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6年,老羅斯福總統在吃早餐時看《叢林的魔鬼》,
他嚇得大叫著跳起,
吐掉嘴裡的食物,把餐盤裡的香腸扔出窗外,
最後,他派人到芝加哥調查,
證實了小說的真實性,強制國會通過食品管制法案,
更推動了「食品藥物管理局」(FDA)的誕生……
★美國「扒糞運動」(揭發黑幕的新聞報導浪潮)的第一部經典代表作。
★紐約公共圖書館──本世紀具影響力的159本經典。
★巴諾連鎖書店《圖書》(Book)──改變美國的20本書。
★商業內幕網Business Insider──扭轉世界歷史的25本書。
★美國國會圖書館──塑造美國的88本書。
★美國大學生必讀的100書。
從牲畜到人,尊嚴都被黑心魔鬼剝奪殆盡……
在這裡,除了弱肉強食的叢林原則,
其他什麼都是假的!
喬治一家十二口從立陶宛飄洋過海來到美國,住進芝加哥屠場區,只是,滿懷著憧憬追尋美國夢,迎來的竟是永無止境的惡夢。在那裡,他們親眼見識到肉品加工業的詐欺行為──壞得沒辦法做成任何食物的肉,不是拿去做罐頭,就是剁碎做成香腸。
屠場區的工作將他們的身心摧殘殆盡。喬治的老父因惡劣的工作環境而病逝;他自己遭遇職災卻被主管炒魷魚,只有誰也不敢去的地獄肥料廠願意留;愛妻安娜被搬運工老闆性侵,為了確保生計只能一再咬牙承受,知情的喬治因怒打對方而遭逮捕入獄。好不容易獲釋,他立刻面臨付不出錢而全家被趕出門的困境;伴隨著安娜臨盆的哀號和離世,他們倆的第二個寶寶沒能保住。強忍悲傷再度求職的喬治到處碰壁,連他大兒子也在泥濘的街道上淹死……
家破人亡的喬治,該怎麼繼續跟絕望的魔鬼搏鬥?他是否有機會從這場惡夢醒來?
在人們眼前,那些看似好得不能再好的一切,藏著壞得不能再壞的幽靈、比黑夜更黑暗的惡意!普頓‧辛克萊揭開當代社會最令人心驚的黑幕,迫使人們面對最不堪的真相……
「我想瞄準公眾的心,卻意外打中他們的胃!」
酸臭的壞死豬肉變特級香腸,
全身長滿瘡的牛變罐頭,
腐敗奶油除臭後,再加脫脂牛奶攪一攪就能再賣!
屠場叢林的魔鬼,化身為瘦肉精、塑化劑、毒澱粉、餿水油……
至今仍不斷的在人間降生!
作者簡介:
厄普頓.辛克萊(Upton Sinclair,1878年9月20日~1968年11月25日)
「厄普頓.辛克萊是一位非常有天賦的作家!」
──丘吉爾(英國前首相)
美國著名記者、左翼作家。辛克萊家族原為南方貴族,南北戰爭戰敗後,由於家道中落遷至巴爾的摩──厄普頓便是在巴爾的摩出生。厄普頓自小聰過人,中學時便發表第一篇小說,大學時仍不斷寫作賺學費、生活費,深深體會下層人民的心酸和社會的黑暗,二十四歲時加入社會黨。
在淚水和痛苦中完成的經典
由於注意到厄普頓發表過的文章和他在1904年發表的一本內戰題材小說《馬納薩斯》,《理性呼籲》編輯邀請他調查芝加哥屠宰區,寫有關揭發嚴重剝削勞工的文章。為此,厄普頓喬裝進入實地調查7週,探訪工人們的家、訪問他們的心聲,才在「淚水和痛苦」中並完成這部「影響美國最重要的書」之一的紀實小說──《叢林的魔鬼》,除了成為美國「扒糞運動」(黑幕揭發運動,美國19世紀末、20世紀初掀起的一股新聞報導浪潮)的第一部經典代表作。也曾在1914年被改編為默劇,可惜這部片子今已佚失。
厄普頓受周刊邀請創作《叢林的魔鬼》,原是為了反映勞工剝削的慘況,揭發社會福利的缺失、惡劣的工作和生存環境、官療和資方的腐敗,以及工人們眼裡深深的絕望……卻誤打誤撞擊中了社會大眾的胃,引發一連串的食安風暴和改革呼聲。
影響美國人的名作家
