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客來、金石堂暢銷排行榜作家 東燁
理智告訴你,應該去愛誰。但心從來不受控制,
它只會告訴你,你愛的人是誰……
「妳心裡還有他,對不對?」
「但他心裡未必還有我。」
從紐約學成返國,
她駱子貞或許在事業或生活上,都如魚得水,游刃有餘,
卻唯獨在個人的感情世界裡,左右為難。
還愛著的那個人,已經愛上了別人,
明明眼前有條件更好的人選,心卻無法抉擇……
作者簡介:
東燁
以前是穹風。
文字是實踐搖滾精神的武器,念中文系、學設計、玩音樂、旅行與閱讀都是證明自己存在的方式,以前追求從心之所行即是正道的道理,現在一樣活得很任性。透過書寫所追求的,是種縈戀於心的企盼與生命價值所在的情感意義。不露臉不是因為低調,而是本人沒有很好看;不張揚不是因為品行好,而是還沒找到囂張的理由,我在一篇自己最不擅長的作者簡介裡唯一可以確信的,大概就是改叫東燁之後,相信不會再有人以為我是女的而已。
出版作品:《大度山之戀》、《聽風在唱歌》、《Say Forever》、《不是你的天使》、《圈圈叉叉》、《Because of You》、《下個春天來臨前》、《約定》、《紀念》、《告別 月光》、《FZR女孩》、《花的姿態》、《告別的年代》、《左掌心的思念》、《雨停了就不哭》、《7點47分,天台上》、《晴天的彩虹》、《那年我心中最美的旋律》、《幸福の一日間》、《木樨の心》、《日光旋律》、《寂寞金魚的1976》、《最好的時光》、《微光角落》、《狗骨頭女孩》、《暖夏》、《後初戀的道別》、《小情歌》、《獨白》、《在幸福的盡頭還有》、《寫一封信給妳》、《凝望浮光的季節--冬雨》
2010年初,並出版個人第一部現代詩集《靈魂在左手》
東燁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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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第一章
那麼,我便預訂下一個航班,啟程去尋覓了。
聽說那地方的人們徹夜不眠,歌舞著,
是為了害怕寂靜後的慌張。
然而搖晃起的風鈴聲還叮嚀,還叮嚀,
或許這迢漫的旅途,從來都只是為了回一個虛無的故鄉,
那些所想的,所思念的,還有深愛的,
始終都是最初與最後的,未曾改變的方向。
而我嘆息,
夜漸深的時候,思念才正要開始。
01
外頭車陣正緊湊,偏偏細雨丁零落下,點點雨珠凝結在擋風玻璃上,模糊了駱子貞望向外面的視線。但她不急著扳下雨刷掣,反正交通號誌已經變了兩次,車陣長龍卻還紋絲不動,就算這麼急著把雨滴給抹去,清理出乾淨視野,看到的也只是讓人難耐的擁擠,照樣不能令車子往前挪動半分,倒不如閒適地端起杯架上的熱卡布奇諾,小心翼翼啜飲一口奶香混和咖啡的氣息,讓自己有這麼幾分鐘的安閒。一邊享受咖啡,她由內而外,凝望雨水落在擋風玻璃,一點一點,漸漸聚結成片,最後扭曲變形了車窗外的景致,那些號誌燈、別人的車燈,全都含混在一起,形成片片光影,像在勾勒什麼圖像,但卻又如此不具體,由得觀賞的人自行想像,浮光漫漫,讓她看得失神。
當然了,如果有得選擇的話,她也很樂意踩足油門,三兩下直抵公司停車場,然後投入一天的工作,但事實就是這麼教人無奈,早上已過九點二十分,一下點雨就塞車,這是台北的正常現象,誰也莫可奈何,而她都特別提早半小時出門了,卻還是塞在半路上。
