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見的梅蘭芳

我最服膺「圍棋大國手」吳清源所說：「凡世界上任何種競技紀錄，都是只有進步，沒有退步的。一個棋士的成功，百分之五十靠努力，百分之三十靠天才，百分之二十靠環境。沒有天分的人，任是怎樣努力，也只能有六七分的成就。」旨哉言乎！京劇實與圍棋一樣，一個藝員的成功，有待乎出科後的努力。例如最近逝世的名旦梅蘭芳，就是「天才」、「努力」、「環境」三者俱備，始成一代的宗師。當其崛興之秋，正是北京旦角青黃不接的時候，名角如陳德霖、田桂鳳、余玉琴、楊朵仙等，都已冉冉老去，故梅出身梨園世家，青雲直上，可謂「時勢造英雄」。然而憑他的天才，加以不斷的努力，又可稱「英雄造時勢」。他能適應環境，創新局面，為後輩開路，這是難能可貴的。

前有古人、後無來者

依愚看來，梅蘭芳在京劇界，乃是「前有古人，後無來者。」何以說「後無來者」呢？一因當今潮流所趨，以男角裝旦，將歸逐漸淘汰；二則梅蘭芳有崑曲底子，今後旦角不會再學崑曲，也不會研究音韻，試問不懂字音，與唱小調何異？三則梅蘭芳的師資，乃是後學所望塵莫及的，他曾為譚鑫培配《汾河灣》和《四郎探母》。他又與余叔岩合演《南天門》、《梅龍鎮》各劇，後學那裡有這樣機會呢？
何以說梅蘭芳是「前有古人」呢？按自金元，雜劇興，男曰末，女曰旦。沿至清季，旦有老旦、正旦、小旦、貼旦、武旦五種腳色。元曲老旦謂之卜旦，「卜」者「娘」字之簡寫也。正旦即青衣，例如《武家坡》中之王寶釧。小旦即閨門旦，例如《拾玉鐲》中之孫玉姣。貼旦即花旦兼刀馬，例如《樊江關》中之樊梨花。至於彩旦則由丑角串演。至光緒初年，余叔岩之父余紫雲，以豐容盛鬋兼唱正旦、小旦、貼旦三種腳色，實開今日花衫盛行之先河。余紫雲又擅演崑曲，能唱小生，即南方小調如《蕩湖船》、《打花鼓》之類，亦復琅琅上口，可謂多才多藝者矣。至民國初年，梅蘭芳允文允武，即步余紫雲之軌躅，兼唱正旦、小旦、貼旦三種腳色，且擅崑曲，能唱小生，馨烈所扇，成為旦角之祭酒。

唯一缺點、不能踩蹻

據余叔岩當年告我：梅蘭芳的祖父梅巧玲，原籍江蘇吳縣，巧玲生於蘇州，故能吳語，他授徒甚眾，都以「雲」字排行，余紫雲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故余叔岩與梅蘭芳有師兄弟之誼。叔岩又云：「其父先演花旦戲，後演青衫。」瀾考：余紫雲善演《祭江》、《祭塔》、《宇宙鋒》、《孝感天》、《三娘教子》諸劇，嗓音柔脆，珠圓玉潤。其演《梅龍鎮》之李鳳姐，《玉堂春》之蘇三，《虹霓關》之丫環。則尤妙絕，躧蹻而出，妍媚無倫，臺步精工，一時無兩。當時京中旦角，無不往觀，蓋以上各齣，為其本工花旦戲也。
惟梅蘭芳則本工青衫，最好也是青衫，不能踩蹻（即粵劇中所謂「紥腳」），是其缺點，而今花旦一概盲從，無非貪懶而已。殊不知以花旦而廢踩蹻，係其本人吃虧，亦屬京劇無形之損失。原來漢、唐、宋、元、明、清各朝代的女子是沒有天足的。至於武旦戲則更非踩蹻不為功。
按京劇向以鬚生為砥柱，俞菊笙係以武生懸正牌的第一人。梅蘭芳係以旦角懸正牌的第一人，楊四立係以丑角懸正牌的第一人，厥後淨角金少山、武旦宋德珠，小生葉盛蘭等均懸正牌，乃在京劇式微的時期，又當別論。梅蘭芳又是古裝戲如《嫦娥奔月》、《黛玉葬花》等劇的創造人，他發明各色舞技如單劍、雙劍、帶舞、鋤舞、盤舞種種。他在北京首唱時裝新劇如《牢獄鴛鴦》之類。他曾提倡崑劇。他曾改良舞臺上的檢場。故他不愧為京劇二百年之偉大人物，全國婦孺皆知，「並世無雙」而已。

