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茨的書信體不僅形式陳舊,而且滿腔憤怒。
然而科茨不是在控訴,而是深刻呈現種族不平等的影響。二○一五美國國家圖書獎非文學類得主
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洛杉磯時報排行榜第一名
紐約時報書評、歐普拉雜誌、華盛頓郵報、時人雜誌、娛樂週刊、Vogue‧洛杉磯時報、舊金山紀事報、芝加哥論壇報、紐約雜誌、新聞日報‧圖書館期刊、出版人週刊等各大媒體年度十大好書。直探內心深處……必讀之作。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童妮.摩里森(Toni Morrison)
我認爲這本書很可能是今年出版的最重要的一本書。它用一個非常私人化的視角去探討政治問題,反思了政治體制尤其是警察系統的無能和效率低下對黑人的影響──不僅是恐懼,更是絕望,你覺得自己對改變政治現狀完全無能爲力。
──美國國家圖書獎基金會執行主席奧根布勞姆(Harold Augenbraum)
兒子,這是你的國家,這是你的世界,這是你的軀體,你必須設法安居其中。
「以這副黑人軀體,我如何活得自由自在?」二○○○年九月,剛成為爸爸的科茨在報上看到大學時期友人瓊斯遭警察開槍射殺,十五年後,他以書信體完成這本書,對兒子薩莫里陳述身為黑人成長過程中的恐懼,比如害怕警察、害怕上街;即便具有黑人血統的歐巴馬已當了八年美國總統,科茨仍說,「切記,我們在美國被奴役的時代比自由長。」過往,黑人被奴役、被隔離,現在則被威脅、被拘禁、被謀殺,受害不成比例。白人至上主義仍舊為代代黑人套上枷鎖。
科茨以犀利、自剖的散文筆觸,描述自己認同的追尋,探究恐懼感的根源,批判民主美國的偽善,指出法律成為執法者以暴力攻擊黑人的正當理由。他認為瓊斯不是被單一警察所殺,而是被國家所殺,被恐懼感奪魂。小時候他父親會以拳頭揍他,因為「他不是挨我揍,就等著挨警察揍」。科茨說,每個黑人小孩有三分之一的腦袋是在煩惱身體受到侵害與暴力。
本書出版後引起廣泛爭議,使科茨屢屢成為種族問題討論的代表人物。《經濟學人》書評稱,「科茨的書信體不僅形式陳舊,而且滿腔憤怒。」然而科茨不是在控訴,而是深刻呈現種族不平等的影響。他也不販賣絕望,鼓勵兒子要奮鬥下去。《在世界與我之間》既是傑出的回憶錄也是美國民權運動史的批判之作。
作者簡介:
塔納哈希.科茨 Ta-Nehisi Coates
美國《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的專欄作家及全國線特派記者,第一本作品為《美麗的掙扎》(The Beautiful Struggle)。二○一二年發表〈對一位黑人總統的恐懼〉(Fear of a Black President)及二○一四年〈為賠償辯護〉(The Case for Reparations)兩篇文章獲得許多獎項的肯定,其中〈為賠償辯護〉囊獲曾獲希爾曼獎(Hillman Prize)、美國國家雜誌獎(National Magazine Awards)與波爾克獎(George Polk Award)。二○一五年第二本書《在世界與我之間》(Bewteen the World and Me)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全國有色人種促進協會形象獎,也入圍普立茲獎、美國國家書評獎決選,目前與妻子、兒子定居紐約。
