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想要買馬車：以馬車為依據的階級識別法（摘）
筆者認為，如果缺乏對馬車的正確理解，便不可能了解十九世紀的法國文學，因為馬車正是最能清楚表現出身為絕佳階級性文化的法國文化特質的事物。
在當時的上流社會中，有著白天的散步和拜訪必須搭乘無蓋馬車，晚上的拜訪則搭乘有蓋廂型馬車這種不成文的規定。如果沒有先大概了解一下馬車型態學，記住其個別的使用型態，就很難對這樣的弦外之音做正確的解讀。
關於「擁有哪一種馬車的人是屬於什麼樣的社會階級，而他們又是被什麼樣的興趣和價值觀所影響」等問題都尚未深究，因此，在這裡我想就針對這種社會的差異性來進行討論。
他將信連續看了三次。沒錯！伯父的所有財產！年金二萬七千里弗爾！想到可以和阿爾努夫人再次相會，他欣喜若狂，一整個飄飄然。自己未來的模樣宛如幻覺般浮現在眼前——他帶著包著薄葉紙的禮物，出現在那個人的家，待在那個人身邊，門前停著他的輕型二輪馬車，不，是塗成黑色的巨大箱型馬車，上面有個身著黑色衣裳的僕人在等著。
這是《情感教育》中弗雷德利克繼承伯父的遺產時，突然浮現在腦中的優雅生活景象。弗雷德利克手上的遺產——年金二萬七千里弗爾（二千七百萬日圓），和沃特蘭所說的——「在巴黎出人頭地」的必要經費二萬五千法郎（二千五百萬日圓）幾乎一樣多，這件事讓我十分感興趣。不管怎麼說，在這裡，弗雷德利克第一輛想要購買的馬車和沃特蘭所描述高級生活中的馬車一樣都是庫普馬車和蒂爾伯里無蓋馬車這件事相當值得注意。總歸一句話，身為富裕生活象徵的這兩種馬車成了主角們夢想的核心。
那麼，上流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庫普馬車和蒂爾伯里無蓋馬車到底是什麼樣的馬車呢？
首先，庫普馬車是我們依據「馬車」這個字眼所能聯想到形象最接近的「基本款」馬車。基本上，它是一種四輪、有蓋的廂型馬車，「所有的座位都面向前方，而非面對面」這一點和另一種四輪有蓋的高級馬車貝爾利努不同。基本上，如果以現今的日本車來說，庫普馬車便是相當於「皇冠」（Crown）或「公爵」（Cedric）等轎車。總而言之，就像轎車，也有從 “Celsior” 到可樂娜（Corona）的各種等級一樣，馬車的規格也是從最高級到最低等都有。拉斯蒂涅在鮑賽昂夫人的中庭所看到的「花上三萬法郎（三千萬日圓）也買不到」的大貴族的豪華馬車便是庫普馬車。說到在小說中，在午後到晚上這段時間前往歌劇院時所登場的高級馬車應該也都是庫普馬車。
在那之後不久，他和鮑賽昂夫人一起搭著疾馳的廂型馬車前往當時流行的那個歌劇院。──《高老頭》
另外，即使是同時擁有幾台馬車，並依照場合的不同來使用的富裕家庭，主人所搭乘的「正牌」馬車通常都是庫普馬車。
「先生的馬車已經繫好馬匹了嗎？」她問下人。
「是的，夫人。」
「我用這輛車，讓主人用我的馬車和馬，七點半再吃飯就可以了。」
「好了，我們走吧。」夫人對歐也納說。他搭著紐泌根的廂型馬車（庫普）。坐在這個女人的隔壁，想著自己是不是在作夢。──《高老頭》
另一方面，主角們所憧憬的蒂爾伯里馬車或卡布利歐雷馬車，以由一匹馬拉車和二輪為最大特徵。因為在「二輪」的限制下，沒有駕駛座，駕駛工作必須交給坐在主人隔壁座位上的駕駛，或者由喜歡駕駛馬車的男子自己拉著韁繩駕車。當然，對沒有能力雇用駕駛的花花公子而言，這樣的卡布利歐雷馬車（蒂爾伯里馬車）在使用上還比較方便，當因為一個什麼機會而突然變成有錢人的主角要選擇馬車時，通常都會選擇這種類型的馬車。
