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天堂：北極圈裡的難民營

名人推薦：李濠仲／挪威文化觀察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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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淋以尋找天堂為起始，卻在人間仙境結識了來自伊索比亞的難民，當地甚至還有一所難民營。於是，這衝突的組合，便在羅浮敦群島想當然耳的美景之外，賦予旅者出乎意料的感受。
李濠仲／挪威文化觀察作家

《尋找天堂》是旅人與難民相遇的故事，是透過旅人敏銳的心靈和社會學式抽離的觀察，對現實世界的多重矛盾所提出的隱喻。這是來自不同世界...

在天堂裡你會想要如何扮演自我？
十一、旅人與難民
由於快樂而選擇生活，還是為了生活去選擇快樂。－－亞里斯多德
應該是乍暖還寒的時節，但氣候異常讓今年的冬季特別寒冷。人們開口閉口都是討論昨夜又下了多深的雪。不過至少現在難民們已經無需擔心農場寒害或是河床乾涸所造成的糧食短缺問題，天降甘霖也不再是苦苦盼望之事。此刻，最令人興奮盼望的倒是隨著假期即將結束，越來越多商家開始營業。

大超市重新開張對小鎮來說是一大福音，彌補小商店裡冷凍食材昂貴又不美味的缺點。難民營裡，大家好不容易能買到豐富的食材，全都擠到窄小的廚房來大展廚藝。因為與難民們越來越熟識，他們便不吝嗇地邀請我一同用餐。在狹小的空間裡，世界各地的美味在此飄香，每種料理都有其背後的文化意涵，獨一無二卻又和諧混雜於此。就像每位難民擁有不同的故事與性格，恰如其分地構成平衡。

來自衣索比亞的南德是最開朗且多話的難民之一，他喜歡半途插入話題發表己見。若是在學校，他一定就是班上的頭頭，功課不一定是最好、不作惡，卻有種令人屈服的魅力。南德每回的發言總是能吸引其他難民們洗耳恭聽，很容易就令人印象深刻。

南德從未避諱表達個人的思想與故事。手上的疤痕是幾年前地方戰爭時留下的印記。當時南德為了反對愚蠢且腐敗的中央政府霸權，熱血方剛地參與社會運動。之後，政府用「法律」逮捕革命分子，還派出了坦克與槍砲。最後，他失去朋友與家人，自己則幸運地逃到了挪威。當時的集權政府與西方強權有某些協定，可能是經濟利益考量，可能是政治因素，國際組織與強權國家都選擇沉默，抗爭新聞也被壓了下來，那時候的我們大概也就只知道北非的茉莉花革命。

小時候的我一直以為法律就是絕對公理，新聞就是客觀事實。長大之後才知道法律有時是霸權的合理化，道德也不全然自在人心。掌握權力者早就在規範條文中加入了個人利益。關起門來，人民根本無從得知何謂賦稅減免、經濟合作等甜頭的滋味，有時嘗到的只是苦澀。

達凡總不願提起過去、談起衣索比亞。他一到難民營不久，便積極工作與學習挪威文。表現良好的達凡順利地在兩年內拿到了身分，雖然這會使他不再能領取政府補貼金，甚至需要繳稅。但擁有自由就更能追求高一點的自我實現與工作選擇，他開心又驕傲地說自己現在是挪威人了。

就像堅強自信的南德與含蓄勤奮的達凡，旅舍裡亦有不同樣貌的旅人。剛好這一天仙人旅舍來了五位法國背包客以及一位獨自旅行的中國女孩。我回到鬧哄哄的旅舍不久後，還有一群自駕旅行的國際學生也來到了旅舍廚房。這群學生並沒有打算在仙人旅舍過夜，卻占領了廚房長桌，與新來的房客用仙人的瓦斯爐烹煮點心。老房客似乎對於突如其來的熱鬧感到彆扭，不習慣在斯塔姆松碰到團體旅者。

