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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千年的不死之身,民國亂世的降妖傳奇。
時光這種東西對無心來說,毫無意義。
彷彿一個眨眼的時間,便來到了一九四三年。
此時中日戰爭已經打到了第七年,
而無心從深山野林輾轉來到上海,
認識了賽維和勝伊這對龍鳳胎姊弟。
兩人身為大漢奸的兒女,
在這戰爭的年代,仍過著無憂無慮的富足日子,
無心許久不曾接觸人類,能得他們收留,
正是滿懷感激之情。
可當隨著他們從上海返回了北京的老家,
才知道兩人出身的大家族內裡暗潮洶湧,
不僅有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
更有暗藏在黑暗之中的鬼怪和詛咒,
正隱隱然要破土而出。
在這個家裡沒有真正的好人,
而無心就彷彿是剛剛出生的雛鳥一般,
誰第一個對他好,他就決定跟定誰了。
作者簡介:
尼羅,筆鋒詭譎老辣,於不經意間讓人捧腹大笑。筆下人物嬉笑怒罵皆趣味。
喜歡寫美人之間的愛恨情仇,喜歡寫縱馬江湖、快意人生的傳奇故事。
主要作品有《無心法師》《風雨濃胭脂亂》《妖僧與妖》《殘酷羅曼史》《義父》等等。
章節試閱
第一章
一九四三年秋,上海。
無心在一座無名荒山裡度過了整個夏季,因為荒山裡人少食多。在長達三個月的時間裡,他吃了很多田鼠與蝙蝠,唯一一次遇到不幸,是睡覺的時候被野豬啃了一口。
夏季結束之後,山裡的天氣漸漸變得不適宜人居,於是他拎著一只帆布旅行袋下了山。有車坐車,有船坐船,他稀里糊塗的到了上海。抗日戰爭打了六年,戰況很不分明,到處都不太平,倒是大都會裡更安全。在一間小小的公寓裡面,無心找到了容身之處。
一套公寓共有三間房屋,分別出租給了三位落魄的單身漢。一位是個小猶太,沒有國籍;一位是個老白俄,沒有祖國;無心作為第三位,沒有財產。
去年他也曾經掙到過一大筆款子,可是他的人生無邊無際,簡直無法計畫經營,所以採取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活法。如今將僅有的一點餘錢交到房東手裡,他拿著鑰匙進了自己的小房間。一絲不苟的關上房門,他慢慢坐在吱嘎作響的鐵架子床上,終於是一無所有了。
房裡有個小洋爐子,爐膛裡面挺乾淨,顯然是三季沒用過了,就等著入冬。無心雖然在山裡混了許久,但是並未和現實社會脫節。戰事日益激烈,煤炭一天一個價錢,憑著他的資本,連飯都吃不上,怎會有錢買煤?
無心一想起自己的衣食住行,就恨不得鑽進地下,效仿蟒蛇冬眠。一動不動的坐在床上,他沒有呼吸也沒有表情,甚至心中都沒有心事。怔怔的望著前方白牆,他百無聊賴的消耗著無盡時光。
木雕泥塑似的從下午坐到翌日晚上,最後還是難耐的饑餓催動了他。他懶洋洋的站起身,心想單是坐著也不成,還是得行動,還是得設法過冬。
摸黑走過去打開電燈,他把一隻手舉到了小燈泡前。長久的忍饑挨餓讓他消瘦了,然而皮肉並未乾枯鬆懈,而是漸漸硬化,似乎要與骨骼融為一體。在燈光下,他單薄的手掌呈現出了蠟質的半透明。緩緩的把另一隻手也抬起來,他往牆壁上投了個手影。影子大鵬展翅,是隻雄鷹。自得其樂的笑了一下,他又雙手合作,映出了一隻模模糊糊的狗頭。
然後把手伸進懷中,他摸出了一張紙符。輕輕一拍電燈開關,他在驟然降臨的黑暗中捏住紙符兩端,「嚓」的一聲撕成兩半。一股子寒氣隨著破裂聲音竄上他的鼻端,他的小嘍囉在黑暗中幻化出了影子。
小嘍囉看起來只有八九歲大,做著白襯衫吊帶褲的小學生打扮,襯衫很白,所以顯得胸前一灘鮮血很紅,一側的耳朵脖子也是血肉模糊,永不癒合。
他叫小健,放學的路上不聽話,跑到大馬路上跳舞給保姆看,結果一輛電車剎車不及,當場把他碾死。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他也算是一奇,死後竟成了個漂泊無依的小鬼,並且結結實實魂魄不散。作惡的本事他沒有;惡作劇的主意卻是層出不窮。一個禮拜之前,他竭盡全力的搬運了一點火苗,想要去嚇無心一跳,結果反被無心當成試驗品練了手。無心花了十年時間學畫符,成績相當之差,但還是把他封在了一張紙符裡。
