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
許貴標
生平
我一九二七年出生於日治時代的臺北州文山郡景尾老街。幼時生活情形腦海一片空白。小學就讀景尾公學校,適逢中日戰爭,統治者對臺正積極推行皇民化運動。禁講母語、獎勵常用日語,成為國語家庭,甚至勸改姓名、教育盡忠報國,做一個日本好國民。一些機會主義者,應時勢改姓換名,享受一時優待。從看改過的姓氏:高山、高森、高橋、高峰、大林、小林、長林、廣田、廣瀨、中山等。不難體會出他們尚未完全忘本,失去民族意識。
一九四○年小學畢業後,考入臺北市老松公學校高等科。上學一年就考上私立國民中學校(大同高中前身)。這年(一九四二年)十二月八日,日軍偷襲珍珠港,日美宣戰,臺灣捲入第二次世界大戰。在學四年課程,都為國家補充兵源時期需要的軍訓為主,可說我們是受代訓的學徒兵。課業主科國語、英文、數學、史地擱放一邊,嚴加軍事訓練。除了帶往金山海水浴場進行海洋訓練外,常到臺北南機場(青年公園)勤練滑翔機飛行,作補充陸海空軍的預備訓練。有時派到臺灣陸軍第三部隊六張犁陸軍倉庫,進行清掃工作。兩次派往宜蘭、蘇澳公用地幫建機場,尤其對於大直新建臺灣神宮被墜機燒毀的清理工作,記憶尤深。
一九四五(民國三十四)年五月八日,同盟國德國繼義大利之後,向聯軍無條件投降。八月六日美機向日本廣島投下第一個原子彈,隔三天向九州的長崎投下第二個原子彈。日本帝國終於在八月十五日中午,由天皇陛下親自廣播,向聯合國接受波茨坦宣言無條件投降,結束第二次世界大戰,震驚全國。國民悲痛欲絕,自動集中皇宮廣場,切腹自盡者,不計其數。相反臺灣島民因從此能脫離五十年的殖民統治,自主做一等國民而歡欣雀躍。大家期待祖國,早日派軍進駐維持治安,派政府官員來臺受降接管。
本島戰爭末期,受美機頻繁轟炸,百業停頓、經濟蕭條,通貨膨脹,民不聊生。首批國軍從基隆港登陸,歡迎民眾眼見裝備簡陋,隊伍散亂,相較日軍軍容天壤之別而失望。國民政府特派來臺受降的行政長官陳儀一再拖延,至預定舉行受降典禮前天蒞臺,十月二十五日,於臺北公會堂(中山堂光復廳),接受臺灣總督安藤利吉大將降書。臺灣光復回歸祖國懷抱,為紀念這天定為臺灣光復節。
這年三月初時局緊張,為補充兵源,這期所有中學四年級學生,提早一年與上期前輩同時畢業,隨接召集令限時向指定部隊報到入伍為學徒兵,等待派遣赴戰場作戰。恰巧當時一九○二三部隊屏東航空廠為避美機轟炸,疏散至文山新店一帶山下。我因地緣關係趕赴報考,經健康檢查,面試通過,准入該廠當雇員,派在七張後山下部品倉庫,看管、供應飛機用發動器零件工作。此時日軍敗戰已顯露,派來提領士兵藉酒裝瘋、軍刀亂舞,萬年准尉更難應付。站在倉庫前小岡上,眼見臺北上空美國最新的P38雙胴體戰鬥偵察機,飛翔自如、掃射行人,稍後B24、B29重型轟炸機開始猛炸,戰戰兢兢、提心吊膽。工作半年終戰。即請辭職,照准離開部隊,踏入社會為夢想奮鬥,到處尋找工作不如意,在家忍耐苦待機會。
擔任教員
光陰似箭賦閒一年,於一九四六(民國三十五)年暑假期間,小學恩師臺北縣深坑鄉指南國民學校校長黃肇邦先生突然來訪,說起校方面臨教員青黃不接困難,邀我參加過渡時期教育工作,為地方貢獻。因我不是科班出身,又無受中國教育,連最基本的國語音標都不懂,唯恐貽誤人家子弟,不敢輕易答應。經再度造訪,開導鼓勵後,勉強應職,濫竽充數,忝為代用教員。
