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定中的人情交會,一瞬即成永恆!
中年正太凌性傑 ╳ 元氣美女石曉楓
翻開最具創造力的文體──小說
那些歡快和寂寞、幸福與哀愁,讓我們一起走過!
=本書特色=
1. 精選不同世代、精采動人的小說作品。主題廣袤多元:從親情梳理(李昂/彩妝血祭)到自我生命意義的追尋(余華/十八歲出門遠行),自土地關懷與認識(黃春明/蘋果的滋味、鄭清文/三腳馬)至女性內在的幽微探照(廖輝英/油蔴菜籽、賴香吟/霧中風景),甚至涵容多元性向的同志情懷(許正平/盛夏光年),選文剖開現世社會多層次的內裡,透過小說延伸出對自我、對人情與社會的不同思辯。
2. 各篇篇末錄有主編獨家賞析,帶領讀者穿梭故事迷宮,拆解作者精心巧置的意象和隱喻。「情節為何如此安排?」、「和生活的關聯是……」小說意象再詮釋,提供更廣闊且明晰的風景。
3. 書末〈台灣小說發展簡史〉,透過年輕小說家楊富閔的彙整與梳理,清楚反映各世代小說流變、關切主題,以及作者與時代的關聯,呈現一全面性的小說發展形貌。
自家族圖像摩娑矛盾親情,從一條條傷痕尋索迷離的愛戀,
青春忽而晴麗忽而飄雪、如油蔴菜籽般的查某人命運、盛夏初綻的同志戀情……
所有情感、一切悲歡喜樂收束於故事,
小說成為人生縮影,更是幸福的泉源、悲傷的解藥。
繼《靈魂的領地:國民散文讀本》、《生活的證據:國民新詩讀本》之後
國民讀本系列再發威!十四則短篇小說構築一整座故事迷城
讓筆直枯燥的現實,擁有更多迂迴想像
跨越時代藩籬、消弭性別界線,敲開人與人之間一扇扇緊閉門扉
穿梭無數角色世代,自己不再只是自己
而能拔高觀看視角、學習同理,尋索人情中每一個動人且瑰麗的細節
因為有了這些故事,我們充滿勇氣,並如此幸運。
主編精選十四篇極具代表性短篇小說並細筆賞析。白先勇、朱天文、李昂、余華、林懷民、胡淑雯、許正平、陳淑瑤、黃春明、葛亮、廖輝英、鄭清文、賴香吟、嚴歌苓,橫跨兩岸十四位各世代作家,所有現實中的不可能皆在故事裡完成:隱匿的心事、模糊的理想、難以言說的性向……振筆疾書的課堂內蘊蓄青春迷茫,教室外亦有許許多多故事正在發生,情感依附生活,生活繼續書寫未竟的故事。本書希冀透過這些篇章激盪出學子天馬行空的想像,想想自己,也想想這個不完美的世界。
凌性傑──
當我專注地走入他人的故事,自身的悲喜變得非常微渺,那些文字幫助我卸除執著,緩解了焦躁不安。更值得珍惜的經驗是,透過讀小說擁有理解的喜悅。我喜愛的那些小說家,勇於探索理性與感性,勇於追求心靈的自由。他們深刻理解人性,在文字裡寄託了哀矜、悲憫、寬諒與同情。文學教育具有情感教育的功能,那是一種最細緻的心靈境界,也是最具有美感的溝通。
石曉楓──
十四篇小說所呈顯的風格或淡雅、或濃麗,情感張力或激越、或平和,時代背景與個人感性或彰顯、或隱微,然而其中最堅定而一貫的美學信念是,它們都是能引發讀者對世事、對人情有深沉觸動的作品。文學所能發揮的最大影響,或正是這種對世情的體恤與生命氣度的陶養,而這亦正是最珍貴且最值得珍視的,人的品質。
作者簡介:
石曉楓
福建金門人。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專任教授,研究領域為台灣及中國現當代文學,創作曾獲華航旅行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等。著有散文集《無窮花開──我的首爾歲月》、《臨界之旅》;論文集《文革小說中的身體書寫》、《兩岸小說中的少年家變》、《白馬湖畔的輝光──豐子愷散文研究》。
凌性傑