譯者簡介:
宋瑛堂
臺大外文系畢業,臺大新聞碩士,曾獲加拿大班夫國際文學翻譯中心駐村研究獎,曾任China Post記者、副採訪主任、Student Post主編等職,譯作包括《永遠的麥田捕手》《間諜橋上的陌生人》《怒海劫》《賴瑞金傳奇》《戰山風情畫》《野火》《重生》三部曲《十二月十日》《往事不曾離去》、《修正》《祭念品》《搜尋引擎沒告訴你的事》《宙斯的女兒》《全權秒殺令》《單身》《馭電人》《大騙局》《數位密碼》《冷月》《永遠的園丁》《幸福的抉擇》《蘭花賊》《斷背山》等書。在衛城作品有《希臘悲劇》。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鮑德溫(James Baldwin)死後留下一片智識真空,誰能遞補?我納悶許久。這人顯然是柯茲。《在世界與我之間》的字句如作者的人生旅途,直探內心深處,辯才無礙,救贖意味淒美。檢視男性黑人生活的險境與希望時,文筆既深刻又具啟示性。這本是必讀之佳作。──童妮.摩里森(Toni Morrison)
震撼力與熱情兼具……感人至深……令人切身感受今日美國黑人辛酸。
──角谷美智子,《紐約時報》
卓絕之作……作者以沉痛筆調寫信給青少年兒子,字裡行間帶有父愛,也充滿身為家長的恐懼,道盡美國歷年來對黑人施行的暴力,教導兒子明瞭非裔年輕人極容易遇上冤獄、被警方施暴、坐牢比例超高。──大衛.雷姆尼克(David Remnick),《紐約客》雜誌
筆法精湛……扣人心弦,省思美國族群關係的現狀……。作者亮出渾身火力炮轟,令人嘆為觀止;身為文壇中生代的他醉心於當紅議題,在全國事件風向與個人觀點一致時,順勢使盡重量級的筆力。 ──《華盛頓郵報》
融合歷史、報導文學、回憶錄,承襲鮑德溫的傳統,呼應艾理森(Ralph Ellison)的《看不見的人》(Invisible Man),言之有理……。本書比較不像書寫特定時地的典型回憶錄,倒比較接近美國黑人軀體的自傳……作者的筆調溫婉,尤其是在寫到妻小和大家族成員時,此外他的文字也直率坦白……。作者在本書與其他方面之所以成功,主因是論理清晰,秉持與生俱來的尊嚴,更因為他尊重自己和其他人。他拒絕對白人讀者頤指氣使或說教,也不願懇求白人接受:他從不問世人為何不能放棄成見、和好相處。他明白,在政府政策之下,和好相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波士頓環球報》
這本必讀的薄書裡有家庭歡樂,也有嚴苛的奮鬥,以無神論者自豪的科茨不斷間接請大家以「阿門」應和……他已成為美國種族議題上最熱門的知識圈名嘴,原因不難理解。《在世界與我之間》……擴大並精煉黑人在美國的生存意義,而美國早年並不指望黑人存活。本書說穿了是黑人的剛強、韌性、風度的禮讚……。科茨以果決、生動的文筆直戳美國黑人界的心坎。──《洛杉磯時報》
在世代覺醒的此刻,本書具有關鍵地位。──《紐約客》雜誌
《在世界與我之間》是一本分量與時效性兼具的書,想觀察美國社會標杆的人必讀之新作。 ──《娛樂週刊》
科茨以優美抒情的筆調,在美國種族歧視紛爭頻傳的當前,呼籲大家覺醒……。《在世界與我之間》與《下一次將是烈火》(The Fire Next Time)可相提並論,意在喚醒讀者……,訓誡世人擦亮眼睛。──《衛報》
