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

楔子


你一定有過這樣的經驗。
盯著一個字看久了以後，會覺得那個字越看越陌生。或是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卻覺得五官逐漸變形，成為了另一個陌生的臉龐。
但這並不是什麼靈異事件或是超能力，從醫學上來探討，被稱呼為「蓋修戴魯克崩潰（Gestaltzerfall）」，也就是「完形心理學」。
簡單說來，當你長期專注某一種組成的符號或是形狀時，你的認知會被擾亂，越是熟悉那個東西，被擾亂後所產生的偏差感會越嚴重。
無論是字或是五官，都是由符號組成的形狀，所以當然也會產生認知被擾亂而覺得陌生。
不過這些，都是建立在「正常」的情況下……

 
第一章　探險


你聽過這樣的都市傳說嗎？
半夜十二點時，在鏡子前面點兩根白色蠟燭，一手拿蘋果另一手拿水果刀，並維持著果皮不斷的方式慢慢削皮，一面削，一面盯著鏡子裡頭的自己。
妳會發現，鏡子裡面的自己五官會逐漸產生變化，成為另一個人，那便是妳未來伴侶的模樣……

「這是真的嗎？」郭瑩真看著手機螢幕的傳聞，一邊念著一邊詢問大家。
「我聽的版本不是這樣呢！」姚敏則皺起眉頭，往鏡子反射的臉蛋上不斷撲上腮紅。
「什麼版本，說來聽聽。」葛蘭上揚的語尾與眼角的痣讓她看起來十分嫵媚嫵媚。
「那是我講的，我來說！」姚敏的男朋友馮奕德自告奮勇。
「好啊，你講。」絲毫不在意又胖了三公斤的樂樂繼續吃著零食，另一手還拿著奶茶。
清了清喉嚨，馮奕德故意陰森森地開口：「鬼月的時候，挑選逢魔之時，在大鏡子前梳頭髮，一邊梳一邊在內心想著自己喜歡的人，然後鏡子裡的自己雖然還是自己，可是妳會發現好像不太一樣了，那是因為妳已經慢慢變成對方的理想對象了，可是妳沒發現的是，鏡子裡的怪物，正逐漸取代妳……」
配合馮奕德陰森的聲音，加上放學後的教室只剩下他們五個人，夕陽黃昏配上一陣適時的詭異怪風，讓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大家嚥了嚥口水，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時，葛蘭卻笑了出來：「怪力亂神。」
而也就在葛蘭的這聲輕笑，讓大家大笑了起來。
「幹麼不相信啦？」馮奕德自信之作好不容易嚇到大家，卻被葛蘭這麼一笑而毀了，讓他有點小不悅。
「先別說這本身有多假，問題是跟剛才瑩真講的削蘋果看見另一半一點都沒關係啊，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傳說。」樂樂又開始吃起零食，發出令人有些阿雜的咀嚼聲。
「這就是我笑的原因啊。」葛蘭慵懶地將一隻手撐著頭，像是黑夜的頭髮因為夏日潮溼的氣候，數根黏在她的白淨側臉。
馮奕德看著葛蘭嫵媚的臉嚥了一下口水，隨即立刻轉過頭整理書包。「……隨便妳們笑。」
姚敏原本充滿笑意的臉停頓了下，盯著馮奕德的背影一陣子，才忽然拍手，轉頭看著大家問：「你們暑假有打算去哪裡玩嗎？」
「休沒幾天就要暑期輔導了，哪有辦法去哪玩啊。」吃光零食的樂樂隨手將包裝紙往後一丟，卻沒有命中垃圾桶，垃圾落到了外頭。
「不如我們自己約出來玩呢？」郭瑩真將垃圾撿起來，丟到垃圾桶後拍了拍手。
「你們在討論暑假行程嗎？」教室前門傳來一個聲音。
「居然趁我們不在時討論，也太過分了吧！」而教室的後門也傳來一個一模一樣的聲音。
「張子震、張子霖。」馮奕德喚一聲。
「哪一個是哪一個啊？」姚敏走到馮奕德身邊，牽起他的手後看著這對雙胞胎，她永遠搞不清楚誰是誰。