同年九月一日,開學赴任,派為一年甲班導師,只照顧學生就整天手足無措。一個月後黃校長榮調新店國民學校,從木柵農校調派劉山銘教導主任繼任其缺。昔時原住民時常侵擾本地,為防堵,構木圍柵,稱木柵,因木柵名稱不雅,遂改為指南國民學校,至一九四九(民國三十八)年改回木柵國民學校。
我受到校長器重,調任六年級導師兼訓導股長。我擔任光復後第二屆七十名,及第三屆六十八名畢業生的導師。學生都生長於中日戰爭時,就讀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受到日本皇民化運動影響,又為避難美機空襲,課業嚴重受阻,臺日兩語說不盡意,國語才從ㄅ、ㄆ、ㄇ基本發音開始,上學用三種語言溝通,教學相當困難。我覺任重道遠,決意搬往教員宿舍,以校為家,勤學研習,苦心教學。一九四七(民國三十六)年二月二十八日,臺北發生二二八事件,迅速蔓延,全臺動亂不斷,校方為學生安全停課三週,待社會秩序漸歸平靜,才恢復正常上課。幸好師生員工平安返校,度過災害。
回想初任第一學年的校況真感觸萬千。政府財政困難,教育預算短絀,校舍經年失修屋頂破漏,門窗常被盜拆,學生上課飽受風雨之苦。校長課後就帶教員到處拜訪家長、地方仕紳,向他們募捐,極力整修校舍,添購教具。尤其員工薪資微薄,而且一拖三個月才發俸,過著窮苦日子。校長利用空地,親帶工友耕種地瓜、芋頭、蔬菜供給員工,補貼員工生活,也向國語推行委員會申派教師到校為教員補習國文。劉校長任勞任怨,刻苦克難,放學後時常親自作示範教學,充實師資,畢生奉獻國家教育,使人欽佩,不愧受獎全國模範優良校長榮譽。這屆學生家庭務農占多,放學後必須幫忙工作,無暇溫課,邊學邊教、邊教邊學,對於教學無法發揮,學生畢業、升學成績不理想,覺得遺憾自責。
任教第二年,又擔任六年級導師,學生乖巧互相勉勵,努力用功,畢業成績優異,升學成果輝煌,建中、北一女、北二女(中山)、北商、市女、市工、文山中學等榜上都有名,升學率還是文山之冠。托福我也於一九四八(民國三十七)年八月二十七日受區長特頒「服務勤奮,教育有方,優良教師」獎狀。我很欣慰,沒有辜負劉校長倚重寄望。
第三年連任六年導師二個月,由深坑鄉公所蔡德地副鄉長推荐,就職鄉公所民政股服務,結束二年二個月的教育生涯。
轉任公職
一九四八(民國三十七)年十一月一日赴任不久,指派至景美為駐在員。假景美鎮農會辦公室角落一個人辦公。工作項目繁多,整年無休假日,早晨必到屠宰場,加蓋完稅證章於宰好肉身(豚、羊),然後往農會辦公。政令宣導、轉呈民意、陳情、申請等上意下達、下意上呈的便民工作外,還要催收稅款(如營業稅、所得稅、房屋稅、土地稅、屠宰稅、戶稅、市場使用費……等),整天忙得團團轉。
一九五○(民國三十九)年初,奉令行政區域調整,深坑鄉分鄉為深坑鄉、木柵鄉、景美鎮等三鄉鎮。於三月一日,蔣介石復行視事同日,臺北縣景美鎮公所正式成立,向農會暫借最南邊的倉庫(現在的捷運景美站二號出口)做臨時辦公處,所轄衛生所,向民間租用景文街八十一號,開始辦公。我派在財政股服務。公所成立時,財政非常困難,只有一點代收省縣稅的分配款外,只靠向鎮民徵收戶稅,維持預算平衡。鎮民負擔稅款頗重,我們三個負責財政,部分人員為了調查課稅被罵得體無完膚。鎮長(石鐘醫院院長)林黃鐘為地方建設財政,奔走政府鄉閭之間忙碌,公餘又要診治病患,晝夜勞作,終於積勞成疾,於一九五○(民國三十九)年九月九日九時辭世,享年五十九歲。噩耗傳來,鎮民無不疼惜哀泣。出殯當日,自動參祭者人山人海,沿途設香案弔祭者不計其數。我於十月一日升任主計員。