七天之中,無心忙著找房安身,只能忙裡偷閒的偶爾放他出來,當他是個小朋友。小健很不願意被他關押,可還是立刻就認他做了大哥,因為無心看得見他,能和他說話。自從他被電車輪子碾過之後,已經連著兩年沒人理睬他了。
將一隻血跡斑斑的小手拍向無心的大腿,小健仰起頭笑嘻嘻:「大哥哥,你有房子住了?」
小手只是一個淒慘的影子,還停留在橫死時的模樣。暢通無阻的掠過了無心的身體,只留下一抹似有似無的寒意。
無心轉身走到了小窗戶前,推開窗扇探出腦袋。窗下是一條繁華的小街,油炸臭豆腐的味道一直向上衝到三樓,衝進了他的鼻端。
小街對面矗立著一座巍峨的大廈,從無心的角度望出去,可以看到無數燈火通明的後陽臺。大廈裡面也是公寓房子,不過價值極高,非得闊人才有資本入住。有女僕站在陽臺裡面淘米擇菜,也有老爺少爺坐在陽臺上讀報喝茶。無心嗅著空氣中似有似無的飯香,忽然起了劫富濟貧的心思。
當然,憑著他的本領,去打劫肯定是不成。扭頭看了看飄在自己肩上的小健,他心中像開水冒泡似的,咕嘟咕嘟的起了壞主意。彎腰從牆角撿起前任租客留下的空酒瓶,他把酒瓶橫放在窗臺上一轉。酒瓶原地轉過幾圈之後,細長的瓶嘴向窗外定了方向。無心順著瓶嘴一瞧,正看到了一面緊挨著後陽臺的大玻璃窗,窗子沒有拉攏窗簾,可見裡面燈光輝煌,正是一戶很富足的人家。
無心點了點頭,心想:「就是它吧!」
與此同時,對面樓中享受著輝煌燈光的馬家姐弟,莫名的一起打了個冷顫。
馬家姐弟是一對龍鳳胎,當初他們的母親懷孕之時,有經驗的老媽媽看了她的形容舉止,都認定腹中該是一對雙生女。不料其中一位比較狡猾,居然在胎裡男扮女裝。馬老爺偶然靈感發作,提前為女兒們擬出了一對野心勃勃的名字。及至孩子出世,真相大白,他一時失落,索性將錯就錯;於是女嬰理直氣壯,大名叫做賽維,是要賽過英國女王維多利亞;男嬰含羞帶愧,大名叫做勝伊,是要勝過英國女王伊利莎白。
馬家在北京城中也算大戶,成員十分複雜。賽維和勝伊因為是同胞的姐弟,所以在大家庭中分外親近。時光易逝,轉眼間他們進入了青春發育的時期,雖然生活優渥、營養充足,但是同樣消瘦得如同野狗一般。賽維升入比利時女中,成績介於平凡與糟糕之間,唯一的事業是舞動著兩條細胳膊打排球,沒有男朋友,只有女朋友。而勝伊儘管體態幾乎類似豆芽,卻有一顆早熟又騷動的心靈,常年在各大女校門口徘徊。可惜憑著他小雞崽子似的風采,根本不能打動少女的芳心。以至於他在女校周邊踏破鐵鞋,不但一點羅曼史都不曾發生,反倒落下了個不甚光彩的外號,人稱馬浪蹄子。
這樣一對無人問津的姐弟,渾渾噩噩的混到中學畢業。從此無所事事,越發遊手好閒。在家裡混了一年半載,他們合謀向父親敲了一大筆錢,以探望姑母為名離開北京,跑來了上海。
此刻坐在吊燈下的羊毛地毯上,賽維正在和勝伊算帳。兩人在上海肆無忌憚的揮霍了一陣子,如今鬧起了經濟危機。賽維自認為比勝伊更有頭腦,於是想要和他分家,從此各花各的,誰先空了手,誰就回北京去。反正公寓房子是租了半年整,足夠他們住了。
賽維剪著齊耳的短髮,頭髮先前是燙過的,剪過之後還可以看到焦黃的髮梢。穿著長褲盤腿而坐,當著自家兄弟,她大模大樣的低頭數錢。馬家的孩子說起來是成長在錦繡叢中,其實一個個見錢眼開,所受競爭的激烈程度,大概一般的孤兒院也望塵莫及。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鈔票,她嘴裡一五一十的念念有詞;勝伊伸著脖子,睜大眼睛去看她快速撚動的手指。
一時數清了數目,賽維俯身拿起鉛筆,在白紙簿子上記下了一筆。記完之後她嘆了口氣:「娘在信裡說,爸爸上個月給老四買了一件銀狐斗篷。」
老四是指馬家的四小姐,和他們不是一個娘,並且十年如一日的為敵。馬老爺給四女兒花大錢,賽維和勝伊都嫉妒得眼紅,並且全忘了自己也曾向父親要過鉅款,否則怎麼可能如此舒適的跑來上海過生活?
