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炮灰
蕭氏一家住在水澤鎮三代均為農,日子原本過得本本份份,自打娶了白家那位美貌無雙的白婉兒之後,就再也沒安寧過。
還沒消停?東屋裡的蕭老太太捂著心窩子,面色還留有憤怒之後的紅潮。
被夜香潑了的人是她,結果那新媳婦竟然比自己還鬧得凶,尋死覓活的又演了她那套老戲法,這麼多年,怎就不生厭?
要我說,也不用她再三的來要和離書,一封休書直接給她打發了,我哥哥又不是討不到媳婦兒,非得要她這麼個擺設,平日裡她那副做法就已經讓人生厭,今兒個她仗著她娘家的親娘,和她那舉人哥哥來了,還敢摔東西砸在娘身上,這樣的人,還留著幹甚。回答蕭老太太的是她的女兒蕭霜,臉色眼神無不透著恨意。
自打蕭家兩年前納了白家的新婦之後,原本平靜溫馨的家,被攪了個天翻地覆。
先頭蕭家的頂樑柱蕭靖琛還沒有去參軍時,白家的新婦還會被他鎮住,只敢背著他耍耍脾氣,當著他面不敢吭聲。
但蕭家男人一走,這個天就徹底的翻了。
蕭家娶的哪裡是什麼新婦,娶回來的就是一尊活菩薩,除了懂得收拾自個兒,家裡的事從不伸手幫襯不說,一哭二鬧三上吊,一天要演上好幾回。
蕭霜罵她的那句擺設,倒是說的實話,白婉兒在嫁給蕭家之前,在整個鎮上,都是出了名的。
模樣實在是長得美,蕭靖琛也是路過白家門前,無意中見過她一面,一回來就讓自己的娘去了白家提親。
當時就因為白婉兒的那張臉太招人,白家的門檻都被人踏破了,當官的有錢的,有權的有勢的,什麼人都有,就唯獨蕭家最窮最落魄。
可也沒有想到,白婉兒嫁的就是蕭家。
白婉兒的父親是揚州赫赫有名的大商戶,母親又是白家的正妻,無論往哪方面瞧,都不應該嫁給窮得叮噹響的蕭家才對。
最終白婉兒能嫁給蕭家,都是白家那位林姨娘的功勞,林氏年紀輕輕,正是風華正茂之時,加上端的又是一派狐媚子的作風,硬是將她七分的姿色演繹出了十分的風情,遇上這麼個女人,哪個男人不喜歡,莫說是白婉兒的父親白老爺,就連正妻溫氏有時候都佩服她,羡慕她。
但是這樣的女人,也有一個通病,便是容不得比自己長得更好看的,容不得被旁人壓了她的風頭,偏偏在她的眼皮子下,就有那麼一個人,只要一出現,就能讓她瞬間失色。這人就是白家的嫡女白婉兒。
正巧,白婉兒出生時似乎將所有的勁兒都使在了樣貌上,卻是個沒長腦子的,從小養成了一身的小姐脾氣,有了眾多愛慕者之後更是越發的傲驕起來,別說是外面的人,橫起來,就連自己的父親也敢頂撞,幾次都氣得白老爺指著她鼻子罵,罵她不知感恩,不知天高地厚,要是再不改改脾氣,便將她嫁給窮苦人家,讓她去體會一把窮苦人家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便給林氏了個大好的機會。
白家經商多年,免不得會去廟裡燒香拜佛祈求平安,白老爺自己也是非常信這一套,無論是商船渡江,還是陸地押鏢,都喜歡在行動之前去廟裡點上幾炷香拜了各路神仙,保佑他一路順利。
一日,林氏從廟裡上香回來,一進門就去找了白老爺,一驚一喜的拉著他說起了剛才去廟裡上香的事情,說廟裡的大師替她算了一卦,白家日後定會結一門大將軍的親家。
白老爺從商大半輩子,錢財多到數不勝數,早就是家財萬貫,唯獨遺憾的是,家裡沒出一個當官的,林氏的話猶如波濤海浪拍在他的胸口,久久不能平復,一夜未合眼,第二日天一亮就爬去了半山上的廟裡,找到了那位大師算卦,出來的結果真就如林氏所說的一樣,白家會與將軍府結親。
白老爺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家裡更是激動的翻了前來提親的人,一個一個的查了一番,就唯有蕭家的蕭靖琛報了參軍的名額。
窮一點沒關係,翻了身,那就是大將軍啊,咱們白家日後就再也不用看人臉色,老爺是最清楚的,我白家的生意,賺個八成,得拿四成出去塞到別人的嘴裡,錢財倒是好說,可妾身每每瞧見老爺對那些官家子弟點頭哈腰的模樣,妾身這心啊,就跟被石磨碾過的一般,痛得慌。
林氏腰身一扭,作勢便擦了幾滴眼淚,那副梨花帶雨的模樣,瞬間就融化了白老爺的心,一聲嬌嬌叫完,又是翻雲覆雨一番,將林氏疼到了骨子裡。
還是嬌嬌會替我白家著想。當日,白老爺就叫來了媒人,去蕭家說親。
無論這事情是不是合理的,但白婉兒自己知道,都不重要,寫這本書的作者就是這麼設定的。
她就是書中註定的炮灰,空有一副容顏,白白糟蹋了家財萬貫的身世,這是前半部份。
後半部份,那就更是慘了,自她進門之後,鬧得蕭家雞犬不寧,眼裡根本就瞧不上蕭家,終於在一個夜裡,想出了一個狠絕的法子將自己送上了絕路。
一碗毒藥沒把蕭老太太毒死,就先被小姑子逮了個正著,之後她便被蕭家一封休書攆出了家門,名聲徹底的沒了,娘家的爹爹更是氣憤,又二度將她嫁給了一位老員外做妾室,之後的大半輩子她都在床上躺著,日日夜夜的伺候那位老男人,最後不堪屈辱,一條白綾上了西天。
婉婉,娘說的話妳得聽進去啊,當初是娘沒用,妳爹耳根子軟,也是聽了那狐媚子的話,可……可如今嫁都嫁了,妳就安份守己一些,好好的呆在蕭家,雖說蕭家窮,但我白家不窮啊,妳要吃有吃,要穿有穿,妳那婆婆和小姑子也奈何不了妳,今兒妳將那一壺夜香全都倒在了妳婆婆的腳上,可她也就哭訴了一句她命苦,也沒敢罵妳一句,打妳一頓,娘是看得很清楚的,如今妳在這個屋裡,就是一尊供起來的活菩薩,咱就好好的過日子成不?