1968年,厄普頓於睡夢中離開人世。為了紀念他,加州蒙羅維亞的「厄普頓.辛克萊屋」如今成了國家歷史紀念館,他的檔案則珍藏在印第安那大學。厄普頓一生創作約90本著作,除了代表作《叢林的魔鬼》,1927年發表的《石油》被改編為入圍2007年奧斯卡最佳影片的《黑金企業》;1942年的《龍齒》獲得1943年普利茲小說獎。美國人甚至還設立了「厄普頓.辛克萊獎」,鼓勵在教育、維護新聞自由方面有傑出貢獻的個人。
譯者簡介:
王寶翔
專職譯者,熱愛閱讀與翻譯。譯有:《叢林的魔鬼》、《美麗新世界》、《曼谷的發條女孩》、《閃憶殺手》、《脆弱的真相》、《親愛的人生》(合譯)等二十餘本。
個人網站:blog.yam.com/krantas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國際好評:
這本書能刺穿最厚的頭顱與最冷硬的心。
──溫斯頓‧邱吉爾,前英國首相、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當人們問起我漫長的一生中發生過什麼重大事件,我不會請他們去看那些報紙和官方文件,而是推薦他們讀辛克萊的小說。
──蕭伯納,愛爾蘭劇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工資奴隸制版本的《湯姆叔叔的小屋》(又名《黑奴籲天錄》)。
──傑克.倫敦,《野性的呼喚》作者
辛克萊那代的美國作家之中,幾乎只有他把資本主義引發的根本問題擺到美國民眾面前,而且還是以這樣一種眾人無法逃避的方式。
──艾德蒙‧威爾森,作家&社會評論家
國內推薦:
曾經,文學有那麼大的力量。這本小說出版於一九○六年,從一個移民家庭在美國的苦難遭遇,刻畫資本主義的不公不義。然而,書中對於屠宰、肉品製造的寫實描寫引起了全美國人民的關注,最後導致政府立法管制,成立「食品藥物管理局」。書中有一句話:「他們拿走豬的一切,只留下尖叫聲。」當人類如此處理食物,被宰殺的豈只是動物而已。
──劉瑞華,清華大學經濟學系教授兼系主任
媒體推薦:
讀了《叢林的魔鬼》後,羅斯福總統表示,書中揭露的內幕讓他大為震驚,他不敢相信真有其事,過了好長時間才說服自己小說中的描寫只是空穴來風。但他仍請辛克萊來華盛頓,講講他是如何了解到這些情況的。身為總統的座上賓,辛克萊詳細講述了他如何進入工廠,以見在屠場中的所見所聞。最後,總統意識到,眼前這位他正與之打交道的人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於是他派勞工委員會委員去芝加哥展開調查,調查的結果是──辛克萊並沒有誇大他所看到的事實。
──《紐約時報》
最有名、最有影響力,也最歷久不衰的「扒糞小說」(muckraking novel,揭露社會黑幕的小說)
──《韋氏文學大百科》
比狄更斯和左拉更動人、更有說服力。
──《大西洋月刊》
名人推薦:國際好評:
這本書能刺穿最厚的頭顱與最冷硬的心。
──溫斯頓‧邱吉爾,前英國首相、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當人們問起我漫長的一生中發生過什麼重大事件,我不會請他們去看那些報紙和官方文件,而是推薦他們讀辛克萊的小說。
──蕭伯納,愛爾蘭劇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
工資奴隸制版本的《湯姆叔叔的小屋》(又名《黑奴籲天錄》)。
──傑克.倫敦,《野性的呼喚》作者
辛克萊那代的美國作家之中,幾乎只有他把資本主義引發的根本問題擺到美國民眾面前,而且還是以這樣一種眾人無法逃避的方式。
──艾德蒙‧威爾森...
