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失心到一心

自我概念──「你究竟是誰？」

古希臘的求道者每每前往特爾斐的阿波羅神廟，祈請神諭啟示自己的命運，只見入口上方的碑文寫道：「認識你自己。」言下之意，一旦真正認識了自己，命運便一併昭然若揭了。所謂命運──先命，後運，有什麼命就有什麼運。正如《妳是我母親嗎？》書中的雛鳥一樣，必須先知曉自己的本性，才能進而知道自己是何許人，有何許本領。假若雛鳥認定自己是頭牛，就會跑到田裡吃草，還哞哞直叫，把自己搞得不倫不類，永遠想不到要展翅高飛。

還有一本童書，旨趣與此異曲同工，就是賈奈爾•卡農著作的《蝙蝠星月》（Stellaluna）。有一隻小蝙蝠名叫星月，誤打誤撞進了鳥巢，由鳥撫養長大，從始至終都不曉得自己的真實物種，做鳥做得十分辛苦，不僅不愛吃鳥媽媽餵給牠的蟲子，還喜歡倒掛和熬夜，經常被鳥媽媽訓斥。某天，一群蝙蝠看到了星月，對牠點撥一番，牠這才發覺，自己原來當得了一隻好蝙蝠。

你覺得人的自性有哪些核心特質？若說吃水果、倒掛、夜間飛行是小星月「之所以為蝙蝠」的標誌特徵，那麼「我之為我」的本質特徵又有哪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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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在一場聚會中，有陌生人上前詢問：「你是誰？」你該如何應答？大多數人會自報家門，我會說：「你好，我叫鮑勃。」若是在專業場合，我就會改口道：「你好，我是羅森濤博士。」我們以姓名自稱，也以姓名自認，然而，茱麗葉對羅密歐的問話卻一語道破天機，她說：「名字有什麼意義呢？所謂玫瑰，換個名字，聞起來還是一樣香。」

的確，名字有何內涵？仔細想來，好像真沒什麼意義。一個人姓甚名誰，或許足以揭示他的出身，例如有些名字一聽便知是愛爾蘭、亞洲或是猶太裔，但那人究竟是何等品貌便無從得知了。絕大多數人的名字不是自己取的，不過是出生時給人貼上的一個標籤罷了，就像我們出席會議時別在胸前的姓名卡。如果名字真能反映出人的真實面目，那豈不是說，凡是叫鮑勃或羅森濤博士的，必有某種共通性？這就好比你說某某是美國人，問題是，德克薩斯的石油商、夏威夷的衝浪族、愛荷華的耕農、曼哈頓的嬉皮，他們都是美國人，這話說了幾乎等於白說。用姓名來分辨個體倒還成，但這個體如何自我認知，乃至於他有何本來面目或存在本質，皆非其名姓所能道出。

如果你認為透過名號便足以「認識你自己」，那麼阿波羅神廟恐怕會說：「施主請回。」除了名字，還有什麼能確立一個人的自我認知呢？最直接的答案當然就是肉身。

人從出生那一刻開始，便把身體認作自己，學習解讀感官傳來的各種資訊（疼痛、舒適、香臭），控制周身上下的運動。父母把你舉到鏡子前，指著鏡中軀體說道：「這就是你。」從你尚無記憶開始，這副身體便是你的夥伴，它對食物、睡眠以及紓壓的需求，始終都是你心頭的第一要務。

每具身體都有自己獨特的外表、能力、經歷，高矮美醜不盡相同，有的人起跳扣籃，有的人從輪椅上投球。身體還承載著過去的傷疤（而且是實實在在地留下痕跡），外人或許看不到我們的舊傷，但作痛的感覺是騙不了人的！

