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代身體書寫,直視污穢之物,探觸成長暗角
備受矚目的新銳作家林文心首部小說集《遊樂場所》周芬伶:「挑戰讀者的潔癖。」
劉梓潔:「為成長小說立下新定義:成長是一場污穢的遊戲。」
馬翊航:「極度緻密的點描之下,顯然有當前難得一見的感通與強悍。」
《遊樂場所》收入八篇短篇小說,題材聚焦女性身體與情慾、無法言說的私密經驗,小說看似日常卻充滿不安感與戲劇性,想像豐沛,文字獨特,張亦絢形容:「『乾』,通常是負面的,但林文心卻把『乾』寫到極致,變成卓然成家的美學。」
「赤裸的、骯髒的、粗糙的,皆是妳。」——〈遊樂場所〉
開篇與小說集同名的短篇〈遊樂場所〉榮獲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獎二獎,聚焦狹窄浴廁空間,描述年輕女子在窺視與被窺視下,自從情慾甦醒之後,陷入狼狽且骯髒、羞愧而快感的屎尿大戰。獲台北文學獎的〈淨女〉,從小被母親教導經血不潔並且要求手洗內衣褲的女子,因而產生潔淨緊張,養成在女生宿舍偷窺他人洗衣內容的習慣,……刺青男體也刻劃滿腹心事的女子、被消音的女子、過度清潔的女子與過分自責的女子,李欣倫認為,「她們從小被教導清潔自己,但成長過程卻反覆被幽微的暴力弄髒,不僅來自於父權的口沫和拳頭,成年女性也不自覺加以規訓,……究竟,這是誰的遊樂場所?」
馬翊航專文推薦——
「重重環繞『私密』與『不慎露出』的故事與心結,隨著閱讀的逐步推進,似乎顯現了小說家的某種任務與職責。她來擦拭,她來掃除,她來追問。在極度緻密的點描之下,顯然有當前難得一見的感通與強悍。」
作者簡介:
林文心
1994年夏生,台中北屯人,臺大中文所博班在讀。曾獲林榮三文學獎小說組二獎、台北文學獎小說組優選、台中文學獎小說組佳作等。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李欣倫、周芬伶、張亦絢、楊佳嫻、劉梓潔 一致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列)
此書關於潔與不潔。滿腹心事的女子、被消音的女子、過度清潔與過分自責的她們,從小被教導清潔自己,但成長過程卻反覆被幽微的暴力弄髒,不僅來自於父權的口沫和拳頭,成年女性也不自覺加以規訓,職場的苛薄語及垃圾話,讓無法滌淨的女身,被話語洗得更加不潔,成為污穢標籤,血腥毛邊。修辭變幻,象徵膨脹,女性衛教的曖昧與侷限,身體情感史的斑駁與暗面。家族傳承的衛教不是教導妳如何清潔,而是要警告妳不要弄髒世界。
於是,眾女身撤退到浴間、廁間和洗衣間,淌出淚水汗水體液經血,透過自我校正般地徹底清潔,沒有歡愉,唯有戰慄。究竟,這是誰的遊樂場所?——李欣倫(作家)
確實是「奇葩」且難評的作品,挑戰讀者的潔癖。作者在人物與行動細節處理上鮮明生動,有血有肉,聚焦於一人一事,因集中描寫而得到強力效果,屎尿不是重點,而是情欲失控者的「退嬰化」表現,「肛門期」與「性蕾期」混亂的窘境,彼時,性器即排泄器,排泄與快感不分。由這篇作品,也可看出女性與情色書寫的困境,邊緣女性想殺出死路時,竟然開出一條「屎路」,令人感到淒寒。——第十六屆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獎評審周芬伶(東海大學中文系特聘教授)
我同意這篇的主題一點也不宏偉,但即便是小題材,作者完全沒有偏離主題,達到集中托高的效果。排泄被寫得有點色情又有點好笑,很少能讀到將排泄與女性成長過程的情欲啟蒙、禁忌、摸索結合在一起的作品,有其特殊性。而且,作者把廁所比喻為遊樂場所,也非常有創意。——第十六屆林榮三文學獎短篇小說獎評審范銘如(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特聘教授)
