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女系家族裡唯一的男性繼承人,
該自我放逐,還是發憤圖強?
這一次,他必須做出選擇……
榮獲「大阪府藝術賞」! 日本Amazon書店讀者4.7顆星最高評價!
知名部落客丸鳥茵、資深譯者綿羊、日文系教授、日本文學文化研究者林水福、作家茂呂美耶、作家楊佳嫻 鄭重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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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母親期望中誕生的孩子,
卻是地位尊貴的「少爺」。
活在女系家族陰影下的他,
又該如何抵抗將他捲入深淵的滾滾洪流?
熱鬧的大阪商店街上,有間名為「河內屋」的高級和服襪商家。百年來,它一直維持著特殊的女系家族傳統,直到第四代繼承人喜久治誕生,才打破了原本完全由女性支配的特殊家庭關係。
然而對喜久治來說,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只讓他感到迷惘和痛苦。面對霸道掌控整個家族的外婆、任性而揮霍的母親,以及入贅為婿、地位卑微的父親,他總以毫不在乎的冷漠偽裝自己。直到新婚妻子被迫與他離婚,他終於認清了,這個家裡不僅容不下任何沒有血緣關係的「外人」,也容不下他這個「男人」……
大阪人稱有錢人家的子弟為「少公子」,但對於那些具有魄力、腳踏實地,即使放蕩不羈,即使花天酒地,仍然對人生負起應有責任的少公子,則是充滿敬愛地稱之為「少爺」。山崎豐子在本書中,即透過「少爺」喜久治這個角色,深刻描寫出一個男人在女尊男卑的封建傳統中的內心掙扎,更展現了山崎式「人和體制對抗」的一貫主題,是一部充滿了大阪風情的必讀經典之作!
作者簡介:
山崎豐子
當代日本文壇三大才女之首,日本戰後十大女作家之一,與大師松本清張、水上勉齊名。
本名杉本豐子,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三日生於大阪。自京都女專(現京都女子大學)國文科畢業後,任職於每日新聞社學藝部,在名作家井上靖的麾下擔任記者。工作之餘從事寫作,一九五七年以《暖簾》一書初試啼聲,隔年便以《花暖簾》榮獲第三十九屆直木賞,此後即辭去報社工作,專心寫作。
六○年代以後,她的創作風格逐漸轉向現實批判,一九六三年出版《女系家族》;同年《白色巨塔》開始在《Sunday每日》週刊連載,因探討醫病關係的尖銳內容而引起社會高度關注。一九七三年出版的《華麗一族》,以日本金融改革為背景,赤裸裸地寫出銀行界人性慾望和金錢權力的糾結。其後她又以「戰爭三部曲」──《不毛地帶》、《兩個祖國》、《大地之子》再次震撼日本文壇,其中僅《不毛地帶》一書的銷量即超過六百五十萬冊!一九九九年她發表《不沉的太陽》,揭露航空業界的秘辛,再度創下將近六百五十萬冊的驚人銷售成績!
