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為了自己與自己重要的人而活。
這篇溫柔的故事,給所有疲憊的上班族向前的勇氣。★電擊小說大賞「Media Works文庫獎」得獎話題作,熱銷35萬冊!
★深獲日本上班族共鳴,看到最後大呼爽快又忍不住落淚。日本Amazon、「讀書meter」等處評價為改編日劇之首選。
★永遠做不完的工作、不尊重人的上司和客戶、昏天暗地的加班生活、沒有夢想的未來……你是為了什麼忍受不合理的對待?辭去黑心工作、邁向憧憬的職場,不該是個「夢想」!這篇溫柔的故事,給所有疲憊的上班族向前的勇氣。
早上八點三十五分抵達公司,晚上九點十五分下班。
午餐是花十分鐘解決的拉麵,和逐日增加的香菸與咖啡。
再怎麼努力也不會加薪,但業績沒提升會遭上司辱罵,
最後增加的只有名為責任制的加班。
週六上班是家常便飯,週日還會接到上司的電話。
──人,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工作?
受黑心公司摧殘、身心俱疲的隆,
在跳軌自殺時,被名為「YAMAMOTO」的男子拯救了。
隆對自稱是他小學同學的這名男子敞開心房,
卻在受到對方不少幫助後,才發現真正的同學旅居海外。
為何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願意不計一切幫忙自己?
當在意的隆用男子的名字在網路上搜尋後,
發現一則男子在三年前因工作繁重而自殺的新聞……
人生,是為了自己與自己重要的人而活。
這篇溫柔的故事,給所有疲憊的上班族向前的勇氣。
©EMI KITAGAWA / KADOKAWA CORPORATION 2015
作者簡介:
北川惠海
EMI KITAGAWA
大阪府吹田市出身,以本作品獲得第二十一屆電擊小說大賞的「MediaWorks文庫獎」並以此出道。令人大吃一驚的居家派。只要有甜食、咖啡和紅茶,還有音樂與電視,每天都幸福洋溢,但矛盾的是以旅行為興趣。喜愛觀賞運動賽事,熱血支持藍黑軍團(編註:即義大利甲組足球聯賽的國際米蘭)。
譯者簡介:
古曉雯
東吳大學日文系畢。專職翻譯,在咖啡海中浮沉筆耕。譯有《我成了校園怪談的原因》、《時槻風乃與暗黑童話之夜》系列。
各界推薦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
《不幹了!我開除了黑心公司》是獲得第21屆電集小說大賞「Media Works文庫賞」的作品,甫上市便就版連連,才半年多的時間銷量便突破35萬冊。以現今極為不景氣的書市,憑默默無聞的新人之姿就獲得這般銷售佳績,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究竟這本小說有何魅力?許多讀者表示,起初只是對書名好奇,一翻之後卻深感共鳴並大受感動。也就是在這樣的口碑推薦下,《不幹了!我開除了黑心公司》才創下那般佳績。
故事始於剛進社會半年多的青山隆,日日面對壓力極大的工作環境與不合理的待遇,突然有了輕生的念頭時,被自稱是他國小同學的「YAMAMOTO」所救。這場意外的邂逅,大大改變了隆的人生。
《不幹了!我開除了黑心公司》並非實用書,不會教導人如何更有效率地工作、如何獲得更好的業績,但它提供一個情緒宣洩的出口,讓人抒發在職場中累積的牢騷與不平,並在宣洩之後,給人繼續前進與改變的勇氣。
特別收錄 / 編輯的話:《不幹了!我開除了黑心公司》是獲得第21屆電集小說大賞「Media Works文庫賞」的作品,甫上市便就版連連,才半年多的時間銷量便突破35萬冊。以現今極為不景氣的書市,憑默默無聞的新人之姿就獲得這般銷售佳績,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究竟這本小說有何魅力?許多讀者表示,起初只是對書名好奇,一翻之後卻深感共鳴並大受感動。也就是在這樣的口碑推薦下,《不幹了!我開除了黑心公司》才創下那般佳績。
故事始於剛進社會半年多的青山隆,日日面對壓力極大的工作環境與不合理的待遇,突然有了輕生的念頭時,被自稱是他...
