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淡書懷總關情

〈副刊史上的標竿－－憶念孫如陵先生〉

　　那年（二○○八）十月十七日，新聞、藝文界才為孫如陵先生的《副刊論》舉行座談會，高齡九十三歲的孫如陵（一九一五－二○○九）先生維持多年來的清朗矍鑠，說話幽默簡潔，神采奕奕。自民國四十年撰寫〈談副刊編輯〉起，孫先生已陸續寫過不少與副刊有關的文章，多年來編輯同行期待著孫先生能彙整出《副刊論》。真不敢置信，在中國文藝協會大家熱烈發言討論的盛景歷歷在目，那位眾人尊敬的儒雅長者竟然已飄然遠逝。
　　孫如陵先生從民國五十年至六十七年擔任《中央副刊》主編。他新聞系出身，在《中央日報》歷練多年，也寫過專欄，那時由資料室調來，一編就是十七年。《中央日報》在孫如陵擔任副刊主編的階段開始茁壯，《中央副刊》漸漸成了副刊中的翹楚。《副刊論》記下他的許多經歷和見解，在我國報業的副刊史上，他造就劃時代性的成績，成了副刊史上的標竿。
　　在他手裡《中央副刊》的版面由十六批改為十批，他也出版《中副選集》、剪貼簿，一方面暢銷長銷，一方面帶動讀報的風氣。雖然當時大致是被動地依賴作者投稿， 因稿制宜，其中的權衡、拿捏、應變其實大有學問。孫先生編《中副》，版面疏朗美觀，注重疏密有致、長短合度、橫直得宜，陳之藩就愛上這種版型而投稿。《中央副刊》內容講求雜、俗、趣、新，大開門戶，稿源暢旺。黃文範說孫先生編《中央副刊》 有三快：用稿快、退稿快、稿費快。退稿約佔十分之九，他一邊退稿，一邊卻給作者附上鼓勵的信件。稿費從優，楊念慈的《黑牛與白蛇》連載，稿費是月薪的兩倍。當年改稿是大事，蔡文甫說他巧妙地把徐鍾珮〈中正橋上看落日〉改為〈川端橋上看落日〉， 避去敏感的政治禁忌。他嚴謹的選稿、用稿，「不迷信高人，不輕視新人，不縱容熟人」，文壇許多作家由《中央副刊》嶄露頭角，人人皆以能在《中副》博得一角版面為榮。因著《中央副刊》廣闢稿源，就稿論稿，備受歡迎的好文章有如展覽競賽，〈一個小市民的心聲〉、〈南海血書〉、〈病榻心聲〉都曾哄動一時。而孫先生提攜後進更是難得的熱忱。水晶〈沒有臉的人〉發表，前衛的風格打破一般以為《中央副刊》作風保守的刻板印象，每逢人讚美，孫先生都謙稱稿子是王理璜女士選出的。事實上孫先生愛才惜才，主動約見作者，水晶出國時他還去機場送機。他推廣剪貼簿，也顯現創意和熱情。他閱報得悉高雄市十全國小推動剪貼簿成績斐然，受到教育廳的獎勵，就利用跟文藝界訪問高雄之便，別人去參觀佛光山，他去十全國小做實地的了解；校長介紹梁明泉老師是十全國小剪貼簿的發起人，孫先生轉身就把參加座談會得來的手提包轉贈給那位梁老師，要讓他剪報存放。
　　孫先生撰寫方塊專欄多年，要言不繁，幽默諷刺；有時應急，也能機變支援各專欄之需。他提出方塊有「哲理、人情、文采、時宜」四要素，確實是行家的要訣。
　　孫先生的《副刊論》試圖探究副刊的起源，比前《新生報》主編楊濟賢推斷的民前二年還更早，認為嘉慶十二年（一八一五年）創刊於馬六甲的《察世俗每月統記簿》（或譯為《民風月刊》）已有副刊文字，而真正創用「副刊」名稱的則是民國十年孫伏園編的《晨報副刊》（刊眉隸書橫排作「晨報副鑴」）。《副刊論》附錄民國十三年孫伏園編《京報副刊》發表的〈理想中的日報副張〉，在〈徐志摩的半篇文章〉中又轉錄了徐志摩編《晨報副鑴》的理念〈我為什麼辦，我想怎麼辦〉（「副張」、「副鑴」是當年並用的名稱）。孫伏園和徐志摩兩人都把相當比例的稿件寄望於相識或聞名的朋友、名家；可見約稿早就是副刊主編不約而同的定見。孫先生接編《中央副刊》不久，曾到廈門街余光中的寓所請益兼約稿，要求推薦小說的後起之秀，於是有了朱西甯那篇〈狼〉用稿曲折的文壇趣事。孫先生說不定不僅僅是向余光中一人約稿吧？有趣的是〈狼〉來了，他細心看稿，從疑慮到肯定，再而是創發性地選用狼的照片鋅版刊頭、採用整個版面來發排一篇小說，後來又編入《中副選集》做為壓軸跟著暢銷，因而吸引魏子雲、蔡丹冶等人廣泛的討論。這篇〈狼〉使朱西寧一朝成名，奠定重要小說家的地位，至今許多學者也公認是朱西寧重要代表作品之一。
　　我們千萬別認為《中央副刊》中規中矩，故步自封，其實孫先生很有創意，他在南京時寫過〈報紙版面革命論〉就建議報紙全面橫排；在《中華副刊》寫《筆陣》專欄還曾大放厥詞。孫先生也嘗試企畫編輯。他因應《成功者的座右銘》譯稿開天窗而發動《我的座右銘》徵文成功，進而出書暢銷，足見他的眼光遠大，能掌握讀者的興味，又兼顧副刊提昇品質的教化功能，結果報社名利雙收。起初擔心一般作者經驗不足或水準不夠，孫先生採約稿方式，邀請幾位文筆熟練的寫手開場示範。據他列出名來的，社內如胡有瑞小姐、蔡文怡小姐，社外的如蔣芸小姐及一些文友，煩勞他們去訪問知名人士，撰稿開場，這其實是有目標的訪談，是約稿，也是企畫編輯。
　　民國七十六年二月至八十六年九月梅新接編《中央副刊》，大手筆的版面調整及有系統的企畫編輯曾獲得四次金鼎獎的肯定，再度創下另一番佳績；即使對文學充滿熱愛，堅守文學本位，仍不能不讓副刊「雜誌化」。孫先生也曾倡言：「副刊是綜合性的活頁雜誌」。回顧前人的路徑，孫如陵先生早已在副刊史上樹立一座標竿，在他的時代他締造了劃時代的創造性成就。