儘管年屆高齡,但她的批判之筆卻始終不輟,二○○九年再度推出暌違已久的最新小說《命運之人》,以沖繩歸還和日美密約為背景,展現新聞人對真相的追求與對社會正義的堅持,果然引發各界的熱烈討論,不但已熱賣逼近二百萬冊,更連續高踞日本最權威的《達文西》雜誌與日販暢銷排行榜前十名,並榮獲第六十三屆「每日出版文化賞」特別賞,而她也再次展現其過人的觀察力和「預知」能力,二○○九年底,當時相關的外務省官員在法庭作證,終於承認沖繩密約確實存在。
她的作品結構緊密,情節高潮迭起,在愛恨情仇之間糾葛不斷的複雜人性更是引人入勝,因而成為影視改編的最佳題材,其中《兩個祖國》曾被NHK改編拍成大河劇《山河燃燒》,由松本幸四郎主演。《華麗一族》則一出版便被改編拍成電視劇,一九七四年並由社會寫實派名導演山本薩夫拍成電影,二○○七年日本東京放送電視台更二度改編成電視劇,由偶像巨星木村拓哉領銜主演。《不沉的太陽》也於二○○九年被改編搬上大銀幕,斥資超過二十億日幣,由影帝渡邊謙擔綱演出,並勇奪「日本奧斯卡賞」、「報知映畫賞」的最佳影片與最佳男主角等大獎。而《不毛地帶》亦被改編拍成電視劇,作為日本富士電視台開台五十週年的紀念大戲,由唐澤壽明等多位實力派演員主演,蔚為話題。至於《花紋》曾於一九六七年由富士電視台改編拍成膾炙人口的同名電視劇,《少爺》則自一九六○年起,即多次被改編為電影和電視劇。
一九九一年,山崎豐子因對日本文學的卓越貢獻而獲頒「菊池寬賞」,可謂實至名歸。
二○一三年九月逝世,享年八十八歲。
譯者簡介:
王蘊潔
一腳踏進翻譯的世界將近二十年,每天幸福地和文字作伴,在不斷摸索和學習中,譯書數量已經超越了三圍的總和。
譯有《不毛地帶》、《兩個祖國》、《解憂雜貨店》、《藍寶石》等等。
臉書交流專頁:綿羊的譯心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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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推薦序/
在傳統規矩中浪蕩、掙扎的少爺 林水福
山崎豐子的作品,無論是描繪醫學院內人生百態的《白色巨塔》、處於兩個祖國之間矛盾、無奈與難於割捨的複雜情感的《兩個祖國》,或讓人聯想到實際發生的揭發首相出賣沖繩秘辛的記者「西山」,最後身敗名裂的《命運之人》,它們共通的地方是深入描寫人性,情節高潮迭起,筆調平易近人,因此讓人欲罷不能。
因為有上述特色,山崎豐子的作品多數被拍成電影或連續劇,引起轟動或造成話題。
寫於一九五九~六○年的《少爺》(大阪話ぼんち,東京話坊ちゃん)描繪的是大阪船場賣和服襪的河內屋喜久治一生的故事。
河內屋傳到喜久治是第四代,前三代皆單傳,只有女兒。前三代店主皆係招贅,因此雖有店主之名,在家中地位低落。例如第四代河內屋喜兵衛雖年已四十八歲,在喜久治母親及外祖母面前依然唯唯諾諾,抬不起頭來。儘管第三代喜兵衛也是招贅的,在世時稱呼第四代喜兵衛時,依然以當夥計時的名字伊助稱呼,而不叫喜兵衛。
喜久治五、六歲時外祖父叫他「喜久少」,卻叫他父親「伊助」。這意味著在外祖父心目中,父親的地位還不如自己。因為喜久治將來要接河內屋的店主位子。另一方面外祖父叫自己的女兒勢以,稱呼「您」,猶如管事對待主人家的女兒。招贅者不為人知的辛酸,從上述稱呼中或可略窺一二。
當時船場有著種種規矩,或者可稱之為框架。招贅者的喜兵衛在家中無地位,但是在店裡是老闆。內眷不得干涉經營,儘管在家中地位高於身為丈夫的老闆。
《少爺》中的種種規矩,教人大開眼界。例如;喜久少的妻子弘子的嫁妝,雖有十一個衣櫃、衣箱之多,光是長襦袢就有三十六件,然而,經過外祖母喜乃和母親勢以的詳細檢查之後,說「妳的嫁妝中沒有六月一日開始穿的單衣,和七月一日後要穿的紗質羽織」,因為「船場的衣服換季都有相關規定,不同季節都要按規矩穿衣服」!要弘子當天「先把這些衣櫃搬回妳家,等所有衣物都準備好,用目錄確認無誤後,再重新送來。」
規矩!規矩!規矩!
