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DEO 事物穿過門扉時,無論多麼渺小,無論在另一側停留多麼短暫,
你已然開始改變,一系列變化即將來臨。
滿貫入圍!
雨果獎、星雲獎、世界奇幻獎、英國奇幻獎
最佳長篇小說決選名單
史上最年輕的雨果獎小說類提名女作家!
「在讀它之前,我以為自己知道什麼是門,以為自己知道什麼是故事。現在,一切都將全然改變。」
——B&N科幻與奇幻部落格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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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貫入圍!2020年雨果獎、星雲獎、世界奇幻獎、英國奇幻獎最佳長篇小說決選名單
★2020年軌跡獎最佳出道小說NO.3
★2020年創神奇幻獎成人文學類提名
★國外首刷75,000冊佳績!
★美國音頻出版商協會奧迪獎(Audie Award)2020年奇幻類得主(《安眠醫生》《霜雪之銀,焰火之金》均曾獲此獎)
★《洛杉磯時報》暢銷作品
★Amazon、Goodreads共44,000多名讀者五星滿分讚譽
★Goodreads讀者選擇獎(Goodreads Choice Award)最愛出道作NO.4、最愛奇幻小說NO.9
★Amazon 2019年9月最佳書籍、編輯精選最佳科幻與奇幻小說
少女老王|作家
林徐達|國立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學系人類學教授
邱常婷|作家
馬立軒|「中華科幻學會」常務理事、奇幻研究者
——攜手魔幻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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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被發現之前,都只是歪歪斜斜、半隱於陰影中的東西。
但如果想像力夠豐富,意外之境將為你敞開。
在擺滿各種珍奇異寶的洛克大宅裡,我是裡面最珍稀的收藏品——一個有著奇怪名字、奇怪膚色的女孩。
當父親為洛克先生外出尋找祕寶時,我如幽魂般遊蕩在大宅中,在古板的保母、衣裝華麗的偽善賓客之間感受到無比格格不入。而一切,都在我發現那扇孤零零立在原野中、破敗的藍色門扉後,悄然改變。
十七歲那年,當父親的死訊傳來,我在大宅裡的藏寶箱找到了那本書,發現了「門」的存在。透過門扉,我看到異域的沙岩廣場、岩石築成的白色城市、薄暮中散發金光的黃金國度,以及鹽與海風的國家。然而,這項能看穿門扉的天賦將帶來一連串危機與威脅。殺手緊追在後,我不得不逃離既有生活,跟著書裡少女和鬼男孩的步伐,踏上一場漫長無邊的探尋之旅。
時候來臨時,我將成為活生生的鑰匙,開啟一道道「門」。
行走在世界邊緣、不停找尋出口的人,
在踏進門之時,擁有足夠勇氣才能成功去到另一側。
這是關於門的故事——通往何處,無法通往何處,以及如何打開。
這也是關於無數故事的故事——它們如何與我們的生活交織,我們如何被其激勵和塑造,如何塑造出屬於自己的故事並做出抉擇。
這個故事也關於愛情如何超越階級、種族、宗教,乃至世俗的傳統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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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各方的驚豔好評
「你曾否見過通往他方的『門』?曾否窺見『門』另一側的世界?
