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從觀光勝地到復興特區
觀光館：清幽卻不失權力展演的好所在
「臺灣改隸四十年來，官民合力、不屈不撓地進行各項努力，改善各項設施，提升各種文化，殖產興業之進步更為顯著…臺灣為帝國發展南支、南洋政策之源頭，為貿易與國防極為重要的地位…始政四十週年紀念博覽會開催之目的，為介紹臺灣的文化、產業發展現況…網羅開陳各地諸般資料，以資本島之發展……」
——平塚廣義，《臺灣總督府後援 始政四十周年記念 臺灣博覽會》，一九三五
一九三五年十月十日上午九點半，三聲震耳欲聾的煙火聲在臺北的日空中炸裂。籌備已久、耗資近百萬圓的「始政四十周年紀念臺灣博覽會」，正式開幕。
儘管過去臺灣總督府早有多次舉辦主題博覽會的經驗，然而「始政四十周年紀念臺灣博覽會」的重要意義卻是非同小可。
對臺灣總督府而言，邁入一九三〇年代以後的臺灣，無論是在政治、經濟、社會、教育等方面都已經獲得十足的進步，再加上日本帝國積極向南洋發展的國策方向，種種因素都促使臺灣總督府官員們思索籌備大型博覽會的可能。
歷經多次商討，以「臺灣」為名的大型博覽會就此定案。在這場博覽會之中，臺灣總督府為了向國際社會以及日本本國展示殖民地臺灣的統治效果，特別著重呈現統治前後都市空間改變、臺灣人民衛生慣習差異以等角度，藉此突顯殖民現代性的具體成果。規劃此等展示內容的背後，不僅期望以殖民地臺灣的統治經驗，吸引來自日本國內資本家來臺投資，更期待能呼應大日本帝國「南進」國策的目標。
為了讓展示效益最大化，臺灣總督府自然得從長計議。打一九三四年編列年度總體預算時，便要求各地方單位必須將這場空前絕後的大型博覽會列入經費評估；於此同時，臺灣總督府內首曲一指的高階主管也被任命為各項目的負責人，其中，時任臺灣總督府總務長官平塚廣義被賦予重任，擔任本次博覽會的會長，其他重要職責則由內務局長小濱淨鑛、警務局長石垣倉治、財務局長江藤昌之等方別擔任相對應的工作項目。
一九三五年一月，臺灣總督府召開首次「準備委員會」。會中決議將此次博覽會的會場將分為第一會場（臺北市公會堂及公會堂以南小南門前的三線道路）、第二會場（臺北市公園）、第三會場（草山溫泉地）等三區塊，也同步定調沿線的治安、道路、行銷等項目。
沒想到消息一出，立刻引發眾多居住在大稻埕一帶的親日臺灣紳商不滿。包含臺灣總督府評議員辜顯榮、郭廷俊以及茶商陳天來等人皆認為如此重要的時刻，絕不樂見臺灣總督府再次將臺灣人排除在外，幾經討論，決定發起「大稻埕分館期成同盟會」，企圖利用眾多臺籍重要紳商聯名，積極爭取在大稻埕設立分會場。
念在臺灣紳商平日對殖民統治有眾多貢獻，臺灣總督府最終同意此項要求，並以「南方分館」為名目進行展覽。
臺灣總督府之所以選擇讓步，自然有其盤算。
首先，在雙方斡旋的各項條件中，臺灣紳商必須分擔大稻埕展館設置時的相關經費，除此之外，運用大稻埕那渾然天成的漢人生活步調，對於營造「南方分館」的亞熱帶設定，效果可以說是事半功倍，也可藉此回應「南支南洋」的實際情況。若是從博覽會整體空間配置的角度來看，在臺灣人生活的街區裡頭，置入日本帝國邊陲的「南洋」概念，就可以更明顯地區隔主會場（位於臺北市區）和分館的差異性。