到達之後，他馬上就受到友人裘拉爾的拜訪。這個男的在弗雷德烈克離開巴黎的時候，繼承了龐大的遺產。因為年邁叔父的去世，他徹底地變成一個有錢人，在安汀路擁有公寓、二輪馬車以及馬匹，而且還受到女人們的包圍。──繆塞，《弗雷德烈克與貝涅瑞特》
相當於現代兩大單身男性專用跑車——保時捷（Porsche）或窈窕淑女（Fairlady Z）――的馬車就算是附有折疊式的車篷，基本上也應該在天氣晴朗的日子使用，在夜晚的拜訪或前往看戲時並無法使用。因此，光是買卡布利歐雷馬車或蒂爾伯里馬車是不夠的，無論如何都必須再買一台夜間用的馬車。《情感教育》中的弗雷德利克就曾經為了要買蒂爾伯里馬車或庫普馬車而猶豫不決，最後他決定購買庫普馬車便是基於這個理由。
但是，因為這些在夜晚的拜訪或看戲時使用庫普馬車的人，不管是聖日耳曼區的大貴族，還是安汀路的大富豪，在晴朗的天氣於香榭儷舍「隆夏散步」時，全都以炫耀財富為目的，所以坐在座位上的貴夫人的絢爛衣裳便宛如畫廊展示畫作一般，搭著折疊式敞篷馬車而來。這個時候，她們所用的並非二輪的卡布利歐雷馬車或蒂爾伯里馬車，而是四輪的卡拉施馬車。請大家回想一下在《幻滅》中，在香榭儷舍上漠視呂西安的招呼的埃斯巴夫人搭著卡拉施馬車的這段情節。
當來到工程中斷的凱旋門前又打算折返的時候，他看到繫著美麗馬匹的無蓋四輪馬車從對面跑了過來，當在其中看到埃斯巴夫人和巴日東夫人的身影時，呂西安該是多麼驚訝。
同樣地，在香榭儷舍，跑在《情感教育》中的弗雷德利克前頭的是旦布爾茲夫人所搭乘的蘭道馬車。
豪華的蘭道馬車閃著由銅、鋼鐵製成的金屬零件所發出耀眼光亮通過兩人眼前，在羽絨外衣上縫著金色裝飾的兩名騎士駕馭著由四匹馬拉著，使用德蒙繫駕法的馬車飛奔而去。旦布爾茲夫人和丈夫並肩坐著，馬爾吉諾則在對面的座位上。三人都是一臉驚訝的模樣。「被看到了」弗雷德利克想。
卡拉施馬車和蘭道馬車的差異就像這段引文所描述的一般，蘭道馬車設有面對面的四人座座位，在座位上蓋著由兩側折向中間的折疊式車篷。而卡拉施馬車的車篷只蓋住面向前方的座位，對面的輔助席上並沒有車篷。在型態上，就相當於廂型馬車裡庫普馬車和貝爾利努馬車的差異，但在「不管哪一種馬車都是大富豪們的休閒馬車」這一點上並沒有太大的差異，要選哪一輛就像是要選擇賓士 500SL 或 BMW325i 的卡布利歐雷馬車一樣，是個有趣的問題。只不過，如果我們將「蘭道馬車原本是為了要可以一邊享受四人對話，一邊散步的馬車」這一點考慮進去，便可以知道福樓拜之所以要在這裡讓旦布爾茲使用蘭道馬車，應該是為了讓馬爾吉諾可以一起搭乘所做的伏筆，而非社會性的區別。
說到伏筆，在《情感教育》中，福樓拜為了故事的進行所安排的馬車之選擇方法讓人感到十分驚訝，不管是哪一個段落，都讓人強烈感受到在這樣的情況下的確也只能使用這樣的馬車。比方說，在弗雷德利克造訪阿爾努別墅的回程路上，受邀搭乘的馬車是名為亞美利凱努（américaine）的新型馬車，若不是這種馬車，便不會發生弗雷德利克和阿爾努夫人的短暫接觸。
他——尤索內也一樣——沒和其他的客人一起告辭離去，而是讓人用馬車送他回家。當那輛亞美利凱努馬車已經等在門口時，阿爾努走到庭院裡來摘取玫瑰。（……）坐在她隔壁的弗雷德利克注意到她非常害怕。當馬車過了橋，阿爾努正打算左轉的時候，「不，不對，在這裡要右轉。」她表現得相當焦急，好像看什麼都不順眼。終於，當她看到馬爾丹已經睡著，便把花束拿出來，從車門的窗戶丟了下去。然後，她抓住弗雷德利克的手腕，再用另一隻手做著意有所指的暗號，然後，用手帕摀住嘴巴，一動也不動。駕駛座上的兩個男人們正談論著有關印刷廠和預約訂購的事情。（傍線為筆者所加）