「你們猜猜啊。」兩人異口同聲，一樣的臉蛋、一樣的聲音，一樣調皮又不厭其煩重複這從高一就一直玩到現在的遊戲，雙胞胎兩人甚至為了讓別人猜不出他們，連制服上的學號姓名都不去繡，不管被教官們罵了幾次依然故我。
「這時候就決定是妳了啦！郭瑩真！」樂樂學著動畫中的語調，從背後推了郭瑩真一把。
郭瑩真勾起自信的微笑，朝著前門的男孩子走去，在他面前微微彎腰，淘氣一笑，然後倏地抱住對方。
「這一個是我的子震。」郭瑩真笑靨如花。
「答對啦。」張子震回抱住郭瑩真。
「你們這對情侶少噁心了，回家了！」葛蘭拿起書包起身，往後門的方向走。
「對啊，張子震我拜託你，別用跟我一樣的臉做出那種猥褻的表情好嗎？白痴情侶檔！」在後門的張子霖作嘔般地吐了吐舌頭，側身讓葛蘭走過。
「你才別用跟我一樣的臉做那種幼稚表情。」張子震不甘示弱。
「我們也是白痴情侶檔啊。」姚敏邊說邊勾著馮奕德的手搖晃。「對不對啊？」
「喔……嗯。」心不在焉的馮奕德只是望著葛蘭的背影。
「喂喂喂，那我們在暑假輔導前記得要出來玩一玩唷！」樂樂背起書包跟在最後頭，卻東張西望地問。「是不是少一個人啊？」
「喂～你們！」餘音未落，後頭喘著氣的胖男孩揮著手喊。「我只不過丟去個垃圾，你們就落跑，很沒義氣欸。」
看著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西瓜，樂樂故意大喊說：「你該減肥了～」
「全部就妳最沒資格說我！」西瓜用盡力氣回罵，所有人哈哈大笑。
這就是，青、春、啊！
關山高中二年Ｃ班，有團相當出名的八人小團體，裡頭各個男帥女美，當然這並不是一個虛有其表的團體，他們不論是課業上或是運動上都表現相當亮眼。
張子震，雙胞胎哥哥，和郭瑩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情侶，兩人外表不僅搶眼，連個性也是沒話說的溫柔，對待同班同學都親切不已，他們從高一交往至今都沒吵架過，堪稱模範情侶。
張子霖，雙胞胎弟弟，擁有與張子震幾乎一模一樣的面容與體格，除了郭瑩真和他們的父母外，從沒有人有把握猜對他們之中誰是誰。如果硬要說，張子霖的個性較為幼稚，但這差異細微得比新生兒臉上的毛孔還無法分辨。
郭瑩真，有一頭漂亮的波浪卷，總堅持是自然卷，個性開朗且有些調皮，最喜歡和張子震製造超亮閃光彈，一般情侶放閃總惹人厭惡，但因為這對情侶男帥女美，讓人覺得像是在看一幅畫般舒適。
葛蘭，超級典型的冰山美人，一舉一動總是嫵媚，是班上最瘦，但因為看起來總是冰冷萬分，所以除了八人團體外，其他人總是與她有所隔閡，但其實葛蘭不過只是常常處於發呆狀況，才會看起來不好相處。
姚敏，和馮奕德是一對剛交往不久的情侶，從高一便單戀馮奕德，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讓馮奕德接受了自己，所以即便現階段是姚敏比較喜歡馮奕德也沒關係。
馮奕德，是眾人的開心果，不過真實的個性卻極為內斂冷靜，是個喜歡和平、維持團體平衡的重要份子。
樂樂，身材超有肉的愛吃女孩，成為八人團體之一讓其他學生都很訝異，畢竟無論是葛蘭還是郭瑩真甚至姚敏，都是天使臉孔魔鬼身材的女生，只有樂樂是魔鬼臉孔天使身材，不過也因為如此，讓他們這團體評價更好，表示不因外表聚集，而是因為真心想當朋友的夥伴們。
西瓜，女版樂樂，外表如同西瓜一般圓滾，不論春夏秋冬永遠穿著短袖，滿身是汗，為人真誠，常常包辦團體裡面所有事情，像是出去玩的行程規劃或是吃飯餐廳等，更是所有人考試前的軍師。
這性格迥異的八個人，一群奇妙組合的團體，他們是最要好的朋友，彼此心無芥蒂、坦承相對，將心比心站在對方角度著想，能在高中就遇見這樣一輩子的好朋友們，是何其有幸啊，他們真的是一群最棒的朋友了！