章節試閱
由於家裡有一個成員在罐頭工廠切牛肉,另一個在香腸工廠做事,喬治一家人便能第一手見識到肉品包裝鎮絕大多數的詐欺行為。他們發現,只要肉腐敗得沒辦法派上用場,慣例上不是拿去做罐頭,就是剁碎做成香腸。加上在滷肉室工作的約翰告訴過他們的事,他們現在已經能從內部摸透整個腐肉處理工業,並從肉品包裝鎮的老俏皮話中看出嶄新又恐怖的意義──人們真的會把豬隻利用殆盡,唯獨放過牠們的尖叫。
喬治岳母的哥哥約翰曾告訴他們,滷肉室取出來的肉經常都酸臭掉了,而他們會抹上蘇打粉去搓掉臭味,再賣給免費簡餐櫃檯;他們還能利用化學施展各種奇蹟,把任何種類的肉──新鮮或鹽漬的,整塊或切過的─做成他們想要的任何顏色、口味與氣味。
他們有精巧的滷火腿機器,能節省時間同時增加工廠產量;這臺機器在幫浦上裝著一根中空的針,只要用腳踩踏板把針插進肉裡,就能在幾秒內給火腿灌滿滷汁。儘管灌滿了滷汁,有些火腿還是聞得出腐臭味,有的臭到人們都無法忍受和這些腐肉待在同一個房間裡,包裝廠業主於是使用第二臺更強的滷肉機把臭味蓋掉──工人們說這過程叫「加三成」。
同樣的,有的火腿在煙燻過後發現壞掉了,以前這些會被當成「第三級肉品」賣掉,但後來某個聰明人想出了一臺新裝置,能把骨頭抽掉─壞掉的肉通常在這個部位四周─再把一塊白熱的鐵塊塞進去燙。有了這項發明,肉品就再也不必區分第一、二、三級了,只有第一級!包裝廠業主總是想得出類似的詭計:他們口中的「去骨火腿」其實是零碎豬肉塞進膜衣做成的;「加州火腿」實際上是梅花肉加大大的豬蹄,把幾乎所有肉都切掉;至於名字好聽的「去皮火腿」則是用最老的豬隻做的,牠們的皮又厚又粗,根本沒人想買──當然,直到它們被煮過和剁碎,然後當成「豬頭碎肉凍」來賣為止!
只有整塊火腿都壞掉時,才會拿到喬治的岳母伊莉莎白的部門──她是「香腸機」工人。
◎ ◎ ◎
伊莉莎白對勞動不陌生,但她發現做這份工作很難受,因為她得從早上七點動也不動地站到十二點半,再從一點站到五點半。頭幾天她根本吃不消,痛苦程度就像喬治在肥料廠,太陽下山時走出工廠會頭暈腦脹。她靠著電燈在其中一個漆黑地窖做事,那兒的溼氣殺傷力同樣很強,地板上永遠有水灘,房間裡瀰漫著潮溼肉質的噁心氣味。在這裡工作的人們遵循古老的自然法則,誠如白尾雷鳥有枯葉的顏色,變色龍在樹樁上是黑色、在樹葉上變綠色,這個部門裡的男女則會跟他們製作的「新鮮早餐香腸」完全融為同一個顏色。
灌香腸機一般由女人們管理,它有某種噴嘴,就像軟管龍頭一樣,其中一個女人會拿起一長條「腸衣」,把一端套在噴嘴上,然後將整條腸衣塞上去,就像一個人把緊手套穿到手指上。這條腸衣有二、三十呎長,但她一眨眼就能裝好。裝好幾條腸衣後接著拉下一個拉桿,連續的香腸肉會噴出來填滿腸衣。
若你正好在現場參觀,將能目睹奇蹟──一條如蛇扭動、長度驚人的香腸就這麼自機器誕生。這些機器前面放了大鍋子,用來接住這些「動物」,另外兩個女人則在香腸一出現時就抓住它們,把它們扭成一段段。對於門外漢而言,這個部分最教人不解,因為她們只是用手腕扭一下,然後又換了某種動作,便使香腸沒有變成無盡連續的一長串,而是在她手中從單一中心朝四面八方垂吊,感覺很像在變戲法──女人的動作快得模糊,你根本跟不上,一捆接一捆的香腸就這樣出現了。
在這陣糊影當中,來參觀的訪客會突然注意到女人繃緊的臉、額上兩條深深的皺紋,雙頰更蒼白得可怕,才會想起來自己該走了。然而,女人不會離開,她會在這裡時又一時、日復一日、年過一年,扭香腸串並跟死神賽跑。這是按件計酬的工作,女人很可能有家人要養,嚴苛無情的經濟法則逼得她只能照這種方式工作,永遠沒有半點空閒看那些進來注視她、衣著光鮮亮麗的先生女士們,她在他們眼裡宛如動物園中的某種野獸。
再回到那些腐肉吧!腐肉會用每分鐘兩千轉的刀片絞碎,再跟半噸的其他肉類混合,如此一來,火腿有什麼味道也沒啥差別了。老實說,人們根本不在意是哪種肉被絞碎做香腸。有些肉大老遠從歐洲運來的不合格舊香腸,發霉又泛白,經過硼砂及甘油處理後,倒進輸送斗裡重新做成食品供家庭消費;有些肉會掉在滿是灰塵與鋸屑的地板上,工人們在那塊地上走來走去、吐了不計其數的十億次肺癆細菌;有的肉會一大堆一大堆地堆放在房間裡,漏水屋頂會把水滴到肉上,還會有上千隻老鼠在上面跑來跑去。這些房間都黑得不見五指,但一個人若用手掃過肉堆上頭,就能掃下一把一把乾掉的老鼠屎。這些老鼠很煩人,包裝廠業主會拿毒麵包殺牠們──老鼠會被毒死,接著老鼠、毒麵包跟肉便會一塊倒進輸送斗。
這些全都不是捏造謊話,也絕非開玩笑!