近年來少見的扣人心弦、感人肺腑作品……明晰論述之水準直逼艾理森的經典《看不見的人》……。科茨對美國生活的見解不容嚴肅學者或有擔當的國民漠視。──《外交期刊》(Foreign Affairs)
言辭懇切感情奔放、刀刀見骨,科茨寫下當代新經典。──Vogue
強有力。──《經濟學人》
《在世界與我之間》呈現罕見的美感,坦誠而具啟發性……是在道德拉警報之際寫下的情書,下筆精準如驗屍刀,力道不輸驅魔儀式,讓病灶無所遁形……。在當前種族課題方面,科茨常獲讚譽為美國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但這種說法未免太輕估他了﹕科茨是當今美國任何課題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博才多學,知識廣涵文學、熱門音樂、法國哲學,乃至於南北戰爭,才情在書中每一頁上呼之欲出,淬煉成深省,學問淵博卻從不流於賣弄。 ──Slate雜誌
尖刻控訴美國制度或觀念對黑人逐代相傳而來的暴力。 ──《芝加哥論壇報》
我知道這本書針對的是作者的兒子,同樣可引為借鏡的是可能誤闖鬼門關的有色人種年輕人。但我覺得,科茨也針對身為父親的我直言,將心比心,對我傳授說,真勇氣是坦承脆弱的勇氣,是承認自己不及格的勇氣;能在面對仇恨和謊言時,保持心胸開放,繼續好奇;能在不便宜行事、輕易相信的情況下,持續質疑;能承認保護子女有時力有未逮;最困難的是,能理解一個事實:保護心切反而為子女增加負擔。而這一份父母心,我們遲早必須秉持智慧和勇氣拋棄。 ──麥可.謝朋(Michael Chabon)
科茨是當代的鮑德溫,而本書是他的激情訴求。正值筆力巔峰的他展現精湛思維,將四百年歷史和個人苦悶與智慧蒸餾為獻給愛子的祈禱文,同時呼籲美國覺醒。《在世界與我之間》是現世經典,是送給大家的一份禮物。──依莎貝爾.威克森(Isabel Wilkerson),著有《他鄉暖陽》(The Warmth of Other Suns)
名人推薦:鮑德溫(James Baldwin)死後留下一片智識真空,誰能遞補?我納悶許久。這人顯然是柯茲。《在世界與我之間》的字句如作者的人生旅途,直探內心深處,辯才無礙,救贖意味淒美。檢視男性黑人生活的險境與希望時,文筆既深刻又具啟示性。這本是必讀之佳作。──童妮.摩里森(Toni Morrison)
震撼力與熱情兼具……感人至深……令人切身感受今日美國黑人辛酸。
──角谷美智子,《紐約時報》
卓絕之作……作者以沉痛筆調寫信給青少年兒子,字裡行間帶有父愛,也充滿身為家長的恐懼,道盡美國歷年來對黑人施行的暴力,教導兒...
章節試閱
某晨,我在林間草地
枝幹嶙峋的橡榆林立,
倏然撞見其景,
髒汙鉅細靡遺,
飄渺在世界與我之間。
——理查.萊特(Richard Wright)
I
切勿對我提起壯烈成仁
切勿在教區活動日
談及後世緬懷之烈士。
我不信死的作用多大,
但我也終將一死。
紫羅蘭將如響板
響應我心聲。
—索妮亞.桑且斯(Sonia Sanchez)
兒子:
上週日,當紅新聞節目的主持人訪問我,問我喪失軀體的感受如何。女主持人遠在華盛頓特區,而我坐在曼哈頓西緣的攝影棚,以衛星連線,但再先進的機器也無法拉近雙方代表的圈子。主持人問到我的軀體時,她的臉從畫面淡出,取而代之的是我在同星期發表的文章片段。