仔細一看就可以發現，到目前為止所提到的任何一種馬車都不可能發生這樣的情況。也就是說，庫普馬車、貝爾利努馬車、卡拉施馬車和蘭道馬車的小型駕駛座都位在遠處，而且因為那裡只能坐一個人，如果出現「駕駛座上的兩個男人」這樣的描寫便很矛盾。但是，因為卡布利歐雷馬車和蒂爾伯里馬車的駕駛座可以坐兩個人，所以不會有問題。若單從福樓拜的描述來判斷，正好就像是把現代汽車前面座位的車篷取下來一樣的馬車，前面座位坐著阿爾努和尤索內，後面座位坐著阿爾努夫人、女兒馬爾丹以及弗雷德利克那就相當方便，而亞美利凱努馬車剛剛好就是這種型態的馬車。
簡而言之，為了不讓在前面座位拉著韁繩的丈夫注意到，「阿爾努夫人和弗雷德利克在後面座位進行對話」這樣的情境只可能發生在亞美利凱努馬車上。只不過，問題在於「她把花束拿出來，從車門的窗戶丟了下去」這段描述。因為亞美利凱努馬車的遮蓋有部分是固定式的廂型遮蓋，所以附有窗戶就不是那麼不可思議。不管如何，這種亞美利凱努馬車就是為了當時還無法擁有馬車的中產階級所開發出來的可樂娜或藍鳥（Blue Bird）等級的馬車。從這個事實中我們可以知道，這對阿爾努來說是再適合不過的馬車，也一定會被選在這樣的場景出現。
【作家與馬車】
以「馬車」來閱讀福樓拜的作品……
在福樓拜的小說中，各式各樣的馬車都被賦予了符號性，在各種不同的場合出現，出現的TPO（時間、場所、狀況）也極為正確。熟悉馬車符號學的讀者，只要知道馬車的種類，就可以知道馬車主人的性格、身分和職業等資訊。
比方說，在《包法利夫人》中，艾瑪駑鈍的丈夫夏爾買下的馬車就是如下所述的樣子。
艾瑪的丈夫知道她喜歡搭著馬車到處遊逛，終於不知從哪弄來了一輛二手馬車（柏庫）。將這輛馬車搭配上嶄新角燈，以及將兩片皮革縫在一起做成的擋泥板後，看起來就像是一輛英國風的二輪馬車。
另一方面，自從被邀請參加舞會之後，艾瑪在夢中持續愛慕的渥畢耶薩爾宅邸的子爵，則是搭乘優雅的蒂爾伯里馬車。
艾瑪停下腳步，讓輕型二輪馬車蒂爾伯里的舵刨地向前的一匹黑馬先跑過去。拉著韁繩的是一位穿著黑貂毛皮外套的紳士。那是誰呢？好像在哪裡看過……馬車跑遠了，看不到了。對了，是他，是子爵。艾瑪想起來了。馬路上完全不見人影，艾瑪隱忍著哀傷，靠在牆上，勉強撐住了身子。
從這段引文可以知道，艾瑪之所以可以認出子爵，正因為那名男子是位穿著黑貂毛皮外套的紳士，而且還乘著蒂爾伯里馬車。也就是說，光是蒂爾伯里馬車就會讓人家覺得他是位年輕又帥氣的貴族。
那麼，階層位於夏爾．包法利和子爵之間的人，比方說，像《情感教育》的阿爾努一樣的巴黎商人會搭什麼馬車呢？有一種馬車正是讓這種人搭乘的。
首先，眼前的景色引起了討論，接著，當大家針對風景開始議論時，阿爾努命令男僕在九點半左右駕著輕裝四輪馬車過來，他藉口說是因為會裡的來信，不得已必須回去。
相異於過去的貝爾利努、庫普、卡拉施或蘭道等高級四輪馬車，阿爾努的自家用馬車亞美利凱努沒有駕駛的座位，而是讓一家之主或男僕來駕駛的四輪馬車。換句話說，這是為了除男僕之外，再也沒有餘力雇用駕駛的中產階級所開發的宛如豐田的可樂娜或速利（Sunny）的馬車，十分符合阿爾努的地位。
不過，愛慕阿爾努夫人的主角弗雷德利克．莫羅自己又如何呢？他是個明明沒錢，卻希望一口氣拿到如賓士或法拉利一般的高級馬車的虛幻青年，但這個夢想卻因為繼承伯父的遺產而突然實現了。
