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摩斯小姐（3）：堅決谷謀殺案

名人推薦：推理評論家
路那
作家、英國與加拿大犯罪作家協會PA會員　提子墨
好評推薦（依照筆畫排列）

書評推薦
「湯瑪斯對於文字的運用、以逆轉性別來埋哏、複雜的情節設計，使得我每次重讀《貝克街的淑女偵探》，都會發現更多細節。」
——NPR（全國公共廣播電台）
「在福爾摩斯小姐系列的開頭中，精巧的歷史背景以及精采的推理情節將贏得讀者的喜愛。歷史懸疑小說書迷必讀。」
——《圖書館雜誌》（The Library Journal）星級書評
「將經典偵探做出嶄新、高明的重製……能與全盛期的柯南．道爾爵士比肩。」
——《書單》雜...

令人舒暢的微風吹拂莉薇亞的臉頰——她往山丘上爬了十分鐘，要是停下腳步，一定會感受到微微的寒意。
過去兩天不合道理的溫暖日子到此為止，附近一團冷空氣飄移過來，前鋒部隊已然包圍堅決谷。
光是想像就讓她打了個寒顫，彷彿寒冬已經降臨。
她努力占有午後僅存的暖意、靜謐的樹林。太陽還在半空中，慷慨地散發光芒。但她的心思不經意地轉往另一個秋日，另一處漂亮的莊園。
莫頓克羅斯療養院。要是貝娜蒂這個姊姊不是瘦得像竹竿，她肯定和夏洛特像極了。幽閉在家的生活縱使不怎麼理想，但至少還算安全穩定。雙親硬是把她移到別處，誰能擔保她餘生過得安適？
聽完莉薇亞報告療養院的事——令人放下防備的舒適環境、看似開心的院民——夏洛特沉默了許久才開口：「我會親自去一趟。」
「可是妳進不去啊。」莉薇亞提醒道：「他們不會接受陌生人來訪。」
「妳見到華生太太就知道了。只要她站在門口，沒有人會拒絕為她開門。」
華生太太確實擁有這種魔力，莉薇亞感覺肩上負荷少了一點。夏洛特和華生太太聯手出擊，肯定不會讓她失望。
但現在那股焦慮捲土重來。
就算她們能混進去，摸清莫頓克羅斯療養院的底細需要時間。莉薇亞曾登門拜訪，看不出半點破綻。在這期間，貝娜蒂會不會出什麼事？
假如外表睿智明理的瑞克海爾醫師在訪客離去後，像雙面怪醫海德一樣化身成怪物的話呢？誰能保護貝娜蒂？誰能確保她不會被——
「福爾摩斯小姐，妳迷路了嗎？」
是艾佛利夫人和桑摩比夫人，那兩頭禿鷹。
撞見艾佛利夫人入侵客房後，莉薇亞得知她們另有目標，心頭的陰影消散了些許。就放她們去追逐海市蜃樓吧，讓她們把所有時間心力都花在其他人身上，再也別想起夏洛特和英古蘭爵爺。
「感謝關心，我沒有迷路。」她冷冷回應。
不過她確實偏離了步道，走進一片白楊樹林。陽光從枝葉縫隙灑落，纖細的樹幹接近蒼白。灌木叢也和頭頂上閃耀的樹冠一樣轉為金黃色。
「妳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回去？現在的氣溫降得很快。」艾佛利夫人說道。
莉薇亞差點反射性地回絕，下一秒她想到艾佛利夫人曾在她房裡翻箱倒櫃。她們的提議比起命令，更接近歉意。
既然她占了上風，展現一點寬容大度也不為過。「當然。」
她們默默地走了一段路，艾佛利夫人率先開口：「我們和僕人聊過了。」
「他們是否提供了那樁『天大醜事』的線索？」莉薇亞的肚量還沒有大到語氣不帶半點挖苦。
艾佛利夫人和她姊姊互看一眼。「我們討論過了，決定向妳透露真相。天大的醜事是我當時隨口編的藉口。我們要調查的不是醜聞，而是不公不義之事。」
