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當一個種樹的人!」
詩人吳晟,親手闢植一片樹園
珍貴的台灣原生樹種於今蓊鬱成林
綿延水田濕地,喚回了自然
為了讓下一代還能與樹相親、為了漠化的河川與退縮的海岸線
他持續將秀美的少年樹苗
送到學校、海邊、軍營、森林墓園和島嶼角落⋯⋯
——詩人殷殷邀請我們——
跟著他走入樹園,讀樹、讀詩
種下屬於自己生命中的第一棵樹!
【本書特色】
•國民作家、詩人吳晟|「樹園組詩」首度發表
•生態樹園|珍貴台灣原生樹種・現場導覽
•精美插畫|圖示正確種樹觀念和步驟
【本書簡介】
*吳晟,是樹的孩子
國民作家、詩人吳晟有一片樹園,園裡遍植台灣原生樹種,樟樹、櫸木、烏心石、黃連木、毛柿、台灣肖楠、台灣土肉桂⋯⋯皆已蓊鬱成林,林間,還挺立著一行行亭亭玉立、三五歲的樹苗。
一九四四年於台灣彰化溪洲鄉出生,吳晟童年時,台灣鄉鎮間到處有樹齡幾十年與上百年的大樹。那時,吳晟還不知道,有一天長成青年的自己會開始喟嘆生活中不再有樹;更不知道有一天,七十多歲的自己會走出書房,為樹疾呼奔走。
他,是種樹的男人。
*詩人的種樹行動:不信自然喚不回
二〇〇一年,吳晟與妻子莊芳華沿著故鄉濁水溪上溯源頭,見證了從海岸、平原到山脈,水源林木資源全面破壞的驚人景象。對照台灣經濟發展進程,伴隨的是原始林遭到大量砍伐,沿海防風林消失、挖山砍樹鋪水泥;跟著的是海岸線退縮、地層下陷、日益荒蕪漠化的河川遇雨暴漲、土石流頻仍⋯⋯對位在亞熱帶、夏雨冬乾的台灣來說,能把從梅雨到颱風降下的雨水好好存在根部,漫長的冬季乾旱才有水可用,這是樹木對這片土地的惠贈,人們卻鮮少在意。
從此開始,他的散文與詩出現越來越多樹與生態的書寫;文字之外,他也決定開始行動,將家裡傳下的近三公頃良田,全部用來種樹。
*守護最珍貴的台灣的原生樹種
吳晟的樹園種下的,全是強悍、容易生長的台灣原生樹種,樹種的選擇有三個原則:本土性、遮蔭性、未來性。他為園內樹種編了一首打油詩:「一隻烏毛雞,騎在黃牛背」,幾個字分別代表烏心石、毛柿、台灣櫸木(俗稱為「雞油」)、黃連木和牛樟,它們是「闊葉一級木」,也是一般人說的「台灣闊葉五木」;還有老一輩都喜歡的台灣肖楠和土肉桂。
打從一開始種樹,吳晟就堅持不噴農藥、不灑化肥、人工除草,為的是造就一個友善自然的生態環境。樹園四季都有不同風景和豐富生態,連綿著鄰旁友善耕作的水田溼地,在季節更迭中輪流上演枝葉新生、樹冠茂密、花香掩映、果實豐盈、蟲魚鳥獸穿梭覓食、安居繁衍的自然連續劇。
*種樹十堂課:相約,種下生命中第一棵樹
從自掏腰包闢樹園種樹、送樹,到響應大面積「平地造林」與「社區林業」,近年更積極投入民間護樹與路樹維護,督促公部門多種樹、種對樹——吳晟不只將愛樹的心念化成動人詩文、用行動種樹,也成了默默「播種」的人——他親手栽培的樹木,有的變成森林墓園的一份子;有的去到海邊,有些去了軍營、學校、市公所⋯⋯至今,他仍辛勤栽植呵護一株株秀美的台灣原生種樹苗,等待有心人。
吳晟將美麗的樹園免費開放給民眾參訪,並持續將少年樹苗送出給有心的愛樹人。「我真的希望每個人種樹,種下屬於自己的一棵樹,更進一步,種下屬於自己的一片樹園」,吳晟說。跟著這本書,走進吳晟的樹園,他將教你如何種下生命中的第一棵樹,並跟著他的腳步,一起出發去探訪,守護我們身邊、路旁、社區與公園的樹!