各方勢力多次斡旋後，這場號稱大日本帝國統治以來最大型的博覽盛會終於定案，將以臺北公會堂以及三線路南段作為第一會場、臺北新公園為第二會場，另設有大稻埕分會場以及草山分館等兩個主題館場。
但為什麼要特別將博覽會拉至郊區，甚至額外成立「草山分館」呢？
臺灣博覽會會長平塚廣義在《臺灣總督府後援 始政四十周年記念 臺灣博覽會》最前端〈趣意書〉所言，無疑對草山觀光館的定位做了最佳註解。
「應將八景十二勝、以及大屯山、阿里山、タロコ國立公園候補地善加推廣。」
如前幾章所述，歷經一九二三年裕仁皇太子親臨草山、一九二七年草山北投入選「臺灣八景十二勝」，草山在一九三〇年代前期已成為享譽國際的觀光休閒景點。適逢一九三〇年代整個大日本帝國皆籠罩於國立公園選拔的熱潮，臺灣各地方有志之士紛紛響應，接連發動地方型國立公園的請願運動，草山以及鄰近區域自當成為提名對象之一。
然而至於要以何地為名、又要主打什麼獨特的自然景觀資源，著實讓眾人傷透腦筋。為解決此困境，臺北州廳決定以「設置大屯山國立公園」為題，邀請各方專家學者共同研議策略。會議當中除了討論協會未來的走向，許多委員堅信國立公園應該要兼顧綠化（廣泛植樹）與娛樂（設置兒童遊樂場、持續經營公共浴場）的方針，雖再次將草山、北投的發展潛力盤整考量，但最終卻決議將關懷重點放在自然幅員更為廣泛的大屯山彙，包含火山風景、溫泉、登山路徑則為該國立公園的特色。
就這樣，草山分館在始政四十週年紀念臺灣博覽會中，成為大屯國立公園預定地的最佳宣傳管道。
草山分館的設立不僅是奠基於草山、北投原本就有的觀光休閒功能，恰恰好也和一九三〇年代大屯國立公園預定地的風潮有所關聯。可以這麼說，臺灣總督府期望透過臺灣博覽會的機會，讓與會民眾體會殖民統治下的自然景致，「草山觀光館」從建築外觀到室內設計，在在顯示殖民政府對於臺灣自然景致的觀點。
作為臺灣博覽會在草山的唯一展館，「草山觀光館」的建築本體為西洋風格的木造建築，共分為兩層，一樓為展場，開放給一般民眾參觀，二樓則包含貴賓室、寢室以及食堂。除此之外，為了要讓遠赴而來的人們感受大自然的景緻，草山觀光館刻意在館舍的四周種上松苗圃，更沒有設立販賣部，進入展館參觀也無須負擔入場費。
共計二十九幅的全景模型，囊括大日本帝國轄內著名的觀光景點，為了增加展場的多樣性，部分展品甚至加入了光影、雷鳴等聲光效果。
若是從展場動線來看，則更可以感受到來自官方的企圖。
入館後隨及映入眼簾的是獨立隔間的伊勢神宮，內部模型則是由鳥居、玉垣襯托於旁，在長十五尺、寬九尺的神宮模型面前，參觀者將受其靈聖的氛圍所感召。
值得注意的是，草山觀光館裡頭出現一幅名為「未來の大屯」的展示品。細看展品介紹後會發現，果真如其名，這是一個來自未來的大屯國立公園想像圖。在大屯國立公園預定地如火如荼展開的同時，透過展覽的機緣，提前將建構籃圖展示予觀看遊客，可以說是帶有濃烈的宣傳目的。
草山觀光館內各項展品及其名稱
編號 名稱 地點
第一景 鞆之浦朝の景色 瀨戶內海國立公園
第二景 月夜の明石の浦 瀨戶內海、淡路島
第三景 屋島の夕景 丸山、八栗山、屋島山
第四景 國立公園大雪山の晚秋 北海道、大雪山
第五景 初夏の淡水 淡水、觀音山、紅毛城
第六景 春の劍潭及大屯山系の大觀 圓山公園、劍潭、明治橋、大屯山、觀音山、北投街道
第七景 秋の塔山 阿里山、大塔山
第八景 月夜の日月潭 日月潭
第九景 初冬の新高 玉山、阿里山
第十景 臨海道路 東部斷崖、米崙鼻*