章節試閱
六點起床,搭乘六點四十六分發車的電車,八點三十五分抵達公司。坐在座位上的同時,開啟電腦的電源。
十二點開始午休一小時,但我剛從座位上站起來就被上司叫過去,十二點十五分才得以解脫。徒步三分鐘便可抵達的便宜拉麵店大排長龍,排隊等了十五分鐘,好不容易才輪到我。點菜到上菜花了三分鐘,再花五分鐘把熱氣騰騰的拉麵吸進胃裡,隨後立即起身,走向公司大門旁的狹小吸菸區,單手拿著罐裝咖啡抽菸。這半年來,自己的吸菸量增加了兩倍。直到此時,我才得以嘆出一口氣。這時已經超過十二點四十五分。
十二點五十八分,回到自己的座位。下午一點二十七分,上司在本日發出第三次怒吼。
晚上七點三十五分,上司終於下班。拜託你早點回家。
晚上九點十五分,終於下班了。到了這時間,電車的發車班次已減少。晚上十點五十三分到家,凌晨一點整就寢。以下重複,並乘以六天。
我並不憧憬當個上班族,但是,也沒有足以令自己熱血沸騰的事想做,因而不知不覺就和周遭的人們一樣勤奮地找工作。
不是我自豪,我好歹是從還算有名的大學應屆畢業。即使如此,這世道早已無法讓人輕易找到工作。總之,我不想輸給周圍的人,胡亂地接受面試。明明一點堅定的自信也沒有,自尊心倒是比山還高。當那些我暗自認定程度比自己差的傢伙被堪稱一流的企業錄取時,我嫉妒得不得了。
對我們來說,盡可能拿到有前途的企業的錄取通知,是最重要的身分地位象徵。
我現在任職的公司並非知名的一流企業,而是印刷相關的中堅企業。老實說,當時沒被所有想進去的公司錄取的我,收到這間公司的錄取通知時真的很開心。我心想要在這間公司有所貢獻、提升公司利益,爭一口氣給刷掉我的公司瞧瞧!之後,我帶著滿腔熱血進公司,不顧一切地努力工作。
那時候的我還帶著一點夢想、希望和幹勁。
特急電車宛如掠過鼻尖般絲毫不減速地開走。幾天前還悶熱不已的風,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帶了點涼氣。
我站在人山人海的月台前排,等待開往我家的快速電車進站。
瀏海被突然颳起的強風吹動,令人非常煩躁。差不多該剪頭髮了,我卻捨不得花時間去理髮廳。
我的身後是上班族排列而成的隊伍,大家都穿著相似的暗色西裝。雖然年齡不盡相同,但臉上都掛著疲憊的神情。
我是從什麼時候不再微笑呢?每天就只是像在重播影像般,一味地消耗時間。
再怎麼努力也不會加薪,但要是沒辦法提升業績,可是會遭上司辱罵。最後增加的只有名為責任制的加班,明明我們一點責任也沒有。
星期六上班是家常便飯。當星期天睡到跟死人沒兩樣時,又會被尖銳的手機鈴聲吵醒。電話的另一端是發了瘋般的部長在鬼吼鬼叫,說我負責的客戶打來客訴。
搞什麼鬼,那原本是前輩負責的啊!不要把難搞的客戶硬塞給我!跟我說我到職之前的事,是想要我怎麼樣!真要說起來,前輩之所以會辭職,還不是你這傢伙的錯!垃圾上司!
我也想辭職啊!誰知道這間公司是這副德性?只會在說明會中滔滔不絕地畫大餅,說什麼公司是只要努力就能賺錢的機制!還說是會正確評估員工實力的環境!我現在就想要立刻辭職!
但上班不到半年的我哪能辭職?哪有下一家公司肯僱用這種沒毅力的傢伙?