主持人逐字朗讀給觀眾聽,讀完後,話題轉向我的軀體,只不過她並未直指「軀體」一詞。但到這階段,知識分子常不明究理關心我的軀體,我已經聽慣了。確切而言,主持人想知道的是,我為何認為美國白人圈的進化建築在掠奪和暴力之上。「白人」泛指向白人文化看齊的民眾。一聽她這麼問,一股存在已久的朦朧傷感湧上我心頭。這問題的答案在於信者恆信的紀錄上;答案在於美國歷史。
這句言論不算偏激。美國人把民主捧上天,崇尚到了隱隱意識到自己有時違逆上帝旨意的地步。幸好,民主是個寬容的上帝,而且美國的異端邪說——凌虐、盜竊、奴役——對許多人、許多國家而言是家常便飯,乃至於沒有人能自詡無罪。其實,從現實角度來看,美國人未曾背叛上帝。一八六三年,林肯宣示,蓋茨堡(Gettysburg)戰役必須確保「民有、民治、民享之政府不得從地表消失」,其用意不僅在激發士氣。南北戰爭開打之初,美利堅合眾國的民眾參政率在全球名列前茅。問題不在於林肯是否誠心弘揚「民有」﹔問題在於,自古至今,美國認為「人民」這政治用語的真諦何在。在一八六三年,「人民」不包括你母親或外婆,也不包括你我。由此可見,美國的問題不在於悖離「民有政府」的理念﹔問題在於定義「人民」一詞的方式。
順勢探討另一項同等重要的理想,美國人默默接受卻從不明言的理想。美國人篤信的「種族」現實是一種自然界的特色,定位明確,無庸置疑。從這種無可撼動的定位,種族歧視必然隨之而起,先是為異族貼上根深蒂固的特質標籤,進而羞辱、貶損、摧毀異族。種族歧視因此被視為一種大自然的產物,天真無邪,可用來哀嘆大西洋盆地的販奴航線(Middle Passage),用來悼念一八三○、四○年代印第安人被迫遷徙的血淚之路(Trail of Tears),態度一如哀嘆地震、龍捲風等人力無法控制的現象。
然而,種族是種族歧視之子,不是種族歧視之父。界定「人民」一詞的過程向來側重於地位高低,與宗族和外觀的關係不大。膚色與頭髮的差異由來已久,但崇尚膚色與頭髮的優越性,認定這類因素能適切劃分社群、能彰顯難以磨滅的內在特質,這是新人民心中的一種新觀念。這群可憐新人民從小被矇騙、被強灌的想法是以白人自居。
這群新人民和你我一樣,同是現代產物。但與你我不同的是,若缺乏犯罪強權機制的加持,他們的新名稱毫無實質意義。在變成白人之前,這群新人民各有定位——天主教徒、科西嘉島人、威爾斯人、門諾派信徒、猶太裔。如果國人的願望全有實現的一天,這些人勢必會再變成另一種人。也許,這群人終將徹底蛻變為美國人,為他們的迷思奠定更高尚的依據。會不會有這一天?我無法判定。以現階段而言,非提不可的事實是,漂白各族裔的過程——崇白論獲擡舉的過程——並非透過品酒會、冰淇淋交誼會來達成,而是藉由掠奪生命、自由、勞動力、土地的方式,藉由剝除背皮凌遲的手段,藉由鏈鎖四肢、扼殺異議分子、抄家、強暴母親、販子賣女等各種惡行,最重要的是剝奪你我自保自主我們自己身體的權利。
在這方面,新人民的言行並無新意。在歷史上,或許有某強權不必對人體橫徵暴斂便能睥睨天下。就算史上發生過這種事,恕我無知,我沒聽過。但是,美國絕無法援引這種四海皆有的暴力模式,因為美國不屑與陳腐平庸為伍。美國相信自己超群絕倫,是古今全球最偉大、最高尚的國家,是單打獨鬥惡勢力的白人民主城邦,能隻身對抗恐怖分子、暴君、蠻族與威脅文明世界的其他惡敵。無人能自稱聖賢卻在犯錯時以「孰能無過」為託詞。我提議認真看待國人的美國優越論,換言之,我提議以道德超高標檢視我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很難,因為你我四周存在一套無形機制,而這機制頻頻勸人照單接受美國純真論,不必過度質疑。人之常情是睜一眼閉一眼,一面坐擁美國史賦予的果實,一面漠視打著美國人民旗號而造的大孽。但你我從未真正享受過這種福氣。我想你應該知道。