當肉被剷進推車,推車的人就算看見老鼠也懶得拿起來,因為跟其他放進香腸的東西比起來,中毒的老鼠只是小意思。這兒沒有地方讓工人們飯前洗手,他們習慣拿準備舀進香腸肉的水來洗手。煙燻肉的邊角、鹽醃牛肉的碎末與各種肉品工廠的廢料,都會倒進地窖裡的一個舊桶子擺著。
在包裝廠業主們強制執行的苛刻經濟體系下,有些工作會隔很長一段時間才花錢請人做一次,清理廢料桶便屬於此類。他們每年春天清一次,桶裡早就積滿灰塵、鐵鏽、舊釘子跟汙濁的水,而這些廢渣會一車車載到香腸工廠,伴隨新鮮的肉一起倒進輸送斗,再送到大眾的早餐桌上。有些肉會做成「煙燻」香腸,但煙燻太花時間,導致成本高昂,於是他們找來化學部門,加硼砂保存並塗上明膠弄成棕色。所有香腸都生產自同一處,但在包裝時,一部分香腸會蓋上「特製」標章,每磅多收兩分錢。
◎ ◎ ◎
伊莉莎白身處的就是這種新環境,被迫做這種工作。這是十分令人厭倦,而且又殘忍的職業,使她無暇思考,沒有多餘的力氣做任何事;她是她照管的機器的一部分,所有對機器沒用的身體機能都注定會被摧毀。這種殘酷折磨所帶來的唯一一個好處,就是給了她無動於衷的能力。她慢慢變得遲鈍,傍晚時會跟喬治與安娜夫妻倆會合,三人一起走回家,但常常不發一語。安娜也開始習慣保持沉默──曾像隻鳥兒四處歌唱的她,如今變得又病又悲慘,經常連拖著自己回家的力氣都沒有。
回到家,他們會吃下不得不吃的食物。晚餐後,反正大家也只剩個自的悲慘遭遇好講,乾脆不聊,爬上床就不省人事地昏睡過去,直到又該起床了,他們會在燭光中著衣,再度回到機器身邊。他們甚至已經麻木到感覺不太到挨餓的痛苦了,只有孩子們仍會在食物短缺時抱怨。
不過,安娜的靈魂並未死去──他們的靈魂都活著,僅僅是睡著罷了。靈魂偶爾會甦醒過來,這些時刻對他們來說最難熬。記憶之門會敞開,舊日的喜悅會向他們張開雙手,昔日的希望與夢想呼喚著他們,他們則會在頭上的重擔底下掙扎,感受著那無法衡量的永恆重量。他們連在這負擔底下哭泣的力氣都沒了,深陷難以承受的痛苦之中,那甚至比死亡更教人害怕。這種事極少被談論,全世界的人都鮮少提起,這種重擔也往往無戰不勝。
他們被擊敗了──玩輸了,被攆到了一旁,但這樣說並不會比較不悲劇,因為他們實在輸得太慘,還輸在工資、雜貨帳單與房租這種事上。他們曾經渴望自由,希望有機會看看四周的世界和學點東西,期望能變得體面又乾淨、看著孩子們長大茁壯。現在這些希望都落空了,永遠也不會實現!他們輸了,還要苦幹六年,等房債還完才能稍微喘口氣;殘酷的現實是,他們根本忍受不了六年這種生活!他們失敗了,墜入深淵,毫無救贖或希望,因為他們居住的龐大城市能給他們的東西就只有一大片垃圾、一片荒野、一片沙漠跟一座墳。
當安娜在夜裡被某件事驚醒,心頭便常會浮上這種情緒;她躺著,被自己的心跳弄怕,把布滿血絲的雙眼轉向生命的古老原始恐懼。有一回她大哭出聲,吵醒了又累又暴躁的喬治。後來,她就學會了無聲地哭泣──夫妻倆現在很難能再心有靈犀了,彷彿他們的夢想被埋在不同的墓裡。
身為男人,喬治有自己的煩惱:他身後正尾隨著另一個幽靈!他從來沒提過,也不會允許任何人提起,他甚至不承認它的存在。然而,每次與幽靈的戰鬥,他幾乎都得用上所有的男子氣概,有一兩次,唉,甚至需要更多力氣。原來,喬治染上了酒癮。
