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8 禁閉要求
「您的劍馬上要壞掉了。」埃爾默低聲說道，「我聽得出來，先生。您很英勇，但這裡提供的武器太過脆弱，您似乎忘記了這一點。」他將鐵鍋一扭，斷口的金屬刺入獸爪，蛇鬃獅猛地收回爪子。而健壯的後勤趁這個機會將倫納德向後一拉，兩人迅速脫離危險區。
「你不明白！」倫納德咆哮道。貴族戰士將劍往廢墟的石柱上一砍，劍的上半截直接飛了出去。他觀察斷劍片刻，隨即又要上前。「是我一開始判斷失誤，導致了戰力分散。我有責任，你聽著──我有責任解決這個！」
「不，現在我們的首要任務是保存體力。」指揮氣喘吁吁道，身上染滿鮮血。「如果這真是戰場，面對不可能戰勝的敵人，硬拚並不明智。還有那個後勤，埃爾默是吧？不要擅自行動！這次大家都理解，但軍規就是軍規，沒有第二次了──」
他話還沒說完，逃離已久的另一位後勤終於到場。
奧利弗渾身塵土，看起來依舊像在逃跑。他屁股後面正跟著一大團煙塵，裡面透出一個和蛇鬃獅差不多大小的黑影。
「救命啊！」奧利弗努力讓自己聽上去更驚恐些，目光直接投向尼莫。
「見鬼，都給我後退！」指揮一聲尖叫，直接爆了髒話。「奧利弗．伯恩，操你的──」
蛇鬃獅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它瞄準了隊伍裡最為矮小瘦弱的海登，直直向對方撲去。倫納德沒有猶豫，直接將小個子護理向後一推，一隻手直接頂進蛇鬃獅嘴巴，斷劍向蛇鬃獅頭上的主蛇刺去。
但疼痛比他想的還要劇烈，主蛇又十分狡猾，這一擊僅僅劃傷了蛇鬃獅的臉，留下一道深深的血口。被推到旁邊的海登沒有躲避，他咬著牙將一瓶麻痺藥水投擲向蛇鬃獅。儘管它根本不可能放倒這隻龐然大物，拖延半秒倒是做得到的。
藥水滲入蛇鬃獅臉上的傷口，那野獸咬合的動作停滯片刻。海登拚命扯出倫納德的手臂，剩下的戰士軟著腿再次頂上。勉強又撐過了一波攻擊。
「收縮陣型，快！伯恩那個混球到底引來了什麼──」
這句話像是帶了咒語。奧利弗漂亮地摔了一跤，整個人幾乎被煙塵淹沒。那個黑影極為明顯地伏下身體，一個標準的攻擊動作。
而那個面孔格外出色的護理瞬間失控。
「天吶，奧利！」尼莫喊道，不顧危險地脫離隊伍，向前衝去。
腦海裡想像著監視晶球的監視畫面，尼莫勾勾嘴角。
在隊友和監視晶球的觀測死角裡，他偷偷給了蛇鬃獅一腳。如果他沒有看錯，奧利弗方才依靠煙塵的掩飾，直接將另一隻巨獸擲了過來。他可以幫自己的戀人校準一下目標。
蛇鬃獅頓時被踹得失去平衡，喝醉酒似地後退幾步。剛好被撲過來的另一隻巨獸壓得正著。而那隻巨獸撲過來的動作稍顯怪異，像是活活被人扔過來的。不過眼下沒人有心思去計較這個。
「塵暴蛇獴。」指揮喃喃道，沒工夫再去關心那兩個莫名其妙的輔助人員。「是……是的，既然養了這麼多蛇鬃獅，學院肯定也養了這些東西來控制……」
塵暴蛇獴似乎有點懵。它暈頭暈腦地甩甩腦袋，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坨新鮮的美食上。於是它做了大部分生物都會做的事情──欣慰地直接下嘴，咬上蛇鬃獅的鬃蛇。
蛇鬃獅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哀鳴，兩隻巨獸瞬間纏鬥在一起。
「怎麼來得這麼慢？」尼莫跑到摔倒在地的奧利弗身邊，假裝檢查戀人的傷勢。
「它不肯攻擊我，我就差在它面前跳踢踏舞了。」奧利弗在塵暴蛇獴揚起的煙塵中咳嗽兩聲。「最後我只能揪它的鬍子……揪掉第五根的時候，它才正式生氣。」
「……辛苦你了。」尼莫同情地拍拍奧利弗的肩膀，將對方架了起來。
