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帝王之悲
翠屏宮。
宋娉婷於床榻上躺著,身上有些青紫,木蘭在照顧著她,羊獻蓉看她之時,宋娉婷掙扎著要坐起來,羊獻蓉伸手攙扶著她,溫聲道:身子可好些了?
奴婢沒事。
木蘭插嘴道:怎麼會沒事呢,娘娘,娉婷姑娘身上的傷簡直慘不忍睹,掖幽庭那簡直不是人待的。
宋娉婷忙道:奴婢真的沒事,多謝娘娘救奴婢出來。
妳我自小相識,便不必說這些客套話。以後,就安心待在翠屏宮,月例與奉銀與木蘭、青釉無二,如何?
宋娉婷忙要道謝,羊獻蓉制止了她道:都說了不必這麼客氣,木蘭,去房門那守著,我與娉婷說說話。
是。
木蘭忙應承退下去了,屋內就留下了宮汐。
娉婷,我也不兜彎子了,妳實話告訴我,孟淑儀到底為何出事?
是她謀害的帝姬。
什麼!
羊獻蓉十分驚詫,這與她之前的猜測相吻合,賈皇后曾將孟淑儀視為左右手,在那個時候驟然對她下手,那麼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孟淑儀與司馬女彥的死有關!只是,這女人又不是傻的,決計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這計如此周密,可又不是全無破綻,一旦被發現,惹怒了賈皇后,那是死無葬身之地!孟淑儀怎麼敢?
那麼妳告訴我,是不是她做的?
奴婢以為,十有八九是她。
羊獻蓉微皺著眉頭,孟淑儀一直在賈皇后的控制之下過活,如今賈皇后更是大權在握,她實在沒有理由,觸犯她的逆鱗!自個兒死還不要緊,可要是連累了娘家,那就太愚蠢了,可若不是她,又是誰?
奴婢倒是看過知翠出入過羲和宮。
哦?什麼時候?
有段時日了,若非奴婢無意中撞見,只怕死也猜不到,孟淑儀竟與帝姬身邊的侍女認識。奴婢覺得,這事或許早就是謀算的,況且,那知翠也已經指認了。
羊獻蓉嗯了一聲,也不知是信與不信,又囑咐了她幾聲好好休養便出去了。
宮汐跟在身側,見羊獻蓉愁眉不展,便試探性道:娘娘,您懷疑不是孟淑儀下的手?嗯,這計畫很周密,可是我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孟淑儀會做這樣的事,她不是蠢人,不會做這種自取滅亡的事。
那娘娘懷疑……
羊獻蓉搖了搖頭,她沒有頭緒,能設下如此毒計,且將所有罪責都推到孟淑儀的身上,如此人物,如此不動聲色,不是個善茬,縱觀整個後宮,到底是誰有這樣心機有手腕?張淑媛?許貴嬪?
張淑媛被太后所累,目前十分安份守己,許貴嬪……更是如同在冷宮,甚至有了瘋癲之狀。
如此佳人,卻有如此遭遇,羊獻蓉也是心生憐憫,想著該去看看她才是。
※※※
銅雀宮,許覃身著一襲白衣,十分素淨,長髮微挽,只斜插了一梅花簪子,只是神色木然。
芷汀看著默默垂淚,紅著眼道:娘娘,羊婕妤來看妳了。
羊獻蓉朝前走了幾步,細細看來,卻見她呆坐在那,眼珠子甚至都不轉動一下,完全沒有反應。
芷汀有些傷心道:婕妤娘娘,妳也看到了,娘娘……如今成了這副模樣,誰也不認識。
許貴嬪,是我,妳還認得我嗎?
羊獻蓉叫了幾遍,許覃都沒有任何反應,像是真的癡傻了,羊獻蓉無法,只好跟芷汀囑咐幾聲,又將一些用得上的布帛與珍貴藥材送了進來。
羊獻蓉走了之後,芷汀進來之時,便看見,許覃端著一杯清茶喝了一口。
人走了?
是,娘娘。
許覃的臉上依舊素淨,眼底卻泛著冷光,手指劃過杯口,淡聲道:她是個聰明人,想必,這次過來,也是為了孟淑儀的事過來。
那件事做得十分乾淨,娘娘放心,不會有任何人懷疑到娘娘的身上。
許覃冷笑一聲道:她殺了我的孩子,我這麼報復回去,也是理所應當,要怪就怪她作惡太多!
芷汀低下了頭,不敢看她的樣子,自從上次宮變之後,娘娘便似變了一個人似的,那件事……芷汀想來都忍不住心驚。
孟淑儀頂了罪,娘娘又是這般模樣,更不會有人懷疑了。對了,娘娘,今兒個有奴才們送來這個月的月例來,就連膳食都好些了。
許覃愣了一下,隨即勾了勾嘴角道:是嗎,收著便是,那應該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娘娘,皇上難道原諒妳了?
談不上原諒,不過是聽說我處境淒慘,一點施捨而已。
那娘娘……
這樣不正好?