「不公不義？」莉薇亞藏不住狐疑。「兩位夫人什麼時候在乎過公義了？」
「我們打從一開始就對公理正義充滿熱情。」艾佛利夫人正色道：「我們踏入社交界，照著規則行動，掌握潮流——因此我們對於綿延數代的仇恨、男女關係、財務糾葛瞭若指掌。我們不否認流言蜚語確實充滿娛樂性，可是基於對犯罪過失的興趣，我們執意揭露不公不義，盡一切努力去補救。」
莉薇亞差點被小石子絆得一頭栽向草地。這個女人到底要說什麼？
「妳大概不太熟悉家務僕役的雇傭仲介。」艾佛利夫人繼續道：「但要是屋主占了女僕便宜，或是夫人太過苛待她們，又不支付合理薪水，我們很樂於分享資訊。」
「要是得知適婚男士做出這類不當行為，我們會警告年輕小姐的母親，或是她們本人——只要我們認為她們可以善用這些不為人知道的消息進行判斷。有時候她們還是會和那些男士結婚，因為她們拒絕相信我們，或者是她們的雙親施加壓力。我們只是盡力而為。」
「總而言之，重點在於我們致力於阻止或是揭露不公不義的行為。有時候沒辦法明說——惡徒的地位太過堅不可摧，或是身分被拆穿的後果對我們太過不利。我們會私底下提醒人們，特別是會受到影響的人。」
莉薇亞緊盯著艾佛利夫人。她從沒想過這兩人有半點助人的念頭。她不知道是否該相信方才坦承「天大醜事」都是謊言的艾佛利夫人。這是不是她們的新招術，想堵住莉薇亞的嘴，不讓她拆穿她們闖入堅決谷每一間客房的惡行？
接著，不祥的預感湧入她腦海。「兩位如此執意追蹤的不公不義之事究竟是什麼？」
「剛才我提到我們和僕役談過了。」桑摩比夫人說：「他們都很忠誠，連洗碗的女僕也不例外，認為我們不該過問他們的老爺和夫人。不過我們也得到一個印象：即使他們不願意透露半點風聲，對於英古蘭夫人的離去他們也和我們一樣困惑。」
「大宅裡的馬夫沒有送她到火車站。事實上，在她生日舞會當晚，過了十二點半後，就再也沒有人看到她的身影了。孩子和他們的家教現在都不在這裡，不過我們得知就連孩子也沒向她道別。除了少數幾人，所有僕役都領命在舞會隔天回到堅決谷，由英古蘭爵爺帶孩子到海邊——事前沒有人知道這個安排。」
「計畫本來就是不斷變動。」莉薇亞害怕到內臟像是擰成一團，努力回應。「不是說她突然倒下嗎？他們家裡擠滿了客人。英古蘭夫人那麼重視隱私，絕對不會希望自己的離開引發軒然大波。」
兩位夫人沒有繼續辯下去。莉薇亞納悶她的論調是否比她想像的還要有分量。艾佛利夫人開口了：「這是我們第一次造訪堅決谷。福爾摩斯小姐，相信妳也是如此？」
「沒錯。」莉薇亞小心翼翼地回答。
「妳對這座莊園有什麼看法？」
小徑轉了個彎，大宅重新映入眼簾。從近距離觀察，這棟建築物平靜而討喜，歇息在清幽的綠色谷地裡。「我覺得此處相當迷人。」
「我們認為這裡有點太冷了。」
莉薇亞心中警鈴大作，指尖刺痛。她們又要提起英古蘭夫人了。
「這裡沒有半點英古蘭夫人存在的痕跡。」艾佛利夫人繼續道：「完全沒有。我們找上所有的資深僕役，總管、男女管家、廚師、園丁領班等等，一切的變動或是改善都是英古蘭爵爺的發想。比如說妳的房間，是照著他的意思在過去一年內重新布置過的。育幼室、書齋、在菜園裡多種哪些果樹，全都是英古蘭爵爺的意思。就像是——」
「就像是英古蘭夫人對家務或庭院毫無興趣。」莉薇亞激動地打岔。「就是有這種女人。」
夏洛特就是其中之一。她欣賞美麗的宅院，但她不可能費神理家。她對於植物的興致是直接連結到哪種水果可以做成好吃的布丁。