即使切蘿蔔也有規矩,只能切方形,不能切圓形。勢以告訴弘子「船場的每戶人家就連食物也有規矩」。弘子的種種行為不合於河內屋的規矩,造成婆媳不和,等到生下兒子之後,弘子被離婚,因為她已完成任務──生子,河內屋有了繼承人,這就夠了。喜久少雖心有不忍,但似乎無能為力,能做的只是偷偷塞了二千圓給離婚妻。
喜久少和弘子離婚之後,雖也想再婚,但始終沒有姻緣。不過,一輩子卻先後有了五個女人,蓬太、幾子、阿福、比沙子、小鈴。此外,還有一個不容於當時船場習俗──與女僕發生關係──的阿時。
蓬太、幾子、阿福、比沙子、小鈴都是藝妓出身。喜久少為了幫她們贖身,當然花了不少錢,一切依「規矩」。要成為側室必須到本家「請安」。「請安」有一定的規矩,不去請安就得不到本家的承認,換句話說是黑市夫人,沒有「生活費」。
側室要是生了孩子本家給禮金,男孩五萬圓,女孩一萬圓,但是必須切斷父子關係,也不能姓父姓,因為「祖先給我的名字不可以分給本家以外的孩子」。也就是說「用金錢結束和孩子之間的緣分」。
喜久治父親逝世那一天時,側室君香偽裝成看護去見最後一面。葬禮側室不能參加,只能遠遠偷看。反之,側室死了,旦那也不能去看屍體也不能出席葬禮。幾子逝世時,喜久治想去看她,喜乃制止,說「這是規矩,你必須遵守。」
圍繞喜久治身邊的幾個女人,在山崎豐子筆下個性殊異,性格突出。例如書中有一段以鞋子說明女人不同的個性。蓬太喜歡新衣服,對鞋子沒興趣,對喜久治的鞋子「從不會把手伸到鞋帶下輕輕托起」。幾子「很懂得呵護喜久治的鞋子,即使喜久治隨意脫在門口,她只要發現鞋帶上有薄薄的灰塵,或是鞋底有污漬,就會從袖子裡拿出手帕輕輕擦拭,然後收到不會被女僕踢到的地方。」阿福則每次喜久治要離開時,一定親自把他的鞋子拿出放在他腳下。
喜久治與他的女人之間的相處情況,彷彿《源氏物語》中的主角源氏與他的眾多女人。源氏對他的女人有著一份照顧之情,不會隨意棄之不顧。喜久少對他的女人生活費一定按時給,不會拖欠,而且還相當優渥。對她們至少表面上「公平」。例如:初三這一天他要見四個女人(那時還沒小鈴),「如果不在一天之內跑完,對這些女人太不公平」這固然是喜久治的「體貼」,也是「一夫多妻」者不為人知的「辛苦」。
以上談的都是喜久治與他的女人之間的種種規矩,商家之間的規矩又如何呢?
有趣的是,有一天喜久治和阿福纏綿時,突然發生火災,是佐野屋!喜久治接到電話,指示夥計馬上趕去救火,「千萬不能輸給其他商家!」「把我的救火裝備帶過去」喜久治穿上印有河內屋的短外褂和長褲,趕去救火。這是那時的不成文規定,同業發生火災時要第一個趕過去,藉以建立良好關係。
所以一切都是規矩!《少爺》裡讓我們見識種種「規矩」,有些不合人情,甚至於是無情;但是也有值得讚賞的好規矩。部分規矩讀者或許會覺得過於誇張,或以為是作者虛構的;其實,確有其事。
即使現在,日本人依然生活在許多規矩之中。那些規矩既是生活軌道,但同時也是束縛!《少爺》除了有趣,也讓人有所思。
名人推薦:推薦序/
在傳統規矩中浪蕩、掙扎的少爺 林水福
山崎豐子的作品,無論是描繪醫學院內人生百態的《白色巨塔》、處於兩個祖國之間矛盾、無奈與難於割捨的複雜情感的《兩個祖國》,或讓人聯想到實際發生的揭發首相出賣沖繩秘辛的記者「西山」,最後身敗名裂的《命運之人》,它們共通的地方是深入描寫人性,情節高潮迭起,筆調平易近人,因此讓人欲罷不能。
因為有上述特色,山崎豐子的作品多數被拍成電影或連續劇,引起轟動或造成話題。
寫於一九五九~六○年的《少爺》(大阪話ぼんち,東京話坊ちゃ...
