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執念
顧桑苗躲在窗下,屋裡,顧桂蓉沏了杯茶給秋嬤嬤道:這麼晚來,莫非是有什麼特別的消息?
不是妳說的嗎?妳我在白天不要接觸太多。秋嬤嬤道。
現在也是非常時期,這個時候來,更危險。顧桂蓉皺眉道。
能有什麼危險,那丫頭要嘛就死在了牢裡,沒死的話,此刻也是焦頭爛額,除非她不想再做顧家人。秋嬤嬤冷笑道。
妳說話客氣些,到底還是我舊主唯一僅存于世的親人。顧桂蓉不滿道。
行,客氣些,我來也沒多大的事,就是總算報了削耳之仇,積在胸中的鬱氣也消了,心裡頭暢快,拿了些酒菜來,想與妳小酌幾杯。秋嬤嬤說著將提來的食盒打開,擺上菜與酒。
屋裡燒著炭,將秋嬤嬤的臉照得通紅,她親自為顧桂蓉斟上酒,舉起杯道:若不是妳給我說了那麼多,我也不知道那些事情,也不會讓那丫頭下決心離開大爺,這點,我真的要好好感激妳。
這兩個人竟然在一起,這讓顧桑苗很意外。
自己與秋嬤嬤有過節,顧桂蓉是知道的,按理說,她該站在自己這邊維護自己,怎麼反而與秋嬤嬤交好了呢?
還有,她都跟秋嬤嬤說了什麼?
莫非是……
算不得什麼,咱們各取所需,妳不想大公子與我家二小姐在一起,我也不想二小姐嫁進恭親王府,所做的事情一樣,目的也一樣,只是想維護的人不同,妳維護的是大公子,而我……顧桂蓉說著端起酒杯向著窗外,遙遙一拜道:當年,主子在世時待我極好,可惜他身遭大難,留下這一條血脈,我這個做奴才的,怎麼也要盡全力維護。
是啊,都是為了主子,我也正是看妳是個忠心的,又還投緣,所以才願意一起合作,來,喝酒。秋嬤嬤道。
對了,妳怎麼能確定死在牢裡的一定不是妳家小主子?秋嬤嬤喝了口酒後問道。
想來妳一定是請人下毒了吧,她自小就精通毒術,說句不怕妳見氣的話,妳家大公子的毒理,大多都還是我家二小姐教的呢。顧桂蓉道。
怎麼可能?當年她才多大!秋嬤嬤不屑道:大公子乃當世之奇才,智機過人,又聰慧之極,自己身中劇毒以後,便鑽研毒理,如今放眼整個大樑朝,製毒施毒手法能出其右的能有幾個?倒是妳家那位,雖然也很厲害,卻比我家大公子差遠了。
就算二小姐的毒術不如大公子,但普通人想給她下毒,談何容易,不然,她在牢裡呆了這麼些時日,想讓她死的也不止妳和妳家主子,為何卻安然無恙?顧桂蓉道。
不管如何,她再也不能是顧家二小姐了,大公子也不必再一直惦著他,公子的前途不可估量,不能讓個犯官之女一直牽絆著。好了,時候也不早了,這個時辰,公子也該回了,我得走了,這些酒菜,就留給妳慢慢享用吧。
秋嬤嬤走後,顧桂蓉正要下筷子夾菜吃,顧桑苗自窗外一躍而入道:莫要吃。
顧桂蓉呆了,臉色刹白道:二……二小姐,妳……妳何時來的?
她眼神慌張,神情無措中,又有幾分懼意。
顧桑苗道:菜裡有毒。
妳說什麼?顧桂蓉直愣愣地看著自己手中的筷子。
我不知道妳與秋嬤嬤有何勾結,她可能是利用完妳了吧,方才她只是喝了酒,並未吃菜。顧桑苗道。
顧桂蓉拿出銀針,果然在一道菜裡試出了毒。
她要殺人滅口?