「我會晚點進公司,塞車了。」在百無聊賴中撥了一通電話,駱子貞說:「麻煩幫個忙,先叫我們家那幾個天才們,趁現在先把企劃的報告都準備好,等我到了就立刻開會。」
「沒問題,他們已經洗好脖子,隨時等妳來摘腦袋了。」透過電話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他好整以暇,還氣定神閒地說:「希望妳別太早到,以免毀了一夥人整天上班的好心情。」
「他們的好心情,跟我的好心情,誰比較能讓你有好心情?」駱子貞冷笑了一聲。
「無所謂呀,我現在正要出門呢,別忘了,今天是總公司的例會,我到傍晚才回得來。妳有本事就把公司屋頂給掀了吧,反正我也鞭長莫及,救不了他們。」那男人先是一副不在乎的口吻,後來才又忍不住勸她:「不過妳還是行行好吧,一個小組才四個人,這年頭的人才很難找,今天才星期一而已,別急著把他們全逼得上吊了,好嗎?」
「是誰逼誰上吊,那還難講呢。」哼了一聲,前面的車子終於開始駛動,於是她把電話掛了。
這算不上美好的一天,星期一往往是辦公室氣氛最沉悶的日子,而這偏偏又是個誰都得踏進會議室報告自己業務的日子。習慣性地單手轉動著筆,看著鋼筆上那一個細膩的「貞」字,一面想著年邁的父親,當年把這支鋼筆送給她時,臉上的期許與盼望之意,她一面就開始對會議室最前面,正側著身,在投影幕上指指點點著講解的那傢伙不滿了起來。
「SWOT分別指的是什麼,在座的各位一定都很清楚,事實上,只要在這家公司待上幾個月,這表格裡面的優勢、劣勢,還有機會跟威脅,大家也都心知肚明。至於怎麼編寫SWOT,每個人在學校裡頭也都學過了,但你們老師應該還有往下講吧?這些優劣條件都整理出來後,是不是還有交叉分析?是不是要討論對應關係?我們要聽的,應該是一個綜合後的結果才對,不是只有簡單地說明,到底這個公司有哪些長處或短處,這些條件性的東西,隨便來個大學生,光看公司資料都可以看得出來,實在沒有重複再重複的必要了。」心裡想起丁舜昇在電話裡的叮嚀,她極力忍住自己的不耐煩,將後面大約幾千字的牢騷跟責備都省下了,她搖搖頭,只說了幾句話:「在我引咎自殺,把自己吊死在丁總的辦公室裡面之前,拜託你們給條生路,讓我好過點吧,可以嗎?」
她不知道當初做這個決定,到底是對或錯。按理說,自己人生的前二十幾年,從沒有過這方面的懷疑,她駱子貞不是很常犯錯的人,這名字象徵的永遠是睿智、冷酷,還有堅強與果斷才是,但最近她卻經常要問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否則為何會放棄原本在紐約的優渥待遇與升遷機會,遞出一張辭呈,買來一張機票,一進一出之間,又回到了台北。
只是回到了台北又如何呢?之前當她還在遙遠的地球另一邊時,曾想像過無數個畫面,在那些畫面中,所有該出現的人物,現在她回到地球這一邊,都已經兩個多月過去了,卻連一個也還沒機會見到。整天除了面對那個要死不活的小組團隊,忙得焦頭爛額之外,根本毫無生活可言。
「怎麼樣,去不去?要參加的話,打通電話給旅行社,新增一個名額應該沒問題唷。」傍晚,丁總一回公司,忽然把駱子貞叫了去。本以為是要告知什麼攸關工作的事,然而他一開口,提的卻是過陣子的員工旅遊活動。在駱子貞加入工作團隊之前,這是原已排妥的計畫,舉辦地點遠在沖繩。
