家見過這麼寒傖粗糙的餐點。
忙著招呼訪客的老婢女似乎在忙亂之際,忘了關上碗櫃的門,但是,這些寒傖的餐點是要給誰吃的?老婢女口中的「夫人」吃的餐點總是放在漆器的高腳小餐檯上,老婢女平時在廚房裡獨自吃飯時用的餐具不會放在托盤上。雖然眼下糧食緊缺,但絕對不可能把用這種大碗裝的飯端給客人吃。我的眼前浮現出庫房那道整天照不到陽光的門,那裡的陰暗潮濕氣氛和這些粗糙的餐點有一種不謀而合的感覺。
我放棄了煮食,回到了自己房間。樓上的客房仍然傳來女客人的歡笑聲,也聽到那人吩咐老婢女的聲音。住在豪華大宅裡的美麗夫人、熱鬧的客房、悉心服侍的老婢女、不讓外人靠近的庫房,以及不知道給誰吃的寒傖餐點──難道是我產生了不符事實的妄想?還是說,這棟房子裡隱藏了我所不知道的秘密?這種毫無脈絡的奇特想法縈繞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五天後的晚上,老婢女突然把我叫醒了。
「不好了!身體突然出了狀況──妳馬上跑去把車站前的醫生找來!」
一看時間,是凌晨三點。
「什麼!是夫人嗎?」
我嚇得跳了起來。
「不是,不是夫人,是老爺……」
「啊?老爺……」
「對,臥病在床的老爺突然──電話一直打不通,所以請妳跑一趟。」
我不禁愕然,立刻在睡衣外披上薄大衣,跑向車站前的醫院。
當我帶醫生回來時,等在玄關的老婢女帶醫生去了裡面的房間。我站在玄關旁鋪著木地板的房間,注視著彎成直角的走廊盡頭。微弱的燈光灑在走廊上,彌漫著異常的寧靜。空襲的那天晚上,男人叫著「郁……郁……郁子……」的沙啞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如今,聲音的主人突然變成了現實,老婢女和醫生正陪伴在他身旁。想到這裡,令我感受到一種令人不寒而慄的衝擊。
我聽到有動靜,抬頭一看,那人親自拿著醫生的黑色皮包,送醫生到玄關。
「很不幸,因為衰老的關係,再加上營養失調。最近這種情況很常見,一旦衰老,即使飲食再怎麼注意,也很容易發生營養失調的情況。因為太突然了,所以我沒幫上忙,晚一點再來拿死亡診斷書。」
那人始終低著頭,當醫生說完後,才深深鞠了一躬,恭敬地送醫生離開,當她發現我在玄關旁的房間時對我說:
「這麼晚吵到妳了,雖然勞煩妳跑去把醫生找來了,但妳剛才也聽到了,還是晚了一步。我和阿芳今晚會守靈,妳還年輕,感冒也才剛好,先去歇息吧。」
說完,她挺直單薄的身體,快步沿著走廊遠去。
回到位在二樓的房間,我關上了燈,站在椅子上,從旋轉窗的角落看向庫房的方向。平時總是緊閉的厚門敞開著,微弱的燈光照在帶著紅棕色的榻榻米上。庫房裡果然住了人,之前為什麼要向我隱瞞?老爺是誰?衰老和營養失調……五天前在廚房碗櫃裡看到的寒傖餐點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昏昏沉沉地睡了四、五個小時,聽到外面的嘈雜聲後就醒了過來。下樓一看,屍體已經殮入了棺材,從庫房搬到客房的棺材前,靜靜地聚集了五、六名前來弔唁的客人。
那人穿著黑色喪服,拿著小顆的珊瑚佛珠放在腿上,坐在神桌旁,恭敬地向弔唁客道謝。她的喪服背後清晰地印著笹龍膽圖案的家徽鐁,領口和袖口底下露出弔唁丈夫去世時穿的純白色羽二重㜊內襯,腰上還繫了一條素色和服腰帶。這樣的裝扮,儼然就是以髮妻的身分擔任喪主。當她和我視線相遇時,目不轉睛地端詳我片刻後,叫我去上香。雖然我和死者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兩個月,除了隱約聽到他叫喊的聲音以外,從來沒有見過他,只能帶著複雜的心情和奇妙的恐懼,為他燒了香。抬眼一看,神桌的中央有一張小照片。照片上的死者側面對著鏡頭,有一張豐腴的臉,五官輪廓很深,氣宇軒昂,感覺和那人很匹配。如此氣度不凡的男人身為她的丈夫,為什麼住在不同的房間,過著不為人知的隱居生活?看到那個人若無其事地穿著喪服,露出白皙的脖子坐在那裡的身影,我突然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害怕。