這是很明顯的事,顧桑苗不想再多說,相信以顧桂蓉的腦子,不會連這點也想不明白。
當年家中出事之後,祖父是否將我與娘親一道送到了恭親王府尋求庇護?顧桑苗問道。
不錯,妳們母女是在恭親王府住過一段時日,不過,那時我並未在妳們身邊,而是在掖庭。顧桂蓉道。
那我與娘親在王府裡所遭遇的一切,妳其實並不知道對嗎?顧桑苗問道。
只是聽人說起過。顧桂蓉道。
妳撒謊,剛才秋嬤嬤說,因為妳告訴了她許多事,她才成功的阻止了我嫁進恭親王府,妳說的,難道不是當年我們母女在王府的事情?顧桑苗冷聲道。
我是告訴過她許多關於妳爹在宮裡的事,卻沒有說在王府裡的事啊,她一直服侍齊思奕,妳住在王府,又愛跟齊思奕在一起,妳的事情,當然是她親眼目睹的啊,她才是妳在王府住的那段時間的見證人。顧桂蓉道。
那秋嬤嬤剛才為何要那樣說?對了,她語焉不詳,故意模糊了概念,有意誘導她往錯誤的方向猜想……
心頭一震,那她的那些話就是講給自己聽,而非講給顧桂蓉聽的。
秋嬤嬤竟然早就發現自己在跟蹤,所以才故意演了這麼一齣,雙管齊下,下毒外加顧桂蓉的背叛,她知道自己討厭背叛,聽了那一席話,肯定不會放過。
好個狡猾之極的秋嬤嬤。
她不想讓我嫁給大公子我可以理解,我且問妳,為何妳也不願意?而妳自己一直都住在王府,明明可以離開這裡,有更好的去處,妳卻還要留在王府當一個下人,這卻為何?顧桑苗緊盯著顧桂蓉的眼睛問道。
看過王妃的親筆書寫,妳還不明白嗎?妳真正的仇人,是這王府裡的人,是他們害了老爺,害了顧家,害得妳娘親倍受屈辱,害得妳姐姐被迫嫁給一個人渣,害得她青年喪命,害得妳孤苦零丁,都這樣了,妳還要嫁給大公子,嫁進恭親王府,稱王爺為公公,王妃為婆婆,與他們成為一家人嗎?
顧桂蓉的話如鞭子一樣抽打著顧桑苗的心,刀錐子在錐一樣的痛自心口處漫延,到五臟六腑,痛入骨髓,連頭髪絲都在痛!
捨不得,放不下,在被那人的溫柔癡情包圍,寵溺,疼愛了這麼久,被他愛著有多幸福,如今割捨就有多不捨,多難受,對他的感情,像是浸入骨髓的毒藥,已經成癮,戒不掉啊……
莫怪姑姑狠心,妳和他不合適,妳娘若在,肯定也不會讓妳嫁給大公子。
娘親情願她嫁給許尚武,也不願意是齊思奕。
秋嬤嬤的話,難道全是真的?
可是……
捂住心口,好半晌才讓疼痛稍緩了些,頭腦卻清晰了許多道:嬤嬤幾時與秋嬤嬤交好的?我看妳們,應該是舊相識吧。
顧桂蓉道:從前自是不認得的,當年我在宮裡當差,她在王府,當然不認得。
還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嬤嬤可能告訴我為什麼?顧桑苗問。
什麼?二小姐只要問,我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顧桂蓉道。
是妳告訴我,孫公公與父親的死有關,我才去調查孫公公的,也是從孫公公口中知得,有人收賣他,在他屋裡寫了字條,對嗎?
不錯,當年老爺之所以獲罪,就是因為去了暢春園,那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被先皇立即打入了死牢。顧桂蓉道。
嬤嬤是如何知道,那字條是王妃寫的?顧桑苗緊盯著顧桂蓉問道。
不是小姐妳告訴我的嗎?顧桂蓉眼裡滑過一絲慌亂,很快鎮定下來道。
真是我說的嗎?顧桑苗略顯困惑道。
小姐妳忘了嗎?您從宮裡回來後就告訴我,找到那張字條了,也給我看過……
我那時就告訴過妳,字條上的字跡,就是王妃的嗎?顧桑苗問道。
那時妳怎麼會告訴我,妳以前又沒見過王妃的親筆手書,自然不知道……是誰的字跡。
妳怎麼知道,我毀婚的起因是見了王妃的字跡?我記得清清楚楚,我那日根本就沒來得及與妳說話,便騎馬去了河邊,投河了,連王妃自己都不知道我為何突然生氣,妳怎麼知道?
小姐在懷疑我嗎?顧桂蓉傷心道:如今在這個世界上,小姐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也是小姐唯一的親人,妳我都無依無靠,只能擁抱著相互取暖,因為有小姐,我才能衣食無憂,我有什麼理由要害小姐?
親人二字讓顧桑苗心中一軟,又酸又痛,苦笑道:但願我錯怪了姑姑,許多事情聯想著一起,透著古怪,我正是因為念著姑姑妳是桑苗留存在世的最後一個親人,所以,許多事情都沒往姑姑頭上想,但現在將有些事串聯起來,又有些能解釋得通了,只是還有許多關節我沒想明白,沒關係,再難的事,我也能想明白的,想不明白就調查,總有一兩個知情人活著,只要找到一個,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小苗……顧桂蓉委屈而又隱忍地喚道。
姑姑早生歇著吧,有些事情,我該去做了。顧桑苗交待了一句,便起身要走。
二小姐,妳要去哪兒?
去討債!顧桑苗道:我素來脾氣不好,眼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拿了我的,我會讓人交出來,吃了我的要吐出來,害我的,我會加倍還之。
顧桂蓉臉色一白,眼中滑過一絲痛苦與無奈道:小姐妳要相信,我對妳忠心不二,做任何事都為了小姐妳好,更不可能會害妳。
顧桑苗卻走遠了,顧桂蓉的話在夜風下,被吹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