人是矛盾的群居動物，我們會害怕孤單，但有時我們又想享受孤單。每段旅程、每段人生片段都有不同的心理狀態。我無法去評斷何謂完美，只能順著當下的心靈狀態航行。在斯塔姆松的日子，我清楚自己需要個人寧靜的空間，雖也理不出個具體原因，但最後還是選擇悄悄離開爐火熊熊燃燒的溫暖廚房，忍受外頭寒風刺骨，帶上一盞蠟燭與筆記本，獨自坐在隔壁小屋陽台整理思緒與文字。



你想在天堂待多久？
十五、極光
以卵擊石，在高大堅硬的牆和雞蛋之間，我永遠站在雞蛋那方。－－村上春樹

平日我們像是活在食物生產線的末端。稻穗化成晶透的米粒、種子發芽茁壯成鮮蔬，我們鮮少了解到食物的原型。在日常生活中，這些過程一點也不曾放入思考範疇。

來到斯塔姆松的旅人最希望做的一件事情是出航捕魚。循著溫暖的洋流而下，這裡可捕捉到昂貴又美味的鱈魚。然而，駕馭大海談何容易，而仙人又不願引領大家出航，每次總只有法蘭奇可享有與仙人一同出海的特權。一直到在隔壁小屋深談後，仙人才在廚房宣布會在我離開前的最後一天帶著我出海捕魚，這是多麼令人興奮的一件事。

除了海洋魚類豐富外，挪威的天空同樣炫目精彩。在發現石油致富之前，天寒地凍又長期飽受丹麥、瑞典兩國殖民的挪威貧窮又落後，這使他們更依賴大自然的珍寶。如今，一躍為世界最富有的國家，挪威靠著北國得天獨厚的極光賺進大筆觀光財。挪威天生就是大自然的代言人。比起出海捕魚，每個千里迢迢跨越北極圈的旅人，更希望能一睹極光風采。誇張一點，一輩子一定要看極光這件事幾乎可說是全人類共同許下的願望了。

極光未如流星倏忽即逝，但暈光輕柔杳然，在雲霧籠罩的夜晚，更令人分不清是疲憊的雙眼幻影，還是遙遠房舍的燈光。即將離開斯塔姆松的前一晚，霧氣與水珠讓長桌旁的木窗像是抹上一層灰，看不清外頭的陽台，也分不清現在下著雪還是雨。眾人沉默地各自用著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我望著窗上雨滴折射綠色的電源光，霎時倒像是極光幽幽。其實，我們都明白，本來就不是每個來到北國的旅人都有看到極光優雅舞動的好運。

也許，大概知道這一晚會輾轉難眠。也許，又只是想要一個人寧靜地完成故事撰寫。趁著眾人進入了夢鄉，我躡手躡腳地下樓，一個人在長木桌上點起橘黃色蠟燭。突然，我聽見了身後下樓的腳步聲，無需轉頭我就已經猜到是法蘭奇。他還是像父親般的和藹，笑稱我是等待極光的女孩。皮爾也悄悄地下來廚房，這時已接近午夜時分，照理來說在斯塔姆松這是我們早該入睡的時間，但此時我們三個人坐在長桌兩側，把握住「老旅客」們最後一晚寧靜的默契。

這天晚上我們說了很多彼此的故事，一些並不在斯塔姆松的故事。我們也談著未來的打算或是我們未來根本沒有打算。皮爾打算在交通恢復之後繼續往北走，法蘭奇或許會再飛到印度一趟，那是他最喜歡的國家之一，那段在印度發生的往事總是歷歷在目。他曾經在印度街頭碰上了一名肢障者向他乞討一千兩百美元。這位肢障者表示隔天要到醫院動手術，因此非得需要一筆錢。起初法蘭奇並沒有給對方錢，倒是問了對方醫院地址，第二天他到了醫院找到了躺在病床上卻沒錢開始動手術的肢障者，法蘭奇於是給了他一千兩百美元。
「我們有太多的錢，真的太多了，全花在無謂的東西之上。」
「那麼，難道你們不覺得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嗎？」