我這個月已經整整工作兩個禮拜沒休息了。到了這種地步,哪怕想睡覺或肚子餓也已麻痺無感。
這半年來,身體狀況差到極點。
終於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家,幾個小時後,又要搭電車一路晃到公司。
我簡直要被這種現實壓死了。
在家裡感受到的時間只有轉瞬之間,待在公司時卻覺得如此漫長。雖然想說乾脆去看《相對論》之類的書研究一下,但我根本沒有那種閒暇時間。
然後,心靈得以解放的片刻,就在睡著的瞬間宣告結束。
我深深陷入身體明明想睡,大腦卻拒絕睡眠的感受中。
人,究竟是為了什麼而工作──
進公司三個月左右時,我整天都在想這個問題。
但現在已提不起勁思考。
既然沒辦法辭職的話只能繼續工作,別想些沒必要的事。
整天只殷殷期盼著一個禮拜的結束。
下週日也沒有預定計畫。我沒有時間交什麼女朋友。拜託別吐嘈我有時間就交得到嗎?別說是女友了,我連朋友也沒有。
國中時一起度過青春時代的好朋友,在念大學後紛紛各自拓展新的人際關係,同時也慢慢地斷了聯絡。
然後,原本在大學時代交到的眾多朋友,也在求職漸入佳境時,迅速疏遠我。
出社會後,雖然收到幾次下班後一起喝一杯的邀約,但我實在不習慣和其他人聊工作。要是對方領的薪水比我還高……光想就令人作噁。即使覺得這樣的自己很丟臉,但我終究無法不往這方面想。
現在的我,只祈禱下週日不要有麻煩上身而已。
我沒有假日預定計畫,只希望整天不用做任何事,渾渾噩噩地度過。
我不奢求,就只有這個要求而已,請聽聽我這點願望吧。
神啊,拜託祢。
因為昨天算是假日出勤,晚上六點就回到家了。我機械性地把從便利商店買來的便當送進口中,開著電視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
此時,我聽見從小就深烙在記憶裡,那首熟悉又輕快的旋律。
我懷抱著與小時候截然不同的感情聽著「那首旋律」,沒多久後,不知不覺間按下搖控器的電源。
感覺那一片黑暗的電視畫面,似乎還在播映著那齣看似幸福的家庭動畫。
小時候期待看那齣動畫的感情與現在的感情之間的落差,令我幾乎要落淚。
我突然想起學生時代的女性朋友朱美對我說過的話。
為了求職而改變髮色的朱美,在學生餐廳看到我後,覺得機不可失便靠了過來。她原先那一頭美麗的栗色長髮,染成了近乎不自然的漆黑。
「喂喂,你記得橘學長嗎?」
因為她急著想找人聊這個話題,所以表情看起來似乎有點興奮。
我還未開口答話,心想著朱美以前的髮色比較好看時,她不等我回答,逕自說了起來:
「橘學長在進公司三個月後,似乎患了『海螺小姐症候群』耶。」
我完全聽不懂那個「海螺小姐什麼群」是什麼意思。
「那是什麼?」
朱美看見我呆愣地這麼回答,擺出有點誇張的驚訝表情說:
「咦?你不知道嗎?那是類似憂鬱症的症狀。就是聽到《海螺小姐》的片尾曲後,就會憂鬱到想死的地步。」
「為什麼是《海螺小姐》?」
「因為覺得星期天結束了。看完《海螺小姐》後睡覺,醒來就得面對星期一。」
我無視把話說得好像很嚴重的朱美,一直毫無興致地用「是喔」回答。
「真是的,你根本不感興趣嘛。」
「不,沒這回事……」
正如朱美所說,我確實對這個話題興趣缺缺。
當時的我,對社會一無所知。
我以為自己擅長交際,很有自信地認為自己出社會後,能在不知不覺中步入軌道。我有許多能一起喝酒聊天的朋友,也不曾對人際關係懷抱嚴重的不安。
我以為憂鬱是與我無緣的世界。