我們也許都幻想過推開一道不起眼的門扉,拋下現實生活中種種煩惱,踏入繽紛多姿的異世界,但是在成長過程中,我們被迫捨棄種種幻想,被迫面對冰冷灰暗的世界。不再逃避現實的我們,只能輕嘆一聲,拋開天馬行空的念想,繼續埋頭學習與工作。
然而,進出一幢幢建築、走在一條條街道、邁入一座座山林、航行一片片汪洋之時,你心中是否仍然揣著一絲遐想?也許過了下一個轉角,映入眼簾的將會是奇幻都城風貌,也許拉開一旁的簾幕,傳入耳中的將會是萬馬奔騰之聲,也許驀然回首,撲鼻而至的將會是異世界一縷沁涼海風。也許在此時你就會發現,世界並沒有想像中那般冰冷、那般灰暗,而是在各個角落藏了通往奇幻冒險的門扉。
暫且放下生活中種種紛擾,推開書本的大門──你,是否也瞥見了『門』內的異世界?」——朱崇旻,本書譯者
「一部關於十七歲女孩穿梭於異世界與現實之間的奇幻之旅。字裡行間的意識流與隱喻,自朦朧的線索中逐漸甦醒;豐富的修辭,極具畫面的書寫之作。」——林徐達,國立東華大學族群關係與文化學系人類學教授
「如果過往的奇幻故事都是帶領讀者前往他界的一道道門,那麼哈洛的這一道,無疑吸收了前人的所有養分,充分彰顯了冒險、磨難、愛情、親情、忠誠與希望等所有奇幻故事特有的要素,並且在當代意義上更上一層樓。」——馬立軒,「中華科幻學會」常務理事、奇幻研究者
「一個關於成長且令人難以置信的美麗故事。」——Amal El-Mohtar,雨果獎、星雲獎獲獎作家
「哈洛創造出一個華麗的魔法世界,既讓人感到熟悉又驚人地新穎。《一月的一萬道門》以豐富的文筆和對事物的驚異觀察,審視了權力、社會進步和身分階級。一場最好、最宏大的冒險。」——愛瑞卡.史維樂,《人魚之書》作者
「毀滅性的好作品,一個關於世界中的世界,故事中的故事,以及文字是如何開啟異裂的力量。」——Melissa Albert,《The Hazel Wood》作者、《紐約時報》暢銷作家
「講述著愛和渴望的華麗描寫,講述在失去這個世界上的容身之處後,仍有勇氣重新找到它。這本書是我很高興打開的一扇門。」——Kat Howard,《An Unkindness of Magicians》作者
「我非常喜歡這本書。它是一部美麗、令人驚豔目眩的頌歌,告訴我們失去的東西可以再重新找回。《一月的一萬道門》是一份禮物:首先把它送給自己,然後送給你所有的朋友。」——凱文.赫恩,《鋼鐵德魯伊》作者、《紐約時報》暢銷作家
「就像書中一道道神祕的輸送門,引領你越來越深入其中的故事。每翻開一頁,都會因發現的寶物而眼睛一亮:一個無價之寶,一本祕密日記,在陌生而美麗的地方進行誘人的探索,以及跨越時間、世界和魔法的愛情故事。」——Peng Shepherd,《The Book of M》作者
「這部小說也向許多經典奇幻作品致敬。就像薩豐的《風之影》,這是一封寫給書的情書;它讓看似截然不同的生活深刻地聯繫在一起,讓人聯想到奧黛麗.尼芬格的《時空旅人之妻》。當雅德蕾走過一個陌生的門口,並發現了甯都及其廣闊的群島世界時,我想到了娥蘇拉.勒瑰恩的『地海六部曲』系列。」——Amazon讀者
「創造了令人驚異的奇幻世界,夢想著驚心動魄的冒險,也解釋了為什麼我們經常渴望找到一扇通往新地方的門。在讀它之前,我以為自己知道什麼是門,以為自己知道什麼是故事。現在,一切都將全然改變。」——B&N科幻與奇幻部落格網站
「這是一本當你輕輕闔上它時,讓你感到愉悅滿足的書。在書裡,你會發現奇景和人生課題,以及感受到作者文字不間斷的燦動熱情,在書頁上的每個字裡行間栩栩如生。」——美國國家公共廣播電台網站(NPR Books)