「別讓他們連在日本的領土上都做惡夢比較好吧?」一點自知之明,駱子貞當然是有的,簡單回絕之後,她轉身要走出丁總的辦公室,想了想,回頭指指對方桌上的文件夾,又提醒:「那些五花八門、包羅萬象的一堆案子,你最好趕快看一下,特別是春季的企劃案,裡面有些事情我們得提早安排跟張羅,沒有時間等喔。」
「我才剛回公司耶,好歹讓我喘口氣吧?」
「喘氣是用你的鼻子跟肺臟,看企劃案用的是腦子跟眼睛。」白了一眼,她說。
一回來就以空降之姿,坐上行銷主管的位置,雖然底下其實沒幾個部屬,也不過就那麼四個而已,但面對那些資歷比她深厚的行銷人員,她沒有絲毫不安,反倒是因此而不具備公司裡的人情包袱,而這也是丁總看上她的原因──既然四個老員工都只具備單方面的專長,又缺乏統籌與領導的才能,那就換個有膽氣的年輕人來統御好了,他當初就是這麼想的。
這偌大辦公室中,唯一能跟她在工作之餘,還談得上一點私交的,唯獨一個丁舜昇而已,而那點微薄私交,其實也只建立在三年前;那時她剛到紐約不久,但丁舜昇卻正即將返台,一層狹窄的出租公寓裡,一個打包行囊,正忙著寄運回國,另一個則拖著旅行箱,等著住進新家。
若不是因為老邁年高的父母殷殷企盼,年過四十的丁舜昇,原沒有返國的打算,樂得在異國的大學裡擔任客座教授,過他不受羈絆的逍遙人生。
「這裡以後就交給妳了。」那時,第一個學期剛結束,向來討厭人群雜居的混亂,成天想搬離宿舍的駱子貞,從丁舜昇手上接過了公寓鑰匙。他說大家都是台灣人,肥水不落外人田,有便宜當然留給自己人。而倏忽三年過去了,這段日子當中,她跟丁舜昇偶有電子郵件的往來,除了針對專業的行銷學科領域請益外,也常在信件中,彼此交換各種財經資訊的觀點;當駱子貞半工半讀地唸完碩士,畢業前夕,正準備在當地的公司升遷任職時,平常只在文字上互相交流的丁舜昇,卻忽然來了一通電話,打亂她的全盤佈署。
下定決心後,對打工好幾年的公司提出辭呈,決定回台灣就業,那時都還在人來人往,雜沓混亂的甘迺迪機場,手機響起,原來是丁舜昇不放心,就怕她又變卦,還特別再打來,跟她確認班機時間,還說要來機場接人;而當飛機降落在桃園機場,再次又見面時,當年的丁教授,此時已經變成了丁總經理。在車上談完工作事宜,駱子貞也一一點頭答應後,丁舜昇還是那句話,他說「這裡以後就交給妳了。」
因為下雨塞車的緣故,今天遲到了半小時,儘管沒人在意,但她卻自主地加班,把工作時數補了回來。雖然是隆冬之際,台北絲毫不冷,尤其在室內恆溫空調下,駱子貞還能只穿一件短袖襯衫上班。
公司裡已經沒人了,她晃了晃腦袋,輕拍一下後頸,舒活筋骨,也讓自己稍微清醒些。本想去茶水間沖杯咖啡的,但剛剛才把腳上的鞋子給脫了,又不想再穿回去。站起身來,她回頭望向窗外,隔著厚厚的玻璃,車水馬龍的台北竟如此安靜,流光閃爍。她望見一輛駛過的公車,明亮的車內照明,彷彿還能看見車上乘客的表情。每個人都帶著一點自己的故事,要走向屬於自己的遠方,這輛公車,不過是一次命運中偶然的安排,讓他們齊聚一起而已,但緣分也就僅只於此,車子沿途行駛,人們在各自不同的站牌下車後,展開的又是彼此不同的一段人生境遇。
有些人,注定了只能擦肩;有些人,則在擦肩之後,卻還惦記著對方。她嘆了一口氣,不知怎地,今天特別有緬懷的心情。回頭到桌上拿起手機。本來打算等春季活動的行銷企劃都完成後,再撥電話找人的,但現在她真有些忍不住了。
順著電話簿裡的聯絡人清單,依序往下滑動,她的視線在李于晴的號碼欄上停留許久,但最後還是放棄,手指再一撥,又出現下一個熟識的名字,然而電話打過去,一個合成的女聲居然告訴她,楊韻之原本的那個號碼,竟然已經變成空號。