章節試閱
河內屋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全家人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和服都要換新。除了大島紬和服及羽二重的長襦袢以外,就連肌襦袢、和服鞋也都要完全換上。因此,家裡的三名針線工從早到晚都在昏暗的六帖榻榻米大的裁縫房內裁剪縫製。
喜久治看著眼前脫衣籃內嶄新的大島紬和服,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他宿醉未醒,五呎六吋的高大身軀慵懶地站在那裡,聽任貼身女僕的服侍。貼身女僕阿時在嫁人後離開,恢復單身後又回來河內屋工作,即使看到喜久治洗完澡,一絲不掛地走出來,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她動作熟練地走到喜久治面前,先為他穿上最貼身的和服內衣,再穿上棉布做的肌襦袢,把宛如蟬翼般輕盈的長襦袢披在他肩上後,為他遞上一根菸。喜久治嘴角叼著菸問:
「店裡的情況怎麼樣?」
「一如往常,生意很興隆。」
阿時知道喜久治並不是真的關心,所以也只是隨口回答而已。
四隻穿著白色絲質和服襪的女足,沿著寬敞的簷廊婀婀娜娜、悄然無聲地走了過來,都是不足九文的小腳。從外祖母喜乃和母親勢以的腳步,就知道她們一起從偏屋的頤養房走來喜久治的房間。
阿時繞到喜久治身後,為他穿上大島紬的和服,用細帶在肚腰上方綁緊後,俐落地準備為他繫上金剛杵圖案的博多角帶。從她俐落的動作,似乎已經察覺到喜乃和勢以的動靜。正當她將角帶綁完貝口結時,喜久治身後的玻璃拉門打開了。
「啊,太夫人和夫人一起大駕光臨──」
阿時說著,立刻拿了三個堆在客廳角落的八端綢坐墊排好,退到門檻旁。喜久治不發一語地坐在下座的坐墊上,身為太夫人的外祖母坐在上座的左側,夫人坐在右側向後挪了一吋的坐墊上。外祖母喜乃吩咐阿時退下,阿時關上拉門後離開了。
「喜久少,這一陣子是不是玩得有點太過火了?」
雖然外祖母年近花甲,但每天早晨都在家中澡堂用裝了米糠的紅色米糠布袋洗臉,臉上的皮膚依舊光澤動人。她光滑額頭下的雙眼露出探詢的眼神問道。母親勢以也接著說:
「雖然你也算是大人了,但在世人眼中,你還只是少公子。」
喜久治沒有吭氣,狀似事不關己地拉著和服的領子。他的脖頸到後背皮膚很白,有著好像女人般的豐腴線條。長臉上的兩道濃眉和細長的眼睛看起來有點嚴厲,但對男人來說,下唇略微突出的雙唇似乎有點太紅了。
「如果只是自家人知道也就罷了,但你最近越來越肆無忌憚,甚至傳到店裡那些夥計的耳朵裡,未免有失分寸。」
勢以繼續說道,喜久治稍微張了張嘴巴,但還是什麼都沒說。
「而且,如果只是在料理屋或是茶屋花天酒地也就罷了,你卻到處玩女人敗壞門風,這種事關係到店裡的信譽,所以,如果你不立刻戒除玩女人的惡習,就馬上娶妻結婚,我無法繼續坐視這種情況發生。」
外祖母列舉了不容他辯駁的理由逼他就範,但喜久治仍然不發一語。他既沒有看外祖母和母親的臉,但也沒有東張西望,只是叼著菸,泰然自若地坐在那裡。
「喜久少,你有沒有認真聽我們說話?」
母親心浮氣躁地問,喜久治輕輕點了點頭。
「既然聽到了,那就說說你的意見啊。」