白婉兒的娘姜氏拉著她的手,說得苦口婆心。
再說了,萬一那廟裡的大師,說的都是真的呢?妳那相公說不定回來,真就成了大將軍……
白婉兒睜著眼睛聽薑氏嘮叨了這大半天,就這句話才讓她醒過神。
確實是大將軍,待他衣錦還鄉的那一刻,她可是悔青腸子的抱著他的大腿鬧過,但事情都讓自己給做絕了,蕭靖琛一張冷臉,將她直接丟了出去,隨後而來的就是那封休書。
那可是他親娘,一碗毒藥,雖說沒有得逞,可這樣的人,誰還會原諒。
有句話說得好,作者要妳死,妳不得不死。
海哥兒,你也勸勸你妹妹吧,咱們這一屋,就出了你倆,要是其中一個過不好,都是要了我的命啊。薑氏見自己說了這老半天的,靠在榻上的女兒硬是沒有個反應,當下沒輒,便向站在門口的白禦海求救。
白禦海板著臉不打算理的,可見不得娘難受,回頭瞅了一眼榻上的白婉兒,剛好出聲訓斥,卻見白婉兒眼睛一轉,隨即便是一臉慌張的問道:娘,今日是何夕?
白禦海眉頭一皺,硬是將話頭吞進了肚裡,白禦海頭疼得緊,自己這個妹妹就沒有哪一件事讓人省心過,如今這怕又是要裝糊塗了。
婉兒,今日是妳的生辰啊!我和妳哥都過來看妳……
薑氏還沒有說完,白婉兒突然就從榻上起身,匆忙的登上了榻邊的繡花鞋,回頭瞧了一眼一臉詫異的薑氏。
娘,蕭家祠堂在哪裡?白婉兒提起裙襬,火急火燎的問了一句薑氏。
既然穿到了書裡,那也總不能活一章就被弄死了,她得好好把握時機,扭轉命運。
按照書裡的發展,蕭靖琛就是在白婉兒生辰的那個晚上趕回來的,回來之前消息封鎖得死死的,待第二日門口多了幾排官兵,眾人才知道蕭家屋裡的蕭靖琛已是朝廷的命官,御前大將軍。
這消息殺了所有人個措手不及,白婉兒最是慘,倘若提前知道,也不會挺而走險的想要毒死那老太婆,也不至於讓自己今日的日子過得慘不忍睹。
妳問這個幹甚?薑氏一愣,不明白她要幹什麼,第一反應竟然是擔心她這寶貝女兒又要生出什麼么蛾子。
我跪著去。白婉兒顧不得等姜氏的回答,提著裙襬就跑了出去。
跑,是真的在用跑。
屋裡的薑氏,包括門口的白禦海,瞬間的說不出話來,硬是呆木木的看著白婉兒從屋裡跑出去,過了半晌,薑氏才反應過來。
哎喲,我的婉兒啊……薑氏心疼的就要往外追。
到了門口就被白禦海攔住了道:娘,妹妹能去跪祠堂說明她已經想通了,您可萬萬不能再去給她長威風,也好讓蕭家的老太太消消氣。
薑氏縱然再心痛,也知道婉兒是嫁出去的女兒,今後要想過得好,就得與婆家處好關係,薑氏心疼了一陣,到底是沒有心情再呆在蕭家了,回頭對婉兒的丫頭交代了幾句,說等小姐跪一會兒了,就想法子讓蕭家老太太去叫她起來。
走的時候,薑氏心裡疼,也沒提跪祠堂的事,與蕭老太太打了一聲招呼,再替婉兒賠了個不是,就跟著海哥兒走了。
此時已是深秋,夜裡的風從老舊的祠堂灌進來,白婉兒忍不住打了幾個哆嗦,雙手使勁的挫著胳膊,抬起頭從破爛的屋頂窟窿眼裡看了一下月色,那男人應該回來了才對。
月色籠罩之下,蕭家破舊不堪的院門竟也有幾分古色古香的韻味。
銀月將一抹頎長的身影印在了牆頭,繡著暗紋的黑色勁裝,僅僅包裹著小腿的黑色筒靴,一頂斗笠,一把長劍,一雙黑眸,似是融進了夜色中的一道風景,周身都透著夜色的冷淩。
破舊的門發出了一串吱呀的聲響,在寂靜的夜裡,甚是響亮,蕭靖琛一路走到了正屋門前,蕭霜才從屋裡走出來,在認出跟前的人之後,驚得一聲高呼,回頭就沖著屋裡的蕭老太太興奮的說道:娘,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