高雄人。天蠍座。師大國文系、中正大學中文所碩士班畢業,東華大學中文所博士班肄業。曾獲台灣文學獎、林榮三文學獎、中國時報文學獎、中央日報文學獎、梁實秋文學獎、教育部文藝獎。現任教於建國中學,著有《自己的看法》、《更好的生活》、《有故事的人》、《2008/凌性傑》、《找一個解釋》、《有信仰的人》、《愛抵達》、《彷彿若有光》、《慢行高雄》、《陪你讀的書》;編著有《靈魂的領地:國民散文讀本》(與楊佳嫻合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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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朱天文,〈外婆家的暑假〉
眼看著黑雲從望不見邊的甘蔗田上空起來,火車開進屏東站的時候,雲已經低低壓得天垂地暗,不知會怎麼一場暴雨。
「何怡寶!」媽媽把她塞進計程車裡,逃難似的。她瞥見黑臉的雲幕壓壓直追到後車窗來,車子裡都是媽媽身上的粉香汗香。她暈車了,媽媽掏化妝紙給她擦汗,掐她人中,平常就辣手辣腳的媽媽,因為急,差點不把她人解散。車窗搖開,風像河水灌進來,把她沖到灘底。
雨的腥氣裡醒來,她已躺在外婆的那張藤條躺椅上。屋裡真亮,滂沱的雨光不但把長窗屋簷前照得一通亮晃晃,把屋子最裡頭通往廁所的木板走廊也映得光乍乍的。「這雨,嚇死人!」媽媽的永遠是高八度的愉悅的聲音。
外婆說:「倒好,每天這個時候下一場,天那麼熱的。」
很厚軟的聲音,像媽媽那件紫黑色緞子的露背裙子。半扇紙門遮住,她看見外婆套著碧玉鐲子的手在玄關擦乾地板,她的粉紅色「星星小孩」行李袋被雨打溼了,孤伶伶蹲在門邊。
「姥姥。」怡寶喊道。
「乖,好些啦?」
怡寶說:「姥姥我胸口,悶。」
媽媽笑起來,斥道:「妳看她小孩子講話,哪來的胸口,還悶咧。」
兩個大人坐在屋裡細細講話,大雨隔斷人聲,卻像大晴天兩個人坐在萬丈瀑布前。講講,提到鹹蛋蛋黃油,外婆把媽媽託同事從日本帶回的幾盒「救心」擱好,怡寶問道:「油化胺是什麼呀?」
外婆道:「姥姥心跳急,油化胺對心臟好。比如是怡寶把蛋黃拿去燒,臭臭的那個味道,就是胺。」
「理她。」媽媽煩惱的望著她。
常常是這樣,媽媽蹙著眉頭看著她,讓她很深的感覺自己真是給媽媽帶來了麻煩。僅有的一次,她跟父母去誰家做客,回家的計程車上,她坐在爸爸媽媽中間,多麼漫長無話可說的車子裡的空氣,媽媽忽然說:「我是為了怡寶。」轉頭望向爸爸,雖然她看不見,也清楚感覺到媽媽的軟弱和還有的許多熱情,等著爸爸回答。沒有,久久的,沒有。她哭得很厲害,他們想她大概是鬧覺了,各自忍著脾氣哄她。他們如果都是為了怡寶的話,但是就像計程車前窗玻璃上迎空飛來的盞盞水銀路燈;他們都朝她身後飛去了。
把她送回外婆家,辦離婚。
怡寶攀到窗格上,高興看見滿院子樹和草痛快的沖洗出翠綠的晴光,愈是照亮了堂廡,媽媽像伏在椅臂上哭了,外婆只是靜靜望著外面下大雨。然而這時候她很快樂、輕捷的在走廊、木柱、每個房間之間穿走了一遭,一切沒有太大的變動,連媽媽念中學時候做的草莓針包仍然還好好吊在五斗櫥抽屜銅把上。這次的新發現,認出牆上那幅墨竹工整的題字,朗朗念道:「文珊女史清玩。」外婆震訝的眼光投過來,怡寶心想約莫她是做錯了什麼事情,乖乖坐回藤椅中。
雨一收,空中掉下半截彩虹,無數計的七彩水珠滴滴答答到處懸掛。外婆帶她到院中摘芭樂,枝子葉子裡一下就竄得滿頭溼,她朝媽媽叫岔了聲:「小紅心芭樂!好軟,好甜。」
媽媽斜支在亮敞的窗檯上,道:「何怡寶扔個給我。」單手就接住了她丟過來的芭樂,咬一口,說:「也沒從前甜了。媽,活著沒勁,都是一年不如一年。」
