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人絕望的背叛與痛苦之後,如何能恢復心的寧靜,重新接納愛?
★ 繼全球暢銷超過百萬冊的《在心跳消失之前》之後,《雨季之後愛來了》已感動全球二十萬讀者。
★ 已授權十三種語言版本。
★ 在《在心跳消失之前》中,主角茱莉亞尋找她的父親,而在《雨季之後愛來了》,她則尋找她自己。
★ 這是一本既悲傷又充滿希望的作品,書中呈現了許多不同形式的愛,深切探尋真愛的意義!
在《在心跳消失之前》中,茱莉亞初訪緬甸,尋找她的父親。十年之後,她再度踏上緬甸,這次,她跟隨著體內的陌生靈魂,尋找她的故事,以及,她自己。
茱莉亞事業有成,未婚夫卻在婚禮前夕毀婚,讓她不停自問,這一生所為何來?而她曾經見證過父親永恆的愛,而她的愛,究竟存不存在?陌生的靈魂趁虛而入,在她耳邊時而殷殷質問,時而恐懼無助。為了平撫那陌生而憂傷的靈魂,她回到緬甸,意外發掘出一段讓人痛徹心肺的背叛,卻也同時看見愛的力量。
只是這次,她是否能發現屬於自己的愛?是否能真正擁有愛?在這陣愛的狂風暴雨後,她似乎看見了晶瑩的答案。
作者簡介:
揚-菲利浦.森卡
一九六○年生於漢堡。曾為《明星週刊》的美國特派員,以及亞洲特派員。二○○○年他發表了以中國為主題的記實類著作《長城上的裂隙》。《在心跳消失之前》是他的第一部小說。目前他和家人住在柏林。
譯者簡介:
趙睿音
英國愛丁堡大學翻譯碩士、英國曼徹斯特大學翻譯與跨文化研究博士,專職教師、兼職譯者,熱愛翻譯教學及實踐,喜歡與文字和毛線有關的一切。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甫出版便攻占德國、瑞士、義大利等地暢銷排行榜
《在心跳消失之前》續作《雨季之後愛來了》中,茱莉亞回到緬甸……是為了關於「愛」的學習。揚-菲利浦.森卡真是一個令人瘋狂著迷的說書人。──《柯克斯書評》
這本書開啟了讀者之眼,看見一段被掩埋的殘酷史實……以及這個真實世界中的苦痛。──《出版人週刊》
一本引人入勝、感人至深的續作。──《書單》
一本極為卓越的小說,不僅敢於直視人心,並且存在於人心。關於愛、無法言說的失去,還有對於生命中能拯救我們的力量,這本書就屬於這類能夠改變我們生命的那種絕妙、完美的作品。──卡洛琳.里維特(紐約時報暢銷書作者)
這是一本原創之作,作者的文字完美且能引起共鳴。──《歷史小說評論》(Historical Novels Review)
描寫得非常有魅力!──《書頁》
媒體推薦:
《在心跳消失之前》續作《雨季之後愛來了》中,茱莉亞回到緬甸……是為了關於「愛」的學習。揚-菲利浦.森卡真是一個令人瘋狂著迷的說書人。──《柯克斯書評》
這本書開啟了讀者之眼,看見一段被掩埋的殘酷史實……以及這個真實世界中的苦痛。──《出版人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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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極為卓越的小說,不僅敢於直視人心,並且存在於人心。關於愛、無法言說的失去,還有對於生命中能拯救我們的力量,這本書就屬於這類能夠改變我們生命的那種絕妙、完美的作品。──卡洛琳.里維特(紐約時報暢銷書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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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跳消失之前》續作《雨季之後愛來了》中,茱莉亞回到緬甸……是為了關於「愛」的學習。揚-菲利浦.森卡真是一個令人瘋狂著迷的說書人。──《柯克斯書評》
這本書開啟了讀者之眼,看見一段被掩埋的殘酷史實……以及這個真實世界中的苦痛。──《出版人週刊》
一本引人入勝、感人至深的續作。──《書單》
一本極為卓越的小說,不僅敢於直視人心,並且存在於人心。關於愛、無法言說的失去,還有對於生命中能拯救我們的力量,這本書就屬於這類能夠改變我們生命的...