賽維把鈔票分成兩部分,想要繼續說話,不料在她開口之前,頭頂的吊燈忽然一閃。兩人一起抬了頭,就聽上方響起了嘶嘶啦啦的電流聲音。而燈光穩定了不過幾秒鐘,隨著聲音又開始閃爍了。
賽維和勝伊全都沒有生活的常識,不知道吊燈是犯了什麼毛病,揚著腦袋就只是看。結果在短暫的黑暗之中,他們一起瞥到了屋角的小小人影!
猛然扭頭望過去,隨著電燈恢復明亮,人影卻又消失無蹤。賽維攥著一遝子鈔票,張著嘴轉向了勝伊。勝伊伸長了他的細脖子,一雙黑眼睛睜得又圓又大:「姐,我們是不是……看見了什麼?」
賽維向角落中又看一眼,角落空空蕩蕩,乾乾淨淨。
抬手揉了揉眼睛,她對勝伊問道:「我們眼花了?」
然後兩人一起點頭,承認自己的確是眼花。賽維戀戀不捨的攥著鈔票,盤算著想要從勝伊的份裡克扣一些。勝伊則是向她伸出了手:「姐,錢——」
話音未落,吊燈驟然全滅!
勝伊的手停在半路,同時就覺頭頂寒氣一閃。伴著電流的噪音,一圈燈泡此起彼伏的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每當黑暗籠罩之時,就會有小孩子的身影在他們的視野邊緣掠過。賽維和勝伊驚聲尖叫抱作一團,一起趴倒在地。側過頭去面對了沙發四條短腿,他們猛的一抖,就見沙發下面影影綽綽的,現出了一個小孩子的下半張臉——尖尖的下巴,稚嫩的臉蛋,可惜一側面頰血肉模糊,甚至露出了蒼白的骨頭。柔軟的嘴角微微一翹,鬼臉向他們笑了。
賽維和勝伊怔了一瞬,隨即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怪叫。一盞燈泡在叫聲中自動爆裂,「啪」的一聲,碎玻璃渣四散飛濺,全落在了兩個人的短頭髮上。
午夜時分,小健穿過玻璃窗子飄回了家。無心沒有睡,正蹲在地上整理他的招牌幌子。小健圍著他轉了一圈,得意洋洋的開口笑道:「他們家裡有一個大哥哥,還有一個大姐姐,現在正哭著呢。」
無心不置可否的一挑眉毛:「嗯。」
小健又道:「他們家裡,滿地都是鈔票。」
無心抬頭看著小健,笑了一下。
小健落在了他的頭頂上:「大哥哥,我看你不大喜歡我。」
無心終於出了聲音:「你要是個人,我就喜歡你了。」
他把破舊的布幌子折疊起來,繼續說道:「我很久都沒有和人交過朋友了,真想找個活人說說話。不說話,讓我摸一下也好。等我弄到了錢,我想養一條狗。小健,你要黑狗還是白狗?」
小健聽了他的實話,心裡有一點難過,低聲說道:「花狗。」
無心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好,等我買夠了糧食和煤,就養一條小花狗。」
無心起了個大早,洗漱過後穿戴整齊。房內牆上黏著一面缺了角的玻璃鏡,他對著鏡子左照右照。陽光還沒有照進他的小房間,所以小健飄在鏡子前,也想跟著他一起照一照。然而他看了半天,鏡中就只有一個無心。
他很親暱的抱住了無心的大腿,童言無忌:「大哥哥,你看起來像隻妖怪。」
無心如今餓得皮膚蠟白,雙目凹陷,的確是帶了一點陰森森的妖氣。咬著手指向下望著小健,他恨不能把自己吃掉。小健仰臉迎著無心的目光,隨著陽光的強烈,他的影子越來越淡——畢竟只是一個小鬼,雖然莫名其妙的有點力量,但是力量終歸有限。
無心對他實在是沒什麼感情,所以不假思索的盡說實話:「唉,你要是活的該多好。如果你是活的,我可以做你的父親。」
