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慧的奇思年代 堅定而深情的文學告白
延續瓊.蒂蒂安、莒哈絲和卡夫卡等人的文字寫作
與李奧納.柯恩一起旋轉的等待奇蹟
離開他之後
她問:愛情是什麼?
為了回答這個問題
只能書寫
傾訴日日夜夜的著魔
謎般的人生,書寫是阿里阿德涅(Ariadne)的紅線
文學語言因此沒有性別,跨越界限
繼《海神家族》之後,作者再次直探自我與他人關係
小說人物自剖生命中的情感
殘忍與甜美,幻夢與現實,深刻與寬廣
全化為時代性少見的詩意文字和哲思
每一頁都有「你」,全書呼喊了1650次的你
「你」只能是明夏,其他男人都是「他」
只有你,才能烙下名字;透過你,才能看見自己
「你」選擇離開的同時,「我」才理解愛
我愛你這句話只能接著句點,而不是其他
*
秋日午後,認識的第一天你便求婚,在慕尼黑;十二天後結婚,在台北。
我們一直相信我們自己的童話。直到那一天,你開車離開湖邊,留下我和我的惡魔。
我們的存在無非只是安慰對方繼續書寫下去。
◎風格化的文字,具深度的文本,探問永恆的愛情謎題。
◎小說自剖自身與他人,顛覆父權,書寫女性情欲和生命的創傷。
◎真摯、瘋狂、纖細而敏感的情感揭露,女性與前衛的文學代表作。
作者簡介:
陳玉慧
長期旅居歐洲各地,寫作領域包含小說、散文、劇本和評論。創作之外,亦從事戲劇和影視策劃工作,曾為德國《南德日報》、《法蘭克福廣訊報》等德文報紙寫過特約撰述。
多年前的小說作品《徵婚啟事》是暢銷書,曾多次改編為電影及舞台劇和電視影集。改編電影曾獲亞太影展獎項,而同名舞台劇則曾到美國及亞洲等地巡迴演出。
帶有自傳色彩的長篇小說《海神家族》,以女性角度書寫從台灣日治時期以來的移民史,曾獲得香港浸會大學主辦的第一屆紅樓夢獎決審團獎,以及台灣文學館金典獎。多書曾發行德文、日文及捷克文版。
執導的劇情片《愛上卡夫卡》(Looking for Kafka),於二○一七金馬獎創投會議獲MM2最佳創意獎,入圍二○一七年上海國際電影節亞洲新人獎最佳編劇,電影於二○一九年一月上映。
章節試閱
慕尼黑的偶遇
當我看到你時,我一見鍾情,你微笑對我,因為你知道。--威廉.莎士比亞
十一月的南德,那一天是十六日,慕尼黑歌德廣場,秋天和善地躲在街道的角落,天氣不是太冷,陽光充足,你穿著一件咖啡色的老皮衣,就站在電影院門口,我可能是黑色的大衣和長裙,我吸了一口冷空氣,抬頭走了進去,彷彿像電影院裡有人會看著我走進去,像更早之前在巴黎戲劇學院要上台演出,我是怯生的乃至怯場。售票廳寥寥無幾人,畢竟是大中午,誰會中午去電影院呢,只有你和我,你對我笑著,但我並沒覺得你不懷好意。
我坐在電影院的位置上等開場,正在回頭巡視究竟會有幾個觀眾專程來看史瓦辛格的喜劇,史瓦辛格懷孕了。我看著你剛好走進來,你後來說,你覺得我的眼光像在邀請你,所以你走過來,坐在我身邊。我問你,一個人來看電影嗎?你說,是的,讓我先把毛衣給脫了吧(ohne pullover last sich besser reden),脫掉毛衣好說話。
脫掉毛衣好說話?