第十一景 タロコ峽 太魯閣峽谷
第十二景 鵞鑾鼻燈臺 貓鼻頭、鵝鑾鼻、大板埒*
第十三景 未來の大屯 國立公園候補地大屯山群
第十四景 夏の夜の松島 松島、瑞巖寺
第十五景 雪の橋立 橋立、成相寺
第十六景 秋の嚴島 嚴島、嚴島神社
第十七景 晚秋の大阪 大版城、肥後橋
第十八景 奈良公園の秋色 奈良、三笠山
第十九景 春に霞む京都 京都、清水寺、愛宕、嵐山
第二十景 雲仙 雲仙
第二十一景 阿蘇 阿蘇山、外輪山
第二十二景 霧島 霧島、高千穗
第二十三景 秋の琵琶湖 比良山、琵琶湖
第二十四景 春の日本ライン 木曾川、犬山城、犬山橋
第二十五景 夏の日本アルプス 阿爾卑斯、槍ケ岳、穗高岳、燒岳
第二十六景 日光の秋色 日光、大谷川、神橋、中禪寺、男體山
第二十七景 曉の富士 富士山
第二十八景 伊勢の神域 伊勢神殿、鳥居
第二十九景 大東京の景觀 東京、品川、深川、芝浦
觀光館開放設當日即吸引眾人潮多人慕名而來，。為了因應龐大的流動人次，臺北自動車組合與巴自動車商會特別提供來往「臺北─士林」、「臺北─北投」、「臺北─草山（經由士林）」、「臺北─草山（經由北投）」等不同路線的載運汽車，兩大交通商會還相當貼心地在戶外設置十餘頂帳篷，作為旅客遮陽、避雨之用。
同時，也由巴バス提供十五輛巴士，每十分鐘發車一次，提供團體觀光客前往草山、北投觀光搭乘之用，從如此頻繁的發車數量，不難想像人群洶湧的狀況。
儘管沒有直接性的證據說明所有搭乘大眾交通運輸工具的乘客，都是為了要遊覽臺灣博覽會時期的草山觀光館，但從上述巴士、汽車以及火車多次增加運轉量的角度來看，無疑是想要藉由臺灣博覽會的契機，讓所有來自島內外的民眾一賭溫泉觀光地的風采，更甚者，見證帝國預計建構的大屯國立公園，以及日本帝國統治下另類的「休閒觀光」空間。
中樞：風景好、氣氛佳的黨政集結點
前參謀總長陳誠即將來臺休養，臺省當局已在草山代為備妥住所，又東北剿匪副總司令羅卓英抵臺業已三週，今日前往新竹。
——〈陳誠將軍即赴臺休養〉，《中央日報》，1948.08.07，2版
一九四八年年初，長年投身於沙場的陳誠終於敵不住胃酸過多以及十二指腸潰瘍的夢魘，應聲倒下。消息一出，黨內同志眾聲喧嘩，就連遠在海峽另一端的臺灣省主席魏道明和警備總部司令彭孟緝聽到這項噩耗後，更隨即傳訊表達關切之意，更在信中表示臺灣省政府已選定草山作為休養之地，只供陳誠來臺靜養之用。
面對黨內同志盛情邀約，始終心繫戰局的陳誠仍堅持留守戰場。但陳誠畢竟已上了年紀，戰情緊急的龐大壓力以及永不間斷的策略會議，終究讓這位沙場老將再次倒下，醫官最終只得向陳誠下了最後通牒，要求他應當即刻移往兼顧安全及安靜條件的療養地，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眼見醫官如此堅決，陳誠只得讓步。待取得蔣介石的首肯，終於在該年年末前順利抵達臺灣，並在臺灣省政府的安排下，入住草山上的水利局招待所。
「這裡草山是我一見就歡喜的地方！」
面對眼前幽靜的環境，陳誠直呼這是極為適合療養的所在，身心狀況似乎在瞬間獲得了舒緩，欣喜之情完全溢於言表。
無奈，局勢並沒有留給這位老將太多悠閒的機會。就在陳誠住進草山不出三個月，中國內陸的戰情瞬間惡化，長江以北的國民黨軍隊幾近潰堤，心急如焚的蔣介石再也按耐不住情緒，多次要求陳誠應以大局為重，早些離開草山並著手準備接任臺灣省政府主席的職務。