〈副刊史上的標竿－－憶念孫如陵先生〉

　　那年（二○○八）十月十七日，新聞、藝文界才為孫如陵先生的《副刊論》舉行座談會，高齡九十三歲的孫如陵（一九一五－二○○九）先生維持多年來的清朗矍鑠，說話幽默簡潔，神采奕奕。自民國四十年撰寫〈談副刊編輯〉起，孫先生已陸續寫過不少與副刊有關的文章，多年來編輯同行期待著孫先生能彙整出《副刊論》。真不敢置信，在中國文藝協會大家熱烈發言討論的盛景歷歷在目，那位眾人尊敬的儒雅長者竟然已飄然遠逝。
　　孫如陵先生從民國五十年至六十七年擔任《中央副刊》主編。他新聞系出身...

【序】天地有情，散淡不得

　　青壯時，我喜愛龔定庵的《己亥雜詩》：「陶潛酷似臥龍豪，萬古潯陽松菊高。莫道詩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騷。」陶淵明並非全然的隱者，少壯時有志用世，跟諸葛亮一樣豪邁；好為《梁甫吟》，也能作《離騷》。我們平時無論個人的職位高低，生活的閱歷深淺，自我存在的社會環境就是一個小宇宙，盡本分，為所能，盡其在我，這是我的座右銘。我習慣閱讀，教學、研究略有成績。退休後，優雅轉身，安閑自得。歲月靜好，十五年來，勤讀書、做札記，學思、寫作，我的日子充實、恬靜。我讀書，心中喜悅。閒情仍有，曾經歆羨的散淡悠遊卻不能得。每當瀏覽到深情婉轉、運思沉重，或豪氣干雲、壯懷激昂的作品，我的心情總隨著起伏，回復青壯期「二分梁甫一分騷」的情懷。不過，多年已磨鍊冷靜客觀的理性思考，終究會讓我平淡處理文字，而用心把曲折轉化的關捩涵蘊其中。
　　年事增長，周邊親友老病苦況常見，告別追思的哀傷場合難免。疫情三年，被迫「息交絕遊」，多數時間幽居在家，很多人不免鬱悶，百無聊賴。我很幸運，因為愛書，悅讀，有書自能縱覽悠遊。我這本文集，未收個人的抒情小品及小說悅讀（我另有一冊《有情天地的小說悅讀》同步出版），卻不捨讀史一篇新論，略省其註釋，收錄進來；各種文類兼容，時間跨度頗長。逯耀東的《似是閒雲》論析最後完成，副題「散淡不得，聊且書懷」深獲我心。
　　羅悅玲學妹教書、寫作，散文集《女人的四分之一》充分映現個人學養、生活歷練、理想憧憬，文采斐然。她多才多藝，操古琴，練書法。她漂亮的墨蹟常做成可愛的書籤，她的餽贈：「天地有情容我老，江山無語看人忙」成了我賞玩的最愛。大自然無言，提供了展演的舞臺，眾生平等，一視同仁，這是大愛無形，所以偉大。我能平安邁入老境，還能捧書悅讀，精神遨遊，渾然忘我；天地之於我，庇護周全，恩澤深厚，當然有情。我悅讀各種各樣文學作品，探掘其中曲折委婉的情事，人離不開情，萬事總關情。正因為有情，天地有情，所以散淡不得，散淡書懷總關情。
　　這是一本很素樸的書，內涵卻挺耐人推敲的。書分四輯，未擬小標題，大略說來：壹、詩與戲劇：余光中說：「深於情，苦於情，一腔悲愴無法自遣。」在當代新舊詩家之中，周夢蝶和周棄子最為相近。小說家轉換書寫軌道，黃春明寫詩富有奇思妙構，古華選用新樂府敘事。向明論詩自有定見；先秦法家韓非子竟也能變做越劇主角。貳、精緻美文與文學史回顧：王鼎鈞小而美的散文，見人所未見；隱地編輯臺灣第一份書評雜誌，回顧文學人美好的七○年代。參、美感與沉思：逯耀東復現高華人物，歷史不沉默。他與學生期許：「有筆有書有肝膽，亦狂亦俠亦溫文」。《風景線上那一抹鮮亮的紅》散文集，致力於美文、美感經驗的書寫。韓秀談到電影《拆彈少年》，感嘆憐惜終究戰勝了仇恨，他們都走出了「雷區」。肆、人物風華，史論與報導：研討會紀實，梁實秋面面觀，許多學者先生們的言談，相關的周邊敘事，文學史外一章。〈彭歌在筆會〉彭歌參與國際筆會大會，撰寫完整紀實的深度報導，見證中華民國筆會曾有過的辛勤與榮景。〈沉穩而靈動－－長懷恩師許世瑛先生〉一文，則是半世紀追思懷想的紀念文章。