從拿了一千兩百美元的肢障者我想起了斯塔姆松的難民營，這世界上有太多我們無法深刻體會的不幸。我想起了初抵斯塔姆松，難民們詢問來訪的原因。我說了我想逃離城市、逃離吵雜，尋求一個簡單純淨的天堂。然而，事到如今倒覺得這句脫口而出的話如此自私。自己總是在擁有了一切物質之後，才不負責任地說想要回歸簡單。斯塔姆松對我來說是個美麗的天堂，但另一群人卻無從選擇降落何地，這裡或許根本不能稱作天堂。世界上甚至還有另一群國內流離失所者被困在地獄。這個煩惱、困惑，不斷地在與難民相處後更劇烈地於心中拉扯，尋尋覓覓，卻仍舊未見曙光出口。直到了最後一晚，我終於選擇求救他人給予解答。

「世界就是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在我一鼓作氣說完難民營的故事後，眾人一陣沉默。皮爾試圖安慰我，然而他無力的眼神，似乎說明著他也真的難以解答這個關於公平的問題。其實，世界上每個人都深知不公平的存在，然而接受這個事實，活得坦蕩，仍需要突破心防。某程度上，人可以去忽略這種不公平，但更多時候我卻為自己的無能為力、難以去改變不平的現況而感到失落，然後說著說著，在難民營不斷忍住的淚水此時伴隨著雨聲落下。法蘭奇則認為只要去分享，讓彼此看見一些新的世界，至少就是我們每個人所能做的。

「只要敞開心胸（Just be open-minded.），保持心胸開闊，這將會引領你到正確的道路之上，我總是如此地告訴自己。」這是法蘭奇最後唯一能給予的答案。我還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接受，揉了揉哭腫的雙眼，疲憊想以睡眠忘掉一切。上樓前我轉身和法蘭奇說，這一次如果有極光，不用再叫醒我了。

現在自己好像根本一點都不在乎極光了。因為再怎麼怎麼漂亮的極光終究也照亮不了別人；因為地球上只有北國才能找到極光。美麗的歐若拉女神（Aurora）畢竟只是個神話，動盪不安的世界大概從來就不會如此高雅地舞動。

在天堂裡你會想要如何扮演自我？
十一、旅人與難民
由於快樂而選擇生活，還是為了生活去選擇快樂。－－亞里斯多德
應該是乍暖還寒的時節，但氣候異常讓今年的冬季特別寒冷。人們開口閉口都是討論昨夜又下了多深的雪。不過至少現在難民們已經無需擔心農場寒害或是河床乾涸所造成的糧食短缺問題，天降甘霖也不再是苦苦盼望之事。此刻，最令人興奮盼望的倒是隨著假期即將結束，越來越多商家開始營業。

大超市重新開張對小鎮來說是一大福音，彌補小商店裡冷凍食材昂貴又不美味的缺點。難民營裡，大家好不容易能買到豐富的食材，全都擠到...

一、尋找天堂
二、開往天堂的公車
三、來自海洋的電話與聲音藝術家
四、雪天使
五、北緯六十八度的難民營
六、巴勒斯坦小屋
七、仙人旅舍
八、雪痕
九、信任與偏見
十、祕密基地
十一、旅人與難民
十二、遠方的家
十三、往事的重量
十四、異國盛宴
十五、極光
十六、Once
十七、維京海盜
十八、天堂指南
十九、禮物交換
二十、Once in heaven

一、尋找天堂
二、開往天堂的公車
三、來自海洋的電話與聲音藝術家
四、雪天使
五、北緯六十八度的難民營
六、巴勒斯坦小屋
七、仙人旅舍
八、雪痕
九、信任與偏見
十、祕密基地
十一、旅人與難民
十二、遠方的家
十三、往事的重量
十四、異國盛宴
十五、極光
十六、Once
十七、維京海盜
十八、天堂指南
十九、禮物交換
二十、Once in heav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