作者簡介:
吳晟|口述・詩文創作
本名吳勝雄,台灣彰化人,一九四四年生,屏東農業專科學校畜牧科畢業;任教彰化溪洲國中生物科以迄退休,現專事耕讀。曾以詩人身分應邀美國愛荷華大學「國際作家工作坊」(Iowa Writers' Workshop),為訪問作家;出版有詩集《飄搖裏》、《吾鄉印象》、《向孩子說》、《吳晟詩選》、《他還年輕》,以及散文集《農婦》、《店仔頭》、《吳晟散文選》、《守護母親之河》等多種。
鄒欣寧|採寫
在台北求學、工作十餘年的桃園人,當過劇團經理、雜誌採編、劇場編劇,現為自由文字工作者,閒時看書、看樹、看舞,最近對園藝、烹飪、探戈、薩滿有高度興趣。願把生命中的文字書寫都獻給Pachamama(大地媽媽)。寫作經歷:《國片的燦爛時光》(2010)、《打開雲門》(2013,合著)、《咆哮誌》(2014,合著)。《誠品好讀》(2006-2010)、《PAR表演藝術》(2010-2013)。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劇本特優(2007)。臺北文學獎舞台劇評審獎(2012)。
唐炘炘|資料彙整
輔大法文系畢,副修英文。曾任漢聲出版社、遠足文化、環境資訊協會編輯,大地地理、秋雨文化、小天下出版社等特約撰文編採,並於社區大學開設生態課程,關注自然生態、社會人文主題
章節試閱
【第三章 詩人的種樹行動】
*母親種下的樹
站在吳晟溪州故鄉的樹園入口,讓人隱約感覺到:或許在這位詩人心中,回到自然母親的懷抱從來不是一句隱喻,如同他在那首著名詩作鏗鏘寫下的起句:
我不和你談論詩藝
不和你談論那些糾纏不清的隱喻
請離開書房
我帶你去廣袤的田野走走
去看看遍處的幼苗
如何沉默地奮力生長
……
——〈我不和你談論〉
在樹園入口處,吳晟的母親吳陳純那幀由攝影家張照堂所拍下的肖像,穩重地立在群樹前,迎接每一位來者。
吳陳純的模樣,就像吳晟在散文集《農婦》對母親的種種描繪一般,是非常典型的台灣傳統鄉鎮的農婦形象。長期的農事種作給予農婦黧黑的肌膚和健碩的體態,裹著頭巾的臉龐,無論是五官或表情,都與她的詩人兒子有幾分神似。雙腳微張、穩穩站在廣袤田野中的母親,面帶樸實笑容,每日每日在此守望樹園,等候入來園內巡樹或讀書的兒子,回到她和群樹的懷抱。
吳晟用母親的名字將樹園命名為「純園」。「我對樹的感情,受我媽媽的影響很深」,他說。
吳晟的母親愛樹,種樹也護樹,《農婦》裡有好些文章都曾提及。〈開放式的家庭〉這麼記錄母親曾栽種的樹木:
母親在後院種植了好幾種果樹,龍眼啦,木瓜啦,番石榴啦……幾株龍眼,還有數十株檳榔樹,已有二三十歲,長得非常高大,綠蔭盎然。從我幼小的時候起,這一片小小的果樹園,一直是附近的孩子們最喜愛的遊戲場所,爬樹、盪鞦韆、玩泥巴、辦家家酒⋯⋯孩子們總有孩子們玩的花樣。尤其到了夏天,這裡更是熱鬧,因為不但有樹蔭可以乘涼,更有果實可以採摘。
〈樹的風波〉則描寫一樁母親見證的砍樹糾紛。為了稻田旁遮蔽陽光的大樹,種稻的農人砍除了這棵屬於鄰人的樹,鄰人不捨也憤怒,認為樹能夠提供周圍農夫中午有個遮蔭休息的去處,但被遮去陽光的稻米長不好也是事實。爭端結束,被砍下的樹搶救不了,鄰人的交情也因此破壞,吳晟的母親轉述這個糾紛給家人聽時,惋惜說道:「砍樹容易種樹難」,繼而回憶起吳晟的外祖母也是愛樹人,甚至曾為阻止鄰人砍掉一棵陳年楊桃樹,付給鄰人聘請的砍樹工加倍的工錢,讓他別砍,好不容易留樹一命。
原來,對樹的情感是能藉由世代傳遞的。有惜樹的外祖母,就有愛樹的母親;有會種樹的母親,也就有願意為樹奔走的兒子。
「現在看我當時《農婦》寫的文章,雖然寫得不深刻,也沒有深奧的知識,更不要說什麼文學性,但愛惜樹木的基本觀念都有了,從小母親就這樣教,當然會對我們影響很大」。