讀《遊樂場所》,我總有種進入千年老妖異世界的奇特感:生冷、生硬又生輝——寂寥的深處冒著古怪的泡沫,恐怖的裂縫滲出慶典的霓虹。性與非性、肉身與反肉身、女與反女,辯證出現。「乾」,通常是負面的,但林文心卻把「乾」寫到極致,變成卓然成家的美學。如同西西〈像我這樣一個女子〉問世時的驚悚,或如從《班尼的錄影帶》開始就以批判與預知,重構殘酷的漢內克。無論就小說或性別,這條林文心開出的「血路」,奇妙地並置了本質的激進與反本質的顛覆。——張亦絢(小說家)
只有你一個人記得,還可以稱做記憶嗎?替一個人的身體染過顏色繡出心願,可以算親密關係嗎?還沒退冰完成的,是屍體還是靈堂外的人生?我們應該珍惜的,是一顆偶然的草莓,還是手指上溫存共生的水泡?林文心在小說裡以她銳利的眼、冷截的文字,重構這微溫但大謬的世界。——楊佳嫻(作家)
林文心的《遊樂場所》標誌出新世代的身體書寫,也為成長小說立下新定義:成長是一場污穢的遊戲。以身體作為記憶的載體,既以下半身接地氣,也以大腦在夢境與記憶中來回遊走。林文心直視污穢之物,探觸成長暗角,匯聚排不出來的碎便、揮不去的記憶碎片、硬不起來的男友,透過書寫,淨化糞便與經血,也進化書寫之術。——劉梓潔(作家、編劇)
名人推薦:李欣倫、周芬伶、張亦絢、楊佳嫻、劉梓潔 一致推薦(依姓氏筆畫排列)
此書關於潔與不潔。滿腹心事的女子、被消音的女子、過度清潔與過分自責的她們,從小被教導清潔自己,但成長過程卻反覆被幽微的暴力弄髒,不僅來自於父權的口沫和拳頭,成年女性也不自覺加以規訓,職場的苛薄語及垃圾話,讓無法滌淨的女身,被話語洗得更加不潔,成為污穢標籤,血腥毛邊。修辭變幻,象徵膨脹,女性衛教的曖昧與侷限,身體情感史的斑駁與暗面。家族傳承的衛教不是教導妳如何清潔,而是要警告妳不要弄髒世界。
於是,眾女身撤退到浴間、...
章節試閱
〈遊樂場所〉
清晨的時候,意識比身體和鬧鐘更早醒來,首先臉頰感受到棉布枕套乾淨柔軟,然後是熱,好熱。
設成定時的冷氣大約在幾小時前停了,眠夢之中暑氣滲進房間、爬上床鋪,周身皆是糾纏。日曬不強,其實也沒有那麼難於忍受,但終究無法忽略,毛孔微張彷彿已經滲出汗了,又好像還沒,在將醒未醒之際,什麼都沒法確定。
還在掙扎的時候,記憶擅自召喚一件遙遠的事。
那是仍有天光的夏日傍晚,從圖書館步行到公車站牌,站定以後,妳撫平襯衫皺褶,與等車的人一起眺望馬路遠方。腹部傳來輕微躁動。起先不太嚴重,是那種,彷彿幾個呼吸以後就要離開的疼痛,尚可忍耐;然而上公車以後,妳發覺並非如此:絞痛逐漸刺穿肚臍,流竄皮膚,召喚出手臂上一陣陣的雞皮疙瘩,寒意像特效電影裡有毒的水銀,忽然之間就包覆全身。
公車搖晃城市,天色近晚。妳發覺自己需要廁所。現在,此刻。
按鈴,下車,老公寓仍在二十分鐘之外的地方。直直穿過馬路推開玻璃大門進入連鎖咖啡店,空調撲襲而至,妳尤其感受到嘴唇冰冷,一群戴著鴨舌帽與綠圍裙的店員在櫃檯之後,沒有人抬頭。妳悄悄地找到廁所,閃身進入。
是蹲式馬桶。在走道底最後一間,地面鋪有深色磁磚,妳把提包掛上門後掛鉤,紫色塑膠門的下方留有空隙,關門時,接合處發出一道長而高亢的哀鳴。
如果可以,真希望自己不要發出聲音,於是努力控制下身肌肉,但在擠出屁聲的瞬間,妳終究只能承認:真是別無他法。然後暗暗期待其他廁間再無他人,至少目前沒有聽到聲響。水便洩出的同時,妳百無聊賴地張望打量。
右側角落擺有馬桶刷,滾筒衛生紙的份量相當足夠,正前方貼有標語「請小心軽压」,為了貪圖方便把「輕壓」寫成了簡體字,好懶惰的店員,妳想。接著妳又想:味道好臭。
過程結束得很快,但事情就發生在快要結束的時刻。
站起身時,妳看見,紫色塑膠門下探出一對手掌。
那是什麼意思?