外婆道:「我還覺得每天不夠用吶。」
媽媽道:「是忙。可是都不知道忙到哪裡去——咚,就老了。」
「好可憐呀,姥姥。」怡寶對幾個被雨打落的芭樂嘆息。
青草地裡裂著鮮豔膚紅的芭樂心子,是叫人痛惜的。吃著晚飯當中、媽媽突然把碗筷一擱,道:「不甘心。媽,我不甘心。」聲音一啞,掉下眼淚。
外婆怒道:「這會兒曉得不甘心,早些時呢?不甘心,怡寶七歲了,我比妳更不甘心。」
大清早,怡寶已在樹下撿雞蛋花串項鍊,媽媽仍要趕回台北,窗屋裡對著老木鑲鏡畫眉毛,一邊和鏡中撿花的怡寶說:「媽跟爸爸分開的話,妳要跟誰?」
「我跟姥姥。」
媽媽說:「姥姥老了。」
「我長大了,我不要結婚。」她說。
媽媽笑道:「傻小妞兒,我和爸爸照樣是好朋友呀。」
怡寶脫了鞋登登跑進屋來,撞在媽媽身上,道:「我也要。」媽媽便把口紅朝她嘴巴塗了塗,她呵著氣不敢呼吸,怕把唇膏溶掉了,看著鏡子裡湊做一塊兒的兩張臉,想起媽媽穿好那件紫黑色緞子的露背裙子,對鏡子照了又照,爸爸說:「夠啦,夠美啦。」從背後攔上去親媽媽,眼睛裡撥起的火焰,互相落在鏡中望見,媽媽又笑又氣的,「哎,把我衣服弄縐了!」爸爸只是抱住不放。她在旁邊伸著手叫跳:「爸,我也要,我也要。」爸爸把她一撈起擺在化妝檯上坐著,羞她:「電檢處,妳煩不煩人。」她摸摸紫緞裙子,讚嘆:「好滑呀!」是爸爸從香港帶回的。他們把她託在隔壁阿乖家,參加宴會去了。
外婆和她送媽媽到糖廠大門口,目送媽媽穿過平交道走遠的身影,外婆道:「看她,走路跟操兵似的。」
在大門外「黑面蔡」攤上買了一瓶楊桃原汁。糖廠裡算是外婆家頂大,還有池塘假山,養著鯉魚。年紀大的一輩喊外婆蘇太太,年輕人喊程老師。上午賣菜的小發財會開進廠來,播音機叮叮咚咚放著歌曲,停在籃球場那裡,外婆便提著白蘭洗衣粉塑膠袋子去買些菜回來。賣豆花的女人更早一些來,「花——花——」破啞的喊聲經過院牆外面,外婆給她五塊錢銅板,她跑出門,敞綠的巷子已不見人,她尋聲追蹤而去,到郵局燒紅的鳳凰樹下才追住,盛了滿滿一碗湯花,顧著不要潑了呀,到家潑得只剩豆花了。外婆笑道:「眼睛要看前面走路,死盯著碗,可不是都潑光了。」對她抹乾一頭溼汗。
賣菜的是一對客家人夫婦,有隻老黃貓,四腳朝天睡死在一口竹籃子裡,跟青菜豆子貨物混一起,怡寶試探撫著牠坦蕩蕩的肥肚皮,道:「賣貓呀?」
幫著秤菜的男孩望她一眼,說:「牠叫咪嗲。」
「咪嗲,沒有尾巴。」她捏捏貓只剩下一團絨球的尾部,老黃貓抱住臉伸了個U字形大懶腰,繼續死睡。
男孩說:「牠偷吃魚,被人用菜刀,扎!砍斷了。。」
怡寶大大駭異,外婆回家了,她仍堅持留下看守咪嗲。男孩說:「妳不要一直摸牠尾巴,牠會拉稀。」
撫著咪嗲一道深黃一道淺黃像老虎皮的肚子,至賣菜車開走了,蟬聲沸騰她走回家的路上,仍感到不可思議的一種驚痛,逐漸淡去的時候,卻變成一種她不能明白的、模糊的,哀傷。
過午,天色轉而沉暗,等著下場雨,醞釀到黃昏,還沒下,也不會下了,空中反常的晚霞染得院中草木一層紅。鬱熱,簡直牆壁和地板都要出汗,外婆帶她蹲在玄關前面石階上揀芹菜,圖涼快,卻一絲絲風意也沒,兩人像蹲在爐光裡。怡寶低落的說:「媽講她本來沒有要我,不曉得我怎麼跑出來的。姥姥是不是?」
「聽妳媽瞎扯。」
她道:「凱蒂阿姨他們都這樣說呀。說小孩子麻煩,要去旅行玩啊都不行,都不要小孩。」
外婆不樂道:「誰是凱蒂阿姨。」
她道:「法薰屋的凱蒂阿姨,她幫人家設計衣服。」
「Fashion嗎?」外婆笑起來。「我們怡寶多聰明相,姥姥的寶貝兒,敢不要!他們跟妳一樣都是小孩所以才不要小孩,懂嗎?」
晚上,成群的小蟲集來屋簷下亂飛,飛飛就朝窗上撲多撲多撞,脫落的薄弱透明小翅紛紛沾在窗紗上,剩下光禿禿的蟲身扭來扭去爬動,怡寶出神的看蟲子,替牠們痛苦。氣壓低,一隻特大號蟑螂逼得在屋子裡轟炸機般,嗡地俯衝來,俯衝去,叫外婆打死了,清晨,窗簷下一片蟲屍,外婆掃著,刷,刷地,很緩慢長久的熱夏,怡寶覺得。