無獨有偶,與吳晟年齡相近的雲門舞集創辦人林懷民,也是藝文界有名的愛樹人。他對樹的喜愛,同樣因為有一位愛樹、愛花、愛植物的母親。林懷民曾在一篇名為〈心經〉的文章中,追憶母親林鄭翩翩對樹木花草的感情。
人們視自然如母,而我們對自然的情感,又常常透過母親的手傳遞、延續。這應是某種萬物運行的神祕法則吧,那股原初而古老的脈動,自然與人類的連結,靠著陰柔而不失強韌的母性之手,將兩端牢牢握住,繫在一起。[下略]
*樹園,行動的開始
二〇〇一年,在吳晟的詩作開始有了鮮明轉向的同一時刻,他「書寫與行動一致」的信念也更為堅定。母親過世後,在美國的大哥和四位姊妹拋棄田產所有權,由他和弟弟繼承。他將二甲(近二公頃)田地,包含弟弟的持分在內,全買了下來,並重新整理,在這片濁水溪灌溉的黑色沃土播下樹苗。這一年是吳晟正式大規模種樹的起點,儘管在那之前,返鄉教書的吳晟就已徵得母親同意,在自家前院、田邊陸續種下母親最愛的樟樹。
「一開始其實是出於感性,就像小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喜歡培育種子,後來也是單純地喜歡樹,就慢慢種起來。不過很多行為都是從感性逐漸變成知性,隨著年齡增長,吸收了更多知識,也知道地球環境越來越惡化,這些因素就促成了我種樹的理念和決心。
「我是兩千年從學校退休的。退休後決定計畫性地種樹,正巧那時林務局提出『平地造林計畫』,獎勵一般民眾在自有土地上造林,我也趕緊去申請,就這樣在二〇〇一年正式投入種樹。」
林務局的「平地造林計畫」,在二〇〇二年正式上路時,有個浪漫的名稱「以森相許」。這個連續執行四年,二〇〇六年底告一段落的鼓勵全民造林行動,其實是歷經數次「變身」而來的。
兩千年的台灣總統大選,民進黨獲得執政權,當時民間團體倡議,提出了名為「綠色矽島」的大規模平地造林計畫。自國民政府執政後掌握大量土地的台糖,在本地製糖業逐漸沒落的情況下,大量土地恰恰適合拿來闢植森林,環保界與文化界因此向政府提議推動「台糖闢建萬頃森林」方案,當時,吳晟也是扮演積極遊說政府採納此計畫的角色。
台糖接納建言,但無意免費釋出其下大量的國有土地。經過多次協商,隔年由農委會林務局推動「平地造林計畫」,鼓勵民間申請種樹,並發給補助獎勵金。根據給付標準表,補助金分為「私有土地」和「國公有租地」,金額則是大致相同的。台糖便以五千公頃的國公有用地,申請參與這項計畫,在二十年內領取農委會核發的補給金造林,成為計畫中的最大戶。
吳晟提到,「當時能申請通過的農民不多,因為先決條件是『毗鄰二公頃』田地。而我剛好符合。申請到的單位主要是台糖。台糖有很多土地因為這案子成為林地。這個政策不久後就停辦了。但整體來說,當時的政策都在鼓勵農民休耕,發補助金要他們別再耕種。這是非常荒謬的事情,可以看到我們的農業政策完全不管農民,也不好好規劃。從那時起,我就提倡『與其休耕,不如種樹』,因為政府發給休耕的補助,和提供平地造林的獎勵金,其實是差不多的。
「我們溪州的土壤是一級的,可以說是全世界最優良的農地,因為我們有濁水溪,它從上游沖刷下來的泥砂沉積在農地,成為富含有機質的黑土,在這麼肥沃的土壤上,種什麼樹都沒問題。
「不過種樹也不簡單喔!不是種下去不管,它就會自己長成大樹,要花很多心力照顧,要時常修枝,注意有沒有藤蔓,颱風來了會不會吹倒……種樹是滿複雜的。」
想起初次拜訪吳晟時,聊到法國小說家讓.紀沃諾所寫的《種樹的男人》。我們拿這位在沙漠撒下千百萬顆樹種子、最終讓沙漠變成綠意盎然叢林的虛構角色,對比他在溪州的種樹實踐,當時,吳晟對小說簡化種樹過程的寫法不那麼認同,「種樹不像小說寫的那麼浪漫喔,不是把種子撒下去就沒事了」。
或許該說,依照樹木的生長法則,在自然情況下,樹種子要灑進土裡是不勞費心的。就像前頭說過的,像樟樹這類原生樹種,對台灣各種氣候、地形的適應性高,因此,只要母樹開花結果,孕育出的種子就可能隨著風力或動物搭載,降落在方圓幾公里內的任何所在,只要陽光和水份的供給無虞,隔年,自動自發竄生的小苗,包準讓你對樟樹的生命力大吃一驚。