章節試閱
1
我的人生偏離常軌的那天,晨空湛藍、清朗,是個冷冽的週五、感恩節前一週。我常常會想,自己是否早該預見此事發生,我怎麼會沒注意到?怎麼能對這樣的災禍渾然不覺?所有人之中最不可能這樣的就是我啊,我是如此痛恨驚喜,總是一絲不苟地籌畫每次聚會和每趟旅行,即便只是週末外出或與朋友吃頓便飯,我向來都會做好萬全準備,絕對無法忍受意外之事,隨興所至對我毫無吸引力。
艾梅說必定有些前兆,毫無例外,只不過我們太耽溺於日常瑣事,囿於自己日復一日的例行工作,忘了要探尋這些徵兆。
小細節卻往往是大關鍵。
她說,我們每個人最難解之謎就是自己,所以畢生課題就在於了解自己;儘管從來沒有人成功,但這是我們的責任,必須沿著這條路前行,不管路途多漫長、不論它通往何處。
我無法全盤接受。艾梅的信念常常跟我相牴觸,但這不表示我不明白她對此事的看法,至少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過去數月間的偶發事件早該視為警訊,但我們又能花上多少時間傾聽內在自我,好從中汲取蛛絲馬跡,解開某些謎團呢?
我不會將各項生理異狀視為精神平衡問題的表徵。
我頸背上的紅色疹子,短短幾天內便惡化為疼痛、灼熱的皮疹,無醫能解,幾週後忽然消失無蹤,跟出現時一樣突然,這可能由各種因素造成;耳內偶發的衝擊聲響也一樣,令我失眠,易怒和不耐與日俱增,幾乎全都衝著自己而來。這些感覺我很熟悉,我歸咎於工作上的負擔,公司裡每個人都得付出的代價,眾人心甘情願,我並沒有怨言。
那封信放在我的桌子中央,略皺的淺藍色航空信封,如今鮮有人使用,我立刻認出他的筆跡,我所認識的人之中,沒人會像他那樣用心書寫,把每封信都視為一項微型藝術品。每一筆龍飛鳳舞的線條都嚴謹勾勒,堪稱書法;每個字裡的橫撇豎捺都是份禮物,整整兩頁、密密麻麻,紙上的每行每句都以專注熱情寫成,只有將書寫視為無價之寶的人才辦得到。
信封上貼的是美國郵票,他一定是把這封信託付給某個觀光客,這是最便捷、安全的方法。我看了看時鐘,下一場會議兩分鐘後開始,但受好奇心驅使,我打開信封,匆匆瀏覽前幾行。
背後傳來一記響亮猛烈的敲門聲,站在門邊的是穆里根,肌肉發達、虎背熊腰,幾乎占滿門框。我想請他稍候數分鐘,我哥哥從緬甸寄來的信,一封微型傑作,裡面講的是……他微笑著,在我有機會開口之前就用食指敲著他厚實的腕錶,我點點頭。穆里根是西蒙昆斯事務所的合夥人之一,也是我們最好的律師,對豆大的眼淚或堪稱禮物的書法都不感興趣,他寫字潦草難辨。
其他同事都已入座,室內彌漫著新鮮咖啡香,我們坐定後,大家安靜下來。接下來的幾週,我們將替我們最重要的客戶索賠,說來話長,事關侵權,在美國和中國境內的非法仿冒品造成上億損失,時間至為關鍵。
穆里根輕聲說話,低沉的嗓音迴盪在每一個角落,沒講幾句我已無法專心,我試圖專注於他的話語,卻不斷受到干擾,使我魂不守舍,遠離訴訟世界。
我想著我那在緬甸的哥哥,忽然間他現身眼前,我想到克勞那間簡陋的茶館,我們在那兒初次見面,他那樣注視著我,又唐突地來找我說話,穿著泛黃的白色上衣與褪色的羅衣,腳上趿著穿舊的夾腳拖鞋,我從沒想過自己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只把他當成乞討施捨的老乞丐。我記得他坐在我桌邊問道:「茱莉亞,妳相信愛嗎?」直到今日,我的腦海中都還迴盪著他的聲音,時間彷彿因為這個問題而停止,這問題令我啞然失笑,而他卻毫不介意。
穆里根絮絮叨叨談著「智慧財產權的價值」,我逐字逐句回想起同父異母哥哥的開場白,「我是認真的,」吳巴不停說著,並未因為我的笑聲而卻步,「我所指的愛能讓盲人重見光明,比恐懼還要強烈;我所指的愛為生命帶來意義……」
不,我終於回答他,我不相信有這種事。
接下來幾天裡,吳巴讓我知道自己錯了,如今,將近十年以後呢?我相信有種愛能讓盲人重見光明嗎?我有沒有辦法讓這間公司裡的任何一個人相信人類可以戰勝自私自利?他們會笑破肚皮。
穆里根仍舊喋喋不休說著:「這是本年度最重要的案子……因此我們不得不……」我努力集中精神,思緒卻不斷飄走,漫無目的,如浪濤中翻騰的木片。
「茱莉亞,」穆里根忽然將我帶回曼哈頓,「該妳了。」
我朝他點點頭,絕望地瞥了一眼筆記,正打算來幾句制式開場白時,一股微弱的耳語打斷了我。
我顫抖了起來。
妳是誰?