她去應門鈴,是男孩提著一包餛飩皮和碎肉。「咪嗲主人,姥姥。」
男孩進來,把東西交給外婆。外婆問候他家,「牛生了嗎?」
「還沒。」男孩嘖嘖稱嘆道:「院子好大!種好多花噢。」
怡寶極得意道:「我姥姥說,花都知道她,跟我姥姥有感情。」
正在吃冰綠豆湯,也給男孩一碗吃,兩個站在池塘邊,怡寶吃一口,吐半口丟進池裡,魚都奔來搶食。怡寶生起氣來,「那個胖子魚每次都搶別人的,好討厭。」只顧去濟弱扶傾,想起來時,「咪嗲主人呢?」。男孩早已走了。
蘭棚底下又有一朵蝴蝶蘭要開了,傍晚澆花,外婆很好心情的。說:「外公不大喜愛花,喜愛香草。外公家鄉的洞庭湖,那裡香草最多。湖水真是清呵!一直看到水底,石是白的,砂是金的。外公就是用草給妳媽媽取的名字。」
「蘇蘅芳。」怡寶道。
「杜蘅,芳芷,兩種。杜蘅的葉子像馬蹄,我都叫馬蹄香。」
她就好像真的聞見從外婆話語當中細細漫開的幽香,竹棚底下篩著的跳躍的夕陽光,也都是香氣。又告訴她湘妃竹的典故。吃飯時她突然覺悟似了,指著牆上的墨竹道:「姥姥那就是斑竹?」
「是罷。不過最難畫的還是蘭。」
後來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九嶷山,洞庭湖,水底金砂,窸窸窣窣的講話聲。醒來,罩在床上矇矓飄動的蚊帳,好一會兒她才明白,並不是湖水。透過帳子,看見房間外面開著日光燈,飯桌上溶溶的橙黃燈影裡,外婆在替一名學生輔導功課。她爬起來走到客廳,怔怔的。
外婆道:「不敢去是麼?」便要帶她去廁所,她搖搖頭不要,過去坐在桌邊,安靜的看著外婆教那名學生課業,書本上許多古怪的符號和式子。她像聞見刮鬍水的青澀氣味,那是爸爸偶爾有一天買回來五冊插圖很美麗的「兒童讀唐詩」,把她抱在膝上,下巴頦抵著她頭頂,教她念了第一首,為她解釋:「春天嘛,在睡覺,聽見到處小鳥叫,半夜下雨嘛……花落知多少,不知道花落了多少。」懊惱的嚷嚷道:「蘇蘅芳這個什麼意思,你們中文系的。」媽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稀里呼嚕念道:「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嘻嘻一笑,「就是這樣。」爸爸嘀咕道:「寫詩的,有病。」隨又翻了第二首讀,讀讀,頓然沒趣味了,放她下來,拍拍她頭道:「自己看,旁邊都有注音符號。」插腰站在屋當中,聲音帶笑:「中文系的。」媽媽道:「少糗了。」抄起椅枕摔到爸爸臉上,爸爸又把它摔回去,向她說:「每天背一首給爸爸聽啊。」
她喜歡爸爸身上混合著刮鬍水和香菸的太陽的氣味。以及,爸爸抱她在膝上的實感。但爸爸總是,不論正做著什麼,一下就不耐煩了,吃飯也是,匆匆扒完,就到一邊看報紙。媽媽收拾著碗筷,突然撒手不管了,叫道:「你也做事,我也做事,幹嘛我就要累得半死!」門一摔,進屋去了。
爸爸不解的望著她半天,只好撇下報紙,走來飯桌前,她看見父親面對一桌剩盤剩碗很可憐的根本不知怎麼收拾起,她還沒動手幫忙,「何怡寶妳放著不要動!」媽媽在屋裡喝斥道。
眼看爸爸的濃眉毛高高挑起結做一團,爸爸勒令她:「妳不要收。」乾脆坐回沙發上,讀報紙。見她仍站在飯桌前,道:「背了幾首詩了?背給我聽聽。」她不動。爸爸嚴聲道:「快啊,拿書來。」
她睜睜看著自己的眼淚,叭噠,直直掉在飯桌上。
一餐沒有收拾的碗筷,就那樣原封不動整整擺了四天。
「男人,最粗糙的動物。」怡寶說。
外婆斥道:「多難聽,人就是人。」
「媽媽說的。」
外婆道:「小孩子不可講髒話。媽媽在,姥姥就要用肥皂洗她嘴巴。」