那時妳的窄裙仍然掛在腿間,衛生紙正抽到一半。花了太多的時間去反應,才想像出門外可能的畫面:應該要有一個人,屈身趴下,手掌撐地,眼神向內凝望。
眼神向內,望向妳正排泄的地方,聞盡妳產出的一切氣味。
那人會看見什麼?已經看見了什麼?是肉色的,妳臀部與腿根的完整形狀;還是褐色的,妳如水般的糞便落入馬桶的那個瞬間?
彷彿察覺妳的視線,那雙手掌匆匆抽回,接著妳聽見急促短暫的腳步回聲。廁所不大,不過一瞬,便再度回歸無聲,剩下滿室臭氣。此時此刻,馬桶之中仍然漂浮妳的水便,妳尚未清潔下身,雙腿跨在蹲式馬桶兩側。既想拉上窄裙開門狂奔,又渴望拿出濕紙巾、仔細擦拭肛門。
鬧鈴在此刻響起,妳終於張開雙眼,翻開棉被甩去一身溽氣。那場窺探已是多年前的舊事,此時的妳裸身走進浴室,準備淨身。
*
週間白日平穩明亮,妳穿上套裝坐上公車來到圖書館,打卡以後坐進櫃檯,八點準時開館,大學生緩慢來去。隨著時間妳逐漸認得其中幾張臉面,其中一對日日在九點半進館的情侶,女孩皮膚白嫩,留有長軟帶捲的黑髮,髮絲隨著步伐左右晃動,牽住男孩的手姿態顯得特別招搖,惹妳討厭。
這份工作有許多讓妳著迷之處,像是館中冷氣,聞得出灰塵的老舊味道,那是從木質桌椅散出的氣味,呼吸道涼爽乾燥使妳感到無比安全;又或是廁所,學校請有清潔公司一天掃上兩次,清潔大隊每隔四小時消毒刷地,補充衛生紙,這裡甚至比妳公寓裡的浴室還要透亮整潔。
時常困坐公寓馬桶。事實上,多年前看見地面那雙手掌後,閉結阻塞逐漸成為日常。直到妳找到了那間位於五樓的殘障廁所。
五樓是特殊書目存放區,讀者必須換證寄物才得以進入,書庫存有百年以上的珍本,自日治時代便存於此處。它們被逐一編碼縮微,要調閱必須填單詳述理由,所有書籍皆不得借出館外,其中某一部分甚至不允許掃描或者影印。
書庫的冷氣比哪裡都還要冷,是為了保存書籍。若館員要使用專屬電梯直達五樓,必須感應員工鎖扣。而當妳每次踏進這裡,外套下的手臂肌膚便因為冷氣泛起陣陣戰慄。珍本書庫設計成長形空間,那間殘障廁所就在靠左最深處的角落,如此寬敞、乾淨,坐上馬桶不用三分鐘,妳便感到順暢健康彷彿毫無任何排便問題。廁所之外是一層又一層幾乎無人聞問的原木書架,在馬桶上的這三分鐘裡,妳就處於宇宙森林的中心,清靜原始而荒涼。
直到那對情侶闖了進來。
除了開館時分,妳還見過那對大學生情侶一次,就在五樓書庫殘障廁所的門前。
那時妳來到五樓,尚未來得及走近,便看見暗紅色塑膠門從旁滑開,男孩右手環繞女孩肩膀,溫柔甜膩毫無壓抑,那樣地走了出來。