塵暴蛇獴此刻終於把蛇鬃獅按倒在地，它開始啃食蛇鬃獅頸子上的鬃蛇，喉嚨裡發出愉悅的咕嚕。在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倫納德拖著血肉淋漓的傷臂上前，閃電般斬下了主蛇，飛快地拖回了隊伍。
蛇獴白了他一眼，繼續低頭歡快地享受下午茶。所有組員沉默地聽了接近二十分鐘的咀嚼聲，塵暴蛇獴終於把蛇鬃獅的鬃蛇徹底啃禿，它滿意地打了個嗝，慢吞吞地離開。
「你們兩個，不及格，並且嚴重違規。」
將主蛇的頭顱交給了主持的教授後，攻擊人員們飛快打完了給輔助人員們的評分。除了兩位幾乎毫髮無損的組員，其餘人都去了校醫院。
評分採取公示制，只不過隱藏了評分人的名字。
海登．維爾赫姆得到了一百分的滿分。看來他那位瘦弱的室友至少不用再擔心來自倫納德的輕蔑，尼莫欣慰地想道，並無視了自己血淋淋的三十分。
奧利弗更慘，只有一個可憐的十分。
他們非常清楚自己的做法會導致什麼誤會，因此在戰鬥結束後，兩人只是遠遠跟在隊伍後面，甚至沒有歸隊。
「一個臨陣脫逃，甚至將危險引回隊伍；一個不服從指揮，當場抗命。嗯？」等他們目送隊友離開，終於抵達出口時，教授冷冰冰地說道。
「奧利弗．伯恩，如果你引回去的是另一隻蛇鬃獅，你們的隊伍整個都會被你一人拖下水，懂嗎？還有你，懷特先生，你們的指揮應該強調過不准輔助人員越界。護理最忌諱在戰場上因為私情抗命。」
「我們……十分抱歉。」兩個人配合地低下頭。
「是，你們沒怎麼受傷，但你們的隊友統統必須住院到明天早晨。」主持教授的表情更臭了。「『抱歉』在戰場上沒有任何用處。聽著，你們兩個，晚飯後去禁閉室各寫一份戰鬥檢討，分析一下自己的問題，敘述出合格人員的應有表現。禁閉到明天早晨，兩位需要體會一下你們的戰友為這次勝利作出的犧牲。」
「好的，教授。」
太陽即將落山。晚餐過後，沒有受傷的學生們繼續在城堡中遊蕩或學習，等待晚課的開始。只有兩人孤零零地向校舍走去，為兩個小時候的禁閉做準備。
「其實還挺不錯。」尼莫突然開口。
「什麼？」
「上學。」尼莫望向被晚霞染紅的天空，「這種生活也……很有意思。」
如果可以的話，他甚至想在這裡待得更久些。這裡的偏見更加銳利，但也更加脆弱。臨時戰友們竭盡全力向目標伸出手的過程中，有那麼幾秒讓他徹底忘記自身的狀況。
「是啊。」奧利弗指尖掠過走廊中的細膩牆壁，這裡的所有事物都透出點溫暖的意思。「我很喜歡這種平和的感覺。」
說罷他用銅製名牌打開宿舍門，躊躇了數秒，隨後撓撓臉頰：「尼莫……」
正在取銅牌的尼莫回過頭：「怎麼？」
「這一切都會結束的。」奧利弗語氣堅定，「到時候我們可以選個類似的地方生活，熱鬧又平和的地方。我說不好，唔……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回到這裡呢。」
尼莫的動作僵硬了幾秒：「……希望如此。」
他的聲音很輕。
奧利弗掩上門，開始給浴池放水。他從衣櫃中拿出一套嶄新的乾淨制服，在床上放好，隨後將髒衣服塞進畫有清潔法陣的髒衣籃。和尼莫不同，他身上倒沒有多少血跡，只不過滿是沙粒和泥土。這會兒他甚至不敢靠向厚地毯，生怕弄髒了那柔軟的織物。
洗個澡，換身衣服後，他們必須在禁閉室湊合一晚了。
克萊門每間學生宿舍都配有兩間私人浴室，且足夠寬闊。奧利弗把自己泡在熱水裡，十分確定自己聞到了新鮮柑橘的清香。他將手放入熱水，攪動幾下，水滴淌過皮膚上密密麻麻的疤痕。
凋零城堡同樣需要保證囚犯的身體潔淨，否則以他們的受傷頻率，大部分死囚會率先死於傷口感染。通常他們只會在下角鬥場後擁有一個極其簡單的清潔咒──一瞬間就結束了，不會有任何感覺，甚至連血漬都懶得給他們清除乾淨。
如今他正整個人躺在舒適的大浴缸中。