納悶不已,她不死心地再往下找,然而程采跟姜圓圓的電話不約而同地都沒人接聽,就在她決定放棄,想把心思挪回公事之際,斜前方的玻璃門忽然開啟,本來已經下班的丁舜昇,居然又進了公司。
「不是走了?」
「回來拿你們的企劃案呀,想想還是先帶回家看看吧,免得明天一早妳又來追問進度。」他半開玩笑地說。
「我可沒逼主管加班的膽子啊。」駱子貞哼了一聲,卻也笑了出來,說:「下了班就乖乖回家去,這麼念念不忘工作做什麼呢?」
「下班又怎麼樣,還不是回基隆去陪我爸媽吃飯,再不就自己一個人吃便當,然後看電視跟發呆,最後無聊地躺在床上睡著?千篇一律,毫無新意。」丁舜昇回自己辦公室,把那疊企劃案夾在腋下,走出來才回答。
「去找個人一起吃飯?」
「找妳?」
「什麼關係?上司跟下屬?老師跟學生?朋友跟朋友?還是男人跟女人?」駱子貞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她的鋼筆收進包包裡,也悄悄地把光腳丫套進鞋子裡。
「都可以,妳覺得哪一種身分能比較有食慾?」
「不好意思,我晚上還有點事。」她客氣一笑,伸手從抽屜裡,在那堆習慣性亂放的雜物中,掏出一張明信片來,在丁舜昇眼前晃了晃,說:「有些不曉得銷聲匿跡到哪兒去了的傢伙們,今天我很想把她們都找出來。」
☆心的騷動從也無關乎季節寒暑,只為了想念的人。☆
02
那是一張紙角微蜷的明信片,上頭印著澎湖七美島上,那雙心石滬的美麗景致。那三個女人,趁著駱子貞出國留學的時候,居然約著一起去玩,還炫耀似地寄了一張明信片到紐約,不過她們顯然沒把駱子貞的國外地址帶在身邊,所以只好等回來了才填寫寄發,因為寄件地址寫的是台北。
按圖索驥地找來,雖然慶幸已經過了街道最壅塞的下班時段,但要一邊留意依然車多的路況,一邊又要仔細聽著汽車導航的語音指引,還是讓她有些忙亂。回台北一段時間了,往常開車總只有固定的通勤路線,她還可以悠閒地在車上喝咖啡、聽音樂,然而一旦要她握著方向盤,在台北市區穿繞,壓力便倍增了起來。
穿梭光影撩亂的街道,小心翼翼地按照地址找來,在緊鄰著高架橋附近的巷道內,一連轉了幾圈,卻始終沒發現導航地圖上所指示的巷子。最後只好停在路邊,走進便利商店去詢問店員,結果兩個員工面面相覷,竟是誰也不曉得。
難道還有人會在明信片上寫錯地址的嗎?駱子貞心裡犯疑。這是程采的筆跡,撇捺勾劃,簡直可以用龍飛鳳舞來形容,她納悶地想著,如果這張明信片,是楊韻之或姜圓圓執筆來寫,也許地址的可信度還會高一點,但偏偏她們居然把這個重責大任,交給了最具風險的程采。
有些懊惱,乾脆買了杯咖啡坐下,隔著便利商店的櫥窗,看著外面兀自還閃爍警示燈的那部舊車。車子是父親退休後,鮮少再用到的交通工具,正好讓她開來台北代步。望著那輛車,駱子貞忽然想起,在她大學即將畢業前,生平第一次,帶著男朋友回家。遠在屏東,他們搭了好久的火車,抵達車站時,父親就開著這輛舊車來接。
那時他們其實已經偶有齟齬,就為了到底要不要出國留學的問題,平常不管大小事,李于晴總是任由女友來決定,從來也沒半個不字,但唯獨就這件事情例外。難得一次出遊,更難得一次把男友介紹給家人,駱子貞很小心翼翼地,旅途中盡量不提未來的盤算。那時他們在家過了一夜,翌日便由李于晴負責開車,駱子貞沿途指點道路,避開容易車多的省道,她介紹的全是專屬於當地人所熟諳的小徑。那時,李于晴顯得很驚訝,他不敢置信這個充滿現代都會氣質的女孩,居然能對那盤根錯節般,每條看來都大同小異的鄉間道路,如此瞭如指掌,還問她是不是女孩子卸下妝容後,也跟著換了另一個靈魂住進身體裡。