在你十五歲這一年,我寫這封信給你。我選這一年寫給你,是因為你見到艾瑞克.賈諾爾(Eric Garner)因兜售香菸而被勒死,是因為你如今明白了芮尼夏.麥克布萊德(Renisha McBride)求救時中彈,約翰.科洛富(John Crawford)逛百貨公司時遭擊斃。你也看過塔米爾.萊斯(Tamir Rice)在警車尚未停妥時就挨警槍,而他才十二歲大,是警察宣誓保護的兒童。你也見過男警在路旁痛毆祖母級的瑪琳.平諾克(Marlene Pinnock)。如果你以前不懂,現在應該明白了,你的國家授權給警察局,讓警察有權毀損你的軀體。毀損的行為是否源於反應過度,是否純屬不幸,並不重要;是否源於誤解,也不重要;是否衍生自昏庸的政策,也不重要。你賣私菸,你的軀體就能被毀損。有人設陷阱,想誘捕你的軀體,你憎恨他們,你的軀體就能被毀損。你走進黑黝黝的樓梯間,你的軀體就能被毀損。因此被追究責任的毀損者少之又少。毀損者多數領得到退休金。毀損僅僅是當權者施展特權到極致的行為,其他特權還包括搜身、拘留、毒打、羞辱。這些遭遇,黑人習以為常。對黑人來說,這一切全是老掉牙的事。沒有人被追究責任。
其實,這些毀損者的惡性並不獨特,甚至此刻來看也無特異之處。毀損者只是為國執法的代理人,正確詮釋國家的宿命與傳承。令人難以面對的是,種種用語,如種族互動、種族鴻溝、種族司法正義、種族相貌判定(profiling)、白人特權、甚至白人至上主義,用意全在模糊一件事:種族歧視是一種直鑽內心深處的經驗,能爆腦漿、阻塞呼吸道、撕裂肌肉、摘除器官、折骨斷牙。你萬萬不可不正視。你務必時時謹記,箇中的社會學、歷史、經濟學、圖表、回歸分析,全部排山倒海落在軀體上。
那星期天,接受新聞節目訪問時,我在時限內盡可能向主持人解釋這一點,但在訪問近尾聲時,主持人出示一張廣為流傳的畫面,相片裡的十一歲黑人男童淚眼擁抱白人警官。接著她要我針對「希望」發表看法。我當下明瞭,我失敗了。而我記得,我本來就料到會失敗。我再次想到湧上心頭的那股朦朧的傷感。我究竟因何悲哀呢?離開攝影棚,我散步了一會兒。十二月的那天一片祥和,自信是白人的大小家庭在街上走動。襁褓中的幼兒被當成白人來栽培,躺在嬰兒車上。我為這些人感到悲哀,和我為主持人感到悲哀一樣,為陶醉在華而不實美夢裡的所有觀眾感到悲哀。我總算悟出悲哀的原因了。主持人問到我的軀體時,好像在要求我喚醒她,不讓她繼續沉醉在最美好的大夢。那種美夢,我從小到大見慣了。草坪整潔的完美民宅。春末夏初國殤紀念日的戶外烤肉會。街區協進會。供自家車進出的車道。那種大夢是樹屋,是幼童軍。那種大夢的香氣近似薄荷,滋味卻像草莓小蛋糕。長久以來,我多想躲進那場大夢,把美國當成毛毯,蒙頭睡覺。無奈事與願違,因為大夢靠我們扛,寢具的原料來自我們的軀體。明瞭這一點後,明瞭到大夢能延續是靠著和現實世界開戰,我為主持人感到悲哀,為路上所有家庭悲哀,為我的國家悲哀,但在那一刻,我最悲哀的對象是你。