「本書是對想像力、冒險、書籍、和不同類型的愛情所寫下的情書。」——科克斯書評
「神奇、令人著迷的故事……一段自我發現的奇幻旅程,揭示了想像力的真正力量。」——《Womans World》雜誌
作者簡介:
亞莉克絲.E.哈洛Alix E. Harrow 一九八九年出生於肯塔基州,並畢業於佛蒙特大學。在成為全職作家前,哈洛是一名學術歷史學家,曾在東肯塔基大學擔任非洲和非裔美國人歷史的兼職教授。 她的短篇小說屢獲星雲獎、雨果獎、與世界奇幻獎提名,其中一篇《A Witch's Guide to Escape: A Practical Compendium of Portal Fantasies》於二○一九年贏得雨果獎最佳短篇小說;《一月的一萬道門》是她的第一部長篇作品,紛紛入圍雨果獎、星雲獎、世界奇幻獎、英國奇幻獎決選名單,榮獲軌跡獎最佳出道小說NO.3、創神奇幻獎成人文學類提名;第二部長篇作品《The Once and Future Witches》榮獲英國奇幻獎最佳奇幻小說。其作品曾出現在《Shimmer》、《Strange》 《Horizons》、《Tor.com》、《Apex》等指標性期刊雜誌上。
譯者簡介:
朱崇旻 曾在美國居住九年,畢業於臺灣大學生化科技系,是以小說為食的謎樣生物,時時尋覓下一本好書。喜歡翻譯時推敲琢磨的過程,並認為無論是什麼題材的書,譯者都應該忠實傳達作者的立場。興趣包含寫小說、武術、室內布置和冬眠。欲聯絡請洽:joycechuminmin@gmail.com
章節試閱
1 藍色門扉 七歲那年,我找到了一道門。是不是該用引號框住那個字,以免你以為我是指通往白瓷磚廚房或臥房衣櫥的普通門扉? 七歲那年,我找到了一道「門」。嗯——這樣順眼多了,那個字被門框撐起,矗立紙頁上,宛如通往雪白虛無的黑色拱門。看見那個字,你是不是感受到令你汗毛直豎的熟悉感,悄悄竄過後頸?此時此刻,你仍對我一無所知,看不見坐在黃木書桌前的我,感受不到如讀者找尋書籤般地拂過書頁、帶有鹹味與甜意的微風,也看不見我肌膚上糾結的疤痕。你甚至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一月.雪勒〔January Scaller〕;好吧,你這下算是稍微認識我了,我也自己推翻了剛剛的論述)。 儘管你與我不熟,但看見「門」這個字時,你也能明白它的含意。你也許親眼見過一道「門」,也許是老教堂裡半掩的朽木門,也許是磚牆中上了油、光鮮亮麗的門扉。你若是那種想像力豐富、會不由自主地奔往意外之境的人,那可能還曾經穿過其中一道「門」,去到了真正意料之外的境地。 或者,你此生不曾瞥見「門」的蹤跡,畢竟它們現在的數量已大不如前。 話雖如此,你還是知道「門」的事吧?世上可是存在關於一萬道「門」的一萬則故事,我們能如數家珍地敘說這一則則故事,描述一道道通往妖精國度、瓦爾哈拉、亞特蘭提斯與雷姆利亞大陸、天堂與地獄的門扉,它們能帶你去往指南針永遠無法指引你去到的所在,去往他方。我父親——他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學者,而不是個手邊有紙筆、有許多話想說的少女——形容得更貼切:「如果將故事視為古代遺址,小心翼翼地掃去一層層沙土,我們必然會在某一層找到門扉,它區隔了此與彼、我們與他們、平凡與奇幻。而在門扉開啟之刻,不同世界開始交流,正是故事發生之時。」 他從不為「門」這個字加引號,但也許學者就是如此,不會為字詞在紙上的形狀而擅自添加標點符號。 那時是一九○一年的夏季,不過對當時的我而言,四個數字在紙頁上的排列組合還不具意義。