「我的意見嗎?」喜久治終於淡淡地開了口:「有說和沒說不是都一樣嗎?」
他懶洋洋地挪動了以二十二歲的年紀來說,顯得略微有點肥胖的高大身軀。
「你這是不服氣嗎?」
外祖母喜乃從袖口拿出細菸管時厲聲問道,母親勢以則說:
「媽,您別跟喜久少一般見識,只要好好跟他說,他會答應的。」
「是啊,還得好好跟他說,不都是因為你們沒有好好管教,他才會變成這種搞不懂到底是溫馴,還是不知羞恥的人。我以前可不是這樣教妳的。」
外祖母手上的純金雕刻菸管閃著金光。
「媽,對不起。喜久少,趕快請姥姥息怒──」
勢以為母親揉著肩膀解圍道,但喜久治一眼就看穿她在演戲。
喜久治忍不住在心裡冷笑。她們又不是婆媳,而是有血緣關係的母女,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母親的這種顧慮多麼虛假。但這種事也不是今天第一次看到,河內屋的家中整天上演這種戲碼。
河內屋連續經營了四代,從第一代到第三代都是由身為繼承人的女兒招贅的母系家族,第一代河內屋喜兵衛在明和年間,從河內長野沿途行商來到大阪,在本町的和服襪批發行當夥計,之後在西橫堀開了一家分店。河內屋連續三代都是單傳,都只有一個獨生女。於是,按照老店的規矩,必須從管事中挑選女婿繼承家業,外祖母喜乃和母親勢以都是如此。喜久治的父親,第四代河內屋喜兵衛已經四十八歲,至今在母親和外祖母面前仍然唯唯諾諾,抬不起頭。
第三代河內屋喜兵衛,也就是喜久治的外祖父在世時,都用喜久治的父親在店裡當夥計時的名字伊助叫他。外祖父也是管事入贅後當了老闆,卻完全不同情和自己有相同經歷的伊助。
也許是因為他每次看到伊助,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不願回首的學徒和差事時代。
喜久治在五、六歲漸漸懂事時,就知道外祖父叫自己「喜久少」,卻對父親直呼其名,叫他「伊助」。上了小學,他不時去同學家玩後,很快便察覺到自己家中的異常,他還曾經為此事問過母親勢以。
「這是因為我們家和別人家不同,我和外祖母都繼承了祖先的血液,你爸爸是外人,來我們店裡工作,然後成為我們家的女婿,所以,外祖父雖然叫你喜久少,但仍然用爸爸以前當管事時的名字伊助叫他。」
雖然勢以這麼解釋給他聽,但有很長一段時間,他仍然無法理解,只知道自己在外祖父、外祖母和母親,以及店裡的夥計心中的地位更勝於父親,大家整天喜久少長,喜久少短地呵護自己。
就讀商業學校後,他發現對父親直呼其名的外祖父不僅對外祖母,甚至對自己的女兒,也就是喜久治的母親都開始有所顧慮。
這就是喜久治少年時期對河內屋家庭關係的記憶。外祖母才是這個家族的嫡系繼承人,母親也同樣用招贅的方式結了婚。河內屋從曾外祖母的時代開始,連續三代都是這樣的母系家族。經過這三代的時間,河內屋的女繼承人漸漸對把丈夫當成是種馬這件事根本不以為意。
喜久治從商業學校畢業那一年,外祖父因為腦溢血而病倒,父親在四十三歲那一年繼承了家業,成為第四代河內屋喜兵衛,但家庭內的關係並沒有改變,更因為管事入贅的女婿老闆同時面對了兩代女繼承人,在人數上的寡不敵眾,形成了由女性完全支配的奇妙家庭關係。
父親喜兵衛只有坐在店堂內做生意時才是老闆,只要踏進一簾之隔的家中,立刻變得低聲下氣,深諳自己只是管事入贅這個家中的身分。