途中,男孩挑起女孩耳邊翹起的細髮,他們私語不斷,緩步走遠。留下妳一人。當妳走近廁所門前,其中的腥臭已經相當隱約,深灰色磁磚地面上留有水漬。那時妳才明白,曾經有過一次,妳安詳坐在馬桶上方,門把突然地晃動並且傳來細碎人聲,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時妳如此地驚慌,只能僵坐原地瞪住把手,動彈不得。排便才到途中,窄裙與內褲卡在膝蓋,突然就開始發抖,眼看下身衣物就要滑落,而廁所地板殘有積水,使妳恐懼。門把晃動兩下以後再無動靜,等待許久,妳半裸地猶豫著,像是弱小動物藏住呼吸、判斷獵食者是否遠離,最後仍是小心翼翼放下警戒,完成一切流程,迅速沖水清潔然後離開。
妳沒有看見是誰轉動了妳的門把。但那時,看見他們勾肩搭背朝妳走來,妳突然無比明白,就是他們。
靠近的時候,女孩抬眼,妳們對上視線,然後轉開。
此後,妳便拒絕奔赴五樓廁所,糞便逐日堆積,隨著步伐於體內晃動,公寓馬桶上妳費盡力氣漲紅雙頰及頸脖,卻只能夠擠出幾顆石礫般的碎便,漂浮於水面,惡臭溢出了浴室門外,在臥房之中徘徊不去。
那些時刻提醒妳曾經躺臥病院的母親。她終日無言坐臥病床,任由看護阿姆沉默俐落地更換糞袋。靠窗的床位能夠看見灰色蒼白的斜陽,妳的童年就在床頭椅上,看著她,看著夕陽。隨著天黑,皮膚深黃的阿姆告別醫院花園裡的男女同伴,來到病房領妳回家,洗澡。
困於便秘的日子裡,反覆出現一個夢境是這樣的:於晨光之中妳看見那對情侶,男孩手持剪刀正在一撮一撮地削去女孩的長髮;而她周身赤裸,光潔的背側對妳。身形線條很是清晰,在這當中特別明顯的是每束髮從背脊落下的弧度,畫面親暱煽情但維持安靜,光線明亮,瘦長男孩動作優雅流暢越剪越快,長髮不停落地,接著他手中的工具不知何時換成刮刀,翻轉著角度滑過女孩的頭顱。
於是女孩獲得一顆光滑明亮的頭,妳的目光跟隨男孩手掌,看見指尖撫過女孩後腦(毫無黑點般的細小雜毛)、頸脖、乳房、腹部以及臀部,她的臀肉沒有絲毫色素累積,是同樣柔嫩的色澤。情慾隨著男孩的手指遊蕩,徘徊於女孩肉身。回過神來他們已經消失,妳發現自己獨自坐在五樓殘障廁所馬桶上,眼前滿地落髮,內褲上頭黏有黃液、跟著窄裙懸掛膝蓋。
清醒以後的羞辱感受脹滿早晨,隱隱約約地,妳思索自己或許該去買些更寬鬆的內褲,因為此刻那布料正緊緊纏住妳的胯間,一夜混雜的夢境最後濃縮成為下身暗潮,黏膩、不適、駭人。
清晨時刻妳清洗自己,從頭到腳,不再感到乾淨。
〈遊樂場所〉
清晨的時候,意識比身體和鬧鐘更早醒來,首先臉頰感受到棉布枕套乾淨柔軟,然後是熱,好熱。
設成定時的冷氣大約在幾小時前停了,眠夢之中暑氣滲進房間、爬上床鋪,周身皆是糾纏。日曬不強,其實也沒有那麼難於忍受,但終究無法忽略,毛孔微張彷彿已經滲出汗了,又好像還沒,在將醒未醒之際,什麼都沒法確定。
還在掙扎的時候,記憶擅自召喚一件遙遠的事。
那是仍有天光的夏日傍晚,從圖書館步行到公車站牌,站定以後,妳撫平襯衫皺褶,與等車的人一起眺望馬路遠方。腹部傳來輕微躁動。起先不太嚴重,是那種,彷彿幾...