我們都喜歡電影,無論是歐洲藝術電影或好萊塢電影,我們曾經那麼喜歡《魔鬼終結者》裡的史瓦辛格,但這部電影真不是好電影。他在電影裡提到維也納蘋果派(Apfelstrudel),只因為史瓦辛格是奧地利人。他從小立志當美國總統,他有一種本能,他把它叫隧道觀點(Tunnel View),處於逆境時,只要忍耐往前走,便會走向光明。他到今天都一直還喜歡吃蘋果派。走出電影院,你問我,我們是否一起去喝杯咖啡。
我喝甘菊茶,又點了馬鈴薯湯,那一陣子我的腸胃有點不適,經常吃水煮馬鈴薯。我們坐在PALAST電影院旁的咖啡館,那家慕尼黑咖啡館多年都是老樣子,有著美式餐館的那種高靠背座椅,那時我住在城市北邊的高樓,除了寫作,還有一個不太幸福的感情關係。你也是吧,偶爾躲在浴室自慰,女友也寫作,你們經常口角,她認為你的世界太小,而你覺得她酒喝得有點多,且你必須一再為她改稿,因為她始終覺得你的文筆勝過她。你成為她的責任編輯。
她陷入憂愁,因為那一夜,你認識了我。生命如斯美好,也如此殘酷。你當夜選擇離開了她,使她厭食症再度發作,陷入一段漫長的人生低潮。
我那時的男友是聲樂家,養了隻鸚鵡,那一年,他和我一起去他父母家過聖誕節,是他開車,他要鸚鵡坐前座,我坐後座。我說,它是一隻鳥,我是一個人。他說,我知道你是人,它是鳥。他是男中音,我喜歡他唱舒伯特的《冬之旅》和《魔笛》,我陪他去聲樂老師家學發音,我陪他去上表演課,老師說他仍然有些壓抑,感情無法奔放,他逐漸放棄當聲樂家的夢,開始攻讀漢學博士,我為他找了一個沒有人研究過的色情小說題材。
我原來是要和這個人結婚的,只是他的父母不贊成,他的父親說,不然,讓她簽個文件註明「結婚後不能拿到我們家的財產」。我沒想到,他們想到那麼遠去了。我們不但沒結成婚,而且一夜之間便分手了。
讓我們再回到那一天吧。我們坐在靠背沙發上,聊起寫作,我那時喜歡寫散文,散文更能抒發我那簡單又繁複的心思,你突然說,我們一起去舊金山吧?我如夢驚醒。我曾寫過一本書,其中有篇散文,篇名就是〈要不要一起去舊金山〉。那篇文章的結尾是,因為我錯過一次舊金山,一個情人,所以當時任性地做了結論,下一次只要有人問我要不要一起去舊金山,我一定去。
我一定去。因為我預知是你?
你那時正在寫短篇小說,你的短篇內容讓女友及好友大為驚嚇。一個住在德法邊境小城的年輕人,獨自在城裡遊蕩,有一天,毫無理由和一個老寡婦上床,之後,便把她殺了。那個小說的開始,那個年輕人,你自己吧,從小便喜歡拿榔頭把甲蟲敲死,嗅聞那據你說非常鮮美的汁液。
離開咖啡館,我往地鐵方向,你拉著自行車,「你究竟是誰?」為什麼我們會認識?我想都沒想,我是誰呢,我說,「我是埃及女王,」我脫口而出。那天我在為報社寫稿,稍晚,我約好去專訪一位結識不久的奇特女子。
那位慕尼黑女子強調女性身體意識,在鬧區凱薩街開了一家女性色情玩具專門店,引起轟動。你找了女友最好的朋友西蒙絲一起去,我們舉著香檳杯像在慶祝我們的相遇,站在一堆巨大的假陽具和自慰器前,眾聲喧譁逐漸消失,我和你開始聽不見別人的聲音,沉入兩人的世界。我們去了隔壁的酒吧,我們坐在一起翻閱一本廣告目錄,彷彿像翻閱一本藝術書冊。
我們趣味相投,我們都是普普藝術的愛好者。無論在精神或物質上,我們一生共同喜好的東西幾乎都相像,愛烏及屋,或者愛屋及烏。那時,我們剛好都在讀彼得‧韓德克(Peter Handke),也在看溫德斯的電影。
我們談論著我們的寫作,我的採訪,你的編輯,你想停下編輯工作,專心寫一本小說。我也一樣,我必須專心寫一本小說。這就是人生狀態。我們必須停下來寫一本小說。
我們必須認識,因為寫作。
或者,我們必須寫作,因為我們認識。
那一天,十一月十六日,後來這個紀念數字成為我們的車牌號碼。