現在回想起來,那似乎是個趾高氣昂、驕矜自滿的一年,新世紀充斥著鑲金鍍銀的新承諾。它褪去了十九世紀的混亂與煩憂——好幾場戰爭、革命與動盪年代,以及帝國成長時期的種種痛楚——現在放眼望去,遍地是和平與繁華。J.P.摩根先生近期成了全世界有史以來最富有的男人;維多利亞女王終於與世長辭,龐大的帝國留給了擁有帝王之相的兒子;中國亂七八糟的義和團之亂終於平息;古巴也被美國收到了文明之翼下。理性主義如日中天,世上不存在魔法或神祕事物的容身之處。 就在這樣的年代、這樣的世界裡,小女孩在遊蕩過程中離開了人們熟知的地圖,在地圖之外目睹了瘋狂與不可思議,並據實告知給世人……事後想來,世上顯然也不存在這種小女孩的容身之處。 我是在肯塔基州鋸齒狀的西側邊境找到了它,那是肯塔基的腳趾頭偷偷戳向密西西比河的位置。你不會料想到自己會在此找到任何神祕——甚至是有那麼點有趣——的事物,它的地勢扁平,到處是矮樹叢,住在那裡的人也同樣平板且矮小。即使在八月的末尾,相較於這個國家其他地方,此處的太陽仍有兩倍熱、三倍亮,一切都沾上了濕黏的觸感,感覺像是你排在最後一個泡澡,身上沾附了水中殘餘的皂沫。 然而,「門」就像三流懸疑小說中的凶嫌,它們往往在最出人意料的地方出沒。 之所以去肯塔基,是因為洛克先生帶我一同出差,還聲稱那是「給我的禮物」,是「見見世面的好機會」。但實際上是,我的保母已徘徊在情緒崩潰邊緣,過去一個月宣稱要辭職就喊了至少四次。想當年,我可是個很難伺候的孩子呢。 也可能是洛克先生想帶我出門散心,讓我開心一些。上週,我父親寄了張明信片回來,照片中一個棕色皮膚的女孩頭戴金色尖帽、面帶嫌惡的表情,旁邊印了「道地緬甸服裝」的字樣。照片背面,是工整的三行墨跡:我會再耽擱一陣子,十月回去。我很想妳。JS。站在我身後的洛克先生讀了那三行字,笨拙地拍拍我的手臂,似在對我說「妳別難過」。 一週後的現在,我被塞進了棺材般鑲著天鵝絨與木壁板的普爾曼列車臥鋪車廂。我在讀《流浪男孩遊叢林》、洛克先生讀《泰晤士報》工商版,史特靈先生則將男僕專業的木然展現得淋漓盡致,默默注視著虛空。 我該正式介紹一下洛克先生的,他一定不會想沒頭沒腦、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故事中。容我介紹這位威廉.康尼琉斯.洛克先生,他是白手起家、還未到億萬富豪等級的富翁,W.C.洛克公司的老闆,美國東岸三幢宅第的主人,「秩序」與「規矩」的推崇者(他想必會希望我用引號強調這兩個詞彙,看到那兩個方方正正、規規矩矩的框格沒有?),也是新英格蘭考古協會的會長。協會有點像有錢有勢的男人的社交俱樂部,成員都是些業餘收藏家。之所以用「業餘」一詞,是因為各位富豪遵循時下的流行,都這般若無其事地談論自己的愛好,聊著聊著還得輕輕用手指一揮,彷彿坦承自己除賺錢外還有其他職業,只會玷污自己的名聲。 老實說,我懷疑洛克賺的錢,全都成了驅動收藏愛好的燃料。他在佛蒙特州的家——我是指我們實際居住的宅第,而不是另外兩幢人跡罕至、主要為在世上鐫刻他重要性而存在的建物——是幢佔地遼闊、與世隔絕的史密森尼式建築,裡頭塞滿了形形色色的文物,簡直像由文物而非岩石與灰泥所建。物品的擺放雜亂無序,髖部寬闊的石灰岩女子像與雕得如蕾絲細緻的印尼屏風相伴,黑曜石箭頭和一條江戶武士的手臂標本共用玻璃櫃。(我最討厭那條手臂了,目光卻會忍不住飄過去,好奇它活著、皮下還有肌肉時長什麼模樣。手臂主人若知道一名美國小女孩看著他乾燥如紙的肌膚,卻連他的名字也不曉得,不知會做何感想?) 我父親是洛克先生手下的代理人,在我還被用舊外套裹著、是個與美國茄子差不多大的小東西時,父親便開始在洛克先生手下工作。