她反駁說:「每次做爸爸愛吃的菜,爸都沒感覺耶。媽說,炸雞翅膀也是飯,泡出生力麵也是飯,大家都吃生力麵好了,我何必。」
外婆道:「生力麵怎吃得;防腐劑恁多,致癌的。」
他們在鐵道山坡邊採薺菜,想起來又好笑,「報應,」外婆道。「舅舅阿姨幾個,小時候就是妳媽最挑嘴。有次哄她吃牡蠣,給錢的!一個一毛錢。她來啊,用吞,吞了十來個。」
「媽都不吃飯,光愛吃漢姆和培根。培根上面打一個蛋,放進箱子烤一下就吃了。」
外婆道:「不要學妳媽媽。小孩子不可挑嘴,要吃米飯,米養人。」
幾天不曾下雨,蟬叫得更厲了。她和外婆提著薺菜回糖廠,碰見咪嗲主人踩著一輛三輪板車,載滿了一紮一紮甘蔗葉子回家。外婆問候道:「牛生了嗎?」
「還沒。」男孩結實的臉晒得黑裡透紅,不好意思笑了,彷彿還未生小牛這件事是他的責任。
很好吃的薺菜餛飩,一鍋裡有她包的六個,扁扁的像六頂草帽,她要自己吃。洗著碗,外婆教她念:「一顆星,葛倫登,兩顆星,嫁油瓶,油瓶漏,好炒豆,豆花香,嫁辣醬,辣醬辣,嫁水獺,水獺尾巴烏,嫁鵓鴣,鵓鴣耳朵聾,嫁裁縫,裁縫手腳慢,嫁隻雁,雁會飛,嫁蜉蟻,蜉蟻會爬牆,」正念到這裡,嘰價——腳踏車一停停在院門口,來補習功課的農專哥哥。她去開門,見合歡樹上好大的月亮,蠻香嗆鼻,是姜媽媽家的夜來香,農專哥哥照樣從外面就連連打了幾個噴嚏進來。
過午,外婆把藤條躺椅移到走廊通風口小憩,老藤椅比怡寶年紀大多,溫玉的光澤和弧線如同已變成了外婆的一部分。她到福利社買健素冰棒,到處不見半個人,坐在福利社前珊瑚刺桐底下吃冰棒。她想起爸爸會偶然一下發覺她是他的小女兒,沒道理,就帶她去吃一挖五十塊錢的三一冰淇淋,看著透明落地大玻璃窗外面,滿街聖誕節櫥窗都布置起來了,太陽天,天泠,陽光凍得清清利利鏗鏘有聲。「好吃吧,」爸爸說。「好吃。」是亮撻撻的窗子、壓克力桌面、塑膠椅子,和冰櫥裡一筒筒光鮮的冰淇淋,這樣刺激的,她從腳底心直凍得顫上來。
她沿著一排合歡樹蔭底下也許是走回家,馬路上白白宕宕連樹影也靜息絲毫不動,除了她一個人在走走撿撿合歡花,粉絨絨的一小枝一小枝集成一大束,像媽媽化妝盒裡一大團蜜香的粉撲子,老遠聽見淒蹬蹬、淒蹬蹬踩著三輪板車來,跟她走路差不多慢的,踩近了,更慢了,車上踩的,樹下走的。怡寶問道:「咪嗲呢?」
男孩道:「在睡覺嚜。」
「牠都在睡覺呀?」
「也有吃飯,晚上跑出去,白天就睡覺。」
「喔。」
踩著的空車漸漸超過她走到前面去了。她也忘記要去哪裡,便跟著車子走,遠遠落在後面。男孩停住車,回頭朝她喊:「坐上來。」炎炎太陽下,像是連人連車子,不定一眨眼就蒸發掉了。她跑過去,爬上後面板車裡,有著一股重濁的羶味。
踩過長牆外面,赫然是糖廠的大煙囪,逼在眼前,雲垂海立撼人極了。平常在天邊斜斜吐出的灰煙,這時刻成了滾滾濃雲朝她湧來,「噯呀!」她一驚。匍在車上。
「煙嚜。」男孩道。
她慢慢不怕時,看見男孩在收攏甘蔗葉子,束成一紮一紮扔上車。「做麼用呀?」
「給牛吃。」
她道:「牛生下沒?讓我去看小牛!」
「還沒生嚜。」
她道:「牛的聲音是怎樣叫?」
「嬤——嬤——」
她訝異道:「真的。」
牛就真是大。咪嗲家有一棟大倉房,中間通道,兩邊用木樁隔成一欄一欄,望去黑漆漆的,怡寶剛探進身子,幾隻「嬤——」一叫,又沉又洪的低音,嚇得她倒退出門。一欄一隻荷蘭牛,二十幾隻。男孩抽出幾根甘蔗葉給她去餵牛,牛就真是大,舌頭伸出來一捲蔗葉,幾乎把她連人一起給捲走。眼睛更是大,文靜的望著人,嘴裡巴答巴答磨著草葉,鼻子呼出來的水氣,真會把她吹倒。「可是姥姥,我比較喜歡大象,象的眼睛會笑,牛眼睛好大,看著人可是都不知道牠在想什麼耶。」在屋裡繞繞,又繞回外婆身邊,比著聲勢,道:「嘩——嘩——牛小便,這樣,嘩——嘩——」