一九五一(民國四十)年十二月二十六日,轉職景美鎮農會,任供銷部主任。從公務機關轉入服務營利兼顧的民間組織,經營項目更多,辦理金融存放款、推廣農產物改良,指導畜產外,供銷部經辦業務尤其複雜,代收政府委託田賦稅、水租、肥料換穀,配送軍眷生活必需品(米、油、鹽、煤),配售美援物資(豆餅、鹽魚、細布)、銷售公賣菸酒、養豬飼料,為農民糧食代為碾米工作,員工忙得不可開交。幸同事都是鄉親舊識,有他們極力支持,同心協力打拚,諸事上軌如意,前程萬里,卻晴天霹靂,受白色恐怖迫害,美滿人生頓時被毀已盡。
被捕、審判、入獄
一九五四(民國四十三)年五月八日深夜,我被一群兇漢叫醒,確認身分後,押至停在派出所前的軍用吉普車上,車裡已有鄉親前輩高漢橋、高勞、陳潘炳煌等被押,然後被矇眼載到一隱密宿舍改造的監所(保密局南所),從此過著白色恐怖迫害的漫長六十三個月囹圄生活。
押到監所重新驗身查證,留下隨身財物保管後,通過一魁梧大漢看守的鐵門,推進一坪多的斗室,暗淡燈光下,隱約看見一個斜縮臥在右角落,臉色蒼白瘦弱的青年(孫羅通),無精打采瞟我一眼,一言不發,也許彼此驚慌未定,互相警惕,不敢招呼交談。初次離家,悲憂交集,又被難友咳嗽不停的聲音,擾得不能入睡。熬到天亮,仔細一看厚厚的木門上,開著監視用的小窗口,下面一小洞專供三餐開水用。房後壁上有一取光、通風的小窗,左右雙邊壁上血跡斑斑,前人寫著留言「早日槍決好了」字句。每當半夜被受酷刑者的哀叫驚醒,提心吊膽,恐慌心情,無法以筆墨能表達。
無端被押三週後提問,始知為僱做洗臉台的水泥匠王忠賢匪嫌案所牽連。辦案人員揶揄命好運衰,且用恐嚇、誘騙、剛柔並施,強迫依王忠賢自白,寫成口供,蓋手印還押。一個月後端午節將到,深深體會咫尺天涯,過節倍思親之悲痛。七七四十九天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後,移送至一鐵工廠改造的監所(保密局北所,原「高砂鐵工廠」)。
這時我身體虛弱,連提所帶東西都無力,雙手發抖不停。這裡監房較大,光線通風好,雖然人多複雜,可是飯後能在房間繞圈走走,偶而跳棋、聊天,心情放鬆許多。同房難友,有高個子、滿臉鬍鬚的郭雙才;來自鳳山,健康活潑,談吐謹慎的施朝壁;萬華愛愛寮負責人周合源老先生,也有從緬甸歸來的反共義士李少白等,記憶尤深。監禁三週只提問一次,草草結束秘密調查後,移送臺北市青島東路三號,臺灣保安司令部軍法處看守所。
我關在東所二區三十二房,從此可以通信,家人也可以送日常用品及食物。約二坪監房擠滿二十多人,過著蒸沙丁魚般的起居,苦待提審判決。這段日子,年輕難友們受南投人蕭坤裕先生開導,放鬆心情,跟著認真學習中文、臺語解憂悶恐懼。同房有二位同年紀難友,一是來自屏東佳冬吳鵬燦,另一是基隆市人連德溫。他們利用放封時,暗中撿回一小石頭,和一空鐵罐,克難磨成一銳利的小刀片,善用家人送來的包裝紙布,省吃飯粒揉成漿糊,避開監視班長的視線,花一個多月時間,協力製作一書包,於過年前送我留作紀念。書包裡面刻著怒海行舟圖畫,許貴標藏,一九五四年,簡單幾個字,其寓意大膽小心、同舟共濟,一帆風順、平安回家。只看作品字畫筆法,可知才藝雙全的優秀青年。他倆於一九五五(民國四十四)年間前後被判死刑,押赴馬場町槍決,結束二十九歲的寶貴生命。