只是股微弱氣息,但絕對錯不了。
妳是誰?
是個女人的聲音,輕柔卻十分清楚。
我轉向右後方,想看看在這種時刻,是誰用這樣的問題打斷我。
沒人在那兒。
這聲音還能從哪裡傳來?
妳是誰?
我本能地朝左看,什麼也沒有,這耳語不知從何而來。
這些人想從妳身上得到什麼?
周遭一片沉寂,我深呼吸後緩緩吐氣,感到面色潮紅,一句話都講不出來,只能低頭坐著。有人清了清嗓子。
小心防備。
「茱莉亞?」
沒人開口說話,我的呼吸急促,這聲音究竟是從哪來?剛才是誰在跟我說話?她想幹嘛?為何我得提防自己的同事?
「妳隨時都可以開始,大家正洗耳恭聽。」穆里根開始不耐煩了,不悅地咳嗽。
好好保重,留神妳所說的話、小心妳所看到的人。
我抬起頭來戒慎地張望四周,上半身不自在地搖晃,馬克面露擔心,我猜他察覺到我的痛苦了;法蘭克的大臉上浮現得意洋洋的笑容,彷彿他早知道,有朝一日我終將承受不住壓力,可悲地崩潰。
不論他們說什麼,妳千萬不能相信。
那聲音緊扼住我的喉嚨,我動彈不得,眾人的臉糊成一團,我的手心汗涔涔,心跳加快。
「茱莉亞,妳沒事吧?」
沒人會幫妳。
「如果可以的話……」我開始說話。
四周再度陷入死寂,顯得我的聲音太大,比較像是哭喊而非有禮貌地要大家注意聽。眾人的眼神,隨之而來的沉默,我感到頭暈目眩、瀕臨崩潰。
「妳想喝點水嗎?」
聽起來很誠懇,還是我在騙自己?我得防著點嗎?
現在什麼都別說,閉上妳的嘴。
我面前出現一道黑暗深淵、急遽擴大,我想躲起來,連滾帶爬地躲到他處,我究竟怎麼了?大白天的卻出現幻聽,無法控制的聲響、在體內的陌生人。我覺得自己越來越渺小,亟待援助,除非腦子裡的聲音靜下來,否則我根本沒辦法再度開口。我很快地用力揉了揉耳朵,就像耳壓太高時那樣,再次深呼吸,卻立刻明白這些都毫無幫助。
他們不懷好意,笑容虛偽,這些人很危險。
我尖叫起來,想蓋過她的聲音。離我遠一點,別再說了,閉嘴,妳給我閉嘴。
四周再度陷入一片死寂。
穆里根和我對看了一眼,我意識到那聲音說的沒錯,這空間裡沒人能幫得了我,我得馬上離開,去洗手間或我的辦公室,或者乾脆回家,只要能遠離此地,去哪都好。他們來聽簡報,想知道我的想法和提案,要是我做不到,起碼得解釋一下自己的行為、道個歉。但我什麼也做不到,渾身無力,無話可說,我遲疑了一下,接著緩緩起身,推開椅子站起來。我的雙腿顫抖。
妳在做什麼?
「茱莉亞,妳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收好文件,轉身朝門口走去,穆里根嚷嚷著,但我什麼都聽不進去,只能開門離去,在背後悄悄地帶上門。
現在呢?