　　　　　　　張素貞　於臺北古亭　二○二二年十二月

【序】天地有情，散淡不得

　　青壯時，我喜愛龔定庵的《己亥雜詩》：「陶潛酷似臥龍豪，萬古潯陽松菊高。莫道詩人竟平淡，二分梁甫一分騷。」陶淵明並非全然的隱者，少壯時有志用世，跟諸葛亮一樣豪邁；好為《梁甫吟》，也能作《離騷》。我們平時無論個人的職位高低，生活的閱歷深淺，自我存在的社會環境就是一個小宇宙，盡本分，為所能，盡其在我，這是我的座右銘。我習慣閱讀，教學、研究略有成績。退休後，優雅轉身，安閑自得。歲月靜好，十五年來，勤讀書、做札記，學思、寫作，我的日子充實、恬靜。我讀書，心中喜悅。閒情仍有，...

序　天地有情，散淡不得　

【輯壹】
　現代詩話－－余光中的「彩石」評文　
　小說家黃春明的第一本詩集－－《零零落落》的奇思妙構　
　詩人自有定見－－細讀《詩的偏見－－向明讀詩筆記》　
　楊喚、葉泥與《南北笛》　
　望晴復望秦－－古華的古風歌吟　
　歷史故事改編的越劇《韓非子》－－嚴肅的命題如何浪漫起來？　

【輯貳】
　精緻深密的知性美文－－王鼎鈞的《小而美散文》　
　《度有涯日記》詩筆憶述，見人所未見－－與鼎鈞先生書柬　
　從《湍流偶拾》談繆天華先生的文藝創作
　自然生色－－鹿橋其人其文
　細密見真「張」－－莊信正的《張愛玲來信箋註》
　白先勇的《樹猶如此》－－心中事‧藝文緣
　卻顧所來徑－－回首文學人美好的七○年代
　副刊史上的標竿－－憶念孫如陵先生

【輯參】
　逯耀東的《似是閒雲》－－散淡不得，聊且書懷
　張曉風仙棒在手－－《麝過春山草自香》
　韓秀的新書《風景線上那一抹鮮亮的紅》－－無盡的美感與沉思
　釋放石頭靈魂的藝術家－－米開朗基羅
　事出沉思－－柯慶明《沉思與行動》讀後
　平居有所思－－柯慶明的藝文小品
　劍橋博士純美深蘊的兩地情書－－陳志銳的《習之微刻書》　
　先行者的沉思－－陳映真散文集《父親》　

【輯肆】
　北宋變法考驗了士人德慧－－王安石與司馬光　
　「紀念梁實秋先生國際學術研討會」記事－－從梁實秋故居復舊說起　
　彭歌在筆會　
　柏楊新創「文學EQ」　
　信德堂的餐敘－－懷念慕沙　
　沉穩而靈動－－長懷恩師許世瑛先生　

附錄　張素貞近作年表

序　天地有情，散淡不得　

【輯壹】
　現代詩話－－余光中的「彩石」評文　
　小說家黃春明的第一本詩集－－《零零落落》的奇思妙構　
　詩人自有定見－－細讀《詩的偏見－－向明讀詩筆記》　
　楊喚、葉泥與《南北笛》　
　望晴復望秦－－古華的古風歌吟　
　歷史故事改編的越劇《韓非子》－－嚴肅的命題如何浪漫起來？　

【輯貳】
　精緻深密的知性美文－－王鼎鈞的《小而美散文》　
　《度有涯日記》詩筆憶述，見人所未見－－與鼎鈞先生書柬　
　從《湍流偶拾》談繆天華先生的文藝創作
　自然生色－－鹿橋其人其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