……才怪。

這可是現實世界啊，不是夢幻的童話故事，也不再是睡前的床邊故事，不會有完美結局，不會每個人都沒有目的，不會每個人都不求回報的付出。
以上是美好的假象，以下才是赤裸的現實。
張子震最恨自己不夠獨特，他討厭看見弟弟的臉，那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每個夜晚他都真心祈禱，某天弟弟永遠消失，讓自己成為獨一無二。
而張子霖和郭瑩真有染好一陣子，他也不是真的喜歡郭瑩真，只是哥哥有的東西，他也想要。
郭瑩真對於私底下同時擁有超高人氣的兩兄弟感到沾沾自喜，志得意滿地認為自己有那手腕將兩人玩弄於鼓掌間，她喜歡這樣子的眾星拱月，只是有時候郭瑩真都差點在床上叫錯名字，這點她必須多加注意。
葛蘭勉強算是最表裡如一的人了，雖然她是因為時常在發呆所以看起來難相處，但事實上她也不想和每個人都好相處，最近她有一個大煩惱，就是自己一直以來都和雙胞胎之一持續床上關係，但她卻不清楚是哪一個……
而外表小可憐的姚敏雖然和葛蘭表面相處融洽，但暗地裡卻十分嫉妒葛蘭，私底下說了許多葛蘭的八卦與謠言，她知道自己只要皺個眉頭看起來就處處可憐，所以善用自己的優點，總裝得像是被人欺負一樣，只為了得到馮奕德。
其實馮奕德一點也不喜歡姚敏，從以前他的目光就只追尋著葛蘭，但從姚敏那裡聽說了葛蘭許多謠言，也間接明白葛蘭對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但他還是希望能待在葛蘭身邊，但如果要更加接近葛蘭，就只能和姚敏交往，這樣葛蘭才不會對自己有戒心。
至於樂樂，什麼一點也不自卑當然是假的，她當然知道為什麼自己可以加入這個所謂帥哥美女團體的真正原因，就是因為自己是陪襯品，鮮花需要綠葉、藍天需要白雲，同樣的，美麗的人就該有醜陋的人來襯托，才能顯得他們多出眾。但樂樂心甘情願，即便自己認為他們那些膚淺的人都該死。
西瓜喜歡葛蘭、也喜歡郭瑩真、當然更喜歡姚敏，但他最不喜歡樂樂，因為看見樂樂，就好像看見自己的真面目一樣。他要在這個團體裡面盡力付出，就算像哈巴狗一樣討好他們，也要看起來像是他們的一員，他常幻想著自己擁有郭瑩真她們的青睞，更甚至將雙胞胎兄弟與馮奕德踩在腳底下。
藏在那虛偽的面具之下，所有人都只是互相利用，表面上的和樂，只為了更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啊，這真是多美好的一段友誼呀，至少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真心，誰也不吃虧。

暑假時期，八人團體依舊維持著表面假象，在臉書開了一個私人社團，每天在上頭分享自己暑假去哪玩、去哪吃、去哪約會，發表照片以及戰利品等等。
美其名說是分享，但其實這叫做炫耀。
一面看著郭瑩真和張子震出遊的約會照片，葛蘭一面咋舌並用力點擊滑鼠。
「愛現！」嘴上雖這麼說，她還是在留言下方打上「感情真好，好羨慕喔^0^」
按下ENTER後，馮奕德馬上幫她的留言按讚，葛蘭扯了嘴角，她並不是不知道馮奕德的心意，但她對馮奕德沒有感覺，雖然略有猜測姚敏私底下講不少自己的壞話，但葛蘭並不在意。
應該說，她明白所有人都只是表面上的朋友，大難來臨時各自飛。並不是說誰自私或是誰是壞人，因為動物的本能就是生存，這些都是保護自己。
而在團體中維持和平，也是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

楔子


你一定有過這樣的經驗。
盯著一個字看久了以後，會覺得那個字越看越陌生。或是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卻覺得五官逐漸變形，成為了另一個陌生的臉龐。
但這並不是什麼靈異事件或是超能力，從醫學上來探討，被稱呼為「蓋修戴魯克崩潰（Gestaltzerfall）」，也就是「完形心理學」。
簡單說來，當你長期專注某一種組成的符號或是形狀時，你的認知會被擾亂，越是熟悉那個東西，被擾亂後所產生的偏差感會越嚴重。
無論是字或是五官，都是由符號組成的形狀，所以當然也會產生認知被擾亂而覺得陌生。
不過這些，都是建立在「正常」的情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