我走到樓下大廳,經過洗手間回到辦公室裡。我把文件擱在桌上,拿起外套,將吳巴的信塞進手提包裡,什麼都沒說就靜靜地離開公司。
我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展開旅程,就在感恩節前一週、清冷如鐘的秋日裡。
2
克勞,十一月九日,二??六年。
親愛的小妹:
展信健康愉快,原諒我許久未曾來信,記不得上回有空能寫點隻字片語給妳是何時了,是溽暑時節或季風來臨以前?
自上回一別彷彿已經過了許久,雖然我的生活與克勞並無多大變化。占星師的妻子臥病垂危,我們初見時那間茶館老闆的女兒如今生了個兒子,人事物來來去去,就跟世上其他地方沒兩樣,不是嗎?妳或許還記得,這裡的生活節奏跟妳那兒不太一樣,我得承認自己無法想像妳的世界步調有多快。
我過得不錯,還在持續修復古書,雖然隨著時間流逝,這工作變得益發艱辛耗力,因為我的眼睛每況愈下。小妹啊,我日漸邁入遲暮之年,更糟的是,我的右手越來越不聽使喚,微微顫抖使得黏貼小紙片的修補工作更加困難,書頁上滿是貪婪蠹蟲蛀蝕的孔洞。以前只需要三個月就能把一本書修復到可辨讀的地步,如今卻得花上半年或更久的時間,才能補好大部頭的書籍。有時我會捫心自問,何必如此驅策自己?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啊,只有到了晚年,我們才能真正理解時間的價值,就這點而言我十分富有。不要因為我這老頭子的小病小痛加重妳的負擔,若我再不停筆,妳馬上要開始擔心哥哥了,但妳完全無須掛心,我什麼都不缺。
沒弄錯的話,紐約現在應該是秋天,有次我在書中讀到,紐約的秋季最是美好,此話當真?唉,我對妳的生活實在一無所知。
這兒的雨季逐漸接近尾聲,天空再度變得清澈,溫度日漸下降,很快地花園中的草地就會染上霜雪,噢,深綠葉片上點綴著晶瑩的白,這景致叫我多麼歡喜啊。
昨天我們這兒發生一件不尋常的事情,有個女人在十字路口的榕樹下倒地而亡,據目擊事件的鄰居說,事發之前,這女人悲傷慟哭,那時她正前往市場途中,卻突然昏厥。
她緊抓住一旁的妹妹想撐住身子,不斷大喊請求原諒,據說她流下龐然淚珠,有花生米那麼大顆,我實在不太相信,妳曉得這裡的人很容易誇大其詞。這女人忽然掉頭離開妹妹,尾隨一名陌生年輕男子,口中反覆喊著一個村人不曾聽聞的名字,年輕人訝異地回頭想看看大夥吵嚷些什麼,兩人目光交集,女人隨即停住、倒地身亡,彷彿青天白日之下遭受雷擊,沒人說的清原因,她的妹妹則傷心欲絕。
這兩人同住村莊郊外,過著遺世獨立的生活,朋友不多,連鄰居也所知甚少,我得說這的確不太尋常,平常這些人什麼都知道。自那天起,這樁意外就成了小城裡的熱門話題,很多人聲稱年輕人具有魔力,用眼神殺死了那女人,那可憐的傢伙堅決否認,說自己是清白的,之後便避居東枝市的姑姑家了。
而妳呢?我親愛的妹妹,上封來信裡妳鄭重提及與麥可先生的婚禮計畫,可有進展?還是我問得太遲,妳早已成婚?若是如此我衷心祝福妳,對我來說,有幸與妻子共度的短暫數年,帶給我無與倫比的愉悅。
眼看我這信寫得太長了,恐怕這就是嘮叨的老年人,但願我沒有占用妳太多的時間,我該停筆了,我們這兒已是黃昏,過去幾個禮拜以來,克勞的電力供應都不太穩定,我家天花板上的燈泡閃爍得非常嚴重,會讓人誤以為燈泡想傳達某些祕密訊息,但我猜這只不過是另一回停電的前兆。
我親愛的茱莉亞,願星辰、生活和命運都向妳綻放笑顏,我惦記著妳,將妳放在心上,好好照顧自己。
致上真摯情意
吳巴