「我不否認這類女性的存在。可是啊，福爾摩斯小姐，妳的想法太過天真了。英古蘭爵爺很可能禁止妻子對自己的家有任何意見。」
「艾佛利夫人，您的推論真是荒謬。英古蘭夫人手頭的零花在社交界是數一數二高。她丈夫即使是在領悟到她嫁給他的理由只是為了財富之後，仍每年舉辦奢華舞會為她慶生。他在各方面都慷慨無比，絕對不是如此惡劣的人。」
「對妻子慷慨、規畫奢華的宴會，這些都是讓人對他有好印象的選擇。特別是當眾人相信她配不上他。想想他們失和的癥結。我調查過了，證詞來自當年的一名低階女僕，她和其他僕人說這件事，再傳給他們在其他人家工作的僕人朋友。謠言往上傳入他們家老爺夫人耳中，最後構成了英古蘭夫人的負面形象。」
莉薇亞雙手一攤。「因為英古蘭夫人就是這種人啊。」
「我們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妳也得要接受英古蘭爵爺有負面形象的可能性。他有辦法操作社交界人士聽進耳裡的論調，提昇他的風評，又在家中施壓，孤立妻子、逼她噤聲。」
太可笑了。「沒有人能逼英古蘭夫人閉嘴。」
「人不可貌相。」原本樂得讓妹妹發言的桑摩比夫人開口道：「福爾摩斯小姐，妳要信我們這句話。我們這輩子專門看透檯面下的真相。看似幸福快樂的女子有時候活得戰戰兢兢。在大眾面前留下慈善可親印象的男人呢，私底下說不定是頭禽獸。」
「您認定英古蘭爵爺——英古蘭爵爺——是那種男人？」
「沒有人毫無嫌疑，因為私底下的樣貌與對外的態度絕對不會一致。」
如果他真是禽獸，夏洛特不該早就知道了嗎？她會看不透一切的端倪嗎？
不過即使夏洛特擁有傑出的腦袋，她終究只是凡人。他是她忠實的好友；他的妻子與她不過是點頭之交。英古蘭夫人沉默的敵意不會影響到她的看法嗎？換作是莉薇亞，她很可能會被影響。
「桑摩比夫人，您昨晚才說英古蘭夫人可能是離家出走，現在您又把她描繪成婚姻裡的囚徒。」
「這兩種可能性都存在。我們搜遍大宅，不是為了檢查客人的家當，而是要尋找她是否留下與自身命運相關的線索。」
「她的命運？您認為她出了什麼事？」
「若是令妹沒有離家，妳的雙親會如何對待她？」桑摩比夫人問道。
莉薇亞覺得自己下巴鬆了。「您認為英古蘭夫人就像羅徹斯特先生的妻子那樣，被關進閣樓裡嗎？」
「誰是羅徹斯特先生？」艾佛利夫人問：「我為什麼沒有聽說過這等惡事？」
「卡洛琳，那是小說角色。他把發瘋的可怕妻子關進閣樓，同時想娶別的女人。」桑摩比夫人又對著莉薇亞說：「我們都知道英古蘭爵爺已婚，至少他不會與令妹重婚。」
莉薇亞差點忍不住把嗓音提高八度。「您為什麼總是要扯上舍妹？」
「所有事情都能牽連到她身上，因為她是很合理的動機。仔細想想。英古蘭夫人與她名聲掃地是否有關？如果不是蕭伯里太太帶頭，英古蘭夫人會不會策動蕭伯里先生的家屬去抓姦？英古蘭爵爺是不是因為認定自己該替夏洛特．福爾摩斯小姐平反，而使計懲罰他的妻子？」
「我已經不想繼續評論兩位夫人的想法有多麼荒謬，把人關起來可沒有那麼輕鬆！」莉薇亞曾經試著在她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故事中加入這類情節，但問題立刻浮上檯面。「他要拿什麼餵她？誰替她清理便盆尿壺？他要如何阻止她尖叫，又不至於悶死她？」
一聲尖叫劃破平靜的午後。