我們從性玩具店去了餐館,再和西蒙絲一起去市立圖書館附近一家酒吧,酒單上酒名琳琅滿目,我們決定喝威士忌,而單麥威士忌從A到Z也有十多種,我說,那從A開始吧,於是我們喝了Aberlour,我們打算從A喝到Z。從A活到Z。話題仍是寫作。酒吧剛好陳設一本紐約的電話簿,我們也津津有味地翻閱,都一致認為,那本電話簿也是一本編排極好的書。
就從電話簿開始,我們也是從A開始,所有姓氏由A開始的,那些人住在上城下城紐澤西皇后區布魯克林,我們可以沒完沒了地談下去,因為喝了一杯又一杯的Aberlour。一直談到Z。
我們一生遇見那麼多人,我們怎麼會想到遇見彼此,另一半,另一個一半。
我們這樣談到半夜四點,大家都要離開了,我們終於走出酒吧,走到街上,在圖書館附近的街上,你吻了我。
慕尼黑亮了起來,那是伊薩河邊,我們擁抱彼此,整個城市進入我們的身體,進入我們的靈魂。
我們的慕尼黑生活一直圍繞著那條安靜的伊薩河,這十幾年來,只有幾次在暴風雨後暴漲,其他時刻多半安安靜靜地流過,無聲無息。人們太愛這條河,一些河岸湍急的時候,慕尼黑人在上面衝浪。這非常慕尼黑。
你深情地擁著我,仍然是那件老皮衣,在慕尼黑醉美的夜,你的眼睛發光。
德國文學家湯瑪斯‧曼寫的句子,慕尼黑在發光。(münchen leuchtet)
在伊薩河畔。
半夜四點半,帶著你的吻痕,如夢似幻,我小心開門回家,有點擔心男友質問我的行蹤,但他在臥室裡睡了。才走進房間,傳真機便響了,我屏息看著機器慢慢吐出紙張,你準時來到我的心裡。我總在婚禮時哭而在葬禮時笑,波特萊爾與我,都愛你。
你傳上這句波特萊爾的詩,和你的照片。照片全黑,但那句詩便夠了。你和波特萊爾都愛我。我的人生在這個時刻已經改變了方向。
那時我住在城市北邊,我的男友博士畢業,成立公司,印了名片,正在找工作,我的鄰居是一位非裔女孩,她喜歡在三溫暖裸體和不認識的健身男士交談,她的身材曼妙,曾經因此有男士尾隨她回家,但她真正愛的人住在漢堡。似乎,我太喜歡傾聽,包括愛情故事,所以經常聽取許多女友的傾訴。
在慕尼黑的亞赫貝拉街,我和男人過著家居生活。他養一隻會說德語的鸚鵡,每天喝二品脫的啤酒,喜歡看電視和唱藝術歌曲,他從小完全不吃蔬菜,重度偏食,所以經常必須自己下廚,偶爾喝一瓶昂貴的香檳,會把與他共喝的人名字寫在酒瓶塞上,他有一整盒的酒瓶塞。一週二次與三位大學女同學輪流打網球,他喜歡的其中一位便只喝香檳,她比別的女同學更有氣質,他常常若無其事地談論著她們,令我逐漸不安。
他們說那不叫愛。愛是別的。我先是住在不同的城市,隨後和他住在一起兩年半,整整八、九年吧,活在失愛的恐慌中,最初沒有獲得他父母的認同,隨後他將此事當成藉口,似乎在精神上對我不忠。
但我又何嘗忠實。只是我不明白恐慌從何而來,可能年少不經事,我確實那麼戰戰兢兢地活過,為他主要在巴黎及慕尼黑兩個城市遷移,過著孤單和奇怪的情感生活。
那一年法國導演侯麥(Eric Rohmer)的電影《綠光》在巴黎上映,我在電影院看片時不停地掉淚。我但願能離開這個人,但是就是做不到,也就那樣因此為他來到德國,住了下來,找了工作,和他先是住在一間三十八平方公尺的套房,後來搬到一個一百二十平方公尺的公寓。其實生活安好,除了他偶爾要約女同學一起打網球。
他所有的女同學中,我最喜歡的是克莉絲堤娜。她和一個數學家在一起,可她不但聽不懂他的數學心得,還常常弄錯數字,有一次大家去夜店玩,重度近視的她上廁所時不小心弄丟了一枚隱形眼鏡,一群人幫她在洗手間裡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她帶著極茫然的眼神回了家,才發現,她把兩枚眼鏡戴在同一隻眼睛上了。
是她告訴他,我應該是他的好對象。但要等事情過去了,人才會明白原來事情便是如此。又或者,他真的不是我的好對象,我早就該離開他。前兩年,克莉絲堤娜又跟我說一次:你們真是天生的一對。
不,我和他不是天生的一對。我和你才是。
他和他母親關係極為密切,幾乎像希臘神話的尤利西斯。他和他父親的關係尷尬。在與我交往之前,他曾經將前女友帶回父母家小住,他萬萬沒想到,那位女友和他父親去慢跑,甚至愛上他父親。我看得出來,這事對他的打擊頗大。但他忍了下來。他本來和他父親便不太說話,之後,話變得更少。