*種樹三原則:本土性、遮蔭性、未來性
吳晟的樹園種的全是這類強悍容易生長的台灣原生樹種。為了幫助訪客記憶,他還把園內樹種編成打油詩:「一隻烏毛雞,騎在黃牛背上」,幾個字分別代表烏心石、毛柿、台灣櫸木(俗稱為「雞油」)、黃連木和牛樟(牛樟不適合平地,以樟樹代替),對了,還有肖楠和台灣土肉桂。
吳晟的樹園林相豐富,許多樹木我們多半不識,連名字都很陌生,更別說辨識它們的長相和樣態。吳晟很有耐心地帶我們走逛,一面進行「樹木教學」——
烏心石、毛柿、台灣櫸木、黃連木和樟樹都是「闊葉一級木」,也是一般人說的「台灣闊葉五木」。所謂的一級木,是依據木材的材積、重量等進行分類,在木材價值上相對貴重的樹種。
吳晟挑選闊葉五木種植,不只因為在一般人眼中的珍貴性,更因為它們符合他心中的種樹三原則:本土性、遮蔭性、未來性。
二〇〇一年林務局推動的「平地造林計畫」,以二十年為期,每年勘查,若樹木生長狀況、數量維持達到預期目標,每年都會提供造林、維護等補助金,每公頃合計一百六十萬元,平均每年八萬元,相當於休耕補助金。吳晟當時便申請並種下了許多小樹苗,不過,他對樹木生長年限的期待,遠遠超過二十年。在他的想像中,樹園裡的每株樹都該從百歲起跳。
「種樹,是要為下一代人種的。我很希望大家趁年輕快種樹,像我二三十歲回來教書就種樹,老了以後就有大樹,下一代的童年也才會有大樹。我媽媽從前常叫我趕快種桃樟樹,為什麼?因為樟樹是很好的木材,古早時的人都用來做紅眠床,我媽媽的意思是,我若早點種樹,以後兒子的兒子結婚娶某,就有紅眠床……」
*種樹,為了送樹
吳晟對烏心石的優美和木材品質同樣讚不絕口。從前,這種木材堅實的常綠闊葉樹在台灣漫山遍野各處都可見,不只如此,烏心石的某個製品更是許多人家中常備用具,「這麼硬、這麼好的木頭,拿來做什麼最好?」見我們露出無知的表情,吳晟搖搖頭說,「哎呀,拿來當切菜的砧板最合適啊!」
除了用作砧板,早年烏心石家具也很常見。吳晟的文友,他以「大哥」相稱的作家王孝廉,有次與吳晟一同在樹園散步,一看見烏心石就驚呼:「好懷念,我家以前都是這種樹木做的家具啊!」
在台灣被視為良材的烏心石,後來卻逐漸稀有,「現在要專門找烏心石很不好找,前陣子才有個砲兵指揮部營區的將官,喜歡讀文學,在報刊上讀到我寫種樹贈樹,知道有烏心石要送,就跑來跟我要」,吳晟指著樹園遠處角落,「看,那邊還有幾棵烏心石的樹苗,都準備要送給有緣人的」。吳晟說,烏心石是他贈送最多的樹種,「這真的是很好的樹,樹型漂亮,到秋天還會開出白色的花,花季長,果實也美,為什麼這種樹會漸漸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呢?」
吳晟極力稱讚的,還有樹園入口處,被灌溉水溝隔在對岸自成一區的毛柿群。「這是最好的海岸樹種,它什麼都不怕—不怕水、不怕乾旱、不怕風、不怕鹹,最適合做為防風林……」
「毛柿?防風林不都是木麻黃嗎?」我們問。
「那是日本人殖民之後才改種的。更早之前,毛柿是最普遍的海邊植物,不只海邊,山上也有,原住民就很愛種毛柿,因為漂亮,果實又好吃嘛,我聽說還有一個毛柿部落!」吳晟說,台灣人種毛柿的歷史很久了,最好的證據在宜蘭外海龜山島上,那裡有棵高達二十公尺的老毛柿,樹齡據說已四、五百年,被奉為「毛柿公」,除了祭祀奉拜,生子也會帶來認樹當「契父」,這項習俗至今依然延續。
跨過水溝之後,有一排被水溝土堤遮住的樹苗,盛裝在盆中,每株大約五、六十公分高。仔細一看,小樹葉片纖細修長,頎長得猶如美少年美少女一般。見我們喜歡,吳晟很得意:「這通通是毛柿啊!」
真令人不敢置信。這麼秀美的葉子和嫩枝,日後會如何長成海岸邊密密扎扎的龐然壯漢,抵抗二十四小時不間斷,厚重、鹹潤的海風和海水?