其遺作書包,凝聚著臺灣南北二位優秀青年的血汗,我一直裝放原起訴辯護書、判決書,珍藏一甲子,於二○一四(民國一○三)年八月二十六日,獲准假釋五十五週年紀念日,獻給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作為五十年代白色恐怖迫害歷史永遠見證。
幾乎每星期二、五早飯後,自然而然四面歸於平靜,例行慘絕人寰的事情將要發生。不久眼送日夜相處難友,被押抵法庭宣判後赴刑場槍斃。房內悲哀聲中響起悼歌「安息吧!死難的同志,別再為祖國擔憂,你流的血照亮著路,我們繼續向前走;你是民族的光榮,你為愛國而犧牲,冬天有淒涼的風,卻是春天的搖籃……」難友無不悲傷暗泣。同房難友,進進出出,不勝枚舉。其中有位花蓮新城衛生所所長蔡龍成醫師印象最深。為人仁慈、笑容可掬,服刑期間擔任看守所醫務室助手醫師。照顧病患難友,悉心無微不至,讓人欽佩感激。
我於一九五四(民國四十三)年九月三日,接軍法處第二科四十三審第一○○號通知,指定公設辯護羅鎮為我辯護,二週後接辯護書,知已被起訴。經三次形式上提審、辯論,一九五六(民國四十五)年十一月一日審判定案,十二月二十五日依一○○審復寫第十九號,被判「明知為匪諜不告密檢舉」,處有期徒刑七年、褫奪公權三年。隨即押送至軍法處看守所安坑分所服刑。
自從被捕拘押保密局南、北所,受秘密調查後,移送軍法處看守所,審判定案期間,輾轉青島東路東、西所,安坑看守所、已被關二年六個月。難友們得知被判徒刑,居然齊聲恭喜慶賀,由此可知五○年代白色恐怖時期政府酷刑多麼殘忍。
我在安坑看守所服刑期間,申請當外役,於碧潭西岸新店溪邊採洗砂石,安坑國校後山下耕種蔬菜,最後調到監獄外東邊養豬場養豬。安分守己,認真工作,終於一九五九(民國四十八)年八月二十六日獲准假釋,辦妥保證、切結、宣誓手續,急速離開不堪回首的監所,恢復自由、回家團圓。
白色恐怖期間的困境
回想五○年代白色恐怖時期,人人恐慌不敢與受難家庭交往時,竟不怕一切,肯為我向政府保證假釋期間的行為、生活負全責的已故濟生藥房老闆廖濚溪中醫師,及勝和商店老闆顏水勝鄉親,今世無法報恩,如有來世,願做犬馬報效。
廖先生為景尾公學校二十一屆畢業生,自幼聰明,漢學淵博,一手端正有力的毛筆字,無人能出其右。青年時期活潑有為,當過景美俱樂部音樂團團長。光復後繼承父業,當濟生藥房老闆。曾經當過村里長、鎮民代表、臺北縣商會、臺北縣中醫師公會、景美農會等理事長,為人和藹可親,熱心服務桑梓不遺餘力,人人尊敬的地方仕紳。他於一九七五(民國六十四)年逝世,七○年代為擴充景美市場右側道路,住處店面由政府徵收拆除,眷屬遷往他處而失去聯絡。解嚴後,我事業穩定,又獲得補償金,生活安定,極力尋找多年,至今年清明節,始在金山金寶塔找到靈骨安息處,隨即攜眷往祭追思謝恩。至於顏老闆也在臺北市富德靈骨樓找到安息處,往祭聊表謝恩。
重新邁進社會,面臨許多困難,為生計到處尋覓工作,因被判刑、褫奪公權在身,礙於法規,機關團體不能錄用,民間瀰漫著白色恐怖,人人深怕惹麻煩,警惕遠離,無法找到工作;只好依賴表親,當木材工廠雜役,做水電行臨時工,工作不到一個月,無故被辭掉,失業在家。全家六口,只靠被拖累辛苦多年的內助,刻苦耐勞,幫助人家縫紉衣服、做蚊帳,糊作元宵花燈等些微收入,勉強維持生活。