那幾天,是她難得放棄思考、放棄理性,也放棄原則的日子。車子開到哪,他們就睡到哪,路上若有汽車旅館,那便進去投宿,再不然就直接把車上座椅打平,兩個人各睡一邊。駱子貞擱在後車廂裡的旅行袋,那兒裝滿了盥洗用具。事隔多年的此刻,她人在台北街頭,燈光明亮的便利商店裡,嗅著咖啡香氣,心裡卻還依稀能感受到,當他們在一處荒涼山坳的晨間清醒,走下車來,蹲在地上刷牙時,牙膏的檸檬薄荷味道,竄入鼻腔的那種清新感覺。
只是很可惜地,這些令人愉悅的美好,並沒有幸運地貫徹到旅途的最終,後來他們把車開到墾丁附近的海灣,對著明媚風光,原本聊的只是些閒話,然而不知怎地,最後還是扯到了未來的這件事上。
剩下的就不忍卒睹了。駱子貞嘆了一口氣,李于晴這人哪,什麼都好,偏偏就是長不大,對人生也不夠積極進取,仗著自己的爺爺是大學校長,平常上課能躲就躲,卻老窩在吉他社混日子,不只各項校園活動都有他登台獻藝的機會,還有電視節目製作的校園偶像單元前來採訪,儼然就成了校園裡的大明星;當結果駱子貞輕易地修完所有的必修課程,也拿到了足夠的畢業學分,正悠哉等待畢業典禮時,李于晴得到的,卻是風光之後,一個宣告延畢的悲慘結局。
「請大鯉魚跟韻之他們去吃頓延畢大餐吧?」以吃遍天下為己任的姜圓圓是這麼懷抱同情地。
「阿彌陀佛。」而大四時已經放棄排球、遺忘拼圖,也不想再喝紅酒,但卻忽然開始學佛的程采,則是虔誠地雙掌合十。
「因為他是名人嘛!名人讀大學,如果不延畢,那就不叫名人了呀。換個角度想,這叫做進身之階、是一個前提,沒有延畢、沒有成名,懂嗎?」對此,在校內的名氣不亞於李于晴,自己也忙個不停,還剛因為出版一本小說而擠身暢銷作家之流不久的楊韻之,她輕描淡寫、理所當然地說。那時,她也剛拿到延畢半年的通知書,跟李于晴還真是同為天涯淪落人。
「敬妳這良好的自我感覺。」駱子貞嗤之以鼻,對於這種謬論,她舉起酒杯,只說了幾句話:「加油,親愛的,希望台灣的經紀公司夠多,在妳跟李于晴的聯手折騰之下,能一時三刻倒不完。」
都遠了。坐在這裡搖頭嘆息,她知道儘管紛至沓來的回憶那麼多,然而與李于晴有關的,那些最讓人難受的片段,她終究還是不忍去回想,如果可以選擇,自己希望保留的,還是那些甜美的部分就好。悲傷與難過,當初上飛機前,她就決定不帶出國。
三年的空白還不算久,有些東西還忘不掉;而有另外一些東西,則因為時間的累積,卻愈發地鮮明了起來,所有本來日常不經意的點點滴滴,原來會隨著時間發酵,變得有滋有味,教人渴望再去追索與尋覓。不對,駱子貞搖搖頭,這些一整天都讓她找不到人的傢伙,她們算是什麼夠義氣的死黨?居然有人連換電話號碼也不通知?她想起的那些愉快與美好,沒有漾開什麼酸中帶甜的回味,倒是只印證了自己一整晚找不到人的火氣而已。忽然結束了所有傷春悲秋的情緒,手中那杯咖啡也老早喝完,駱子貞緬懷故人的心情猛可中斷,她倏地起身,滿腦子想的只是等哪天終於找到這些傢伙時,要先狠狠痛扁她們一頓而已。
把空杯扔進了商店裡的垃圾桶,重新再坐回車上,一看車內電子鐘的顯示,居然已經晚上九點半,浪費了大半個夜晚,除了漫無目的的空想之外,她居然一個人都沒找到,甚至連程采家的巷子是哪一條也沒找著。