這些娟秀的毛柿實在美麗,我們也忍不住跟吳晟討:「老師,可以跟你要樹苗回去種嗎?」
「要種在哪裡?」
「種在陽台,可以換大一點的盆子,像種盆栽那樣……」
「不行。這樣樹長不好,我只送給可以把樹種在土地上的人」,吳晟毫不留情地拒絕了。雖然有點沮喪,但我們很快就釋懷了。吳晟是真心疼惜、呵護這些樹的。他深知這些能成為大樹的小毛柿,如果終究不能扎根泥土裡,生長空間有限的盆子會讓它們的根部盤繞難伸,糾結到最後,就算回到土裡,也只能註定是棵不健康的樹。
*種樹三堅持:不噴農藥,不灑化肥,人工除草
打從一開始種樹,吳晟就堅持三個原則:一、不噴農藥,二、不灑化肥,三、以人工方式除草,為的是造就一個友善自然的生態環境。當人類不再過度干預,試圖操縱萬物生長,自然便能取回它原有的力量,讓不同物種在此孕育、滋養、競爭、合作,共生共榮。
因為是適地適種的原則,吳晟更是堅持種植台灣原生樹種,尤其,當外來物種以絕對強勢的姿態為其他原生生態製造侵擾,作為樹園的經營者,吳晟只好介入扮演仲裁者,忍痛砍除當年因林務局誤發種子而種錯、強勢排擠性的外來種陰香肉桂。
如果一個人種樹是為了獲取經濟利益,那麼砍樹或許不是那麼艱難的決定。但吳晟種樹是出於愛樹,可以想見即使砍的是「不好」的樹種,心中難免百感交集。
最後,這些陰香肉桂雖然離了土,卻還是留在樹園中。吳晟決定把它們堆放成疊,充當樹園步道的圍籬。他也並未全面砍除所有的陰香肉桂,有幾株暫緩刑期的小樹,還在樹園一隅。那麼,到底要如何辨認台灣土肉桂和陰香肉桂?
「摘葉片咬看看」,吳晟說,「有沒有?陰香肉桂的葉子嚼起來辣辣嗆嗆的,台灣土肉桂的葉子,會有一種甜味。」
除此之外,眼力好的人也可以從兩者葉片的細微差異比對出來:台灣土肉桂的葉表是淡綠色,葉背則是灰白色,小枝條也呈現淡綠;陰香肉桂的嫩葉和小枝都是淡紅色,葉表深綠,葉背淡綠。
其實,除去陰香肉桂,園子裡的物種本就存在強弱之分。吳晟指著眼前兩棵樹解釋,「左邊這棵長得比較大的是烏心石,右邊這棵瘦瘦小小的是肖楠。它們種下的時間差不多,大小卻差這麼多,是因為烏心石滿強勢的,肖楠比較秀氣,搶陽光搶不過烏心石,就越來越被烏心石壓迫。」
嚴格來說,吳晟的樹園是有些擁擠的。十五年前密植的樹苗,如今多半長到三、五公尺高,一棵接著一棵緊密相連,這種植方式和一般造林不太一樣,原因在於吳晟種樹的目的也和一般人不太相同,「我一開始就打算,種這些樹是為了把它們送出去」。這些親手栽培的樹木,有的到了溪州公墓,變成森林墓園的一份子;有的去到海邊,有些去了軍營、學校、市公所……但留下來的仍有許多,等待有心的愛樹人。一度在台灣隨處可見,又一度消失蹤影的原生樹種,在吳晟將它們種回來後,也連帶找回了其他絕跡於人類生活空間的生物。
*樹園的四季風景
「這裡四季都有不同風景和不同的生態」,吳晟依著時序數算,「烏心石、毛柿、肖楠都是一年四季常綠,黃連木跟櫸木是半落葉性的;春天的時候,從樟樹開始開花、結果,接著是櫸木,夏天就輪到毛柿長出果子,等到秋天,換成烏心石開出白色的花……每個季節都有樹木的生長變化,還有候鳥,我對鳥類比較不熟,但是根據特有生物保育中心團隊在這裡長期觀察研究,他們說至少有三十多種鳥類曾出現在樹園中。」
其實,吳晟早在自己的詩作中留下樹園和水田溼地的四季風情。例如這首〈時,夏將至〉,就把應當暑熱逼人的夏天,以沁涼多采、召人同往的樹園景致取代:
時序悄悄推移
稍不留意,便會錯過
黃連木,台灣櫸木,台灣欒樹⋯⋯
眾多落葉喬木
裸露的枝枒
趕緊換裝的風姿
即使常綠樹
每天也褪下幾襲舊衫
紛紛穿著嫩青嫩黃
亮麗的新葉
時,夏將至,草木茂發
每顆樹盡情伸展千枝萬葉
溫柔承接綿綿密密
或急急沖刷的雨水
緩緩、緩緩滴落給大地
小暑、大暑,漫漫長日
每棵樹,彷如千手觀音
伸展千枝萬葉
欣然迎受炙烈的陽光