小健也不是自願去死的,所以聽了他的話,幼小心靈一陣悲涼。而無心很惋惜的俯視著他,兩道眉毛蹙起來,是真心實意的在遺憾。
在把小健審視成一團灰撲撲的悲哀光團之後,無心夾起他那捲成一卷的布幌子,沒心沒肺的出門走了。
他所居的公寓位於三樓,夾著幌子剛剛下到二樓,無心就覺得身上寒冷,幾乎有些不能忍耐。一轉身返了回去,他決定換身衣裳。身上的一件僧袍,穿過若干年了,飄飄然的薄如蟬翼,唯一的作用是遮羞。平日扮成和尚模樣,比較適宜他求生存;不過今天他目的明確,似乎暫且拋棄僧人身分也沒關係。
掏出鑰匙開了房門,他在旅行袋裡掏出一身半新不舊的褲褂換了上,順便還在褂子口袋裡摸出了幾張零碎鈔票。再次邁步出了門,他一鼓作氣的跑下樓,在開始他的大事業之前,先在一處小攤子前買了一串臭豆腐乾。臭豆腐乾上面淋淋瀝瀝的塗了許多辣椒醬,無心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的吃,染得嘴唇舌頭都鮮紅。末了穿過小街繞過大廈,他在大廈前門所對的馬路邊上坐下了。蔑繩上面還穿著兩塊臭豆腐乾,他不忙著吃,先把自己那一面沒有骨頭的幌子攤在了身邊地上,表明自己是個算命運看風水兼降妖除魔的全才。
然後他繼續吃臭豆腐乾,吃得路人掩鼻子過。而馬家姐弟忍著臭氣,不動聲色的圍著他轉了一圈,末了遠遠的停在了他的身後。
賽維與勝伊都是一宿未睡,臉上同樣的生出了幾個紅疙瘩,兩人本來就瘦,平日舉止瀟灑,還可算作弱柳扶風;如今一切風度全沒有了,他們端著肩膀抻著脖子,像一對營養不良的烏龜,惶惶然的盯著無心的背影瞧。無心穿著單衣單褲,也是瘦極了,隔著一層衣裳,可以看到線條清晰的肩胛骨,骨頭突出來,像是一對翅膀的遺跡。
勝伊用胳膊肘一杵賽維,觸到了賽維的肋骨:「姐,妳看見沒有?他說自己會捉鬼。」
賽維潦草的裹了一件薄薄的皮夾克,抬手摸了摸臉上的痘子:「看是看見了,不過他怎麼一副慘相,像個要飯的叫花子?」
勝伊輕聲說道:「高人都是深藏不露的。」
賽維不以為然的搖頭,感覺對方太年輕了,就算深藏不露,也得有的藏才行。依著她的主意,她打算去向姑母求援。姑母是個老太太,必定能有主意;不過老太太又太熱心了,一旦招惹上,就不能輕易甩脫,他們十七八歲,耐不下性子和老太太打交道。
勝伊又問:「姐,到底要不要他?不要就走吧,我快被臭豆腐熏死了。」
賽維想走,可是在她邁步之前,遠方的無心忽然回頭望向了他們。他的面孔很白,眉眼很黑,嘴唇很紅,臉上還蹭了一抹辣椒醬。面無表情的嚥下最後一口臭豆腐乾,他背對著初升的朝陽與喧囂的大路,向馬家姐弟招了招手。
勝伊是個有意見沒主意的人,一胳膊肘又杵向了賽維的肋下:「姐,妳看,他叫我們過去呢!」
賽維不能確定,迎著無心的目光,她抬手一指自己。無心點了點頭,隨即向她微笑了。
無心今天收拾得挺乾淨,雖然臉上有辣椒醬,但依然可以歸到美男子一類。賽維見他的笑容頗為動人,兩隻腳便鬧了自治,自動的開始前進。勝伊連忙跟了上,口中一路嘀嘀咕咕:「我就說試試他,妳還不聽。妳看他就在樓下坐著,不試白不試。如果他是個混飯吃的騙子,隨便花兩個錢把他打發了就是,也不麻煩。對不對?妳就非得去找姑母,姑母是能輕易找的嗎?老太太一來精神,誰能打發得了?」
賽維根本沒理他。邁著細腿一路快走,像隻急性子的鷺鷥,三步兩步就停在了無心面前。勝伊追逐而來,和賽維成夾攻之勢,把無心圍在了中間。無心坐井觀天似的抬起了頭,直接說道:「我有句話想對二位講,可又不知當講不當講。」