我最服膺「圍棋大國手」吳清源所說：「凡世界上任何種競技紀錄，都是只有進步，沒有退步的。一個棋士的成功，百分之五十靠努力，百分之三十靠天才，百分之二十靠環境。沒有天分的人，任是怎樣努力，也只能有六七分的成就。」旨哉言乎！京劇實與圍棋一樣，一個藝員的成功，有待乎出科後的努力。例如最近逝世的名旦梅蘭芳，就是「天才」、「努力」、「環境」三者俱備，始成一代的宗師。當其崛興之秋，正是北京旦角青黃不接的時候，名角如陳德霖、田桂鳳、余玉琴、楊朵仙等，都已冉冉老去，故梅出身梨園世家，青雲直上，可謂「時勢造英雄」。...

目次

導讀 袁世凱女婿薛觀瀾談他親見的梅蘭芳／蔡登山

1 民國以前的著名旦角
2 光緒六年至八年都中戲班情況
3 梅家是京劇界數一數二的世家
4 光緒末年至宣統初年的京劇
5 梅蘭芳以前的「譚鑫培時代」
6 記《武家坡》這齣戲的風波
7 從標準戲迷談到浪漫派戲迷
8 再談京劇中研究音韻的重要性
9 宣統年間梅蘭芳唱開鑼第三齣
10 早年的梅蘭芳與南北四個靚旦
11 四靚旦、四醜旦與十二名漂亮坤伶
12 辛亥革命前北京著名的科班與學堂
13 由梅巧玲、梅雨田、梅竹芬說到梅蘭芳
14 梅蘭芳與王瑤卿、程硯秋的師友關係
15 梅蘭芳的藝名係開蒙老師吳菱仙所取
16 梅蘭芳為什麼要學崑曲與練武功？
17 齊如山與梅蘭芳當年結交的經過
18 由譚梅合演《汾河灣》談到兩家交誼
19 譚鑫培在戲臺上怎樣壓迫梅蘭芳？
20 從譚梅打對臺說到梅蘭芳排新戲
21 提倡崑曲為梅郎一生最大的功績
22 排演梅派新劇的兩個重要人物
23 廿歲以前的梅蘭芳及其家庭狀况
24 梅氏的內助：由王明華說到福芝芳
25 由梅氏加入共黨說到他的第二代
26 京劇伶人的歷史地位與梅蘭芳的一生
27 中共魚肉人民獨厚於梅蘭芳一人
28 由梅蘭芳說到坤角老生泰斗孟小冬
29 孟小冬有幸拜名師、無緣顯身手
30 孟小冬廿年中多彩多姿的舞臺生活
31 再記孟小冬舞臺生活的八次代表作
32 無量大人胡同梅家來了位不速之客
33 「三角戀愛」糾紛中的兩個枉死鬼
34 記京劇中二胡伴奏的創始者王少卿
35 淪陷時期在上海馬斯南路晤梅記
36 梅宅一席談蘭芳念念不忘余三哥
37 梅余合演《珠簾寨》余叔岩躍居第二牌
38 余叔岩不甘跨刀、梅蘭芳耿耿難忘！
39 首次應邀赴上海、每月包銀一千八
40 梅氏一生最得意與最失意的兩次演出
41 《春香鬧學》、《天女散花》首先拍成影片
42 梅蘭芳留下的唱片與錄音
43 記一臺盛大的「堂會」戲
44 藝術上的「美」、表演上的「真」
45 梅蘭芳三次赴日表演之一
46 梅蘭芳三次赴日表演之二
47 梅蘭芳三次赴日表演之三
48 梅蘭芳的思想並不左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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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袁世凱女婿薛觀瀾談他親見的梅蘭芳／蔡登山

1 民國以前的著名旦角
2 光緒六年至八年都中戲班情況
3 梅家是京劇界數一數二的世家
4 光緒末年至宣統初年的京劇
5 梅蘭芳以前的「譚鑫培時代」
6 記《武家坡》這齣戲的風波
7 從標準戲迷談到浪漫派戲迷
8 再談京劇中研究音韻的重要性
9 宣統年間梅蘭芳唱開鑼第三齣
10 早年的梅蘭芳與南北四個靚旦
11 四靚旦、四醜旦與十二名漂亮坤伶
12 辛亥革命前北京著名的科班與學堂
13 由梅巧玲、梅雨田、梅竹芬說到梅蘭芳
14 梅蘭芳與王瑤卿、程硯秋的師友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