傳送清風,轉化暑熱之氣
慈悲庇蔭眾生
暑熱之氣,不斷蒸騰
每一片搖曳的樹葉
都在盡力召喚更多同伴
召喚更多更多的清風涼意
——〈時,夏將至〉.二〇一一
【第三章 詩人的種樹行動】
*母親種下的樹
站在吳晟溪州故鄉的樹園入口,讓人隱約感覺到:或許在這位詩人心中,回到自然母親的懷抱從來不是一句隱喻,如同他在那首著名詩作鏗鏘寫下的起句:
我不和你談論詩藝
不和你談論那些糾纏不清的隱喻
請離開書房
我帶你去廣袤的田野走走
去看看遍處的幼苗
如何沉默地奮力生長
……
——〈我不和你談論〉
在樹園入口處,吳晟的母親吳陳純那幀由攝影家張照堂所拍下的肖像,穩重地立在群樹前,迎接每一位來者。
吳陳純的模樣,就像吳晟在散文集《農婦》對母親的種種描繪一般,是非常...
作者序
【第一部・吳晟與樹】前言
一九四四年在台灣彰化溪州鄉出生的詩人吳晟,今年七十二歲了。
七十二歲,在一般人看來,毫無疑問是個老人了,但這位老人家,將他最新完成的詩集命名為「他還年輕」。
年輕與年老,這兩個相對的概念如何區別?怎麼計算?每個人心裡自有丈量的尺度,有人說肉體衰敗就是老,有人認為心境才是鑒別一個人真實年齡的重點。不過,說來說去,這些說法最終都跳不開人類的視角和侷限。
這麼說吧,以台灣人平均可活八十歲的統計數據來看,吳晟確實被劃分在高齡的區帶間。但是,被叫做「台灣」的土地上,並不只有人類在此生活。倘若把所有物種的平均年齡攤算列出,七十二年,豈止是「他還年輕」?已經存活數百數千年的生物們,聽了恐怕都會發出老者特有的笑聲,那股低沉寬厚、溫暖包容的呵呵聲,若是引起了土地的共鳴,恐怕人類還會誤認為發生地震呢。
是啊,我們大多數人,特別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終究不懂得體會土地和其他生物對我們的厚待。我們習慣用單一、自我的人類目光觀看和理解,於是颱風永遠被解讀為天災,而不是為亞熱帶乾旱氣候島嶼引入重要水源的氣象;海洋是隔絕島國與外界聯繫的障礙,而不是帶來溫暖洋流、充滿多樣生態的水域。森林呢?只有颱風來時,人們會想起島嶼中央大片山脈的存在,親親熱熱地喚它「護國神山」,其他時候,森林代表的是:高山蔬菜、遊樂區,以及民俗藝品店的木雕、茶桌和家具。
我們沒有能力從森林想到樹。沒有能力想到,樹除了是木材來源,還是比人類更早在這裡生活的原住民。它們的平均壽命也超越我們所能想像。百年對大部分台灣樹種來說,只是成年的起點。
就拿我們常見的樟樹說吧,一棵樟樹至少可活五百年,在台灣,最長壽的樟樹在南投神木村,人類對它年齡的判斷,從一千五百歲到三千歲都有。另一種我們也算熟悉的榕樹,壽命可從兩百歲起跳;至於茄苳、毛柿、楓香,活個三五百年對它們而言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紀錄。
許多文化都將年老等同於智慧。活在世上的時間越長,見識過的風景和人事變遷就越多。犯過的錯誤,記取的教訓,都會隨著生命長度不斷累積。按照這個邏輯,樹或許遠比人類更有智慧。
事實上,根據樹木學者研究,樹的確是善於記憶的生物。它們將記憶寫在年輪中,無論是新芽萌發、病菌入侵、外在環境的乾濕冷暖等變化,樹木都會一一翔實記下,銘刻在體內。它們累積了關於地球環境和氣候的歷史,以及在這些變遷中繼續存活下來的智慧。可惜對多數人來說,我們既無法理解,也不認為需要知道這些樹的經驗。
但是,對吳晟來說,活得越久,他越能深刻體認到,人類不能沒有樹。
樹能不能在沒有人類的情況下生存?就算樹木不會說話,我們也可以從樹的演化史知道答案。遠在一億七千萬年前,地球上已有針葉樹存在。一億年前,闊葉樹—台灣平地常見的樹有百分之七十都屬闊葉樹—也開始出現。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樹發展出光合作用等機制,吸收二氧化碳,轉化為氧氣。地球上所有後來的生物,包括人類,可以說是託樹木的福,才得以持續生存。