陳誠終究背離了醫囑。
離開療養所前夕，陳誠若有所思地褪下休養時期身穿的素色長袍，將其工整收入櫥櫃後，便義無反顧地換上歷經無數戎馬的藏青中山裝，最終，駕車驅離草山。
當陳誠再次出現臺灣省政府辦公室，劈頭一句「政治重於軍事」，正式宣告陳誠執掌臺灣省政府的時期。
重返職掌的陳誠除了致力於臺灣省政，亦不忘留心於對岸的國共情勢。歷次寄送給蔣介石的報告中，多次盛讚臺灣是極為安全且具有戰略考量的地點，同時再三強調唯有積極佈署這塊優良的「後方基地」，才是延續反共抗俄大業的唯一途徑。
為強化遊說力道，陳誠甚至親自飛往南京，當面向蔣介石報告臺灣省政的執行實況。沒想到此次南京會唔之後，陳誠這才意識到眼下的中華民國已如風中殘燭般危及，連年的戰事早已讓資源耗損殆盡，無止盡的黨內鬥爭更是讓多半將領意志消沈，若此時中國共產黨大舉進攻，中央政府肯定招架不住。
有了此番意識，陳誠立刻彙整並清點臺灣省政府底下的各處招待會所，同時也要求有關單位加緊腳步進行各建築物的修復作業，就怕稍有不慎會趕不上日後大批的撤退潮。另方面，陳誠也親自選定臺北、草山、大溪、日月潭、高雄、四重溪以及澎湖兩地，打算作為日後蔣介石來臺時的臨時駐用所。
撇除澎湖兩處，臺灣島內六個候選名單看似個別獨立，但它們卻又同時是日治時期就被大量開發的場域，在交通、衛生或是治安本就無虞的前期下，各地又帶有相當程度的隱蔽性，不管要當臨時避難所或是日後蔣介石夫婦的休憩場所都非常適合。而這些地點也成為「蔣公行館」的最初骨幹。
隨著國共和談決裂，戰事衝突再次升級。一九四九年五月上海宣告失守，蔣介石帶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中國，抵達臺灣後隨即發了封電報給遠在廣州的國民黨秘書長鄭彥棻，信中很明確地表示幾經各方思索，除了應儘速將黨內重要決策大老遷至臺灣，更要在草山上設置「總裁辦公室」，作為日後中華民國總體決策核心。
總裁辦公室
過不了多久，諸如谷正綱、陳雪屏、張其昀、唐縱、陶希聖、于右任、居正、馬超俊等黨國大老前後聚集於草山，並住進臺灣省政府為他們配售的新住所。眼見昔日黨內同志紛紛回到了身邊，蔣介石多日來鬱悶的心情終於獲得舒緩，在日記中直呼「這是第三期剿匪戰爭的開始」。
「總裁辦公室」正式運作，象徵草山邁入有別於過往的歷史定位。它不再只是個漂亮的名勝風景地，而是肩負起中華民國反攻號角的中樞地帶。
作為決策核心的「總裁辦公室」，下設「九組一會」，即「設計委員會」和工作性質明確分立的小組。
設計委員會大抵是由大陸時期各派系意見領袖以及親蔣的智慮之士所構成，目的是在進行各項議案的討論時，避免不必要的爭論，且更有效率地提出具體執行辦法；此外，依據各成員專長分別設立「黨務」、「政治」、「經濟財政」、「軍事」、以及「文化宣傳」等六個工作組別，後來又因工作需求增加，增列「情報」、「警衛」、「總務」等三組。除了每周舉行全體會議一次以外，還會視黨政的需求，不定期召開臨時會議或分組會議。
總裁辦公室設計委員會各組名單
工作組別 委員姓名 影響
黨務 谷正綱、張道藩、陶希聖、張其昀、蔣經國、余井塘、方治、任卓宣、唐縱、曹聖芬、李士英、譚益民 制訂「本黨改造案」