朱美拚命對毫無興趣的我說:
「聽我說啦!那可是美式足球社的王牌橘學長耶!他曾在大學最後一場比賽裡觸地得分,超帥的對吧!」
女人這種生物就是這樣,不管是什麼話題,說到一半時一定會離題。
很遺憾,帥氣的美式足球社王牌對我而言,更是無關緊要的事。
我開口修正即將偏離到麻煩方向的話題:
「妳很擔心那位橘學長得憂鬱症嗎?你們很要好?」
「與其說是擔心,不如說,你不覺得有點恐怖嗎?」
朱美的眉頭緊皺,神色蒙上一層不安。
「恐怖?」
「因為他可是美式足球社的社員耶!我們大學的美式足球社實力堅強,練習也是出了名的嚴格,不是嗎?在這樣的社團裡成為王牌的人,竟然才三個月就變得如此憂鬱。要是出社會工作比美式足球社的練習還嚴苛怎麼辦?我光想像就快要昏倒了。」
朱美又更用力地瞪大了眼睛。在我看來,那一臉不安的表情實在是誇張又刻意。
「學長會不會是精神比較脆弱?」
「咦?怎麼可能?精神脆弱的人,能在比賽中大顯身手嗎?」
朱美聽見與期待不符的回答後,不服氣地鼓起雙頰。我開始用宛若無所不知般的態度,滔滔不絕地對她說:
「運動是嚴格要求體力,和出社會後的嚴格要求是兩回事。學長只不過是不擅長承受那方面的壓力啦。就是那個吧?和公司特別不投緣。」
「是這樣嗎?」
「也就是說,學長或許有踢美式足球的才能,但是沒有當上班族的才能。」
「當上班族的才能是什麼?」
朱美噘著嘴,有點冷淡地反問。
不知道為什麼,我竟然以一副人生閱歷比朱美還豐富的口氣,自信滿滿地說道:
「真正厲害的人,不管身處什麼樣的環境都很厲害。出社會後重要的不是體力,也不是耐力,而是腦袋,以及能應付任何人的適應能力。也就是說,擁有『社會生存力』的人,才是最了不起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覺得跟我說這些只是白費力氣,從此以後,朱美和我聊天時,再也不提橘學長的話題了。
如果有時光機,我真想回去那個時候,揪住一臉得意地說這種話的我的衣襟,大吼:「閉嘴,你這混蛋!」
朱美從那時開始,便已用比我還要冷靜許多的視線觀察社會,也敏銳地感受到社會的恐怖。
另一方面,以為自己具備了什麼「社會生存力」的我,根本只是個白痴,徹底小看了社會。
後來,我這種白痴的錯誤想法慘遭徹底粉碎,現在深切地感受到社會的嚴苛,與自己有多麼無能為力。
橘學長現在正在做什麼呢?
要是那時候有詢問他後來的狀況就好了。我事到如今才覺得有點後悔。
我不由得朝一旁的男人看去。他穿著一看就知道年代已久的老舊西裝,月台上的明亮燈光照出他稀疏頭髮中無處隱藏的白髮。
真要講客套話也不會誇他儀容整潔,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張側臉有點像我老爸。
這幾分鐘,他一動也不動,沒有察覺到我正盯著他,那空虛的眼神深處甚至連一絲光線都看不見。
幾十年後的我也會是這個樣子嗎?是不是穿著老舊的西裝,為了賺取離滿意還有好一段距離的薪水,每天持續過著被單程近兩小時的客滿電車載運的日子?
月台上的電子看板終於顯示往我家的電車即將進站。
終於能回家了。
當我大大地吐出一口嘆息時,西裝的口袋竟然震動起來。
──不會吧。
我掏出正在口袋中震動的手機,看了看螢幕。
一陣暈眩。
是垃圾上司。
裝作沒察覺好了,我今天已經想回家。我不是已用對客戶下跪的氣勢道歉了嗎?不是已經為了和我毫無關係的事道歉了嗎?現在還要我做什麼?反正明天還是要上班,何必在這種時間打來?