賽維舔了舔乾燥的嘴唇,正在醞釀答案,不料勝伊開口就道:「講吧!我們聽著呢!」
無心微笑說道:「我看二位印堂發黑、一臉晦氣,是個噩運當頭的表現。」
勝伊一拍大腿:「哎呀,噩極了呀!」然後他抬頭去看賽維:「姐,姐,妳聽見沒?我就說他靠譜,妳還不信。」
賽維平時難得能遇到美男子,即便美男子是個坐路邊吃臭豆腐乾的疑似叫花子,也讓她生出了一點小小的心思,極力想要顯出一點內秀。然而勝伊聒噪不止,讓她憋了滿腔的內涵不得釋放。心煩意亂的掃了勝伊一眼,她不置可否的繼續沉默。
勝伊蹲到了無心的面前,興致勃勃的繼續問:「那你再瞧瞧,我們是走了什麼噩運?」
無心幾乎從他們身上嗅到了小健的味道,所以胸有成竹的笑道:「大概是府上不乾淨吧?」
勝伊幾乎大驚失色了,抬手去拍賽維的小腿:「姐,姐,真神了啊!」然後他又問無心:「你髒不髒?要是沒有蝨子跳蚤的話,我就帶你到我們家裡去一趟。你把鬼給我們除了,我們必定重謝你!」
無心捲起布幌子夾到腋下,然後站起來對著馬家姐弟說道:「我不髒,絕對沒有蝨子跳蚤。」
為了拉住兩位主顧,他還特地對著勝伊拉了拉衣袖扯了扯衣領,讓他看自己的手臂和脖子。勝伊當即詢問賽維:「姐,他算衛生吧?」
賽維被勝伊吵得頭疼,所以不假思索的答道:「嗯,還挺白的。」
話一出口,她後了悔,因為感覺自己格調太低。半晌沒說話,甫一開口,就是失言。
無心隨著馬家姐弟走入大廈,乘坐電梯上了六層。公寓房子裡面有個女僕,每天早來早走,負責灑掃烹飪,只在後陽臺和廚房徘徊,等閒不肯輕易露面。光天化日之下,自然不會鬧鬼;所以三言兩語的交談過後,無心應邀在客廳坐下,等待天黑。
吊燈的碎燈泡被卸下來了,沙發上面的碎玻璃渣也被清掃乾淨了,羊毛地毯一時不好辦,索性撤了下去。勝伊把無心當成了救世主,手舞足蹈的向他講述自己的驚魂夜,無心喝著熱橘子水傾聽。不知道勝伊早起吃了什麼,口鼻中熱烘烘的呼出甜酸氣;賽維坐在一旁,每隔一分鐘就換一個姿勢,也是一刻都不安靜。無心處在包圍之中,感覺很快樂,於是就一直笑咪咪,自稱是個孤獨的和尚,因為寺廟毀於戰火,所以才一路流浪漂泊。
賽維對於他的身分沒有興趣,因為無論他是僧人還是神棍,和她都不是一個階級,牽扯不到姻緣。不過畢竟他是個男子,自己是個姑娘;人總有個要好的心思,她自知不很美,所以格外想要利用智慧一鳴驚人,給對方留下個驚鴻一瞥的印象。問題是她的智慧也很有限,真是要了命了!
第一章
一九四三年秋,上海。
無心在一座無名荒山裡度過了整個夏季,因為荒山裡人少食多。在長達三個月的時間裡,他吃了很多田鼠與蝙蝠,唯一一次遇到不幸,是睡覺的時候被野豬啃了一口。
夏季結束之後,山裡的天氣漸漸變得不適宜人居,於是他拎著一只帆布旅行袋下了山。有車坐車,有船坐船,他稀里糊塗的到了上海。抗日戰爭打了六年,戰況很不分明,到處都不太平,倒是大都會裡更安全。在一間小小的公寓裡面,無心找到了容身之處。
一套公寓共有三間房屋,分別出租給了三位落魄的單身漢。一位是個小猶太,沒有國籍;一位是個老白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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