我們的世界充滿音聲,
我們的世界之美更勝他邦,
縱使我們受苦,自相殘殺,
縱使時而未能踏風而行,
我們是美麗的民族,
有著非洲的想像力,
隨處有面具舞蹈,歌聲磅礡,
有非洲眼鼻和手臂,
縱使匍匐於灰枷鎖下,
縱使置身季季凜冬,
我們企盼豔陽。
—阿米里.巴卡拉(Amiri Baraka)
你呱呱墜地前不久,我被PG郡警命令靠邊停車。華盛頓特區的所有詩人都警告我慎防這些警察。兩警察下車,一左一右包抄我,以手電筒照透我車窗。他們索取我的證件,帶回巡邏車。我坐著,飽受驚嚇。師長在校園警告過我,我透過閱報和採訪新聞,也學到不少,因此我知道PG郡警察打死艾莫爾.科雷.紐曼(Elmer Clay Newman),然後宣稱他在牢房裡撞牆而死。我知道郡警槍殺了蓋瑞.霍普金斯(Gary Hopkins),推說他意圖奪警槍。我也知道,警察把佛瑞迪.麥可倫(Freddie McCollum)打成半盲人,歸咎於地板崩塌所致。我也讀過報導,得知這些警察強勒機械工、射擊建築工人、把嫌犯摔去撞破購物中心的玻璃門。我也知道,他們經常做這種事,彷彿受制於看不見的宇宙時鐘。我知道,他們對著行駛中的車輛開槍,對著手無寸鐵的民眾開槍,朝人背後開槍,然後宣稱自己擔心被射才反擊。這些槍手被調查,獲判無罪,立刻回街頭執勤,然後仗著有人撐腰,再度亂開槍。在美國史上,當時PG郡警開槍的次數傲視全國各警察局。FBI展開幾項調查,有時在同一星期兩面開弓。警察局長獲得加薪獎勵。當時我坐在自己車上,回想著以上種種事實,受制於他們的魔掌。在巴爾的摩挨槍比較好,因為黑街能討回公道,可能有人逼兇手負責。但在路旁,我的軀體被警察掌握,他們能對我為所欲為。就算我撿回一條命,就算我說明他們的所作所為,再申訴也無意義。警察回來了。他把我的駕照還給我。他不解釋臨檢的理由。
後來,在同年九月,我在《華盛頓郵報》讀到PG郡警又殺人了。我忍不住心想,算我命大。我抱著一個月大的你,知道假如死的人是我,損失不只是我一人。我掃瞄著標題—當時警察暴行儼然是常態。這則新聞延燒到第二天,我稍微詳讀才發現,死者是霍大的學生。我懷疑我可能認識他。但我沒把這事放在心上。進入第三天,我瞥見報紙刊載的死者相片,定睛一看,發現是他。他穿著正式服裝,好像正參加高年級畢業舞會,容顏凍結在青春琥珀裡。棕皮膚的他瘦臉俊美,綻放著爽朗的微笑,我見到的是普林斯.卡曼.瓊斯。
我記不清楚接下來發生的事。我好像向後踉蹌幾步。我好像告訴你母親這新聞。我好像打電話給雷鬼辮女孩,問她這事是真是假。她好像驚叫失聲。我明確記得的是當時的心境:激憤。我同時感受到巴爾的摩西區的那份沉重,那份引力把我扣留在學校、黑街、虛空。普林斯挺過來了,卻照樣被他們奪走。儘管我自知永遠不會相信任何自圓其說的言論,我仍坐下來,讀完整篇報導。細節少之又少。開槍射殺他的人是PG郡警,地點不在PG郡內,甚至不在華盛頓,而是在維吉尼亞州北部。普林斯驅車前去看未婚妻,而她家當時近在幾碼外。槍擊案唯一的證人是兇手自己。開槍的警察聲稱,吉普車上的普林斯試圖開車撞他,而我知道檢察官會聽信他。