政治 陶希聖、王世杰、谷正綱、王東原、張道藩、張其昀、雷震、端木愷、蔣經國、余井塘、唐縱、李士英 制訂「統籌全局保衛後方方案」、設置「東南軍政長官公署」、改組臺灣省政府、建議赴香港應進行出入境管制
經濟財政 吳國楨、俞鴻鈞、陶希聖、雷震、王東原、端木愷、谷正綱、陳舜畊、周宏濤、葉實之 編訂「開源節流，緊縮預算，安定經濟，支持戡亂」之提示案
軍事 王東原、俞濟時、唐君鉑、蔣經國、唐縱、吳國楨、沈昌煥、張師、夏功權 協助舉行「東南區軍事會議」、籌議政工改制
外交 王世杰、吳國楨、董顯光、張其昀、胡健中、沈昌煥 協助1949年7月訪問菲律賓事宜、協助1949年8月6日訪韓國事宜、研究「中美關係白皮書」
文化宣傳 張道藩、董顯光、任卓宣、陶希聖、方治、胡健中、沈昌煥、蔣君章、李士英
資料來源：整理自唐鎮楚編，《總裁辦公室工作紀要》，臺北：中國國民黨編印，1952，頁16-18。
不管過去是黨國大老或是底層黨員，所有成員不分職等一律要住在草山境內，每日必須在辦公室內的公共食堂集體用餐，為了應付龐大的工作需求，辦公室內員工採取二十四小時不間斷、晝夜輪流值班的模式。到了星期日時不予放假，每月僅可休假四天，但必須在業務清閒時才可提出申請。
看似龐大的組織，但實際上總裁辦公室的實際人數也不過二十餘人，幾乎三至四人就必須肩負起搜集、解讀、研議策略等繁重作業。這還不打緊，每位成員都必須遵守蔣介石親手訂立的「辦公室人員駐守守則」
1.嚴守秘密：凡室內大小各事，與各人言行，非得公決或許可者，不得外傳。
2.實行新生活規條：凡見有違反新生活規條，各同志皆應互相規勸，以其徹底改正，全部人員，皆能做新生活之模範。
3.參加本黨小組會議：凡黨員必須遵照小組會議規定到會，並遵行黨章各條規則。
4.詳書履歷：甲、年齡。乙、籍貫。丙、本身三代名號職業與生卒。丁、兄弟名號職業。戊、妻室姓名、員及、及其外家父母兄弟與姊妹性室與現任職務。己、字女名號年齡學業與職務。庚、家庭經濟狀況。辛、學歷與職務及轉學轉職之年月。壬、如願寫志願與自傳者，附于履歷之後。癸、入黨年月地點與黨政號數。
5.須寫日記。
最重要的是，總裁蔣介石為了要快速了解臺灣各地的狀況、拉近與臺灣人士之間的距離，所有辦公室內的工作人員應密切與臺灣各界人士接觸，每人至少要認識十位臺籍人士，才算是及格，此等規範是否有被具體落實，目前不得而知。
革命實踐研究院
在那個黨國一體的時刻，如果說「總裁辦公室」替中國國民黨的黨務發展奠定下最重要的基礎，那麼，替中華民國黨政軍高級幹部重啟思想訓練的機構，無非是「革命實踐研究院」了。
時間回到一九四九年六月二十四日，蔣介石在前往草山行館的路上有感而發地提出「自強自立之道，莫急於興學養廉」、「欲求革命之成功，當以教育訓練為其根本」的想法，可見當時他就已經萌生要創立專門訓練軍人、政治人物的思想教育訓練機構。
待「總裁辦公室」正式辦公後，這個想法也被列為小組研議的重點項目。任務小組歷經多次討論，最終精煉出「革命雪恥學院」、「革命研究院」、「實踐研究院」以及「傳習學舍」等名稱供蔣介石選取，可惜這些名稱似乎都無法完整描繪蔣介石心中的期望，最終蔣介石決定縱整上述意見，以「革命實踐研究院」來稱呼這個教育機構。
在選址方面，小組原先提出要將革命實踐研究院的院址設立在交通方便且人潮洶湧的淡水，不過，此項議案依然遭蔣介石否決，最終選擇距離總裁辦公室最近、環境相對幽靜的「草山林間學校」舊址。