這就是喜久治在二十二歲之前所認識的父親。在大阪船場這個地方,老店的招牌和財力支配了一切,在其他商家雖然也可以見識到女繼承人的權力高於入贅老爺的情況,但是,在三代都是母系家族的河內屋,更有一種異樣的氛圍。喜久治既覺得父親喜兵衛太窩囊,更對成為母系家族代表的外祖母和母親這兩個女人,產生了如同焚燒垃圾時感受到的嗆鼻反感和警戒。
太陽躲了起來,客廳內突然變得陰森昏暗,喜乃和勢以發揮了不懷好意的毅力,一直等待著喜久治的回答。
「所以,妳們到底想要我怎麼樣?」
喜久治終於按捺不住地開了口。
「乖乖地娶老婆結婚。」
勢以突然用溫柔的語氣說道。
「娶老婆?太早了吧,況且──」
喜久治原本打算說「況且,這個家裡有三個女人也太可怕了」,但還是把接下來的話吞了下去。外祖母喜乃故意擠出笑紋說:
「話可不是這麼說,你是我們家重要的少公子,趁你還沒有受到傷害之前,趕快找一個好女人結婚,就不會再跑出去亂玩女人了。」
她說話時雙眼露出銳利的眼神,喜久治被外祖母的氣勢震懾了,不由得在心裡嘖了一下,納悶到底是誰向這對母女告發自己在外面玩女人的事。
喜久治兩年前從高商畢業後,開始出入聲色場所。他經常和幾個老店的少公子聚在一起,剛開始只是去千日前和道頓堀一帶看電影、喝咖啡,之後漸漸開始出入飛田的花街,在畢業的時候,已經有了男歡女愛的經驗。第一次跟著木材行的笹川繁三去飛田時,喜久治驚訝的不是嫖妓這等事,而是發現那裡的女人都像婢女一樣服侍客人。他付了雙倍的錢,那個女人喜極而泣,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奉獻給他。
喜久治有了意想不到的新發現。在家裡時,外祖母和母親被奉為太夫人和夫人,除了店裡的夥計對她們畢恭畢敬,她們甚至對自己的丈夫和父親頤指氣使,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喜久治從小在這樣的環境長大,第一次遇到舉手投足和家裡的兩個女人完全不同的女人,而且只要付錢,那些女人就會像婢女一樣服侍自己。喜久治在那裡得到了舒暢的解脫感。
每次外祖母和母親在家中任性妄為,喜久治就會出門,投入女人的溫柔鄉。讓女人服侍得通體舒暢,心情大好後,才一臉若無其事地回家。
喜久治的這種樂趣始終沒有傳入喜乃和勢以的耳朵裡,所以他不知道為什麼她們母女現在會突然察覺。喜久治情不自禁地想起矮胖的笹川繁三,這一陣子,他終於結交了一個相好,越發心寬體胖,到處吹噓女人的事。
「反正,妳們都已經知道了我的事,才會提這些吧?」
喜久治先發制人地說。
「沒錯,所以這件事就交給我們來處理。」
外祖母喜乃立刻回答,再度用銳利的眼神看著喜久治的臉。
翌日之後,喜乃和勢以就經常忙碌地外出,和訪客認真討論,家裡也頻繁有人出入。其中有一個五十歲左右,皮膚黝黑,一看就知道很愛管閒事的女人更成為家中的常客。她是媒婆內田昌,正積極為在高麗橋開了一家砂糖批發行的高野市藏的長女說媒。
高野市藏原本是學徒,是靠做砂糖股票一夜致富的船場商人,在三年前的大正五年(一九一六年),擠入了大阪的有錢人行列。雖然他財力雄厚,但缺乏老字號的招牌,很希望五個兒女中的兩個女兒有機會嫁入歷史悠久的老店,即使老店的經營已經開始走下坡也無妨。