再看那張明信片一眼,字跡雖然潦草,但自己的辨識能力應該還沒退化,可偏偏放眼所及,附近就是沒有明信片上寫著的六十八巷。莫可奈何,她發動引擎,最後決定還是放棄,不如回家洗澡睡覺算了。下次還是別這麼心急地貿然跑來,先透過電話找到人了再說吧?一邊想著,左手抓著方向盤,右手先放下手剎車,然後調整了冷氣開關,再打開音響,跟著正要拉起安全帶時,車子已經開出街邊,正要轉到大馬路上,然而便利商店旁邊,那一條幽暗漆黑,看起來連野狗都不會有興趣的小防火巷裡,居然瞬間衝出一輛腳踏車,猝不及防,駱子貞連剎車都來不及踩,更無暇按下喇叭,只聽見砰地一大聲,對方直接撞上了她的車頭,巨響中,她還看到一道黑影飛了起來,整個趴跌在引擎蓋上。
「妳該不會要告訴我,那就是神祕的六十八巷吧?」先是吃驚地停車,但駱子貞剛推開車門,本來是被眼前的那人給嚇了一跳的,但她卻忽然整個又冷靜了下來。只見那個趴在她車子上,撞得五官都扭曲變形的冒失鬼,表情也是一愣,瞧她那肥胖臃腫的樣子,以及要多醜就有多醜的姿勢,駱子貞忍不住嘆息。
「子貞?」
「這下可好,撞到個自己人的好處,就是不怕索賠無門了。」冷冷地,雙手插在腰際,先哼了一聲之後,駱子貞說。
☆願時光如一道格紋細密的篩網,只濾留著我們美好的記憶。☆
03
「事情是這樣的,明信片上的地址,確實是我家沒錯,而那條防火巷,也真的是傳說中的八十六巷。」姜圓圓臉頰上還有車禍造成的瘀青,她揉揉腫起來的一個大包,苦惱地說:「可是那次從澎湖回來後,我就摔車骨折了,右手整個都打了石膏,根本沒辦法握筆,所以只好讓程采幫我寫。」
「既然是她寫,那幹嘛不寫她家地址,要寫妳這裡的?」駱子貞有些納悶,結果姜圓圓又給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反問,她說:「妳看程采像是那種會記得住自己家地址的人嗎?」
這麼說來似乎也挺有道理。過後幾天,駱子貞心裡一直在想,對於程采的評價,姜圓圓那一句可謂一針見血。程采這個人,只要對什麼事情一旦熱中起來,就會沒日沒夜,全心全意地投入下去,不管別人怎麼阻攔都沒用。大學那幾年,除了排球隊之外,程采著迷過的東西不少,遠一點的,她曾經因為玩拼圖玩過了頭,廢寢忘食到連學校也不去;中間一點的,是她忽然跑去學習紅酒評鑑,結果害得整屋子四個女人差點都跟著變成酒鬼;再近一點的,就是大學快畢業之際,程采愛上佛學,險些剃度出家,還在屋子裡整天播放佛經音樂,差點把每個人都逼瘋了。像這樣的人,只要迷上什麼,就會一頭栽了進去,她永遠只看得見自己想看見的,至於家門口的門牌地址寫什麼,確實不會是她可能留心的內容。
那天的時間晚了,路邊找不到停車位,無法到姜圓圓的宿舍去作客,兩個人只能又回到便利店裡小聊幾句,也講好了,姜圓圓負責去聯繫所有人,這周末下午聚會。
「妳看起來心情不錯。」心裡想得遠了,不自覺地停下手上的工作,連丁舜昇走到旁邊來都沒察覺,當回過神時,這黝黑的臉上,有著剛直線條的中年男人,正露出興味盎然的神情,笑吟吟地看著她說:「怎麼,今天忽然多了點慈眉善目,是中了樂透,還是相親成功了?」
「中樂透比較難,我沒什麼偏財運,但要是真的相親成功,只怕還要連累你破財。」駱子貞一笑。
「妳要是真能嫁得掉,我很也樂意送個大紅包,但就怕等呀等,我都等到了自己的退休單,卻還等不到妳一張喜帖。」丁舜昇嗤之以鼻,把手上的資料夾遞出來,說:「這份企劃我看完了,感覺還不賴,不過有些細節的部分得稍微再補充一下,沒問題的話,就動手執行吧。」說完,他正要轉身,卻想到什麼似地,又回頭說:「業務部那邊,最近還有拓點的計畫,妳有空去了解一下,也幫幫他們吧。」