真是受夠了。
回家吧,回家睡覺。
手機非常囉嗦地震動個不停。
一切都很麻煩。
我把手機關機,又塞回口袋裡。
明天上班,我大概會被罵個半死吧。對了,就說手機沒電,說我沒發現手機沒電就睡著了……。
不過,這樣講也沒辦法解套吧?我深知找藉口只是白費功夫。
只要睡著,今天就會結束。
醒來便是明天。
真不想睡覺。不要睡的話,明天就不會到來。
既然回到家也不想睡,乾脆睡在這裡算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邊想著這些不明所以的事邊闔上眼睛。
此時,我的腦袋輕飄飄的,感覺好舒服。
我說不定真的能這樣子站著入睡。
地面似乎漸漸變得軟綿綿的。
好久沒有這麼舒適的感覺了,明明沒喝酒卻覺得微醺。
周圍的聲音被阻隔在外,四周安靜得不像身處吵鬧的月台。
維持這狀態安穩入睡的話,我就會從月台上摔落吧?
這麼一來,明天就不必上班了。
雖然身體感受到的時間更漫長,但實際上應該只過了三十秒左右。
當我閉著雙眼,突然感覺右手受到一陣衝擊。
我驚訝地轉頭,發現「有人」抓著我,手指緊緊深陷在我鬆垮的手腕肉中。那手指並不粗糙,但很明顯是男人的手指。
我的視線慢慢從男人的指尖爬上那隻手腕。
沿著對方的手臂一路看到肩膀以上,發現那是一位我完全沒有印象、看起來年紀和我差不多的男人。他堆著滿面微笑站在我的正後方。
我發現自己與微笑的男子只相隔二十公分左右的距離看著彼此,不由得驚訝地稍微往後仰。
重心落在我大得無謂的頭部,上半身甚至超出月台外。
隔壁長得像我老爸的男人察覺到我的身體往鐵軌傾斜後,吞了吞口水,睜大雙眼。
看來他體內還殘留著一點情感。
不知道為什麼,我稍微鬆一口氣。
要摔下去了──
在做好覺悟的瞬間,一股強大的力道用力拉回我的身體。
怎麼看都很瘦弱的「那隻手」,輕鬆把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的我拉回月台。那不可靠的外貌似乎隱藏著令人無法想像的強大力氣。
男子不改堆在臉上的笑容,對著茫然的我說:
「好久不見!是我啊!我是山元!」
……山元?誰啊?
我困惑地勉強讓大腦運作,探詢自己的記憶。
但是,我完全不記得自己認識名叫「山元」的男子,也對這男子的外貌沒印象。
自稱「山元」的男子掛著孩童般的天真笑容繼續說:
「真的好久不見了耶,小學之後就沒見過了!但我馬上就知道是你喔,因為你都沒變。」
山元咧嘴大笑,露出簡直能拍牙膏廣告的牙齒,用力抓住我的右上臂,並開始往隊伍後方移動。
「咦……?」
我嚇呆到甚至忘了抵抗,就這樣被山元拉著走。
走到大約月台的正中央後,他終於放開我的右腕。
我再度認真地端詳這名男子的臉。
他說小學之後就沒見過面,表示是我的小學同學嗎?但我毫無印象。
我記得班上應該沒有說關西腔的同學。
「那個……不好意思,我實在……」
正當我打算老實說「不記得你是誰」的時候,山元彷彿要打斷我的發言,滔滔不絕地快速說道:
「哎唷,真的好懷念喔,沒想到可以在這裡遇見你耶!我在升上小四前搬到大阪去啦!所以,東京的朋友一個個都沒了聯繫。能看見你真的太開心啦!你現在要回家了嗎?」
「嗯、嗯,算是吧……」
我徹底被山元的笑容擊敗,沒辦法輕易脫口說「不知道」,只好含糊其辭地回答。
「真的假的!這時機真是太好了!走,我們去喝一杯吧!」
他毫不在乎我因為突如其來的邀請而喃喃說著「咦、不、那個」的模樣,又繼續說道:
「好!走吧走吧!我知道一間不錯的店喔!你吃生魚片嗎?」
「呃……吃是會吃……。」
「太好啦,就這麼決定囉!」
山元開心地大叫。
我困惑不已。
「哇,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巧的事情呢!」
他笑著邁開步伐,朝通往剪票口的樓梯走去。
怎麼辦?
他轉頭對依然佇立在原地的我,露出格外出眾的笑容說:
「真的要好好感謝神明耶。」
山元潔白的前排牙齒閃閃發光,看起來打從心底開心不已。
說不定我以前真的和他很要好吧?