「那時妳母親剛死,妳知道嗎?真是可憐。」洛克先生喜歡對我重述這段往事。「妳父親呢,那傢伙一身顏色古怪的皮膚,身子像稻草人似的,而且我的老天,他手臂上到處是刺青呢。他抱著嬰兒在荒郊野外,我看到他就告訴自己:康尼琉斯啊,這個男人需要你的救助!」 那天還未入夜,父親就接受了洛克先生的聘僱,現在他成天在世界各地蒐集「具獨特價值」的物品,並寄回來給洛克先生。洛克先生會將文物收藏在玻璃櫃裡、放上黃銅標牌,我如果觸碰並把它們拿來玩,或將阿茲提克古幣偷來重現《金銀島》的場景,就等著挨罵。至於我呢,我住在洛克宅灰色的小房間,成天騷擾洛克僱來教化我的保母,等著父親回家。 到了七歲,我和洛克先生相處的時間反倒遠多於和親生父親在一起的時光,儘管他是個穿三件式西裝時顯得再舒適自在不過的男人,我還是愛著他。 洛克先生一如往常地在最高級的旅館訂了房間,而肯塔基州這一隅最高級的旅館,是位於密西西比河邊界、佔地廣大的木製建築。這家飯店老闆顯然想開一家華美的大飯店,但不曾和真正的大飯店打過照面;屋內貼著糖果色的條紋壁紙,天花板掛著電吊燈,木地板卻滲出鯰魚的酸臭。 洛克先生用揮開蒼蠅的動作打發了飯店經理,說了句:「好傢伙,幫我盯著這個丫頭。」說罷,他大步走進大廳,史特靈先生則像條人形大狗般跟在他身後。洛克對一名繫著領結、坐在花布沙發上等待的男人打招呼:「多克里州長,你好啊!你寄來的上一封信,我已經仔仔細細讀過——對了,你的顱骨收藏是不是又多了幾件好東西?」 喔,原來如此。這就是我們來到肯塔基的理由:洛克先生是來和考古協會的朋友見面的,今晚將會是喝酒、抽雪茄和大肆吹牛的一夜。協會每年夏季都會在洛克宅辦一場年會——先是一場氣派的派對,接著是只有協會成員才得以參加的沉悶活動,無論是我或父親都不被准許參加——但協會裡也有人熱衷於考古收藏,沒法耐著性子等一整年時間過去,於是一有機會便先約其他同好見面。 飯店經理對我硬擠出驚慌的笑容。一看就是個沒生養過小孩的成年人,我也用滿口牙齒還以一笑。「我要出去了。」我底氣十足地告訴他。他笑得更用力,雙眼困惑地眨了又眨。我是令人困惑的存在,肌膚是撲了層杉木屑般的紅棕色,臉上卻生了雙圓滾滾的淺色眼眸,身上也穿著昂貴的衣服。我究竟是嬌生慣養的寵物呢,還是個小女僕?這位可憐的經理究竟該幫我端茶送水,還是把我丟到廚房裡,讓我和僕婦們一起勞作?套句洛克先生的話,我是個「中間人」。 我弄倒一個裝著鮮花的高瓶,假意驚呼了聲「天啊」,然後趁經理咒罵著用外衣擦拭地板時悄然溜走,逃到了戶外(你瞧,即使在最平凡無奇的故事中,你依然會看到門戶的蹤影。有時候,我真覺得門扉躲藏在每一句話的皺摺之中,句點就是它們的門把,動詞就是鉸鍊)。 外頭的街道不過是一道道被太陽烤乾的交叉條帶,最後通往滿是泥濘的河川,然而肯塔基州寧利鎮的居民從容漫步在泥土路上,把它們當成貨真價實的城市街道。他們與我擦身而過時,都會愕然地盯著我,轉頭竊竊私語。 一名偷閒的碼頭工人指著我,手肘撞了撞身旁的同伴。「我跟你打賭,她一定是奇克索族的女孩子。」他同伴搖了搖頭,一副閱歷過無數印第安女孩的模樣,揣測道:「應該是西印度人吧,不然就是混血兒。」 我頭也不回地前行。人們總是對我指指點點,試圖猜出我的身世、將我的血統分門別類,但洛克先生告訴過我,那些人全都錯了。他稱我為「絕無僅有的存在」。有一回,在聽了一名女僕的評論後,我問他我是不是有色人種,他聽了嗤之以鼻:「顏色是怪了點沒錯,但還稱不上『有色人種』。」我也不清楚什麼是有色、什麼不是,但聽他的語調,我只慶幸自己不是所謂的有色人種。 與父親走在一起時,旁人的揣測更是變本加厲。