奧利弗把手插進濡濕的頭髮，房間的隔音很是不錯。他的耳朵裡除了水聲，其餘聲音微弱至極。而學生們不是在醫院就是在教學區，尼莫又隱匿得很好，周遭的生命氣息接近於無。
彷彿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
儘管理智告訴他尼莫就在隔壁，溫熱柔滑的水仍然急劇變冷，在他的視野中泛出鮮血般的暗紅，不應存在的焦渴突然在口腔炸開。奧利弗皺起眉，用熱水洗了把臉，壓下腦中陰冷的幻覺。
凋零城堡的後遺症沒有那麼快消失。
自己在好轉，這一點奧利弗是肯定的。他不會因為這些陰暗的回憶喪失理智，但這並不代表它們不會讓他感到焦躁。
奧利弗又向水裡下滑了些，將口鼻沉入水面之下，嚴肅地吐出一串氣泡。
他非常專注地發著呆。因此在浴室門被打開的瞬間，奧利弗差點驚得嗆到。
「你在用自己熬湯嗎，奧利？」尼莫倚在浴室門口，身上穿著浴袍，濕潤的黑髮還在滴水。「你洗了快一個小時了。」
奧利弗瞄了眼對方大大咧咧露在外面的鎖骨，又吐了串氣泡才略微坐起身，把口鼻探出水面：「怎麼了？」
「巴格爾摩魯還是跑了，那個混帳。」尼莫聳聳肩，「我能感覺到它正在城堡裡亂飛著呢。」
「放心，你把它染成那個樣子，氣息也封印住了，應該沒什麼大事。」
「希望吧。」尼莫嘆了口氣，但沒有半點離開的意思。
他甩掉室內軟鞋，赤腳走到大浴缸旁，然後稍稍俯下身，用手將奧利弗濕潤的瀏海理了理。
「你的臉色很差。」尼莫的語調很認真，「我就猜是這樣。凋零城堡，對吧？不是第一次了，奧利，你的每一次驚醒我都知道。我不會因為這個就認為你軟弱，或者……」
「我知道你不會。」奧利弗抓住那隻手，按到唇邊。「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就像你不想讓我擔心一樣。」
尼莫沉默了。
「你也沒有忘記『魔王』的事情，不是嗎？尼莫，你在羨慕那些學生，我看得出來。」
「別說了。」尼莫將手抽回，低下頭，與對方交換了一個濕潤的吻。
「好。」奧利弗的呼吸亂了片刻，「讓我們聊聊別的。我想想……關於『技術』這個問題，你到底和倫納德說了什麼？」
他手上一個使力，直接將毫無防備的尼莫拽進了浴缸。
不算厚實的浴袍濕得徹底，尼莫半跪在浴缸中，狼狽地抹了把臉上的熱水。
「『如果把我喜歡他的理由列個清單，那一項絕對在倒數第一』……但這是實話。」尼莫索性扯掉袍子，隨手扔到浴缸外，伸手扣住奧利弗的左手。「偶爾認輸如何？這次讓我來吧。」
「哦。」奧利弗挑起眉毛，眼看對方蒼白的皮膚在熱水的作用下浮出淡淡的血色。「陛下似乎對自己的技術很有自信。」
「嘿，別叫我『陛下』。」尼莫小聲抗議。
「我喜歡這個叫法，尤其是現在。」奧利弗露出一個微笑，心底那片陰暗的空虛被對方的體溫和重量徹底填滿。「我沒有被你的樣子迷惑，我很清楚你是什麼。這樣不是很好嗎？好吧……這不完全是真話。另一種意味上，我的確被迷惑了。」
尼莫愣了幾秒，隨即耳朵又開始發紅。「不管是閱讀方面還是理論儲備，我肯定不會輸給你。我當然有自信──」
他強行將話題扯了回來，耳朵越來越紅。
「你忘了我家的生意？」奧利弗好笑地搖搖頭，「你懂的，旅店那種地方──我可是被迫撞見過各式各樣的現場。上次我失控了，我很抱歉，不過這次……」
「等等，奧利，離禁閉開始只剩一個多小時了。你上回可是──」
「我知道，所以我們的動作得快一點。畢竟這次沒辦法用清潔咒，不是嗎？」
「你……呃──」
「別抓著浴缸邊沿，你會把它抓壞的。勾住我的脖子，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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