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
引子 妳還喜歡他嗎？
好像曖昧或是風月相關，他都交由她定。
※
清晨六點，電線桿上的麻雀撲騰著翅膀打破了巷口的寧靜。由於前一晚剛下過一場雨，桂花被打得七零八落，像被打翻的蜂蜜，淌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濕氣順著窗戶的縫隙鑽進來，許隨趴在桌上，肩膀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她艱難地抬起頭，伸手搓了一下臉，好讓自己更清醒一些。
昨天許隨剛做完手術，加上下半夜醫院有急事召她，等忙完已經快天亮了，索性趴在桌子上瞇了一下，黑長的睫毛下是掩蓋不住的眼瞼的疲憊。
洗手間內，許隨嘴裡含著薄荷味的漱口水，擰開水龍頭接了一捧水簡單地洗了個臉準備上白班。
七點五十分，科室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家互道早安。許隨掐著時間迅速吃完了一份可頌，黑咖啡放在旁邊，有人把它拿走換成了一瓶牛奶。
許隨一抬頭，是新來的實習醫生，男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許醫生，老喝咖啡對身體不好。」
「謝謝。」許隨笑了笑，她看了時間一眼，「走，到查房的時間了。」
住院部的病人大部分喜歡這個許醫生來查房，溫和、有耐心，還會傾聽他們偶爾的抱怨。
幾名實習醫生跟在許隨身後，她一間一間地查房，衣袂揚起一角，順著視線看過去，左側胸口別著藍色的證件——普仁醫院外科醫生許隨。
查房查到一名女孩，這個病人這兩天剛割了闌尾，許隨特意多囑咐了幾句，讓她忌食、調整作息之類的。
小女孩年紀小，手術完沒多久就恢復了之前的活力，滴溜著一雙大眼睛說自己再吃這種淡出鳥的食物會死的。
「許醫生，我可以喝飲料嗎？」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問道。
許隨拿著簽字筆停在藍色資料夾上，抬眼對上一雙期盼的眼睛，鬆口：「一點點。」
「為什麼？可我比較想喝益禾堂。」小女孩眼神苦惱。
「……」
身後的實習醫生忍不住發出笑聲，許隨面無表情地開口，聲音帶著一點殘忍的意味：「這下一點點妳也不能喝了。」
小女孩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悔恨道：「我錯了，醫生！」
查完房後，許隨雙手插著口袋回辦公室，在走廊碰見了一直帶自己的老師，也是外科的主任。
主任有事過來，正好逮著她：「小許，剛查完房啊？」
「嗯，」許隨點頭，看著主任好像有什麼話要說，便主動問，「老師，您有什麼事嗎？」
「妳最近確實忙，是這個科室最拚的，有我當年那個勁頭，」張醫生笑笑，面容慈祥，「但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啊，妳媽都把電話打到我這來了，要我操心妳的終身大事。」
許隨愣住，沒想到自己多次拒絕相親的後果是她媽媽找出主任來壓她了。她定了定心神：「老師，你知道我媽人過中年後的夢想是什麼嗎？」
「什麼？」
「當媒婆，先拿我練手。」許隨用手指向無辜的自己。
「妳這孩子啊，」張主任笑出聲，語氣無奈，隨即話鋒一轉，「我住的那個家屬院裡有個小夥子人不錯，條件也好……」
許隨的眼睛在他身上晃了一圈，岔開話題：「老師，我怎麼聞到了您身上有菸味？挺重的。」