或許是為了掃除日治以來臺灣人普遍對此草山的輕鬆休閒印象，又或許是蔣介石想強化受訓學員對中國文化的認同，「草山林間學校」不僅更名為「陽明山莊」，甚至在建築風格上加入各種中華文化之元素。
除了總體空間更名為「陽明山莊」，革命實踐研究院內部所有建築物也以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思想大儒為命名依據。像是曾任外交部部長、監察院院長的錢復就曾提到他當年宿舍「梨洲樓」就是以紀念明代大儒黃宗羲所命名，而一旁的「舜水樓」則是用來紀念明代大儒朱之瑜。
籌備多時的革命實踐研究院終於正式開學。身為院長的蔣介石也不免俗地對所有學員訓詞：
此次訓練幹部，以恢復其革命精神，喚醒其民族靈魂，提高其政治警覺，加強其戰鬥意志，特別提振其創造生動之活力，養成其公正光明之風度；務使受教之學員，人人能有自立自強，毋妄毋欺之人格，雪恥復仇，殺身成仁之決心。故必須鼓舞其蓬蓬勃勃之朝氣，激勵其沉痛悲哀之情緒，認識其剿匪救民之責任，堅定其革命建國之信心，厚植其自動自治，實踐篤行、貫徹到底之志節，不愧為三民主義國民革命之幹部，是為本院教育之宗旨。（底線為筆者自行增加）
開學一個星期後，蔣介石興沖沖地寫下「本周對研究院工作已如前開始，進行積極，此為九個月來最重要建設工作」，不難發現蔣介石對於革命實踐研究院的重視以及藏於文字背後的厚望。
那麼，實際在裡頭受訓的學員又是怎麼想的呢？
這長達十個月的訓練中，到今天我仍舊懷念那種學習的環境與氣氛。在陽明山莊群山環抱、雲霧裊裊薄暮中，大家清晨六點就起床集合，讀訓、上課、討論；下午則安排一些體育活動，有專人指導打高爾夫球。……晚上除了固定的一兩次晚會或集訓活動外，經常都是分群分批作康樂活動、或天南地北地談天說笑。——徐立德。
受訓時個月期間須住宿在研究院的學員宿舍，每週星期一至星期五上課，星期五下午下課後才能回家，星期日晚上返回宿舍……課程包括每天要自修院長的訓詞，院裡也定期選出特定的題目要學員準備資料，輪流主持討論會。每一期的學員都要寫畢業論文，不同期有不同的重點…。——楊基銓。
武公（萬耀煌，革命實踐研究院創院主任）那年已經是花甲初度，然而精神煥發，每天自晨操、升旗起，武公必先到操場；上課時，武公必隨堂聽講，用膳時三餐與研究員共進同樣之餐飲；晚自修時，武公或巡視研究員分組討論，或接見研究員個別談話，一直到研究員就寢。——潘光健。
革命實踐研究院不僅要訓練出自立自強、剿匪救民的革命幹部，更透過各種學科訓練以及研讀總理（裁）言論集，強化各期受訓學員對於三民主義以及黨的忠貞，以此訓練出一批又一批意志堅定的「反共戰士」。
隨著總裁辦公室、革命實踐研究院以及各地黨政軍組織相繼成立，草山不再只是個舒適的休閒觀光地，而是成為了僅次於總統府的政治權力中樞。
為此，如何進行國家元首及各高階官員的維安措施，勢必成為地方政府的一大考驗。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臺灣史上首度出現、名為「管理局」的特殊單位，在草山上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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