我把信放到一邊,不再那麼擔心那個聲音會再度出現,心中反而充滿強烈的親密感受,混雜著些許想望和惆悵,多麼希望能親眼看到哥哥!我回想起他古板的說話方式,多此一舉地為每件事情道歉的習慣,有禮而謙讓,令我如此動容,他的高架黑柚木小屋浮現在我眼前,泥地上的豬隻打著滾發出呼嚕聲響,磨損的皮革扶手椅墊隱約可見裡面的彈簧,我在這張破舊的椅墊上度過許多夜晚;還有一窩與他同時進住的蜜蜂,他從來不碰那些蜂蜜,唯恐占用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我看見他坐在面前,一旁擺著油燈,伏案任書圍繞,架上滿是書本,從地面直堆到天花板,一疊疊擺在木頭地板上,在另一張沙發上堆疊成塔,書頁就像打洞卡片一樣,桌上散置著鑷子、剪刀,當中還有兩個小罐子,一個裝著黏稠的白膠,另一個裝著細碎的紙片,我在那兒消磨無數光陰,看著他用鑷子夾起小紙片,沾妥白膠後補上孔洞,等到白膠凝固後,他會拿筆描上缺漏的字母,過去幾年來,他就這樣修復了幾十本書。
哥哥的生活和我過的日子截然不同,我卻深深為之感動。
我無意間瞧見架上的緬甸紀念品,幾乎快被書本和報紙擋住,一尊哥哥送的木雕佛像、佈滿灰塵的漆器盒子,上面有大象和猴子的圖樣、一張離開克勞前與吳巴的合照,我比吳巴高出一個頭不止,他穿著綠黑色的新羅衣,前一晚才剛洗過,乾乾淨淨,頭上依年長撣族人的習俗裹著粉紅色的布,認真肅穆地盯著相機鏡頭。
我幾乎認不出照片中的自己,那段生命中最令人興奮快樂的日子,替我的臉頰染上紅暈,不曾聽過的美好愛情故事令我精神大振,那是我父親的故事,我對著鏡頭無憂燦笑,或許有點太過頭了,看過照片的朋友都不相信那真的是我本人。麥可第一次看到照片時,還問我是不是靈魂出竅地站在印度靈修大師旁邊,之後麥可老是拿那照片裡表情來笑我,說我在拍照之前一定吸了太多的緬甸鴉片煙。
十年過去了,十年間我一再下定決心要回去看看父親的墓、看看吳巴,卻一年拖過一年,有兩次我連機位都訂好了,卻在最後一刻因緊急事件而取消,如今我卻連那是什麼事情都說不上來了,世俗日常慣例終究令我的記憶黯然失色,渴望失去了急迫性,敵不過對未來某時某刻不確定的盤算。
我不記得上回寫信給吳巴是什麼時候了,他要我原諒他這麼久沒消息,但我才是那個沒回信的人,上一封沒回、再之前一封恐怕也沒回,我想不起來了,剛回來的那幾年我們固定通信,但漸漸地越來越疏於聯絡,每隔一年他就寄一本修復好的書給我,我得承認自己不曾從頭到尾讀完過任何一本,雖然他盡力了,書況仍十分糟糕,不但褪色且滿佈灰塵污漬,每次翻閱後都得洗手,他奉獻深情仔細打理這些書籍,最初每一本都擺在我床邊,很快地移至客廳,最後落腳在某個紙箱裡。
之前偶爾我會透過仰光美國大使館裡的一個聯絡人寄錢給他,前前後後總共大概有一萬美金,他總會在之後的來信裡隨口提及已經收到,但不會贅言表達感謝,也不會解釋他用那些錢做了什麼,以緬甸標準來說,那是相當大的一筆數目,這讓我覺得送錢對他來說一定很怪,後來我就放棄了,我們倆都沒人再提過這件事情。我常邀他來紐約,說我會辦妥一切手續、支付所有費用,一開始他顯得遲疑,之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一次又一次地斷然拒絕了我,堅定而有禮。
這些年來我總在想,為何我不曾再去看他,離開時我答應過再幾個月就會回去,我虧欠他這麼多,怎麼能讓他就這樣再度從我的生命中消失?為什麼我們老是拖延最重要的事情?我沒有答案,接下來的幾天我得好好寫封長信給他。
回憶緬甸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使我平靜下來,我搭計程車時寄了電子郵件給穆里根,將問題歸咎於嚴重的暈眩,並允諾週一會解釋一切。我打算利用下午整頓公寓,屋裡看起來糟透了,清潔女工病了兩週,到處積滿灰塵,臥房裡亂堆著未開封的箱子,牆邊擺著待掛的畫,我跟麥可分道揚鑣,搬回這間舊公寓已經四個月了,情況卻還是這樣,艾梅宣稱,公寓的屋況反映出我不願接受跟麥可分居的事實,真是胡說八道,要是這團混亂真洩露了什麼,那就是我很失望,都三十八歲了還住在二十八歲時住的公寓,感覺像倒退一步,四年前搬出去是因為我不想獨居,寧願跟麥可同住,這間公寓日復一日地重新提醒我,我的嘗試失敗了。
妳為何孤身一人?