「還要拓點?台北已經四家店了耶?」
「我有說要把店開在台北嗎?」丁舜昇一笑,「必要的話,妳跟他們一起下台中去,評估評估可行性吧。」
她其實從來也沒想過,自己會在這裡任職。當初在選擇研究所時,跳脫了原本的國際金融,轉而投入行銷領域;求學期間,本來在紐約當地的一家品牌服飾業打工,當個小助理,那邊的主管很賞識,也安排了面談,她幾乎已經決定,一畢業就要轉任正式職員的,至於台灣這邊,從不在考慮範圍之內。她只聽過丁舜昇一個學期的課,雖然偶有電子郵件的往來,但畢竟也算不上多大交情,原本沒有非得接受他的邀請,一改自己的初衷,回來工作的必要。但丁舜昇哪裡不好待,偏偏就待在這個集團,而集團那麼大,他什麼地方不好去,居然又到了體系裡唯一的餐飲事業區塊,把一家原本要死不活,只靠著總公司在撐的日式餐廳,硬是給做大起來,變成連鎖企業。就是為了這塊招牌,她才願意割捨在紐約即將到手的工作,甘之如飴地回來,幫忙一起打天下。
然而一回來之後,駱子貞就明顯感受到,職場上的工作,跟學校裡的理論,彼此確實有很大落差,而且她在紐約的打工,只是個助理身分,掌握不到偌大權力,但現在整個行銷團隊,諸般大小事情都得親自過問,雖然過足了當小主管的癮頭,但卻也被壓力擠迫得快喘不過氣來,只是這些壓力往往不是來自丁舜昇,而是她對自己的過度要求,連一個品牌故事的操作,都得讓她斟酌又思量好久。
按理說,每個品牌都應該具備一個專屬的品牌故事,透過品牌故事的擴大與傳遞,將企業精神表現出來,並且要讓消費者感受到,從內心產生認同感,進而促進消費慾望,這是很簡單的操作手法,打從她一到任,跟丁舜昇在公司第一次討論時,就已經獲得認同,這也是她接下來要好好把握的原則與方向,只是幾個月過去了,此時的她心中又顧忌起來,猶豫著是不是要從根本之處,重新再規劃一下。
這個連鎖餐飲品牌,隸屬於一個跨足多元領域的事業集團,集團總裁赫赫有名,一言一行都備受關注,更是許多政治人物亟欲攏絡的對象。今天早上,駱子貞一邊吃早餐,一邊看雜誌時,還在封面上看到大老闆顏真旭即將再婚的消息。
他要再婚了,真想不到哪。駱子貞微微搖頭,她沒有什麼輕蔑或質疑的意思,只是感慨著世界的變化。當年為了一場校園裡的活動,自己曾有幸跟顏真旭見上幾面,這位沒有架子的企業總裁,甚至還對她頗有好感,也曾突發奇想,居然把自己總公司的活動,委託給這個當時還只是個大學生的年輕女孩來著手規劃。大約就是在那時候,駱子貞曾跟顏真旭來到這家餐廳,聽他說了一個故事。
好久好久以前,顏真旭的事業還沒這麼飛黃騰達時,他曾有過一段婚姻,那位顏太太是日本人,能做一手道地的日本菜,但很可惜,嫁給顏老闆才沒幾年就因病過世。而後顏真旭因為事業遇到瓶頸,又牽扯上幾樁官司,正是意志消沉之際,一次偶然的機會,踏進這家專賣日式料理的小店,意外吃到極為熟悉的口感,那正是亡妻當年手作料理的滋味。
駱子貞都還記得,第一次,顏真旭帶她來到這兒,說起這故事時,眼裡充滿感慨與懷念的樣子。在事業稍有起色後,大老闆急著跟這家瀕臨倒閉邊緣的日式餐廳接洽,挹注了不少資金,把它變成一家裝潢充滿禪風,餐點也滿是創意的無菜單日式料理店,曾幾何時,它現在又更加擴大,以直營連鎖方式,開起了分店,也有了一派經營人馬,而讓顏真旭如此委以重任,負責統帥經營的,就是丁舜昇。