他的母親有過外遇,差一點和他父親離婚,這在他家是大事。她一年一次去奧地利阿爾卑斯山休養,只吃優格和有機蔬果麵包。他們喜歡去克羅埃西亞海岸度假。雖然我週末也多次和他們在一起烤肉聚餐,但他的姊姊從來沒跟我正面說過一句話,只顧在游泳池裡游泳。他們一週一次去城中心最昂貴的義大利餐廳用餐,主廚一定要過來和他父親打招呼,偶爾也上歌劇院或劇場。他們過著某一種講究品質的生活,我似乎也喜歡那種生活給我的感受,一種德國的感受,當然我在嘲笑自己,對一個不知道愛是什麼的人,他在我的記憶裡是他的生活品味。他不是藝術家,但他有藝術品味,我或許永遠可以跟他這麼活下去,雖然我也不開心,否則不會一個人去電影院,也就不會認識你。
但在那一夜,我並沒有打算離開他。月光透過落地窗映在我的身上,我拿著傳真紙坐在書房的沙發上,心跳加速,電話突然響了,是你,我擔心男友發現你打電話來,但他睡得很沉。我們又那樣談到清晨七點,男友剛好起床,他直接到書房來問我:為什麼這麼晚回家?我像所有的騙子,聲音如此安靜無事,我說,我昨晚認識了一個朋友,什麼朋友?呃,沒什麼。我就此打住,無法描述更多。我開始對男友感到愧疚。
同樣的時間,不同的空間,你的女友也問你一樣的問題,你也是一樣的回答,但她立刻知悉一切。
你在認識我之前便預定出發到柏林,去看展覽。你約我一起去,我有所遲疑,但還是去了,最後一班飛機,最後一個走道的位置,往柏林。那時我們的旅行還可以住宿朋友家,之後再也不行。你的柏林朋友追問我們怎麼認識,而你只想和我單獨相處,你告訴他,不要再問下去,否則我們立刻搬出去。
我們搬了出去,在亞歷山大廣場旅館,在法斯賓德和德布林的亞歷山大廣場,我們在電視塔上晚餐,前東德女服務生客氣有加地上菜並且問:好吃嗎?我才說有一點鹹,她立刻不悅地回答,那你們為什麼不回家自己煮。
我們都愛柏林,柏林也愛我們。正像美國甘迺迪總統冷戰時期第一次抵達柏林,他公開演說:我是柏林人(Ich bin ein bereiner)。我們都是柏林人。就像大衛‧鮑伊在柏林做的歌曲〈Heroes〉,我們幾乎像那樣的情人,但你說,「你不必為我和你男友分手,你不必只因為我。」你不要我為了你和他分手,而是為了我自己。你給了我全部的自由。
我們和朋友一起夜遊柏林。他們二人也陷入戀情,一個短暫的戀情。男生是金屬雕刻師,後來為我們在侯郝爾街蓋的房子做了一個鐵門,鐵門做得非常好,是一個上等純粹的藝術品。女生是一位作曲家,拋棄他去斯德哥爾摩和瑞典情人訂婚,他痛不欲生,在此之前,他從來沒那麼愛過一個人。女作曲家半年後失意地回來,但兩人再也不想見面了。
我遺忘了太多談話內容,太多,我到底都和你說些什麼呢?只記得自己當時常常心跳加速,有滿滿的幸福感。回到慕尼黑,對於男友,我的愧疚感愈來愈深。對於慕尼黑這個城市,我亦有背叛情人之感。我似乎也愛上柏林。
我們約好晚上九點再見,出門赴約前,我不知如何告訴他,我終於說了,「我要和那位新認識的朋友見面」,就只是這句話,他也知道了一切。他說,不要去,如果去,就再也不要回來。他是對的,我覺得我不應該去。但我的心已經走了,雖然我的頭腦要我留下來。我在房間裡待了半小時,我告訴自己不要走,但我沒能留下。我決定走。我揹上包包往外走,他從房間裡衝出來搶走我手上的鑰匙,也許他惶恐無助,那麼多年,我死心地跟著他,我怎麼可能走?我還是走了,我只是往前走。他跟著我走出來,他說,不如我開車送你去吧,我送你去吧,我送你去吧,我沒答應,我上了計程車,他也跟我上了計程車。
在車上,我們沒說話,夜晚的慕尼黑也沒說話。
這個美麗之城,當初我因他而去,卻因你而留下。最初我認識他時,他說,這個城市,規模不大也不小,很美,你應該來,你可能會喜歡。那時我沒想到我會在慕尼黑停留二十年。二十年,多久的生命時光?