那一年十月,喜久治和高野弘子在難波神社的神前結了婚,之後又在北濱的料亭芝卯舉辦了婚宴,婚宴十分豪華氣派,連芝卯的侍應也興奮地讚嘆說,這是五、六年來,第一次看到有人舉辦這麼盛大的婚宴。婚宴邀請了兩百名賓客,每位賓客的會席料理要價二十圓。當時,大阪到新橋之間的火車車票是六圓四錢。按照船場的慣例,婚宴的費用由男方負擔六成,女方負擔四成。雖然是砂糖批發商高野提出要辦這麼大場面的婚宴,河內屋喜兵衛原本有點猶豫,但喜乃和勢以立刻板著臉對他說:
「我們可不能輸給只經營了一代的船場商人,這次可不是入贅的婚禮,即使必須變賣家產,也絕對不能被對方比下去。」
喜兵衛露出慣有的凝重表情,默默地張羅了這筆費用。
高野市藏倒不是因為暴發戶性格,故意想要擺闊,而是因為終於把女兒嫁進歷史悠久的老店而有點得意忘形,這也成為嫁入河內屋的弘子婚姻生活不順遂的敗因之一。
弘子搬嫁妝的那一天,總共搬了十一個衣櫃、衣箱到河內屋,光是長襦袢就有三十六件。喜乃和勢以兩個人仔細檢查了嫁妝後,勢以裝腔作勢地問:
「弘子,妳的嫁妝只有這些?」
「對。」
弘子訝異地小聲回答。
「那可真傷腦筋啊。」
弘子立刻臉色大變。
「雖然看得出你們在這些嫁妝上花了大錢,帶了不少和服,但夏天的單衣和服和紗質羽織還不夠。妳應該知道,船場的衣服換季都有相關規定,不同季節都要按規矩穿衣服,妳的嫁妝中沒有六月一日開始穿的單衣,和七月一日後要穿的紗質羽織。」
「對不起,我會立刻讓家裡的人送來。」
弘子立刻磕頭道歉,喜乃卻不肯罷休。
「怎麼可以事後再補?今晚店裡打烊後,先把這些衣櫃搬回妳家,等所有衣物都準備好,用目錄確認無誤後,再重新送來。」
弘子的一雙大眼睛立刻湧出了淚水,撲簌簌地滴落在腿上,喜乃和勢以則面不改色地起身離開了。
那時候,喜久治正在客房和前來祝賀的高商時代老同學聊天,所以並不在場,等到晚上上床後才得知這件事。剛滿二十歲的弘子嚇得肩膀瑟瑟發抖,咬著被子角落啜泣起來。喜久治驚訝地發現,弘子雖然看似溫順,卻是內柔外剛的性格。睡到半夜時,她兩、三次咬牙切齒地叫著:「衣服換季、衣服換季!」
喜久治感受著弘子冒著冷汗的身體,渾身不寒而慄。想到外祖母、母親和妻子將在陰森的船場商家的家庭內,上演一場肉眼看不到的大戰,穿著新睡衣的身體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種預感並非來自喜久治誇張的被害妄想,因為在之後的生活中,三個女人的確不斷發生各種糾紛。
兩個月左右後,弘子發現了一件奇妙的事。每次她去上完廁所,喜乃或勢以就必定會跟著去廁所。
在仔細觀察後,弘子發現喜乃和勢以跟著自己去上廁所時,時間都特別久。弘子內心深處浮現出宛如身體被撕裂般的可恥想像,然後,她鼓起勇氣設下一計。
那是二月底的一個寒冷的日子,弘子格外注意太夫人喜乃所在的偏屋客廳動靜,中午之前,看到喜乃稍微打開玻璃拉門,讓房間內的炭火味道散去時,立刻假裝身體不舒服,走去廁所,在廁所內耗了比平時更長的時間。出來時,故意大聲地關上門,然後慢吞吞地假裝走回少夫人的房間,走到簷廊轉角處,立刻把身體貼在凹處躲了起來。