曬一下午,她整個人有些發燙,因為持續興奮,曬紅的兩頰彷彿要熟破了,跟外婆對坐喝著咪嗲主人爸爸給裝回來的一壺鮮奶,吃不慣而純粹是稀奇,她喝一口,嘖一聲,外婆笑道:「瘋的呵。」
正好又接到媽媽打來的國際電話,仍是那樣高八度喧熱的聲音,「何怡寶來跟爸爸講話,今天什麼節妳忘了。」那邊換過爸爸接,她道:「爸爸節快樂。」
爸爸說:「幫妳從日本買了兩件漂亮衣服,粉紅色有大大荷葉邊的裙子,喜不喜歡,媽媽再跟妳說。」
換過媽媽接,「我跟爸爸現在在新加坡。妳要聽姥姥話哦。」
她道:「媽我今天看到牛了,擠牛奶的牛。」
媽媽道:「告訴妳一個消息,我跟爸爸,我們剛才決定,還是不要分開。媽跟爸爸還是好的,妳要快樂……」
聽出媽媽聲音裡的眼淚,但她高興的叫:「姥姥不離婚了!爸跟媽不離婚!」
外婆接聽,她湊擠在旁未聽見什麼,沒兩句,也就掛了。外婆呆呆的坐了半晌,並不像她那樣歡樂的。
「離了,難,不離,也難。」外婆跟舅舅在打電話。道:「孩子當然可憐,不過我想法是離了孩子不見得會更可憐。孩子不是問題,他倆兒的問題。這下子跑南洋玩去,好玩?不曬死。」
她變得隔兩天就要去咪嗲家看牛,後來天天去,說不定哪一天小牛就生了。與她等待小牛相似的,外婆每天總要在牆邊站站,看著曼陀羅的許多葉腋之間已伸出一根根綠黃花苞。她卻有些畏避曼陀羅,也許是葉子那種威猛的綠,也許是疊疊密密長在院子偏僻的一角,結合了外婆教給她認識的印象:「曼陀羅最含生物鹼,葉子跟種子很毒,做麻醉劑、鎮靜劑頂好了。」
咪嗲主人在稻田溝渠旁邊開鑿池塘,哪裡弄到石灰粉和沙的時候,就砌一段水池,他要養金魚,池中做一座假山。但是不下雨,渠水乾了,沒有辦法引水入池。咪嗲家都在等下雨,聽電視新聞報導,高屏地區正在考慮實施分區供水。
廠裡鋪建的工程,卻把水管挖斷了,水泉洶洶從地上騰出,白花花的像銀子一樣。傍晚許多人提著大桶小桶去收水,怡寶抱了一口鍋子去,看見有個老人站在水坑邊上跌嘆:「糟蹋!糟蹋!」聲音裡的感情如此之深刻烙在她耳中,她把一口鍋水抱回家,竟不知要怎麼來處理它。決定倒給魚塘罷,她蹲在池邊,不見水多,不見水少,魚伏在座山底下乘涼。
她跑去咪嗲家找咪嗲主人。「水呀,都是水。我們用甘蔗車把它運來,你的池塘就可以養魚了呀。」
男孩不明白,也不熱心,帶她進屋給她兩個紅蛋,小嬰兒滿月了。賣菜嫂嫂在床邊放著一碗飯,盛得尖尖的,請姐母吃。小嬰兒睡得很熟,怡寶小小聲訝道:「弟弟笑了。」
嫂嫂笑道:「看見姐母啦。」
黃昏,仍然天光很亮,嫂嫂屋子的木門上貼著一張菱形紅紙,勾金描畫著一枝梅花、一棵松樹,松上一輪大月亮。木門外野草地上晒的衣服沒收,男孩在米白尿布和土花布之間穿走,吹葉笛,「篦——篦——」尖拔的笛聲,引她出去的,一聲亮一聲。
七夕,她期盼一天,並未等到天上飄下來眼淚。外婆道:「牛郎織女吵架了,跟妳爸媽學樣呢。」在窗口略擺一盤蓮霧和瓜子,領她拜雙星。關了客廳燈教她在黑處拿線穿針,穿進針裡了,笑道:「好,乞得巧了。」
這一晚上,外婆特別心情好,整理一些舊物。理出一隻藤箱,裡頭都是畫具,擺放得整整齊齊。外婆一件件拿出來,攤開一疊習作,裁成方塊大小張不等的泛黃棉紙,大部分是荷葉,從葉芽,到沒開的葉,到開一分、兩分、五分、滿開、開殘的破葉,也有一些花瓣和花苞。外婆從一片水水墨墨中辨別出幾棵是外公畫的,自己笑紅了臉,道:「不行,畫畫要有天分。妳看姥姥畫的,怎樣就是沒款。」
她道:「都是葉子,沒花。」
外婆道:「先畫荷葉,沒來得及學畫花,外公就過去了。那兩年,糖廠事情不必他管了,妳媽媽他們也大了,養養花草,日子才開始呢,就過去了。」
她忽然明白,道:「斑竹是外公畫的呀。」
「那更早前的事,歷史嘍。畫得其實不怎麼樣,那張竹子,騙騙人。」外婆笑道。