轉念這樣一想之後,突然對於自己想不起他這件事很愧疚。
總之先裝作記得他的樣子,和他聊聊天吧……
我還沒有完全回過神,就搖搖晃晃地跟在他身後。
明明是星期一晚上,這間店內裝潢算不上乾淨漂亮的居酒屋中,卻被似乎是住附近的客人坐滿而顯得生意興隆。
外觀看來年久老舊的木椅上只鋪著薄薄的坐墊,感覺坐起來不太舒適。
山元一屁股坐到那張椅子上,迅速拿起菜單。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呆站在原地。
「坐啊!」
山元抿著微笑說完,又從好幾張菜單中抽出一張寫著「本日推薦」的和紙般菜單,一本正經地盯著看。
雖然我順勢答應他來到這裡,但接下來該怎麼辦?
總之,我沒有立刻坐下,而是跟山元說自己要去廁所。
山元幫我保管公事包後問道:「點啤酒可以嗎?」隨後又露出我先前曾在月台上看過的那副牙膏廣告般的笑容。我開口回答「好」,回敬一個和山元大相逕庭的僵硬微笑後,立刻逃進廁所。
和店內裝潢給人的印象相比,廁所明顯乾淨多了。我把自己關在狹窄的空間,急忙取出手機。捲動手機畫面後,看見螢幕羅列著許多久違又懷念的名字。
我撥打給名單中一位整整兩年以上沒聯絡的人。
意外的是,對方並沒有換電話號碼,聽見幾聲電話已撥通的嘟聲後,手機另一頭傳來對方有點驚訝的聲音。
『喂?』
「啊,那個……我是青山……是一……岩井嗎?」
我原本想叫他「一樹」,又馬上改口。
因為太久沒聯絡,很煩惱該不該像以前一樣親暱地喊他的名字。
電話另一端的岩井一樹聽見我的名字後,提高了音調說:
『喔!果然是青山啊!好久不見,怎麼了?』
「那個……不好意思,突然想問你一件奇怪的事情,你記得一個叫「山元」的人嗎?」
『山元?』
「嗯。可能是小學時的同班同學吧……」
『幾年級的時候?』
「這個嘛……啊,他說他在升小四之前轉學,應該是在那之前同班的同學吧?」
『啊,山元……健一嗎?小三的時候曾經同班。』
「啊!山元健一……的確有這個人。他跟我很要好嗎?」
『咦?怎麼突然問這個?你跟他……我好像沒有你們倆很要好的印象。那麼久以前的事,我哪記得啊。』
「說得也是。抱歉,突然打擾你。」
『山元怎麼了嗎?』
「不,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有點在意罷了。」
『嗯?』
「不……已經沒事了,謝啦。」
『喔,雖然我搞不太清楚狀況。話說,你現在在做什麼?』
「咦?」
『工作啦,工作。我們完全沒聯絡不是嗎?』
「嗯……只是個普通的業務啦。」
『業務啊~很辛苦吧?我現在也在四葉物產當業務,超辛苦的。下次來交換資訊吧!』
「好,到時候再說。抱歉,我現在沒什麼時間……」
『啊,我知道了,下次聊囉。』
「嗯,謝謝你的幫忙,下次聊。」
掛斷電話後,許多情感蜂擁而至。
岩井在四葉物產工作啊……那是我落選的企業,還是我的第一志願。
我有什麼資訊可以跟待在四葉物產的傢伙交換啊?只能拜託他,請務必讓敝公司承接印刷工作吧?明明我的成績到國中左右,都比他還要好耶。
正當我呆呆地思考時,外頭傳來門板吱嘎作響的聲音,看來是有人進來了。
我趕緊沖水做做樣子,離開狹小的廁所。
回座位的短暫路上,我不停在腦中複誦他的名字。
山元健一……
不行,我果然想不起任何與他的深刻回憶。
別說是回憶,我就連那張臉都毫無印象。他以前就掛著那麼有特色的笑容嗎?真要說起來,我記得他那時候好像是比較穩重的同學。還是說,搬到大阪以後,人就會變得開朗?或許有可能吧。
「抱歉,讓你久等了。」