樹可以沒有人類。但人類卻不能離樹而活。活到七十二歲,吳晟越發明白這道理,但環顧四周,生活中哪還有幾棵百年以上的樹木?別說老樹,連一般的樹木也不可得。明明六十幾年前,正當吳晟童年時,台灣的鄉鎮間還到處有大樹。那時,他生活中的大樹,不只有老者一樣的面目,更是重要的鄰人和玩伴。
那時,他還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喟嘆不再有樹。有一天,自己會成為一個為樹疾呼、奔走,一個四處種樹,想像終有一天,眼前這些幼嫩小樹會比現在的自己更老,活得更久的人。
當那一天到來,吳晟的子孫會不會和童年的他一樣,喜歡在大樹底下玩耍?如果大樹對人類有感,它們會不會從那些年輕孩子的身影中,依稀辨識出當年栽種它們那人的模樣? [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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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相約來種樹】前言
吳晟親手栽植各式原生樹苗的樹園,是全天候對外開放的。造訪客人雖不能說車水馬龍,卻也堪稱頻仍。其中,慕種樹詩人之名而來參觀的、向吳晟討樹種植的、請益種樹之道的……原因不一而足,但最讓吳晟有感的,是那些為種錯、種死的樹木而來的人。
二〇一五年,強颱蘇迪勒在台灣釀成出乎意料的災情,全台樹木是慘烈受災戶之一,特別是台北市路樹,遭遇過去十年來最嚴重的樹木倒塌、斷裂之災。台北市長柯文哲在颱風過後拜訪溪州樹園時,就請教吳晟:為什麼樹園這麼多的樹都安然無事,而台北路樹卻倒得這麼多?
「無論是樹園的樹或我家旁邊的庭院樹,之所以歷經無數颱風卻屹立不搖,是因為我們種樹的土壤層厚實,且多從幼苗種起」,吳晟告訴柯文哲,種樹有個關鍵原則需先建立—合乎自然。什麼是合乎自然?很簡單,適地適種。倘若我們把樹看成人,樹根猶如腳部,樹幹則是軀體,當人的身體在適合他的環境裡,獲得充分的伸展空間,能夠自然生長,當然就能穩穩立足,正如俗諺「樹頭若穩,不怕樹尾作風颱」。他指出,「都市的路樹有三個問題,一是樹的底部土壤都是砂石級配,二是周邊覆上水泥,三是植穴過小、根部無法伸展,導致頭重腳輕。所以颱風一來,當然容易被摧折」。
「現在最要緊的,是大家趕快建立起正確的樹木知識和方法,學會辨認怎樣的種樹錯誤,如何改善」,吳晟也直接點名,台灣的公家體系和植栽景觀業者必須儘快了解正確的種樹、護樹方法,才不會囿於無知,一再犯下種樹如毀樹的行為,「當官僚體系都建立起樹木知識,才能夠上行下效,對一般民眾進行推廣」。
接下來的內容,首先條列出常見的錯誤種樹情況以及改善方式,接著提供「如何開始種樹」的簡明步驟與需要留心之處。然而,最最重要的,吳晟不忘再度叮嚀:在知識與方法之外,初心更別忘。對樹木和自然的愛惜之心、同感之情,是一切行動的起點。
【第一部・吳晟與樹】前言
一九四四年在台灣彰化溪州鄉出生的詩人吳晟,今年七十二歲了。
七十二歲,在一般人看來,毫無疑問是個老人了,但這位老人家,將他最新完成的詩集命名為「他還年輕」。
年輕與年老,這兩個相對的概念如何區別?怎麼計算?每個人心裡自有丈量的尺度,有人說肉體衰敗就是老,有人認為心境才是鑒別一個人真實年齡的重點。不過,說來說去,這些說法最終都跳不開人類的視角和侷限。
這麼說吧,以台灣人平均可活八十歲的統計數據來看,吳晟確實被劃分在高齡的區帶間。但是,被叫做「台灣」的土地上,並不只有人類在...