他在蒸氣瀰漫的地獄坑裡工作,日復一日、一個個星期過去,如今他全身上下的器官在勞動時都會痛,直到腦袋日夜都會聽見轟隆的浪花聲;他穿過街道時,兩邊的建築也會搖晃跳動。而他在這一切的無盡恐怖中找到了一種紓解,一樣救贖的管道──他可以喝酒!他能忘卻疼痛,擺脫重擔,他能讓視力恢復正常,並掌控自己的大腦、思緒與意志。他死去的自我會在體內甦醒過來,然後他會發現自己在大笑、跟同伴說笑──他又變成堂堂男子漢,是自己生命的主宰。
要喬治喝下超過兩、三杯酒本來是很難的。買第一杯酒就能免費吃一餐,所以他會說服自己這樣很划算;買第二杯酒便能再吃一餐,但他早已吃不下了;此時若再花錢點酒,就是難以想像的奢侈,是他這個飢餓階級長久以來對享受本能的挑戰。然而,有一天,他選擇跳下海,把口袋裡所有的錢喝光,像人們說的那樣,「半醺」地回家。那是他過去一年以來最快樂的時刻,不過他也曉得快樂維持不久,所以對那些破壞他好心情的人大發脾氣,憎恨這世界還有他的人生,但在這種情緒下,他又為自己感到羞恥。事後,他看見家人的絕望時,意識到他花掉多少錢,淚水不禁湧上眼眶,於是,喬治跟這個幽靈展開了漫長的爭鬥。
這場戰鬥沒有盡頭,盡頭根本無法存在,但是喬治未能非常清楚領悟到這點,他也沒有太多時間能反思。他只曉得自己一直在掙扎,他在悲慘與絕望裡陷得這麼深,光是走過街道就感覺像在受酷刑。街角想當然會有間酒館──也許路口四個轉角都有,有的甚至開在街區中央,每個都會向他招手,各有自己的個性,誘惑卻大同小異。他會在日出前與天黑後感到走投無路──酒館裡很溫暖,有明亮燈光跟熱騰騰的食物,可能還有音樂、一張熟人臉孔跟一句鼓勵。
喬治開始發展出一種喜好,每次要上街就要安娜挽著他的手臂,他也會緊緊摟住她並加快腳步。要是讓安娜得知他染上什麼陋習,因此對他發火,就實在太可悲了──光是想到這點,他就快要發瘋了。然而,這對他並不公平,因為安娜從沒喝過酒,她不懂那種感覺。有時候,當喬治在最絕望的時刻裡,會暗地希望安娜能體會酒精帶來的快樂,這樣他在她面前就不用覺得抬不起頭了。他們可以一塊喝,逃避現實的恐怖──至少是逃避一陣子。
於是有段時間裡,喬治幾乎所有清醒時的思緒都在跟喝酒的欲望拔河。他的脾氣變得乖戾,恨安娜跟全家人,因為他們妨礙了他。他真蠢,居然選擇結婚;他害自己被綁死、變成奴隸,正是因為有了家室,他才會被迫留在屠宰場裡,要不然他大可跟約翰一樣跑掉,叫肉品包裝廠業主們去死吧!肥料工廠裡只有幾個單身漢,這些人工作只是為了爭取逃走的機會。他們工作時都同時掛念一件事──他們仍記得上次喝醉的時光,並期盼著能再酩酊大醉。至於喬治,家人期望他把每一分錢掙回家;他甚至不能在午休時跟別人出去,只能坐在一疊肥料屑上吃他的午餐。
當然他不見得總是因此發脾氣,他仍深愛家人,只是現在是艱難時期。比如說吧,他可憐的兒子小安東尼──他永遠能用笑容征服喬治──現在笑不出來了,全身長滿一大片火紅的疹子。他迅速染上一連串嬰兒們會有的疾病:第一年是猩紅熱、腮腺炎和百日咳,現在又患了麻疹。