她與衛玠的事,定是傳出了點風聲的,這事在司馬衷心底紮了根,只是,她懷的是他的孩子,司馬衷心知肚明,她為何小產,他不是不清楚,心底多半會存著幾分愧疚。
許覃對這男人早就嗤之以鼻,半點也不在乎,可要在這深宮活下去,就得取悅那位君王,雖然……很噁心,可這才是生存之道。
芷汀想到了什麼,忍了半晌,終於還是說道:衛公子……已有些日子沒入宮,似是病又重了些。
許覃的手一頓,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他身子向來弱,尤其開春的時候,受不了花粉,便會更嚴重一些,不過,他身邊有名醫照料著,想來也是無事。
上次,衛公子不顧危險來救了娘娘,可見,他對娘娘還是有幾分情意的。
那又如何,一些事再也回不到過去,而我,也已經不是曾經的許覃。
她手中染了血腥,性子也越來越狠,她要與皇后鬥!重登寵妃之位,她失去的,要親手拿回來!
※※※
羊獻蓉有了身孕之事,瞞得有些緊,知道的沒幾個,只是過了三四月,這肚子便漸漸顯形了,便也瞞不住,去皇后那請安之時,不知有多少人盯著她肚子,紅了她們的眼。
有些人說著酸話,賈皇后一改常態,竟為羊獻蓉說了幾句話,甚至敲打了那些人幾句,隱隱有為她撐腰之勢。
這些人便歇了心思,莫不是皇后看重她這一胎?
不過也是,如若這一胎一舉得男,皇后又沒有兒子,太子也不是她親生的,到時候,這羊婕妤的孩子記在她的名下,當個嫡子,也算是福氣了。
不少人不禁眼紅起這羊獻蓉的氣運來,不僅皇上寵著,就連皇后也容了她,的確是好命。
羊獻蓉一如以往一般,對皇后十分恭敬,對旁的宮妃,客氣寒暄著,實則淡漠疏遠,也就那張淑媛與她多說了幾句話。
本宮還要恭喜羊婕妤才是。張淑媛笑道,只是這笑意未到的眼底,她看起來憔悴了一些。
總歸是混到了淑媛的位置,恩寵不算多,可有這個位份在,日子也算過得下去。可如今就連太后都被軟禁在了小祠堂,就剩下一個皇后的封號罷了,張淑媛到底被其所累。
多謝淑媛娘娘。
日子還早,羊婕妤可願去本宮宮中坐坐?
羊獻蓉溫聲道:嬪妾的身子有些睏乏了,恐怕是不方便,不如下次?
看來,羊婕妤是恨不得與我們撇清關係才是,婕妤可別忘了,妳之前容郡主的封號,還是太后賜的。
羊獻蓉笑了笑道:可如今,嬪妾是婕妤,是皇后的嬪妃,太后的恩情,嬪妾一直記著,只是這謀逆的大罪總歸擺在那,嬪妾又能說什麼呢?
婕妤看來,是恨不得與太后一點關係都沒有呢。太后當初與羊家的恩情,婕妤想必也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羊獻蓉抬頭看了她一眼,嗤笑道:看來娘娘還是沒弄清楚形勢,任何與太后、太傅沾染上關係的人,下場都會很慘。對了,娘娘的母家,不也是受了牽連,除了娘娘父親之外,其他叔伯貌似都被砍了頭吧。娘娘是皇家之人,以妳淑媛之尊,也只能保妳一家性命而已,如今,還敢提太后?怎麼,娘娘是想讓嬪妾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嗎?
張淑媛面色白了白,後退了一步,瞪眼看她道:妳……妳……
娘娘縱是想拉嬪妾下水,也該看看自己乾不乾淨再說,告辭了。
羊獻蓉不欲與她糾纏,轉身就走,張淑媛的眼色驟然冷了下來。這女人還真會趨吉避禍,所以,如今不僅是寵妃,還懷有皇嗣,就連皇后竟然對她態度也溫和了些,實在叫人難以捉摸。
沒走幾步,羊獻蓉腳上一滑,整個人差點摔倒,還是宮汐與小允子攙扶住了她,可僅僅是這麼一瞬間,羊獻蓉的臉色立即就嚇白了。
小允子與宮汐將羊獻蓉攙扶到一旁,小允子則蹲下來細看,臉色詫異道:娘娘,這裡被澆了油!
這是從顯陽宮到翠屏宮的必經之路,到底是哪個殺千刀的,竟在這上面澆了油?這不是存心想要害娘娘嗎?
張淑媛沒走遠,自是聽到了動靜,朝這邊一看,嘴角微微勾起,立即又裝作十分擔心的樣子,關切道:妹妹,妳沒事吧?
羊獻蓉心有餘悸,勉強對她笑了笑,只是眼底劃過一絲冷意,張淑媛在這地方叫住了她,故意說了這麼一番話,難道只是巧合而已?
宮汐緊聲道:淑媛娘娘,我們娘娘身子不舒服,就先告辭了。
說著,便隨小允子,扶著羊獻蓉回了翠屏宮,又連忙喚了太醫來。
江瑤很快便被請了過來,為她把起脈來,半晌之後,神色嚴肅道:娘娘這是動了胎氣,得開兩付安胎藥,另外,娘娘這些日子,最好臥床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