自己能在這樣一家餐飲企業任職,那不也是一種緣分嗎?剛來的時候,駱子貞是這麼想的。但現在她猶豫的地方也就在此,這個品牌故事到底要不要改?顏先生要再婚了,他新任的妻子,會接受這樣的品牌故事操作嗎?而另一個讓駱子貞躊躇的地方,則是她不曉得當初顏真旭家手這家店的緣由,到底還有多少人知道?那是不是顏真旭深藏在心裡,一個很深很深的秘密?他願意把這秘密公諸於世,還變成品牌故事,讓底下的行銷人員拿出來渲染嗎?駱子貞有些懊惱,自己是不是沒有思量清楚,就貿然接下了這份工作,萬一分寸沒有拿捏好,不僅揭發的是自己大老闆的隱私,而且搞不好還會造成一堆人的困擾,而自己與顏真旭有舊的事,連丁舜昇都不曉得,以至於她現在連個能商量的對象都付之闕如。
這些牽扯與糾葛的過去實在太多了,平常可以收拾在心裡不管,放著任由它發酵滋長,就像跟姜圓圓或程采她們的感情一樣,既無害也無妨,然而一旦跟工作有關了,有時候想要一一釐清,就覺得是件費神的事。嘆口氣,她看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下午一點四十分,距離約定的時刻,都已經超過了十分鐘,但輕食店門口卻一個人影也沒見到。
這些女人大概都好日子過久了,忘了天后脾氣有多大了。駱子貞哼了一聲,又回頭望望店裡,那裡面滿滿都是人,店員剛剛也說了,現在客滿,如果要用餐的話,必須在店外稍等大概四十分鐘。
四十分鐘?一個女人的青春那麼短,有多少個四十分鐘可以糟蹋?我駱子貞是這種連吃個飯都得跟著大排長龍的人嗎?台北那麼多店家,難道沒地方可去了,哪裡不好約,卻約這種人滿為患的店家,姜圓圓的腦袋浸水了是嗎?裡面亂哄哄的,大家難得終於聚一次,在這種地方要怎麼輕鬆聊天?滿肚子都是怨氣,她一邊在心裡抱怨,一邊感受著兩條腿的痠麻,左等右等,路邊那麼多行人來來去去,就是不見任何一張熟悉的臉孔,最後脾氣再也按耐不住,她低頭察看手機裡的電話簿,正想找個倒楣鬼來讓她罵上幾句,然而就在滑著手機時,肩膀上忽然有人一拍。
「挖靠,從背影看是子貞,但是正面一瞧就變成貞子了。妳臉色這麼差,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我先陪妳去看個醫生?」這傢伙一派輕鬆自若,絲毫沒有任何突兀,但他明明不在今天的四人幫約會名單當中,卻還滿是笑容地又說了一句,「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敢這麼白目,拿我名字開玩笑。」駱子貞咬牙切齒地說。
「不就是我?」李于晴嘻皮笑臉,說:「好久不見,妳好嗎?」
「好你媽的。」駱子貞說。
☆我們是不可分離的同一生命,只是寄居在不同的身體裡。☆
第一章
那麼,我便預訂下一個航班,啟程去尋覓了。
聽說那地方的人們徹夜不眠,歌舞著,
是為了害怕寂靜後的慌張。
然而搖晃起的風鈴聲還叮嚀,還叮嚀,
或許這迢漫的旅途,從來都只是為了回一個虛無的故鄉,
那些所想的,所思念的,還有深愛的,
始終都是最初與最後的,未曾改變的方向。
而我嘆息,
夜漸深的時候,思念才正要開始。
01
外頭車陣正緊湊,偏偏細雨丁零落下,點點雨珠凝結在擋風玻璃上,模糊了駱子貞望向外面的視線。但她不急著扳下雨刷掣,反正交通號誌已經變了兩次,車陣長龍卻還紋絲不動,就算這麼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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