身體是每個人的專屬之物，全憑自己做主，而且不能跟人互換（除非是在電影裡），該是誰的就是誰的，絕不會弄混。既然如此，或許身體也可充當「我是什麼？」的一份答卷。

只可惜，這份答卷錯漏百出。首先，身體會逐漸變老並且改變狀態。僅僅十年工夫，一個可愛的五歲小孩就會變成身材瘦長、滿臉粉刺的少年；二十歲的身體和七十歲的身體，在相貌和感覺上也判然有別。然而，人的自我感會隨身體的衰老而改變嗎？我父親八十三歲時跟我坦言，他現在雖然腿腳不利索，記性也大不如前，但他仍然覺得自己還是老樣子，最基本的自我存在感受依舊如初，獨立於衰老的身軀，在他內始終如一。

在你的感知範圍之外，身體無時無刻不在改變，細胞不斷新陳代謝，每過七年就會完成一次徹底的輪替，等同於把人從頭到腳翻新一遍，可是人的自我感在這過程中絲毫不受影響，委實叫人不可思議。

人的自我是否藏於身體的某個部位？誰也不會說他的自我寄居在兩腳或胳膊上頭，真要說的話，也得是大腦，約莫就在雙眼後方的那片區塊。但是，我們不妨想想，即使閉上眼睛，你依然知道自己是誰，並且保有原來的存在感。在夢中，外部感官接收的訊息都被屏蔽在外，但是你依舊自視為一具身體。難不成你的身分存在於夢中那副軀殼？恐怕不然。

身體是你與外部世界交流互動的代理（至於這世界到底有幾分真實性，我們下章再談）。你聞到烤箱裡的燉鍋冒出香味，頓覺饑腸轆轆，趕緊給自己盛出一份來享用，見到鏡子裡自己一頭亂髮，便動手梳理一番。換言之，身心的運作機制好似就是：先從感官接收訊息，然後決定如何因應。但是，即使沒有意識的指令，身體照樣可以運作，這種現象每分每秒都在發生──心跳、呼吸、眨眼、消化，全在人的意識控制之外。

更耐人尋味的是，有些實驗發現，在人清楚意識到自己的行動意圖以前，大腦皮質的誘發電位便已出現波動了。也就是說，自己還沒想明白要如何行動之際，身體某些部位當下便已「有數」了！此外，人體也有完全繞過意識的反射行為，比方說，當你踩到圖釘時，沒等你疼得大叫，腿便已自動往回撤了。請問是誰在收腿？是你還是你的身體？哪個才是真正的你？如果身體可以自主行動，那麼它跟你還是一回事嗎？

與其說「身體是自我的居所」，倒不如說「身體是自我的象徵」，更容易理解，也更準確一些。它是替自我演繹人生故事的代表，是自我在世一切榮辱悲喜的見證，好像大富翁遊戲中代表玩家的轎車或帽子，根據骰子擲出的點數，在棋盤上四處遊走，每經過一處，便決定要置產還是繳租，在遊戲中或賺或賠。說到底，轎車和帽子都不是真正的你，那些形象只不過是為了讓人在棋盤上找到參與遊戲的定位而暫時設置的。縱然遊戲激烈持久，等它一結束，人物角色的積木就會放回盒子，而真正的你則離席去做更重要的事。

看來，這副皮囊裡頭不太能找得到真我的位置。那麼，還有其他選項嗎？

自我概念──「你究竟是誰？」

古希臘的求道者每每前往特爾斐的阿波羅神廟，祈請神諭啟示自己的命運，只見入口上方的碑文寫道：「認識你自己。」言下之意，一旦真正認識了自己，命運便一併昭然若揭了。所謂命運──先命，後運，有什麼命就有什麼運。正如《妳是我母親嗎？》書中的雛鳥一樣，必須先知曉自己的本性，才能進而知道自己是何許人，有何許本領。假若雛鳥認定自己是頭牛，就會跑到田裡吃草，還哞哞直叫，把自己搞得不倫不類，永遠想不到要展翅高飛。

還有一本童書，旨趣與此異曲同工，就是賈奈爾•卡農著作的《蝙蝠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