他將信連續看了三次。沒錯！伯父的所有財產！年金兩萬七千里弗爾！想到可以和阿爾努夫人再次相會，他欣喜若狂，一整個飄飄然。自己未來的模樣宛如幻覺般浮現在眼前——他帶著包著薄葉紙的禮物，出現在那個人的家，待在那個人身邊，門前停著他的輕型二輪馬車，不，是塗成黑色的巨大箱型馬車，上面有個身著黑色衣裳的僕人在等著。
下午出門到布洛涅森林散步用的蒂爾伯里馬車，或者是晚上出席舞會或晚宴用的庫普馬車，弗雷德利克不知該選哪一輛，百般猶豫之下，他買了庫普馬車，但在這個選擇背後，他無非是貪圖可以完全隔離外部空間的庫普，比較可以保留他和阿爾努夫人兩人獨處時的隱私。事實上，在沒有賓館的十九世紀，馬車經常被拿來作為這種用途。
馬車不僅象徵人的階級，還會表現出人的心理。不只是馬車記號學，甚至可能還有馬車心理學。
將稿費和版稅全花在馬車上的巴爾札克
馬車費、駕駛費、治裝費
所有文學家中，對馬車最執著的無非就是《高老爺》和《幻滅》的作者巴爾札克。巴爾札克不斷在作品中描述憧憬馬車的青年，而他自己也是非常堅持要擁有自用馬車的作家。因為，對認為外在反應內在的巴爾札克而言，馬車是自己內在的象徵，也是一種自我表現的方式。
巴爾札克第一次購買自己的馬車是在一八三一年。這年，巴爾札克一邊提供報紙幾乎由他獨力完成的十六頁報導，同時也完成了《驢皮記》這本傑作，之前寫的《保皇黨人》（Les Chouans）和《私生活情景》（Scènes de la vie privée）等作品也再版了，換算成現今的日幣，等於是突然得到八百萬日圓這筆鉅款的幸運兒。一聽到再版的通知，巴爾札克絕對會因為可以用這筆錢來買馬車而陷入狂喜。在《驢皮記》中，他讓主角拉法埃爾說出的「搭著豪華馬車，躺在柔軟的彈簧上，急駛於巴黎街頭」這個夢想，終於成為事實。巴爾札克立即跟高級馬車業者薩努貢貿易公司索取馬車目錄，訂了一輛最適合單身花花公子搭乘的卡布利歐雷這種由一匹馬來拉的二輪有篷馬車，另外又花了約四百萬日圓買了一匹馬和一副馬具。
然而，和汽車不同，馬車需要的不只這些，因為它還要有駕駛。所以，巴爾札克以四十八萬日圓的年薪僱用了魯庫雷爾這位駕駛，並給他價值二十二萬五千日圓的工作服。另外，如果只有一匹馬，在緊急時刻難免困擾，因此他又買了一匹備用的馬和馬車駕駛不可或缺的厚毛巾，這又花了一百二十萬日圓。上列全部花費共計五百九十萬五千日圓，將近六百萬圓。
但是，這六百萬日圓只是擁有馬車的最低花費。如果想要擺出花花公子的架勢，就必須雇一個站在馬車後方的傭人。當然，這也必須支付工作服的費用。
不只如此，既然買了新馬車，坐在馬車上的就必須是不比馬車遜色的花花公子，所以，必須花上一筆極高的治裝費。再者，如果是正宗的花花公子，為了轉換心情，至少還會想再要一輛蒂爾伯里或庫普。另外還有馬匹的費用，飼養一匹馬一年平均需要九十萬日圓的燕麥費，而且，就算巴爾札克不用馬車，這些錢還是會消失。在《高老爺》中，壞蛋公子哥兒沃特蘭便說：「在巴黎若想要有面子，至少要有三匹馬，加上白天用的蒂爾伯里馬車和晚上用的庫普馬車，光是交通工具就要花上九千法郎（九百萬日圓）。」
【搭乘馬車的夢想】
「買馬車」的夢想和實現
我依照往例為了蒐尋二手書而來到巴黎。可能是因為已經開始放暑假了，總覺得街上有些浮躁不安。或許是在這段期間，有些人想去旅行度假，很意外地，很多蒐集品都參加拍賣。我的目標就是七月十三日召開的大規模插畫書拍賣。
那天，我前往德魯奧（Drouot）拍賣會場。才剛剛買了會館發行的拍賣情報誌《德魯奧報導》（LaGazette Drouot），我對參加插畫書拍賣會的興致便突然冷卻，不過這並不代表我對參加這個拍賣會的插畫書失去熱情。雖然我對自己視為目標的插畫書所懷抱的心情並沒有改變，但是，我有了更想要的東西。