三年後在景美區景文街頂下二坪多小玻璃店,開始創業。面對現實,不屈不撓,夫婦倆形影不離,不分晝夜努力工作,老大、老二女兒伶俐貼心,自動選讀夜間部,白天看店、照顧弟妹,讓我們免後顧之憂,專心工作。趁著國家十大建設經濟起飛之佑,全家同心協力,硬幹經營,生活穩定下來,期間常受管區警員查訪干擾之苦。
一九八七(民國七十六)年七月十五日解除《戒嚴令》,翌年一月十三日,蔣經國總統逝世,結束蔣政權治臺三十八年歷史。接著李登輝副總統繼任總統,又連任二屆總統以來,臺灣民主政治才漸成形,我才解消多年來的精神壓力。
一九九五(民國八十四)年六月二十日,事業正旺盛,卻為拓寬景美集應廟南側道路,辛苦經營三十四載,位於景美夜市地點最好的明安玻璃行,被徵收拆撤,再三向市長陳水扁陳情主持公道、核發搬遷補償費無效,延至十二月二十八日,才領到營業補助費「新臺幣陸萬柒仟零玖拾圓整」,連租店面押金都不夠。相比六年前為籌建景美圖書館徵收景後街民宅補償條件都不如,無奈休業,退休養老。
政府對白色恐怖事件的平反
一九九七(民國八十六)年八月二十五日,由幾位受難前輩林至潔、吳聲潤、陳英泰、盧兆麟、陳鵬雲、洪其中、施顯華等發起籌備組織臺北市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案件平反促進會。九月二十六日舉行成立大會,經各委員積極向立法院請願,加辦公聽會催促賠償。一九九九(民國八十八)年三月九日,政府成立財團法人戒嚴時期不當叛亂暨匪諜審判案件補償基金會。我於二○○○(民國八十九)年五月三十日領到一筆補償金,於二○○四(民國九十三)年一月十七日,陳、呂正副總統親臨頒發回復名譽證書並合影紀念,還我清白。
政府為撫平歷史傷痛,於一九九九(民國八十八)年三月九日成立補償基金會,同年四月一日正式運作,開始受理案件申請,核發補償金。其後更在二○○○(民國八十九)年四月十九日,公告首批回復名譽申請名單,並於九十三年舉行第一次回復名譽證書頒發典禮。補償基金會更定期舉行受難者紀念音樂會、追思祈福會、秋祭、受難者及家屬聯誼活動。二○○八(民國九十七)年三月二十七日「白色恐怖受難者紀念碑」於總統府對面介壽公園旁竣工。二○一一(民國一○○)年十二月十日在臺灣警備總部軍法處看守所(景美看守所)成立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積極進行白色恐怖受難者口述歷史、影像拍攝紀錄、戒嚴時期政治案件研究展示等工作,深耕人權教育到臺灣各角落。就我長期參與籌備各項活動看來,這些工作如今已漸漸看到成效,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國家人權博物館成立。
我生長於日本殖民地,受著帝國主義、大和魂教育,光復後過著蔣政權三十八年戒嚴日子,何謂人權,根本不曉得。直到被白色恐怖迫害,失去自由,於獄中才深深體會其意義。熬到享受人權,已是黃昏的人生。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已屆九秩高齡,幸有機會親寫坎坷生涯歷程,留給世人做歷史見證,應知足感恩。只祈求身體健康,珍惜寶貴餘生,多參加有關人權傳承活動,至安祥脫離不堪回首的苦海。
民國一○五年四月四日清明節 許貴標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