幾天後,你母親和我抱你坐上車,南下華盛頓,請卡米拉照顧你,然後去霍大校園裡的蘭肯(Rankin)教堂參加告別儀式。在這座小教堂裡,我曾坐著聽上臺傳道的各派知識分子和社運人士—喬瑟夫.勞瑞(Joseph Lowery)、康內爾.威斯特(Cornel West)、卡爾文.巴茨(,Calvin Butts),讚嘆他們的口才。告別式中,我大概見到許多老友,但究竟見到的是誰,我一個也不記得。我記得好多人讚美普林斯的信仰多虔誠,追思他堅信耶穌與他同在。我記得看到校長起立落淚。我記得死者母親梅波.瓊斯(Mable Jones)醫師致詞,誓言以兒子之死為感召,走出舒適的郊區生活,投身民運。我聽見幾人呼籲寬恕兇手警察。對此場景,我有何感觸,我的印象朦朧。但我知道,在我的同胞進行哀悼儀式時,我總覺得和現場隔著一道鴻溝,當時的我必定感觸極深。令我動容的不是原諒警察的心意,因為縱使在當時,我內心萌芽的新想法是,普林斯與其說是被單一警察擊斃,倒不如說是被國家謀殺,被自古縈繞全國的恐懼感奪魂。
在當前,「警政革新」一詞蔚為流行語,公家機構指定的衛民者惡行引發各界關注,上至總統,下至草民。你或許聽過多元化、反歧視訓練、隨身攝影機的討論。這些東西都好,都適用,但它們對這項重任太輕描淡寫了,也允許國民佯稱個人態度和警察態度之間有一段實質的距離。事實是,警察反映了美國整體的意志與恐懼。無論我們如何看待我國刑法政策,我們都不能說,這套政策是強勢少數強迫我們接受的。政策衍生出的弊病—無限擴增的監獄國、對黑人不分青紅皂白拘留、凌虐嫌犯—全是民主意志的產物。因此,質疑警察就是質疑派警察執勤的美國民眾,出動警察進黑人區的是人民,而警察內心存在一份自己嚇自己的恐懼感,和迫使自認是白人者逃離市區、投奔大夢的恐懼心理是同一種。警察的問題不在於他們是法西斯豬,而是在於我們的國家被多數霸權豬統治。
即使坐在小教堂裡,我已搞懂以上道理的一部分,只是我當時仍無法表達。因此,原不原諒普林斯的兇手,當時我會覺得是毫不相干的事。這兇手直接呈現了全國信念。我自幼接受的教誨是排斥基督教上帝,所以不認為普林斯之死有何崇高。當時的我相信,現在仍相信,我們的軀體是我們的自我,我的靈魂是靠神經細胞和神經傳導的電流,我的心靈是我的肉體。普林斯是獨立獨特的個體,軀體被毀損,肩膀手臂被燒焦,背部被撕裂,肝肺腎碎爛。坐在教堂裡的我覺得自己是異端,只信這具軀體,只信這輩子只有一次機會。就普林斯軀體被毀的罪行而言,我不主張寬恕。致哀民眾垂頭禱告之際,我自外於他們,因為我相信問天空也問不出答案。
某晨,我在林間草地
枝幹嶙峋的橡榆林立,
倏然撞見其景,
髒汙鉅細靡遺,
飄渺在世界與我之間。
——理查.萊特(Richard Wright)
I
切勿對我提起壯烈成仁
切勿在教區活動日
談及後世緬懷之烈士。
我不信死的作用多大,
但我也終將一死。
紫羅蘭將如響板
響應我心聲。
—索妮亞.桑且斯(Sonia Sanchez)
兒子:
上週日,當紅新聞節目的主持人訪問我,問我喪失軀體的感受如何。女主持人遠在華盛頓特區,而我坐在曼哈頓西緣的攝影棚,以衛星連線,但再先進的機器也無法拉近雙方代表的圈子。主持人問到我的軀體時,她的臉...
目錄
在世界與我之間
I
II
III
導讀
劉曉鵬 我的鄰居們——讀《在世界與我之間》
胡培菱 當佛格森在燃燒——在深切絕望中不放棄的理性批判
在世界與我之間
I
II
III
導讀
劉曉鵬 我的鄰居們——讀《在世界與我之間》
胡培菱 當佛格森在燃燒——在深切絕望中不放棄的理性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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