她屏氣斂息地等了一會兒,走廊上立刻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她悄悄探頭張望,發現喜乃像貓一樣躡手躡腳地走去廁所。弘子躲在轉角的凹處,只要稍微傾斜身體,就可以看到廁所。喜乃走到廁所前,突然東張西望起來,確認四下無人後,伸手折下一根庭院內棕櫚竹的細枝,拿進了廁所。
弘子立刻悄聲走回廁所門口,屏住呼吸,輕輕地打開了門,從縫隙中看到了喜乃的背影。喜乃彎著腰,蹲在便池旁,舉起袖口掩著鼻子,用竹枝搗著便池。弘子鼓起勇氣,打開了廁所門。
「呃!」喜乃轉過頭,露出驚愕的表情,隨即恢復了往日的傲慢。
「天下怎麼會有笨蛋突然打開廁所門的,進廁所也有規矩──」
不等她把話說完,弘子就問她:
「啊喲,那真是太對不起了。您在這裡幹什麼呢?」
喜乃一時說不出話,但隨即說:
「我年紀大了,經常要上廁所。今天特別冷,剛才來上廁所,不小心把錢包掉進去了,我正在找。」
弘子故意誇張地皺起眉頭。
「啊喲,那我來幫您找吧。太夫人,請您先回房間。」
「那妳就好好幫我找一找。」
喜乃鎮定自若地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廁所。
弘子拿起放在便池邊緣的竹枝,竹枝前端有一張她剛才丟進便池,上面沾了經血的衛生紙。弘子的推測果然沒錯。在弘子嫁進河內屋的當晚,喜乃和勢以透過媒婆問了她的經期。從前一陣子開始,只要到了弘子的經期前後,喜乃和勢以就頻頻上廁所,輪流在廁所偷偷摸摸檢查,就是為了調查弘子的月事是否停了。而且,那個廁所只有家裡的三個女人,和喜兵衛、喜久治五個人使用,她們想要調查並不困難。
弘子沿著寬敞的簷廊走向少爺房間時,內心因為羞憤,感到眼前發黑。喜久治正在自己房間內,弘子一關上拉門,立刻側身倒在喜久治面前。
「妳怎麼了?生病了嗎?」
喜久治驚訝地把弘子抱了起來,弘子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地把剛才的事說了出來。喜久治只說了一句:
「太無恥了──」
然後就說不出話了。
喜久治想像著兩個身穿華麗絲質和服,身上使用昂貴香料,容貌出眾的女人輪流走進廁所,在昏暗的廁所內,用竹枝伸進便池翻找年輕女人的月事痕跡,感到無法呼吸,整個人僵在那裡。
河內屋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全家人從上到下、從裡到外的和服都要換新。除了大島紬和服及羽二重的長襦袢以外,就連肌襦袢、和服鞋也都要完全換上。因此,家裡的三名針線工從早到晚都在昏暗的六帖榻榻米大的裁縫房內裁剪縫製。
喜久治看著眼前脫衣籃內嶄新的大島紬和服,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他宿醉未醒,五呎六吋的高大身軀慵懶地站在那裡,聽任貼身女僕的服侍。貼身女僕阿時在嫁人後離開,恢復單身後又回來河內屋工作,即使看到喜久治洗完澡,一絲不掛地走出來,也不會眨一下眼睛。她動作熟練地走到喜久治面前,先為他穿上最貼身的和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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