父親的膚色比我還深,是烏亮的紅黑色,眸色黑到連眼白都染上了一絲絲棕色。再加上纏繞在他雙手手腕上的蜿蜒刺青,還有他那身破舊的西裝、臉上的眼鏡,以及混亂的口音……嗯,別人會盯著他也是理所當然。 話雖如此,我還是希望他能待在我身邊。 我太專心行走、太專心克制回頭看那一張張白臉的欲望,結果不慎撞上一個人。「抱歉,女士,我——」一名身形痀僂、如白核桃般皺紋滿布的老婦低頭瞪著我,那是祖母對孫子習以為常的瞪視,專為走得太快、不小心撞上她的小孩子量身打造。「對不起。」我又說。 她沒有回應,眼中卻有什麼東西變動了,宛若從中裂開的地底深淵。她目瞪口呆,蒙著一層污濁的眼眸瞠得老大。「妳——妳到底是誰?」她嘶聲問我。看樣子,人們就是不喜歡我這樣的中間人。 我應該倉皇逃回飄著鯰魚臭的飯店,瑟縮在洛克先生用金錢堆疊出的安全陰影下,離這些該死之人遠遠的,那才是最合體統的做法。然而,就如洛克先生常掛在嘴邊的怨言,我有時就是個不合體統、任性固執又大膽魯莽的孩子(我當時還不確定魯莽是何種意思,不過從和它同進同出的幾個詞來看,這絕不是什麼好形容)。 於是,我轉身就跑。 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細枝般的雙腿開始發抖,劇烈起伏的胸口幾乎撐破洋裝細致的縫線。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街道化為蜿蜒的小徑,後方的建築被紫藤與忍冬吞噬。我一直跑一直跑,努力不去想著老婦落在我臉上的目光,以及自己就這麼消失會惹來多少麻煩。 在發現泥土地變成軟趴趴的草地時,我的雙腳們才肯停下動作。我驚覺自己身在一片雜草叢生的寂寥田野之中,天空藍得令我回想到父親從波斯帶回來的瓷磚——那是種壯闊的藍,彷彿能吞噬世界,彷彿能吞噬不慎落入蒼穹的你。碧空下,鐵鏽色的長草隨風形成波浪,寥寥無幾的杉樹朝天空伸展。 杉木被豔陽烘烤出濃郁的氣味,長草在晴空下搖擺,彷彿橘藍相間的母虎行走於天地之間——不知為何,身在此情此景的我,只想在乾燥的草地上蜷縮起來,像隻等待母親歸來的幼鹿。我深深踏入長草海,在原野中遊蕩,雙手輕輕撫過野生穀類波狀的穗頂。 我差點沒注意到那扇「門」。所有的「門」都是如此,在你從恰到好處的角度看它們之前,它們都不過是歪歪斜斜、半藏在陰影中的東西。 這道「門」不過是個老舊的木製門框,傾斜形成了紙牌屋最開始那兩、三張牌的模樣。門軸和釘子如今已消失無蹤,只留下木材上星星點點的鏽痕,門本身則只留下幾片強撐著的木板。斑駁的漆仍依附著門板,和天空是同樣的寶藍色。 當時的我對「門」一無所知,即使你將三冊目擊證人的證詞附上注記交給我,我也不可能相信。然而,當看見那扇破敗的藍色門扉孤零零地立在原野中,我心中卻萌生一個念頭:我希望它能通往他方,一個不是肯塔基州寧利鎮的地方,一個前所未見的新世界、一片永無止境的遼闊天地。 我用手掌按著藍漆,門軸怨聲連連,和我那些便士報與冒險故事裡的鬼屋大門一樣。心臟在我胸中怦怦鼓譟,靈魂某個天真的角落滿懷期望地屏息,等著見證奇蹟與魔法。 門的另一邊當然什麼都沒有,就只有我自己這個世界的鈷藍與肉桂橘、晴空與原野。不知為何,眼前的畫面傷透了我的心,我不顧漂亮的亞麻洋裝,逕自坐了下來,為滿心的空虛哭泣不止。我究竟懷有什麼期待?我難不成以為這是故事書中的魔法門,小孩子不小心走進去就會去到離奇的國度? 如果山謬爾也在,我們至少可以玩空想的冒險。山謬爾.薩皮亞是我在小說之外唯一的朋友,他是名擁有深棕色眼眸的男孩,對狗血的故事報紙重度成癮,神情總是十分悠遠,宛如水手瞭望天際。