她看著外婆仍把一頁頁畫紙疊齊,壓在箱底,然後畫筆顏料筆洗等等一件件回復原狀,最後掩上藤蓋,緊緊一壓,涼清的紙味墨氣遂撲地而滅。外婆道:「明天去採荷葉,做荷葉飯我們吃。」
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外婆教她念的千家詩。農專哥哥叫住她,「要下雨了,去哪裡?」
「咪嗲家。」怡寶道。
農專哥哥繞一圈,轉到她身邊,要載她去。她坐在腳踏車前面鐵槓上,天低低的,霧氣太重,車子像在泥河中劃開水路遲緩的前進。空中乍乍亮過一道閃光,像整個地岸都搖了兩搖,一會兒,隱隱的悶雷才遙遠傳來。她回頭一望,發現農專哥哥的眼鏡框角上插著一支牙籤,「天線,」農專哥哥笑說,「螺絲掉了,代用一下。」
路兩旁聳入天中的椰子樹,農專哥哥說:「它們一棵一棵,沒有一棵一樣喔。我是那棵。本來歪歪斜斜營養不良,碰到程老師,看,就直了,一直長,長得最高最高。」
她道:「姥姥說你這個小孩有志氣。」
「我?真的。程老師這樣說?」
「真的呀。」
把她送到咪嗲家,農專哥哥都沒有再講一句話,只有息息的呼吸在她頭頂心吹拂。
男孩急忙帶她去看小牛,剛剛生。咪嗲爸爸正用鹽巴抹擦小牛身上的黏液,母牛用力舔著小牛,厚重的大舌頭在小牛身上犁著一起一起波紋。然後咪嗲爸爸把隻破膠鞋綁住拖在母牛身下的一團血肉。怡寶屏息道:「做麼呀?」
「不要它流回肚子裡,牛會死。」男孩告訴她。
外面下大雨,他們不知道。血的腥氣,雨的腥氣,還是乾裂的泥土地被大雨打出的澎澎腥氣,恍如有一次媽媽下班後到她學跳舞的地方接她回家,下大雨,把她嚴嚴扣在鮮黃色塑膠雨衣雨鞋裡,打著傘,媽媽把她重重攬在臂下,跋涉過人擠人車擠車的街道上,她一面感到擁塞窒息的、一面又感到甜蜜的,混合成一片,但是那麼清楚那一刻,至少,媽媽是她的。
她急切想跑回去跟外婆說牛生小牛了,小牛拜四方。一直等到雨停,咪嗲主人的池塘半滿了,他快樂的在泥水裡踩跳,把水花跳得四濺飛揚。整個稻田都在吃水,刮渣刮渣發出貪心的嘖聲。小嬰兒出生以來第一次看到雨,咪嗲嫂嫂抱他站在屋下,指著簷頭淅淅流下的水滴,道:「雨嚜,雨嚜。」
一顆星,葛倫登,兩顆星,嫁油瓶,油瓶漏,好炒豆,豆花香,嫁辣醬,辣醬辣,嫁水獺,水獺尾巴烏,嫁鵓鴣,鵓鴣耳朵聾,嫁裁縫,裁縫手腳慢,嫁隻雁,雁會飛,嫁蜉蟻,蜉蟻會爬牆——
男孩聽她念,脆落落的聲音像琉璃珠子撒了滿地上,喜歡聽她永遠念下去,她卻停住了。男孩說:「然後呢?」
「完了呀。」
「完了。」男孩很失望,叭叭叭把水踩得亂蹦。
她道:「我再問我姥姥去,再告訴你。」
怡寶回家的時候,已經是黃昏。天空很高,地上很清,鳳凰樹綠的更綠、紅的更紅,路很遠。她走過甘蔗田時,撲起許多麻雀,在她走過之後,零零散散息止下來。
院子裡有寒香浮移。她在玄關脫下鞋子,地板有靜靜的樹影。她喜悅的,悄悄踩著步子,看看玻璃窗子,看看五斗櫃子,櫃子上的老鐘。看看書架上一列列的書本,書桌上散放的化學教科書籍。經過房間,看見老木鏡子裡她的身影。看見拉開的紙門外面院中,牆邊的曼陀羅一支一支怒開著大白花冠。
外婆靠在藤條躺椅上睡著了。她輕捷的滑到椅邊,滑在地板上傍著坐下。廚房爐子上啵啵啵響,猜是在煮糖藕粥;她好像已吃到那股焦甜的味道。
怡寶偎著外婆從椅上垂下的溫軟的手。但是她漸漸知道,外婆,是已經過去了。戴在外婆手上的碧玉鐲子,堅冷清明的告訴她,外婆已經過去。
夏天快要結束的黃昏裡,她哭起來。
──選自《炎夏之都》,印刻
筆記/寂寞盛夏,幽幽新生 石曉楓
深諳「文字鍊金術」的朱天文,這篇小說寫來靈韻生動,充滿了畫面感,也許與編劇經驗也有所關聯,據說這原是楊德昌一部電影的構想,要她先寫出故事,後未採用,便收錄在《炎夏之都》裡。小說將場景設在屏東鄉下,寫素樸的生活與鄉村景致,並刻意採用七歲小孩怡寶的敘事觀點,從怡寶心眼裡觀察大人的生活,整體氛圍沉靜,呈顯出一種逝水時間的日常感。