又是那聲音,不再是竊竊私語但音量仍然不大,迴盪在我體內,令人顫抖。
妳為何孤身一人?
聲音聽起來比在辦公室時更加逼近,彷彿有人走近我身邊。
妳為何不回答我?
我覺得發熱,心臟再度開始狂跳,手心冒汗,就跟今早一樣的症狀,我無法安坐,起身在小小的客廳裡來回踱步。
妳為何孤身一人?
──誰說我是孤身一人?
要是我回答問題,她會讓我清靜點嗎?
其他人在哪兒?
──什麼其他人?
妳先生。
──我沒結婚。
妳沒有孩子?
──沒有。
噢。
──「噢」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只不過……沒孩子叫人有點難過。
──才不會。
妳父親在哪兒?
──他過世了。
那妳母親呢?
──她住在舊金山。
妳有兄弟姐妹嗎?
──當然了,我有個哥哥。
他為何不在這兒?
──他也住在舊金山。
妳和叔叔跟嬸嬸留在這兒?
──我沒有叔叔、也沒有嬸嬸。
都沒有?
──沒有。
那妳幹嘛不跟家人住在一起?
──因為彼此之間隔著一整片美洲也不錯。
所以妳孤身一人。
──不是,我並非孤身一人,我只是獨自生活。
為什麼呢?
──為什麼?為什麼?因為我比較喜歡這樣。
為什麼?
──妳的問題搞得我心煩。
妳為何獨自生活?
──因為我討厭半夜被男人的鼾聲吵醒,因為我寧願早上清清靜靜地讀晨報,因為我討厭洗臉盆裡有鬍碴,因為我不想要半夜下班還得替自己找理由,因為我喜歡不必向誰解釋任何事情,妳懂不懂?
沉默無聲。
──喂?妳懂嗎?
一點聲音也沒有。
──喂?妳怎麼不說話了?
我站在那兒等著,冰箱隆隆作響,大廳裡傳來說話聲,門喀搭關上。
──妳在哪裡?
電話響了,是艾梅,她聽得出來我不大對勁。
「妳不舒服嗎?」
「我好得很。」
妳為何又說謊?
就像背後挨了一記突如其來的悶拳,我踉蹌不穩,險些失去重心。
「只是有點……有點……」我喃喃自語,有些茫然。
「茱莉亞,妳怎麼了?」她警覺地問道:「要碰個面嗎?我是不是該去妳家一趟?」我巴不得逃離這間公寓。
「我……我寧願去妳那兒,妳什麼時候比較方便?」
「隨時都可以。」
「我一小時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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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偏離常軌的那天,晨空湛藍、清朗,是個冷冽的週五、感恩節前一週。我常常會想,自己是否早該預見此事發生,我怎麼會沒注意到?怎麼能對這樣的災禍渾然不覺?所有人之中最不可能這樣的就是我啊,我是如此痛恨驚喜,總是一絲不苟地籌畫每次聚會和每趟旅行,即便只是週末外出或與朋友吃頓便飯,我向來都會做好萬全準備,絕對無法忍受意外之事,隨興所至對我毫無吸引力。
艾梅說必定有些前兆,毫無例外,只不過我們太耽溺於日常瑣事,囿於自己日復一日的例行工作,忘了要探尋這些徵兆。
小細節卻往往是大關鍵。
她說,我們每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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