他每週會來洛克宅送貨兩次,每次都駕著側面用金色花體字漆上「薩皮亞家生鮮貨品公司」字樣的紅色運貨馬車。他每次過來,都試圖將最新的《阿勾西故事週刊》或《半便士奇蹟報》藏在麵粉和洋蔥之中走私進屋、塞給我。到了週末,他便會逃出他們家的食品雜貨店,與我在湖畔玩劇情複雜的幻想遊戲,遊戲中總會有鬼魂和龍出沒。 他母親都叫他索納托(sognatore),山謬爾說這是義大利語,意思是「整天做白日夢讓母親心碎的沒用男孩」。 可是那天,山謬爾並沒有和我一起找到這片原野,於是我掏出小小的口袋日記本,開始寫故事。 對七歲的我而言,那本日記是我最珍貴的所有物,不過在法律上它究竟是否為我的所有物仍有待商榷。這不是我買的,也不是別人送我的,而是我自己找到的。就在我七歲生日前,有天我在法老室玩耍,將房裡的瓶瓶罐罐一個個打開又蓋上、將所有珠寶首飾拿起來試戴。這時,我打開一個漂亮的藍色藏寶箱(拱形蓋盒,飾有象牙、烏木、藍彩陶,埃及製;原為成對套組)。箱子底部躺著這本日記,皮革封面是焦奶油的色澤,鮮奶油般的棉質內頁完全空白,如初雪般誘人。 這很可能是洛克先生藏起來讓我自行尋找的小禮物,也許是他不好意思直接送我吧。這麼一想,我就毫不猶豫地收下了。每當我感到孤單或迷惘,或者父親外出、洛克先生在忙、保母欺負我時,我就會寫日記。我寫了很多很多。 我寫的大部分是故事,就像我在山謬爾的《阿勾西》裡頭讀到的,故事主角都是金髮小男孩,名字都是傑克、迪克或巴迪之類的。我花了不少時間想一些駭人聽聞的標題(〈骨鑰匙之謎〉、〈金匕首協會〉、〈飛行孤女〉),用特別花俏的字體寫在日記裡,完全沒花時間想劇情。那天下午,我孤身一人坐在空蕩的田野中,坐在不通往他方的「門」旁,這時,我忽然想寫一種不同的故事。我想寫類似現實的故事,一種只要我信念夠強,便能一頭鑽進去的故事。 從前從前,有個勇敢又盧蟒(是這樣寫嗎?)的女孩,她找到一扇「門」。那是一道魔法門,所以要加引號。她打開那扇「門」。 在那個瞬間——從「她」的女部曲線開始,在鉛筆畫上句點那個圓時結束——我相信了。並不是孩童相信聖誕老人或小妖精那種半真半假的信念,而是你對重力、下雨那種深入骨髓的堅信。 世界上,有什麼東西開始產生變動。我知道我的形容爛透了(抱歉,這種話實在欠缺淑女氣質),但我也不曉得還能怎麼描述那一剎那發生的事。那就像一場沒震盪到任何一片草葉的地震,像是沒映出任何一絲陰影的日蝕,是偌大卻又無形的變化。忽然間,一陣微風輕扯日記本邊角,捎來了鹽、溫暖的岩石和十多種遙遠的氣味,十多種不屬於密西西比河畔這片草木叢生田野的氣味。 我將日記放回裙子口袋,站了起來,疲憊到雙腿如勁風中的樺樹在身下顫抖,但我無視它們的顫動,因為「門」似乎在對我呢喃。它用腐木與舊漆輕柔碰撞的語言對我低語。我再次朝它伸手,遲疑片刻,然後—— 我打開「門」,踏了進去。
1 藍色門扉 七歲那年,我找到了一道門。是不是該用引號框住那個字,以免你以為我是指通往白瓷磚廚房或臥房衣櫥的普通門扉? 七歲那年,我找到了一道「門」。嗯——這樣順眼多了,那個字被門框撐起,矗立紙頁上,宛如通往雪白虛無的黑色拱門。看見那個字,你是不是感受到令你汗毛直豎的熟悉感,悄悄竄過後頸?此時此刻,你仍對我一無所知,看不見坐在黃木書桌前的我,感受不到如讀者找尋書籤般地拂過書頁、帶有鹹味與甜意的微風,也看不見我肌膚上糾結的疤痕。你甚至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一月.雪勒〔January Scall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