回到座位後,我拿回寄放在山元身旁的公事包,勉強把屁股塞在小小的座墊上。
「不,我又沒等很久,沒關係啦。」
山元的啤酒已經少了一半,我也逐漸習慣他那開懷的牙膏廣告笑容。
「泡泡快消失囉。」
山元指著我的啤酒杯,垂著眉毛噘著嘴,擺出似乎很遺憾的神情。
「啊,沒關係啦,剛剛廁所人太多了。」
我試圖把眼前的山元那豐富的表情,和薄弱回憶中小時候的山元面容重疊在一起,但還是不太順利。
不管怎麼思索,想不起來也無可奈何。
沒了泡沫的啤酒還殘留一點冰涼。我喝下三分之一後,試著開門見山地直接問山元說:
「喂,你怎麼還記得我呢?」
山元邊用指尖把玩毛豆,邊露出思考的神情。然後,他笑了笑說:
「因為你的臉都沒變。」
「是嗎?」
「你自己不會知道吧。」
他說得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臉和以前相比有沒有變化,也不曾留意過。
「我倒覺得你有點變了。」
「是嗎?因為說起大阪腔的緣故?」
「啊~的確沒錯,一定是這樣。果然去了大阪之後,就會講大阪腔啊。」
「畢竟我那時候還小嘛,現在徹頭徹尾是個大阪人囉。」
「哈哈,原來如此,果然大家去了那裡就會變有趣吧?」
我如此大笑的瞬間,山元突然指著我大聲說道:
「就是這句話!」
「啊?」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我不禁冒出錯愕的聲音。
「不可以那樣說,絕對不可以認為所有大阪人都很有趣啦。你知道那樣會讓對話的難度提高多少,又會多麼傷大阪人的心嗎!」
「咦,是這樣嗎?」
「最近電視節目上也很愛說,大阪人的對話就像相聲一樣之類的,但那是因為周圍有人肯那樣子接話而已!要是情況不同,突然就要人講些好笑的事情,簡直是私刑嘛!」
「這樣啊,我知道了,也會如此提醒周圍的人。」
我覺得山元突然怒氣沖天的模樣很可笑,嘻嘻笑著如此回答。
「喔!你可要好好跟大家說喔!你怎麼笑成這樣?」
山元說完,也邊喝啤酒邊笑個不停。
「你也在笑啊!」
「喔!剛剛的吐嘈不錯,有一手呢!。」
山元拍拍自己的上臂,又笑了笑。
真是不可思議的氣氛。
明明十幾年沒見面,卻完全沒有久違的感覺。
他彷彿是我從很久以前就非常要好的朋友。
我們以前果然是好朋友吧?
轉眼間乾了兩杯啤酒的我們,理所當然地點了第三杯,開始聊起以前的事。
「山元啊,你記得我們國小時的事嗎?」
「嗯……不記得!」
「搞什麼啊!」
我苦笑。
「青山呢?你記得以前的事嗎?」
山元反問我一樣的問題。
「嗯……」
「不是和我有關的事也沒關係,談點過去的事吧,例如以前的夢想之類的。」
這麼說的山元,流露出令人詫異的溫柔眼神。
我真的好久沒有想起「開心」是什麼樣的感覺。說不定自從出社會工作以後,我都不曾徹底放鬆身心。
第三杯啤酒送上桌後,我開始滔滔不絕地說:
「以前的夢想啊……是什麼呢?我最初的夢想是當足球選手吧。你呢?」
「我想當電影導演。」
「咦?真老成耶。國小的時候只會看卡通吧?」
我幾乎沒有機會聽人談論夢想。雖然現在只是在聊過去的事,感覺卻像在分享祕密,真讓人興奮。
我回過神來才驚覺,不管是現在的時間、明天的工作,以及今天是惡夢星期一這件事實,全都已被我拋到腦後。
「啊~對了,你記得村老嗎?就是我們小學三年級時的級任老師,總是穿著黑色運動外套的那位。」
我邊夾起簡直是至今為止吃過最好吃的花魚,邊灌著啤酒。感覺今天的我不管是幾杯都喝得下去。
「喔~啊~真懷念呢。」
山元瞇著眼睛說。
「他現在似乎還在當足球社的顧問。明明我還在那念書的時候,他看來就連跑步都嫌麻煩。真虧他能做到現在耶。」