普醫的人都知道，張醫生醫術精湛，權威在外，但也是出了名的怕老婆。張醫生的老婆是小兒科的護士長，經常過來查崗。每次師母一聞到他身上的菸味，就揚言要不是顧及他那雙手還能用來救死扶傷，恨不得把他手給撅斷了。
「我今天還沒來得及抽啊，有可能是沾上了病人家屬的，」張醫生抓起自己的衣領嗅了嗅，一臉的慌張，「不說了，我先去洗手。」
上完忙碌的一天白班後，許隨終於結束工作，她回到家補覺，睡了個昏天黑地，醒來時四周暗得不像話，遠處已經亮起了星星點點的霓虹。她以為時間過去好久，但其實只睡了三個小時。
許隨放空了一下，起身關窗，用手機藍牙連了音響，放了一首搖滾歌，整個人踩在指壓板上放鬆。大部分人認為，在指壓板上可能會很痛，對於許隨來說，它是一種很好的解壓方式。手機發出叮的聲音，許隨額頭出了一點汗，直接坐在指壓板上去拿手機。
許母傳了一大串訊息，意思是讓她去相親。
雲淡風輕：『這次的小夥子真的不錯，比妳大兩歲，人家還是大公司的部門主管呢，不僅是成功人士，長得還不錯，介紹人說他是個有責任心又優秀的小夥子。』
雲淡風輕：『明天去見見？別找藉口，我知道妳明天晚上不用值班。』
雲淡風輕向她傳送了一個好友，許隨點開對方的頭貼，吐槽道：『這種拍照姿勢，雙手交叉在胸前，我看不像成功人士，像是搞銷售的。』
許母一看許隨在打岔就知道她又想跟往常一樣蒙混過關，態度就有問題。許母有些生氣，懶得打字，一連串的死亡語音傳過來。
雲淡風輕：『妳今年馬上二十八了，都快成老女人了，怎麼還一副不著急的樣子？』
許隨回覆道：『媽，我現在還不太想結婚。』
至少她現階段的想法是這樣，一個人輕鬆又自在，加上許隨工作又忙，確實沒有精力去想這個事。
雲淡風輕：『那妳想幹什麼？』
許隨還沒來得及回覆，雲淡風輕又傳了則訊息過來：『那妳是不是想去當尼姑？』
許隨失笑，正要回覆，手機螢幕忽然彈出某問答軟體的訊息通知，她點進去，時隔多年，還有人點讚她那個回答，還有回覆。
那個問題是：『學生時代的暗戀時期，你做過最搞笑的事情是什麼？』
許隨當時心血來潮，匿名回覆道——
『讀高二那年，一部外國電影上映，特別喜歡它，以至於買了電影的周邊——一件藍色T恤。』
『穿著它去上課的第一天，忽然發現他也穿了一件藍色的T恤，雖然他穿的是再普通不過的藍色T恤，但我的心跳得很明顯，暗暗地認為這就是情侶款。』
『可能上帝看我暗戀太辛苦，特意送我的甜蜜巧合吧。』
『從那以後，我經常穿這件衣服。甚至在前一晚，幻想他會不會第二天也穿藍色T恤。他坐倒數第二排，我坐正數第二排。每天上早自習的時候，為了多看他一眼，我會特意從後門進去，假裝不經意地走過他身邊，偶爾餘光瞥見他懶散地枕在臂彎裡，頭髮凌亂，清瘦的肩胛骨凸起的是藍色影子時，心跳會異常快，莫名開心一整天。』
『結果後來我發現，人家這件衣服是有人買給他的，超市隨便買的九點九塊的T恤。一個特立獨行的男生，竟也不介意天天穿著它。』
『我一下就清醒了，好像明白過來一件事：他可能永遠也看不到我。』
許隨這則回覆的點讚量被頂到第一名，甚至還有許多人在底下回覆：『一點也不搞笑，我怎麼覺得好心酸？抱抱小姐姐。』
許隨怔住，重新看著自己這則多年前的回答，正打算隱藏掉它時，一個新回覆彈了出來：『那妳現在還喜歡他嗎？』
眼底的澀意一點點加深，許隨坐在指壓板上，也不知怎的，四肢百骸傳來密密麻麻的痛，她有些透不過氣。
許隨沒有回覆，退出了軟體，回覆了媽媽：『好。』
次日，許隨特意打扮了一下，她按照媽媽給的地址出現在餐廳裡，對方早已在那裡等著。
對方叫林文深，目前在一家網路公司任職，比照片上給許隨帶來的印象好得多，五官還算周正，待人也謙和。
兩人聊得還算不錯，飯後，林文深提出要不要在附近散一下步，許隨想了一下，都出來相親了，就沒必要扭扭捏捏的，最後點了點頭。