雖然戰局緊迫,物資匱乏,但葬禮未免太簡單潦草了,完全不像是那個人家中舉辦的葬禮。不知道是否因為在老爺去世的翌日就舉辦葬禮的關係,只有十六、七個親戚趕來。由於那人平時沒有和左鄰右舍打交道,所以,只有三個鄰居代表,還有我的父母,以及平時出入的生意人,總共只有三十人參加。葬禮上只請了一位誦經的僧侶,也沒有請輪替的僧侶,上香的人都靜悄悄的,幾乎都沒有說話。在這種場合,只要一開口,當然就得談論死者的生前,但聚集在那裡的大部分人都幾乎不瞭解死者生前的情況。
僧侶誦完經,棺材送進了靈車,參加葬禮的人都起身跟在靈車後。近親者在車前最後一次上香,當僧侶開始誦經時,老婢女伏著身體,肩膀顫抖著,想要蹲在門後。
「阿芳!點送火! 」
那個人露出冷冽的視線,用擲地有聲的嚴厲聲音命令老婢女點送火。老婢女蹣跚地走到門前,抓了一把稻草點了火。一小團紅色的火焰燒了起來,那個人把右手上的飯碗丟進火焰中。葬禮的最後,要打破死者生前用的飯碗,向死者告別。飯碗在火焰中發出乾澀的破裂聲,乳灰色的碎片濺到那個人的腳旁,碗上的紅色圖案感覺格外鮮豔。那是一個畫了精緻繪圖的志野燒小碗的碎片,和我幾天前在廚房看到的粗俗大碗完全無法相提並論。
一個星期後,我離開了那個家。一方面是因為戰況日益激烈,再加上那個家在我的內心留下了異樣的感覺和陰影,令我的心情格外沉重,無法繼續在那裡住下去。
回到父母和妹妹疏散的姬路鄉下後,起初仍不時想起那個人和老婢女,每次一想到她們,心情就不由得沉重起來,但在戰爭結束時,鄉間怡然開闊的景象和每天的農務工作,讓我在不知不覺中忘了三個月前那段異樣的生活。
戰爭結束後一年又三個月的某一天,老婢女阿芳突然寄了一封長信給我。雖然她的字跡並不漂亮,但或許在跟隨那個人的多年期間學了書法,用毛筆寫的字跡很工整。
我深知突然冒昧寫信給妳很失禮,左思右想後,還是覺得要向妳報告一下,所以提筆寫下這封信。
夫人於上上個月底,因為感冒引發了肺炎。我雖請醫服藥,悉心照料,夫人的病況卻未見好轉,短短一個多月就仙逝了。我擔心妳內心因為老爺突然身亡,而對夫人產生了疑慮,和夫人共同生活的這段日子,也可能成為妳內心的沉重負擔。我相信只有把夫人至今為止的生涯詳細地告訴妳,才能消除妳的疑惑和懷疑。照理說,我應該更早把這些事說出來,只是因為夫人再三叮嚀我不可透露。夫人一再吩咐,她已經死過一次了,所以不需要向別人提起她的死訊和生涯,只是我不忍心看著夫人壯麗而坎坷的人生就這樣被埋葬,尤其妳似乎對夫人產生了可怕的誤解,所以,我希望把夫人的生涯故事告訴妳。
我才疏學淺,託夫人之福才學會了用毛筆寫字,當然不可能寫長信交代夫人的一生。目前我獨自居住在夫人仙逝時的房子,如果妳剛好來這附近,願意來走一走,我希望妳可以坐下來聽聽夫人漫長的人生故事。
如果能夠借助妳的文筆,記錄夫人所走過的一個女人的一生。服侍她五十多年,餘命所剩不多的我也算是一償夙願了。
(前情提要:「我」為了躲避空襲,來投靠「夫人」,住進一棟古老的大宅。無意間,她發現這間大宅和這位「夫人」身上,似乎隱藏著什麼秘密……)
從投靠夫人的第二天開始,我借住在這棟大宅的其中一間客房裡,從此開始了三個女人共度的生活。
大宅內有很多房間,大部分房間都關著遮雨窗,沒有人住。夫人房間那一區的地上擦得一塵不染,走路時稍不留神就會打滑,走廊的各個角落插著鮮花。我的房間位在彎成直角的二樓西南角落,可以隔著中庭高大的橡樹枝葉,看到她位在二樓東南角落的起居室。面向東南方大玻璃窗內的遮光紙門總是緊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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