既是採用孩童敘事觀點,便多以事件呈現人物性格,小說裡生動走出怡寶的父母:媽媽辣手辣腳,走路操兵似的,永遠是高八度的愉悅聲音。爸爸則沒耐心,「不論正做著什麼,一下就不耐煩了」,也粗枝大葉,永遠對妻子的脾氣不解,偶爾還會有「大家都別洗碗盤」的負氣行為。在人倫關係裡,外婆反而是怡寶成長過程裡的啟蒙角色,外婆樂天而練達,她永遠覺得每天不夠用,當怡寶提出疑惑時,外婆說「我們怡寶多聰明相,姥姥的寶貝兒,敢不要!他們跟妳一樣都是小孩所以才不要小孩,懂嗎?」由此烘托出父母選擇及面對婚姻時,或許過度重視自我的心態。
相對於如辦家家酒的一雙父母,小說藉由暑期生活所見所思,表現出早熟孩童的心靈世界。怡寶言語大人化,有對自己是「麻煩」的敏感體認(「媽講她本來沒有要我,不曉得我怎麼跑出來的。姥姥是不是?」)但同時她也難免有同齡孩子的稚氣行為,在鄉居生活裡,且淡淡引出過往回憶,與怡寶對和諧親子關係的眷戀。
「外婆家的暑假」真是又長、又緩慢的熱夏,在這趟夏季之旅中,怡寶同時受到家庭問題和生死問題的衝擊,但朱天文寫來行雲自在、水波不興,全無激烈煽情的場景。外婆是成長小說裡的智者角色,她給予怡寶最多的愛心與關懷;而外婆之死,當然也有怡寶「童年不再」的暗示。可喜的是,小牛之生又與外婆之死的場景相聯結,生中見消亡、死中有生機,當童年消亡的同時,怡寶也正一步步邁向另一個階段的新生。這裡所謂的「新生」,源於自然的啟發、生命的領悟,父母的復合與否,相形之下則尤屬次要了。
朱天文,〈外婆家的暑假〉
眼看著黑雲從望不見邊的甘蔗田上空起來,火車開進屏東站的時候,雲已經低低壓得天垂地暗,不知會怎麼一場暴雨。
「何怡寶!」媽媽把她塞進計程車裡,逃難似的。她瞥見黑臉的雲幕壓壓直追到後車窗來,車子裡都是媽媽身上的粉香汗香。她暈車了,媽媽掏化妝紙給她擦汗,掐她人中,平常就辣手辣腳的媽媽,因為急,差點不把她人解散。車窗搖開,風像河水灌進來,把她沖到灘底。
雨的腥氣裡醒來,她已躺在外婆的那張藤條躺椅上。屋裡真亮,滂沱的雨光不但把長窗屋簷前照得一通亮晃晃,把屋子最裡頭通往廁所的木板...
目錄
(推薦序)人生走跳難免烏青,看過來人如何療傷止痛/廖輝英
(主編序)故事的力量/凌性傑
(主編序)在心靈版圖裡刻寫人性:關於小說的閱讀/石曉楓
鄭清文,〈三腳馬〉
黃春明,〈蘋果的滋味〉
李昂,〈彩妝血祭〉(節選)
嚴歌苓,〈柳臘姐〉
朱天文,〈外婆家的暑假〉
胡淑雯,〈奸細〉
余華,〈十八歲出門遠行〉
白先勇,〈寂寞的十七歲〉
林懷民,〈穿紅襯衫的男孩〉
陳淑瑤,〈村女娥眉〉
賴香吟,〈霧中風景〉
許正平,〈光年〉
廖輝英,〈油蔴菜籽〉
葛亮,〈安的故事〉
(附錄)台灣小說發展簡史/楊富閔
(推薦序)人生走跳難免烏青,看過來人如何療傷止痛/廖輝英
(主編序)故事的力量/凌性傑
(主編序)在心靈版圖裡刻寫人性:關於小說的閱讀/石曉楓
鄭清文,〈三腳馬〉
黃春明,〈蘋果的滋味〉
李昂,〈彩妝血祭〉(節選)
嚴歌苓,〈柳臘姐〉
朱天文,〈外婆家的暑假〉
胡淑雯,〈奸細〉
余華,〈十八歲出門遠行〉
白先勇,〈寂寞的十七歲〉
林懷民,〈穿紅襯衫的男孩〉
陳淑瑤,〈村女娥眉〉
賴香吟,〈霧中風景〉
許正平,〈光年〉
廖輝英,〈油蔴菜籽〉
葛亮,〈安的故事〉
(附錄)台灣小說發展簡史/楊富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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