我回想起村老那像是塞入整顆西瓜的大肚子。他的肚子現在是什麼模樣呢?一想像禿頭的村老挺著肚子跑步的模樣,我不禁露出微笑。
山元停下拚命夾著花魚肉的手,說道:
「村老小時候的夢想,說不定就是當足球社的顧問喔。」
「是的話,他不就完成夢想了嗎?不過,正常來說應該是想當足球選手吧?」
「以前還沒有職業足球吧?」
「啊~說得也是,J聯盟是我們出生後才成立的吧?」
「那時說想要當職業選手,大概只有職業棒球能選吧。」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屆的法國世足賽喔!總之是在法國舉行的比賽。那說不定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足球比賽。當時我雖然不太懂規則,但看得非常興奮,還拚了命加油。」
「你現在不踢足球了嗎?」
「只踢到高中而已。讀大學後,我雖然參加了室內足球社,但感覺只是玩票性質而已。」
「就是所謂多彩多姿的大學生活吧?」
「好過時的說法。」
我和山元同時笑出聲來,彷彿回到高中時期。
雖然不知道高中時的山元是什麼模樣,但一定也是這種感覺吧。他的朋友一定很多,在班上大受歡迎。如果是在我班上,他的綽號毫無疑問肯定是「牙膏」。
「差不多是末班電車的時間了吧?」
山元來到店裡後,第一次看向自己的手錶。
此時我們剛好喝光第四杯啤酒。
「嗯,對啊。」
我隱藏自己依依不捨的心情,一臉無所謂地摸索自己的公事包,掏出錢包。
「你免出啦。」
山元制止我掏錢的動作這麼說。
「咦,為什麼?」
「是我突然約你的啊。」
「我又不介意!」
我們很有日本人作風地邊搶著付帳單,邊往收銀台走去。這麼說來,我根本沒好好看過價錢。
見我走到收銀台前仍不肯收起錢包,山本對我說:「下次讓你出就好啦。」
聽他這麼說,我便乾脆地把錢包塞回公事包裡。
或許我是不希望這次均分了餐費,就再也沒機會約下次聚餐。
和山元相處的時光便是如此愉快。
離開了價格比想像中便宜的居酒屋,往車站走去時,我才發現自己沒和山元交換聯絡方式。
當我把手伸進口袋,準備拿出手機時,山元突然停下腳步說:
「青山,給我你的手機號碼。」
也太湊巧了吧!
聽他這麼說,我不禁放鬆下來。
「你在笑啥啊?」
山元雖然這樣問,卻也同樣笑個不停。
「沒有啦……」
「這時候應該要吐嘈『你不也在笑嗎』才對吧!」
當我想著「啊,真是失算」的同時,山元緊接著開口說:
「唉~唉~你果然還不到位呢。我們下次見面前,你可要好好鍛鍊一下喔!」
山元邊說邊拍了自己的上臂兩次,嘻嘻笑著。
那是他本日最後一個牙膏廣告般的笑容。
我也回敬他本日最後一抹笨拙的微笑。
六點起床,搭乘六點四十六分發車的電車,八點三十五分抵達公司。坐在座位上的同時,開啟電腦的電源。
十二點開始午休一小時,但我剛從座位上站起來就被上司叫過去,十二點十五分才得以解脫。徒步三分鐘便可抵達的便宜拉麵店大排長龍,排隊等了十五分鐘,好不容易才輪到我。點菜到上菜花了三分鐘,再花五分鐘把熱氣騰騰的拉麵吸進胃裡,隨後立即起身,走向公司大門旁的狹小吸菸區,單手拿著罐裝咖啡抽菸。這半年來,自己的吸菸量增加了兩倍。直到此時,我才得以嘆出一口氣。這時已經超過十二點四十五分。
十二點五十八分,回到自己的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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