家裡只有安娜的繼妹──柯崔娜能照顧他,他們沒能請醫生幫忙治療,因為太窮了,反正孩童也不會死於麻疹,起碼機率不高。柯崔娜偶爾會找到時間替小安東尼的不幸哭泣,但多數時間他都是一個人關在床上。地板上都有風,若放他在地上,可能會因為感冒而丟掉小命。當全家人晚上累得恍惚而倒下來睡覺的時候,小安東尼就會被綁在床上,以免他踢被子;他會躺在那裡尖叫好幾個小時,叫到幾乎快要驚厥,叫累了,就躺在那兒痛苦地嗚咽跟哭嚎。他發著高燒,淚流不止,在白天,他看起來怪異又頑皮,全身一大片疹子跟汗,活像一大團紫色的可憐化身。
不過,實際的狀況其實沒有表面聽起來那麼淒慘,因為小安東尼病歸病,卻是家裡運氣最好的成員。他相當有能耐忍受自己的苦難,他的抱怨聲好像是要證明自己健康到多麼神奇的地步。他是父母的青春與喜悅的結晶;他有如巫師召喚的薔薇灌木一般飛快長大,將體驗整個世界的美好。平常,他會頂著一張面黃肌瘦、沒吃飽的小臉,東倒西歪在廚房裡爬一整天─家人分給他的食物根本不夠他吃,他也克制不住想要更多。小安東尼才一歲多一點,卻已經只有他父親才管得住他了。
小安東尼似乎吸走了母親的所有精力,不打算留半點東西給弟妹們。安娜又懷孕了,這件事想了就讓人害怕;連遲鈍絕望的喬治也發現,又有一樣痛苦要降臨了,想到這,他就發抖。
至於安娜,她的身體顯然快要垮了。她開始咳嗽,跟害死喬治的父親──老安東尼伯父的那種很像。自從那個致命的早晨,她被貪婪的電車公司趕進雨中之後就出現咳嗽的癥狀,如今更加惡化,害她整晚咳得無法入眠。更糟糕的是,她對於自己的病情非常非常的神經質:她患了可怕的頭痛,還會一陣陣毫無緣由的流淚,有時她會發抖並呻吟著在晚上回到家,然後趴到床上痛哭。
安娜有好幾次變得激動又歇斯底里,嚇得喬治快要瘋掉;伊莉莎白跟他解釋這是沒辦法的,女人懷孕時就會如此,可惜喬治壓根聽不進去,反而不停哀求安娜告訴他是怎麼回事,他說她以前從來不會這樣──這一次實在太可怕又太難以想像了。
安娜被迫過的生活,還有她不得不做的討厭工作正在一吋吋地殘害她。她並不適合這種職業──其實根本沒有女人適合,她們也不該被允許做這種工作。假如這世界無法用其他方式讓這些女人存活下去,就應該馬上殺了她們,一勞永逸才是。他們實在不應該結婚生子;勞工根本不該結婚──早知道女人實際上是什麼樣子,喬治會選擇先把自己的眼睛挖出來了。他沒停止追問,搞得自己也幾乎變得歇斯底里。見到一個大男人變成這樣,當然會於心不忍,於是安娜立刻振作自己,投入喬治的懷抱,求他住嘴,還說她會好起來,一切都不會有事。她會靠在他肩頭替悲傷哭泣,喬治雙眼望著她,無助得像頭受傷的動物,淪為看不見的敵人的槍靶子。
由於家裡有一個成員在罐頭工廠切牛肉,另一個在香腸工廠做事,喬治一家人便能第一手見識到肉品包裝鎮絕大多數的詐欺行為。他們發現,只要肉腐敗得沒辦法派上用場,慣例上不是拿去做罐頭,就是剁碎做成香腸。加上在滷肉室工作的約翰告訴過他們的事,他們現在已經能從內部摸透整個腐肉處理工業,並從肉品包裝鎮的老俏皮話中看出嶄新又恐怖的意義──人們真的會把豬隻利用殆盡,唯獨放過牠們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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