推薦序
洩漏的衛生股長——閱讀林文心《遊樂場所》
馬翊航(作家)
小學四年級某天週六下午,我邀兩個要好的女同學到家裡玩。進門後,女孩們端坐在光潔的客廳,媽媽正要端水果出廚房。突然一股尿意,我夾著大腿移向二樓廁所,但尿液實在止不住,剛上樓梯就一口氣放了出來,染濕了黃色休閒褲。我卡在一樓與二樓中間,褲子吃了大水,沉沉地要下墜。我不知怎麼管理表情,只能朝著(驚嚇過度的)女孩們傻笑——
初讀文心《遊樂場所》諸篇,很難不去想到一坨一坨與不潔、羞恥、體液相糾纏、近乎奇觀的膠著記憶,即使忍住不去描繪(或自爆),身體顯然也用它的方式記住了。漏尿事件當時也在場的父親,合理地對我槌下一句:「丟不丟臉!」三十年後裡重述此事,不免也是丟臉的。丟是喪失,臉是形象,《遊樂場所》是諸多關於喪失與形象的故事,但也如便器般,接下了生活中關閉又不慎走漏的記憶。我在小學時當過學藝股長、風紀股長、副班長,卻從來沒有當過衛生股長,顯然我不是個與「衛生」連結的孩子。誰能當上衛生股長呢?此指派或遴選,有其邏輯與期待;「股長」是同學,也是整潔秩序內的環節,但這個「人」所引發的清潔行動,也不免使人有種便祕感:看似比學習次要,卻更是校園生活的一種核心。
同學,下面結塊囉
不潔的威力,會以最細小的方式,引起各種過敏反應。瑪麗.道格拉斯在《潔淨與危險》裡,提及某些瑣碎的「微型禁忌」(例如杯子的損痕會引來病菌),尋常作用在日常生活的分類系統。極端的像薩拉馬戈的《盲目》,在所有人都染疫失明、粗暴地被隔離後,小說使人幾乎可嗅聞地,揭發失能群聚生活後「骯髒」之擴散。文心的〈淨女〉裡,有一條女宿生活的隱形規則:內褲放到公用洗衣機裡洗很噁心。學生時代在男宿生活時,我從未思考過此一內褲問題(果然不是衛生股長的料),但諸多「公私之間」與「你怎麼知道那裡有什麼」的隱憂隱喻,共同繞出了文心小說中絕妙的戲劇性與不安感。
這些流出流不出的難言之隱,月經小組近年有顏訥的〈經血旅行指南〉,便祕小組早有〈紅玫瑰與白玫瑰〉的孟煙鸝。寫下身體之隱私與失控,並不全是解放污穢,也不只是擁抱秩序,大部分的狀態是:它們結塊了。這種「核」對(硬塊、突起、纏繞不去)與「整」潔(面對、壓制、被搞弄)的感覺,反覆突起冒出於全書,例如〈遊樂場所〉的糞尿、〈鳥事〉的指間汗皰疹、〈姊姊〉的乾燥陰部、〈淨女〉的分泌物⋯⋯我想起阮慶岳的《山徑躊躇》,小說女主人公在性愛中途,落出一顆細小的屎塊,她需要感覺羞恥,卻不禁去想那與歡愉與鬆懈之間的張力,房間外的花園,似乎以異樣的途徑在愛的腸道中徘徊許久,深情結晶。文心大概不是古典的精神/體液學說的復興者,但奇怪那些心靈狀態就跟體內管道一樣,會排除、堆積、纏結,也會逆流。不是幽靈,反而的的確確就是毛球、糞塊、石灰垢、蛋白露。也許比起廁所中遮掩恥聲的貼心「音姬」,她更要成為錄音姬、擴音姬。〈遊樂場所〉看似是在公共場所尋覓優良放屎點的故事,但小說中層層疊疊的私/處與體感細節,也是諸多(不)快感的遊戲與幻影。最後,那不管怎樣還是弄髒了的女主角放聲哭泣,儼然是公廁版的〈古都〉了(——體液——要落就落——)。公廁門板下似有陰風徐來,我們若是精神上的便祕者,這本小說又還要導引、推出哪些祕結(pì-kiat)?