那就是馬車。沒錯，情報誌上刊載了真實馬車的拍賣會即將在隔天召開的訊息。
時間是七月十四日下午兩點。場所是安茹區的索米爾（Saumur）。
展出的馬車有庫普馬車、卡布利歐雷馬車、法安頓馬車、維多利亞馬車等。
以估價金額來說，狀況最好，只要繫上馬匹，立刻可以在街上奔馳的豪華庫普馬車是四萬法郎。過去被拿來當作家庭用馬車的法安頓馬車是三萬法郎，需要修理的馬車則最便宜。當時，一法郎大約是二十五日圓，四萬法郎大約一百萬日圓。三萬法郎的話約為七十五萬日圓。當然，因為是最低估價，如果在拍賣會上出現競價，價格有可能翻成兩倍、三倍。
不過，即使價格因為競爭而上漲，這個價格依然算是便宜。以汽車來說，就算是一般等級的車子，也差不多要這個價錢。像汽車這種東西，只要出得起，不管多少錢都會想要買到自己喜歡的。而且，就算是老骨董車也能做出複製品。
但是，馬車就沒辦法了。第一，它不是想買就可以輕易買到的東西。再說，如果要加以複製，實在很難想像到底要花上多少錢。那輛馬車，順利的話，只要花一百萬日圓就可以買到。巴爾札克和福樓拜的小說主角們，熱烈憧憬的庫普馬車、卡布利歐雷馬車、法安頓馬車，只要用相當一般等級汽車的價格就可買到。
這樣的話，身為寫出《想要買馬車》這本書的男人，應該沒有理由不說出「我買了！」這句話。好，明天早上，我就搭最早的一班列車到索米爾去。說到索米爾，這個地方是名馬索米爾馬的產地，過去，曾設有皇家騎兵學校，應該殘留許多馬車才對。而且，它也是巴爾札克的《幽谷百合》（Le Lys dans la vallée）的故事舞台，在市區內到處走走看看應該很不賴。
我一邊想著這些事，一邊在床上看著登在《德魯奧報導》上的庫普馬車和法安頓馬車的照片。我想像著自己的身體隨著馬車那讓人備感舒暢的震盪而擺動，進入夢鄉。
隔天早晨，我慌張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已經八點多了。完了，我睡過頭了，不，還有一點時間，索米爾雖然是個不方便搭火車前往的地方。但從奧斯特立茲車站（Gare d'Austerlitz）出發，只要三、四個小時就可抵達。走吧！去買馬車。
就在我走出飯店，踏上街道那刻，我發現整個城市出奇的安靜。對了，今天是七月十四日，是革命紀念日。因為在熱鬧的軍事遊行開始之前還有一點空檔，所以這個城市還在沉睡。這樣的話，在索米爾舉辦馬車拍賣會一定是和革命紀念日合併的「馬城索米爾」城市振興活動。就算沒有拍賣會，也值得一看。抵達奧斯特立茲車站時已經九點多了。往都爾（Tours）方向的列車出乎意料的少，下一班快車十點出發。如果是十點的話，剛好可以趕上。
十點了，但月台上並沒有往都爾方向列車的蹤影。我慌張地問了車站的工作人員，沒想到假日班次減少，十點出發的列車停開。他們說下一班要十二點才會出發。怎麼會這樣呢？當列車抵達索米爾時，拍賣會已經結束了。
結果，「想要買馬車！」這句話只是一句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反現實假設。（我耳邊也響起「那是理所當然的啊！」因為，馬從哪裡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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