目錄
第一部 吳晟與樹
第一章・他是樹的孩子
讀詩〈我不和你談論〉
樹的智慧
當我們年輕時
曾經,人與樹如此相親
青年詩人,以樹自擬
以工筆深情記寫自然
第二章・樹之殤
讀詩〈馬鞍藤——憂傷西海岸〉
山林有難
又一簇新起高樓
挖山砍樹鋪水泥
打破水泥迷思
記取樹對這片土地的惠贈
山林河川的浩劫
憂傷的海岸
樹靈與樹的傳說
樹的信仰
失控的進步
只能為你寫一首詩
不信自然喚不回
第三章・詩人的種樹行動
讀詩〈一起回來呀〉
母親種下的樹
隨落隨長的韌命
種樹的生物老師
不要羨慕別人的草坪
樹園,行動的開始
種樹三原則:本土性、遮蔭性、未來性
種樹,為了送樹
種樹三堅持:不噴農藥,不灑化肥,人工除草
樹園的四季風景
樹園裡的女主人
然後,是水田、濕地
來,種下屬於自己的一棵樹
【特別單元】和詩人一起讀樹,讀詩
•吳晟・樹園生態導覽
•吳晟・樹園組詩〈台灣原生樹種〉
烏心石|樟樹|櫸木|黃連木|毛柿|台灣肖楠|台灣土肉桂|月橘
第四章・種樹,莫一窩蜂亂種
讀詩〈我心憂懷〉
進入體制,尋求改革
抗爭與改革的抉擇
成為樹的傳教士
都市森林的想像
空蕩蕩的樹穴
一窩蜂亂種
始亂終棄:黑板樹的罪與罰
外來樹種的迷思
土肉桂的一堂課
公園預定地裡的樹墳場
發包工程之惡
移樹難
當移植成為「假動作」
你希望這棵樹存在多久?
生命該有的樣子
第五章・預約一片綠蔭
讀詩〈土地從來不屬於〉
種樹,從心開始
•少鋪水泥多種樹
•多種原生少外來.灌木也能當路樹
•選擇具遮蔭性、價值性樹種
•多種盆苗少移植
•以綠帶取代植穴
•延長園藝保固.鼓勵民眾認養
•建立「樹戶口名簿」
第六章・為下一代種樹
讀詩〈與樹約定〉
人力造林之必要
•經濟造林「畜牧化」:自己的木材自己種
•學校綠化:和孩子一起種樹,落實生態教育
•海岸森林化:種植防風林,守護海岸線
•公墓森林化:回歸自然,富含生態、文化、教育意義
樹,生生不息
第二部 相約來種樹
來,種下生命中的第一棵樹
第一章・十個常見錯誤種樹問題
•錯誤一:先工程,後植栽修
•錯誤二:地表水泥化
•錯誤三:樹下設花台
•錯誤四:土壤硬化
•錯誤五:以單一植穴來種樹
•錯誤六:根部包尿布
•錯誤七:不當支撐
•錯誤八:不當修剪
•錯誤九:空間過小
•錯誤十:粗暴移植
第二章・種樹十堂課
•第一堂:樹要種在哪裡
•第二堂:樹從哪裡來
•第三堂:培育盆苗
•第四堂:整地備土
•第五堂:落土種植
•第六堂:日常照料
•第七堂:如何修剪樹木
•第八堂:解決蟲害和藤蔓問題
•第九堂:移植樹木
•第十堂:大面積造林
【附錄】台灣原生樹種|種植與照護資訊速查表
第一部 吳晟與樹
第一章・他是樹的孩子
讀詩〈我不和你談論〉
樹的智慧
當我們年輕時
曾經,人與樹如此相親
青年詩人,以樹自擬
以工筆深情記寫自然
第二章・樹之殤
讀詩〈馬鞍藤——憂傷西海岸〉
山林有難
又一簇新起高樓
挖山砍樹鋪水泥
打破水泥迷思
記取樹對這片土地的惠贈
山林河川的浩劫
憂傷的海岸
樹靈與樹的傳說
樹的信仰
失控的進步
只能為你寫一首詩
不信自然喚不回
第三章・詩人的種樹行動
讀詩〈一起回來呀〉
母親種下的樹
隨落隨長的韌命
種樹的生物老師
不要羨慕別人的草坪
樹園,行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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