非即時性遊戲
同樣是第一本小說作品集,《遊樂場所》也使人聯想起郝譽翔的《洗》。兩本書開篇都是與小說集同名的短篇(關於水、日常、性、秘密),其他篇章則有層層的出逃與失蹤。浴廁房間不是罕見的主題,有趣之處在文心把時間如同其他結核之物,放進去一併摩挲。〈銘心刻骨〉中有一間預約制的刺青工作室,以及一間小廟,兩者都像願望與秘密發酵的甕,刺青、寫作、擲筊幾種原本透明度不一的「傳訊」行為,也被放在一起搖晃。撞擊出來的熱鬧,就像小說最後神明眼前的那場人生戲劇。在〈鳥事〉裡,文心寫佛堂有菩薩在,讓房間失去了時間。時間在她的小說中一如活物,〈銘心刻骨〉中是心願與時差,〈造句練習〉裡是重複與分割,〈有喪〉裡是儀式與軌跡——人是「被遊戲」的,記憶不在現場,她要寫出那鋸齒狀的先來與後到。
閱讀《遊樂場所》的八篇短篇,另一種遊戲在於兩兩配對。除了〈鳥事〉內的雙軌敘事,篇章之間同樣適合製造彼此的通道(我的組合是〈淨女〉配〈遊樂場所〉、〈有喪〉配〈鳥事〉、〈造句練習〉配〈銘心刻骨〉、〈姊姊〉配〈哀琳〉)。人物與人物、人與物的自由聯繫,也會有另一種趣味。除了反射出選篇、編輯上的講究,也呼應著全書關於內/外、彼/此、是/非的流動與滴漏。其中〈造句練習〉是我特別喜歡的一篇,小說罕見地使其中某個人物的名字,每次出現時都附上括號,以收納名字「原來的」發音。括弧的障礙形成提醒,這是失蹤的記號。使得表面上醒目的「受困」,有機會挪移到抽象意義的匱乏與對決。〈銘心刻骨〉則以刺青與草圖,在相較其他篇章更清淡的故事,暗示了其餘同樣關鍵的主題:生活方案的敗陣、恥感與行動的角力。重重環繞「私密」與「不慎露出」的故事與心結,隨著閱讀的逐步推進,似乎顯現了小說家的某種任務與職責。她來擦拭,她來掃除,她來追問。在極度緻密的點描之下,顯然有當前難得一見的感通與強悍。
不得不說是受文心啟發,我去追想那件漏尿事的後來:除了被責罵、自己清洗,忍著(或忘記)尷尬繼續與女同學完成下午的遊戲與功課,之後我怎麼安慰自己的羞恥?我的父親怎麼安慰他對兒子「無能」的困惑與憤怒——雖然有點想不下去,有點遭遇障礙,但那不就是〈鳥事〉中的一句,幾乎是寫作的隱喻:「太麻煩了,誰稀罕為了吃到這樣一小點的果仁,而大費周折?」
瑪格麗特.愛特伍的短篇小說集《跳舞女郎》,最後一篇叫〈出生〉,是一篇關於分娩的故事,幽深之處如語言與生命的遞送與交接,具體之處也落在生產灌腸之必要。世俗、流動、堅固與詩意,正像文心的小說。愛特伍最後的句子是這樣的:「後來的日子裡,珍妮自己開始順著全新的詞語漂流,她的髮色慢慢變黑,她不再是過去的自己,而是,漸漸地,成為另外一個人。」
洩漏的衛生股長——閱讀林文心《遊樂場所》
馬翊航(作家)
小學四年級某天週六下午,我邀兩個要好的女同學到家裡玩。進門後,女孩們端坐在光潔的客廳,媽媽正要端水果出廚房。突然一股尿意,我夾著大腿移向二樓廁所,但尿液實在止不住,剛上樓梯就一口氣放了出來,染濕了黃色休閒褲。我卡在一樓與二樓中間,褲子吃了大水,沉沉地要下墜。我不知怎麼管理表情,只能朝著(驚嚇過度的)女孩們傻笑——
初讀文心《遊樂場所》諸篇,很難不去想到一坨一坨與不潔、羞恥、體液相糾纏、近乎奇觀的膠著記憶,即使忍住不去描繪(或自爆),身...
目錄
推薦序 洩漏的衛生股長——閱讀林文心《遊樂場所》
遊樂場所
銘心刻骨
鳥事
造句練習
姊姊
哀琳
淨女
有喪
後記
推薦序 洩漏的衛生股長——閱讀林文心《遊樂場所》
遊樂場所
銘心刻骨
鳥事
造句練習
姊姊
哀琳
淨女
有喪
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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