晚上十點，月光皎白。許隨和林文深並肩走在一起，兩人時不時地搭幾句話，氣氛還算舒適，散著散著來到了一條小吃街。
小吃街上，藍紅幕布錯落成一排，燒烤架上錫箔紙盛著茄子，老闆撒了一把孜然，在油與火的炙烤下，發出吱吱的聲音，旁邊炭烤的秋刀魚顏色漸黃，鮮美的香氣四溢。燈泡懸在頭頂，細碎的微塵浮在上面，光線昏暗。
成尤端了一盤烤串來到男人面前坐下，兩人喝了一點酒，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成尤遞給他一串牛肉，語氣有些小心翼翼：「老大，你不要太有壓力，這次……你就當休息了。」
周京澤正咬著串，聞言掀起眼皮看了對方一眼，低笑一聲：「我能有什麼壓力？」
「沒有就好。」成尤鬆了一口氣。
周京澤坐在成尤對面，腳恣意地踩在桌子底的橫槓上，剛坐下沒多久，已經吸引了旁邊好幾桌女孩的目光。偏偏他眼皮都懶得抬，指尖夾著一根菸，煙霧徐徐地上升，痞帥又冷淡。
成尤和周京澤在一起，已經感受到了四面八方的注目禮，自豪得不行，再加上他一喝酒就喜歡絮叨，屁話一大筐：「哎，老大，還別說，當飛行員的這幾年老在天上滿世界地飛，還真沒仔細看，要數美女多的地方，還是我們京北城。」
「謔，你看那大長腿。」成尤感嘆。
周京澤頭也沒抬，冷笑一聲：「再瞎看，告訴你老婆。」
成尤悻悻地收回視線，忽然眼睛發亮，推著他的手臂：「老大，你看對面就有一個水靈的，一看就是南方人的長相。」
聽到「南方」二字，周京澤下意識地抬頭，一雙漆黑的眼睛掃過去，然後愣了一下。對方確實是典型南方人的長相，膚白，一雙盈盈杏眼，穿著一件杏色的針織連衣裙，細細的兩根帶子，露出白皙的肩膀。
「嘖，有男朋友了，但這兩人的氣氛一看就是剛認識，應該在相親，不過兩人氣質都是斯文型的，還挺配。」成尤點評道。
成尤說完這句話，感覺周遭的空氣一下子冷了下來，他有點心慌，眼一瞥就看見他哥徒手將手邊的一把竹籤掰斷了，沒有說一句話。
許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正和林文深並肩穿過這條小吃街，眼看快要到盡頭時，巷子口傳來幾聲掙扎聲。
原來是有個賣糖水的老太太被幾個醉酒的混混纏上了，混混正以難吃為由要砸她的攤子。許隨本來無意管閒事，可老人苦苦哀求的聲音，一瞬間像極了她奶奶。
許隨正要走過去，林文深拉住她，語氣精明：「這個時候妳千萬別過去，萬一被混混或者老太太訛上就慘了。」
「我喜歡被人訛。」許隨勾了勾唇角，隨即看向林文深拉著自己的手，對方尷尬地鬆開。
老人被為首的一個混混推倒在地，許隨走過去扶住她，聲音平靜：「多少錢？我賠。」
染著紅頭髮的混混看見許隨，眼睛一亮，一雙手搭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既然是妹妹求情，這事就算了，陪哥哥喝杯酒。」
「你別……亂來啊，有話好好說……你你你放開……」林文深推了推眼鏡，緊張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幾個混混見林文深是個貨，揮了揮手裡的鐵棍，問道：「怎麼，想打一架？」
林文深後退了一步，看了許隨一眼，竟然咬牙跑開了。
混混的手停留在許隨肩膀上，還放肆地摩挲了一下。不到一秒，許隨反手擰著他的手腕，發出哢嗒的聲音。
紅頭髮吃疼地鬆開手，臉徹底沉了下來，他一隻手掌揚起，正要一巴掌打下去時，倏地，憑空出現一隻修長、骨節清晰、血管明顯的手生生截住了混混的手掌。
是周京澤。
2025專利防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