我走進酒吧,他跟著我。你看著我們一起走進來,你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坐在一起,我介紹你們認識,你第一句話便是對他說,「你已經是歷史名詞了」。
他已經是歷史名詞了。
他當時啞口無言,把煙斗拿出來,問了你一句:「您認識這位女士嗎?您知道她所有的缺點嗎?」他選擇用敬詞稱呼你,但你不用敬詞。我很驚訝,他怎麼可能說出這些話?我到底有什麼缺點?原來他所做的無非只是為了讓你放棄我,他根本不管我的感受,我非常驚訝,原本的愧疚感頓時少了一大半。
那是在舒曼酒吧,慕尼黑著名的舒曼酒吧。
真是意想不到的狀況,我安靜無聲,氣氛壓抑,他的自尊心大為受損,幾次提到,如果我今晚不跟他走,那就不用回去了,他會把我的東西全丟到門口。你開始表演,你說,「等等,」你向鄰座的朋友示意,「我的朋友剛好是律師。」你的朋友立刻明白,他移身過來,他說「您好」,開始扮演律師。
舒曼酒吧你常來,你和老闆舒曼及服務生都很熟稔,你招了手,一個服務生出現了,你對我當時的男友說,「不然我們就出去外面決鬥吧。」你吩咐服務生去拿兩把槍,一個戲劇性的時刻,這位服務生也是你的朋友立刻回答,「好的,沒問題」。
我們僵在那裡,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四個人都沒再說話。過不久,服務生正式地走過來,呈上一個托盤,上面有兩個漿燙白餐巾包好的布包,他說,「槍已經絕貨,現在只剩下此物。」我緊張地接過托盤,伸手打開餐巾,是兩根斷椅的木頭。男友現在是前男友了,他站起身,沒說任何一句話便走了。
這位也是德文作家的服務生後來寫了一本酒吧回憶錄,他在書中巨細靡遺提到了這個故事。
那時我定居慕尼黑,不但在寫作,也沒忘記表演藝術,認識你一個禮拜後,我必須到台北去執行編舞的演出,那齣舞作是我為一位女舞蹈家編的,是維吉尼亞‧吳爾芙的《奧蘭朵》(Orlando)。舞蹈家之前來德國找過我,大部分的舞碼是在我住的高樓地下停車場排的,都是獨舞。我們在停車場排練兩個星期,她離開後,我必須去台北繼續完成。首舞是從一本巨大的書冊開場,一本三公尺高二公尺半寬的巨大立體書冊在舞台上旋轉,音樂是李奧納多‧柯恩(Leonard Cohen)的〈等待奇蹟〉(Waiting for the miracle)。大冊書中走出來的人便是舞者奧蘭朵。
不認識之前,我們便各自都喜歡李奧納多‧柯恩,認識的那時,我們也都在聽柯恩的〈等待奇蹟〉。那首歌也是我們的歌。
是我從那本書裡走出來。那麼多年,我導演過那麼多齣戲,但這是第一次我邀請我的父母來看,他們坐在我們兩人當中。我不知道他們看到了什麼,我知道你喜歡即可,我們都愛上那首歌,那本書,那支旋轉之舞。舞作上演的隔天,我們就在台北法院公證結婚,從認識到結婚完成,慕尼黑、柏林、台北,一共十二天。
慕尼黑的偶遇
當我看到你時,我一見鍾情,你微笑對我,因為你知道。--威廉.莎士比亞
十一月的南德,那一天是十六日,慕尼黑歌德廣場,秋天和善地躲在街道的角落,天氣不是太冷,陽光充足,你穿著一件咖啡色的老皮衣,就站在電影院門口,我可能是黑色的大衣和長裙,我吸了一口冷空氣,抬頭走了進去,彷彿像電影院裡有人會看著我走進去,像更早之前在巴黎戲劇學院要上台演出,我是怯生的乃至怯場。售票廳寥寥無幾人,畢竟是大中午,誰會中午去電影院呢,只有你和我,你對我笑著,但我並沒覺得你不懷好意。
我坐在電影院的位置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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