莉薇亞嚇了一跳。兩名夫人疑惑地看著彼此。尖叫聲再次竄起，是男性的聲音。三人拎起裙襬，跑了起來。
沿著下坡的小徑，莉薇亞一會就看見那名男子——說是男孩比較貼切。十多歲的少年身穿黑外套和長褲，是屋裡的僕人。
他跪在地上，看見三名女子朝他前進，他搖搖晃晃地起身，勉力開口。
「她——她——」他吞吞口水。「她在那裡，她在裡面！」
他指著左側蓋著雜草的土堆。
「誰在裡面？」艾佛利夫人詢問。
可是男孩抖到說不出話，像是舌頭麻痺了似的。
莉薇亞望向土堆。「那是冰窖嗎？」
「我想是的。」桑摩比夫人沉著臉。
她們在土堆北側找到出入口，厚重的門沒有上鎖，是用門本身的重量壓在門框上。莉薇亞費了點勁將門拉開。
她到底在幹嘛？她應該要陪著那個嚇壞的可憐男孩。她為什麼要一頭栽進讓他逃竄慘叫的地方？
他口中的「她」又是誰？
三人穿過三間儲藏室，一間比一間還冷。第二間聞起來像是骯髒的廁所。莉薇亞皺起臉。冰窖裡為什麼會瀰漫如此令人不快的氣味？
第三間儲藏室面積不小，兩側牆上裝設燭台，架子擺滿各種需要低溫保存的食材。一台手推車橫躺在地，翻倒的牛奶往四周漫流。
幸好這裡只聞得到牛奶和冰冷的氣味，沒有腐敗的臭氣。
她們繞過那灘牛奶，走向最後一扇門。
房裡比莉薇亞預料的還要明亮——提燈放在裡頭，左右和後側各有一座燭台。冰窖上方是拱形天花板，窖口比地面高出一呎。
還是沒有任何異狀。
「所以說……他擱下手推車，打開這扇門，點燃蠟燭。」莉薇亞聽見自己這麼說。
她沒有繼續接近冰窖，感覺血液漸漸凝結，血管裡的熱氣不斷流失。
「一點起蠟燭，他一定是走到冰窖邊緣，往裡頭一看。」艾佛利夫人的聲音猶如耳語。
她的姊姊接著說道：「接著他衝出去，撞倒了手推車。天曉得他是不是還在外頭尖叫呢。」
莉薇亞打了個哆嗦——不只是因為從每一根骨頭裡鑽出的恐懼。冰窖周長至少有十呎，深度大概差不多。裡面裝了多少冰磚？兩噸？三噸？她的吐息化作陣陣白煙。
「要不要——」艾佛利夫人用力吞嚥。「要不要一起靠近看看？」
她們一點一點地靠近，彷彿眼前是懸崖峭壁。映入眼簾的是積在冰窖另一端的木屑，用途是分隔每一塊冰磚。
接著是一隻伸出的手。
是「她」的手，雖然還不知道她是誰。
莉薇亞倒抽一口氣。她也好想轉身逃跑，但她的雙腳帶著她前進。
最後，三人站在冰窖邊緣，低頭凝視英古蘭夫人——英古蘭夫人的屍體——躺在木屑上頭。
有人拍拍莉薇亞的手，她才發現自己正揪著桑摩比夫人的袖子，寒氣深入每一根手指。
「好吧。」艾佛利夫人的嗓音低沉又刺耳。「我猜這個地方確實和瑞士一樣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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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想像就讓她打了個寒顫，彷彿寒冬已經降臨。
她努力占有午後僅存的暖意、靜謐的樹林。太陽還在半空中，慷慨地散發光芒。但她的心思不經意地轉往另一個秋日，另一處漂亮的莊園。
莫頓克羅斯療養院。要是貝娜蒂這個姊姊不是瘦得像竹竿，她肯定和夏洛特像極了。幽閉在家的生活縱使不怎麼理想，但至少還算安全穩定。雙親硬是把她移到別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