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習慣孤獨,而他則是天生孤獨。
結伴漂泊天涯為了生存,以及分享孤獨。
只是,這次似乎出了點意外……
◎榮登舊金山紀事報、美國獨立書商協會、北卡書商協會暢銷排行榜!
柴立克曼與阿姆蘭,這對水火不同源的兄弟,也是天底下最不像搭擋的搭擋。他們一文一武,一白一黑,既是殺手、騙徒,也是江湖郎中。
他們行走於歐亞大陸間,見識過無數場面,靠著機智狡猾與嫺熟的街頭智慧,四處行騙並屢屢刀口逃生,卻在這秋日黃昏的驛站中故技重施時,栽在一個獨眼老頭手中。
在威脅利誘兼好奇心驅使下,他們受僱護送一位脾氣暴躁、身分成謎的古怪少年返鄉。然而這對再次上路的漂泊紳士,卻不知道前方旅途迎面而來的,將是一場超越他們所有經驗與想像的大冒險……
被譽為美國最酷的天才作家麥可‧謝朋就是有這種本領,任何題材到了他手上,都絕對能變換出令讀者心折的全新風貌。而在這本以神秘的哈札爾王國為背景的最新傑作中,謝朋結合了動作冒險情節與一貫的黑色幽默筆調,將帶領你一起重回那個美好的傳奇年代!
作者簡介:
麥可‧謝朋 (Michael Chabon)
當代美國文壇金童,也是最受矚目的才子作家。一九六三年生於華盛頓,之後在馬里蘭州哥倫比亞市長大。
他二十五歲即出版長篇處女作《那一年的神秘夏日》,並創下新人小說最高預付版稅的紀錄,後續作品更本本都叫好叫座,包括榮獲普立茲小說獎的《卡瓦利與克雷的神奇冒險》,囊括星雲、雨果、軌跡三大科幻小說獎的《消逝的六芒星》,以及改編拍成電影的《天才接班人》,另著有青少年小說《夏日禁地》、推理小說《最後的解答》以及兩本短篇小說集。
他的其他作品散見於《紐約客》、《哈潑》、《GQ》、《君子》和《花花公子》等刊物,並曾入選《一九九九年奧亨利獎得獎短篇小說集》等多部文學選集。雖然在主流文學界擁有崇高的地位,但熱愛漫畫與類型文學的他也曾擔任電影「蜘蛛人2」的編劇。一般公認該片之所以能夠超越前作,謝朋執筆的劇本為這位漫畫英雄添加的文學深度與人性掙扎應居首功。
他目前與同為小說家的妻子伊黎‧華德曼及四個孩子定居於加州柏克萊。
譯者簡介:
林靜華
輔仁大學歷史系畢業,獲一九八○年行政院新聞局「圖書著作金鼎獎」,曾任職聯合報系、歐洲日報編譯組副主任,現專事翻譯。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名家推薦︰
【文藻外語學院德國語文系副教授】張守慧
【失語症候群格主】黑咖啡
【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副教授】游珮芸
鄭重推薦!
文學界對本書的讚譽:
沒有人會懷疑,麥可‧謝朋是說故事的高手。
他出其不意的人物設定、扭轉多變的情節鋪陳與那冷不防的幽默筆觸,
在在蠱惑人陷入一個古老年代,
前進遙遠的陌生國度,展開史詩般的冒險。
──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副教授‧游珮芸
信仰絕非是禱告或上教堂,而應該是一種生活方式或個人風格,
信仰的極致是從人的內在而擴及到外在,
每一個形而外的虔誠,
都蘊含著日積月累對上帝話語的省思和實踐。
《漂泊紳士》不只是精采的歷史冒險小說,
更是一本向上帝獻上忠誠的懇切告白。
──失語症候群格主‧黑咖啡
麥可‧謝朋的寫作技巧有如神奇的蜘蛛,
毫不費力地編織出精巧複雜的文字網,
讓讀者不由自主地被它的美與風格誘惑!
──紐約時報
謝朋是一位天才洋溢、成就卓著的作家……
不僅擁有傑出的文學技巧與機智,
同時充分瞭解自己,並且具有寬大的包容力。
──華盛頓郵報書香世界
無論是惹我們發笑或短暫屏息,
麥可‧謝朋都讓我們愛不釋手、毫不疲累地一直讀下去!
──美國公共廣播電台「我思、我見、我聞」節目
從他主編麥克史威尼出版社的驚悚小說選集,
到他的普立茲文學獎得獎作《卡瓦利與克雷的神奇冒險》,
謝朋從不放棄從通俗小說與流行文化中挖掘文學的金礦。
──書籤雜誌
麥可‧謝朋是美國最酷的作家!
──基督教科學箴言報
謝朋的作品優雅而輕鬆!
──舊金山紀事報
名人推薦:名家推薦︰
【文藻外語學院德國語文系副教授】張守慧
【失語症候群格主】黑咖啡
【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副教授】游珮芸
鄭重推薦!
文學界對本書的讚譽:
沒有人會懷疑,麥可‧謝朋是說故事的高手。
他出其不意的人物設定、扭轉多變的情節鋪陳與那冷不防的幽默筆觸,
在在蠱惑人陷入一個古老年代,
前進遙遠的陌生國度,展開史詩般的冒險。
──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副教授‧游珮芸
信仰絕非是禱告或上教堂,而應該是一種生活方式或個人風格,
信仰的極致是從人的內在而擴及到外在,
每一個形而外...
章節試閱
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隻會用十種不同語言說髒話的八哥震驚了一家商旅客棧內的行腳旅人。在這場決鬥爆發以前,大家都以為是棲踞壁爐旁這隻口沒遮攔的藍舌老鳥,用充滿激情與氣魄的惡言中傷了這名身材高大的非洲人。當時他正專心研究眼前一副小型象牙製的沙特蘭茲(1)棋盤,棋盤上散放著許多黑檀木與獸角雕製的棋子。他的面前還有一盆用鷹嘴豆、胡蘿蔔、乾檸檬與羊肉燉煮的客棧招牌菜。這名非洲人就坐在壁爐旁,寬肩背對著鳥,面向客棧的門窗,窗上的門板朝著外面的藍色黃昏大大開著。這是個氣候溫和的秋日黃昏,在高加索山東部山腳下的這個阿朗王國,只有這兩個來自熱帶叢林的非洲人與八哥能為屋內的旅人帶來些溫暖。這名非洲人來歷不明,他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白色束腰上衣,外罩一件帶兜帽(但已經磨損)的灰色毛氈護甲。他的穿著雖然暗示他曾在拜占庭軍隊服役,但他短統靴束帶上的銅釦眼卻顯示他曾在西方居住。沒有人敢冒險查明他是否聽懂這些來自帝國、可汗國、酋長國、遊牧部落及其他王國的髒話。他的皮膚有如銅鍋上的污垢黑得發亮,他的眼睛像駱駝般嫵媚。他的頭頂光可鑑人,一圈夾雜幾綹銀灰的鬈毛暗示他歷盡歲月風霜。最重要的是,他表現出的沉著彰顯了他兇殘的本質,在這條絲路的次要支線上,只有最青澀的旅人才看不出來。他似乎不歡迎也不容許任何人提出任何問題。因此,當這隻魯莽的八哥用牠流利的希臘語繼續口出惡言,而非洲人猶如禿鷹的雛鳥與巴巴利(2)無尾猴的幼崽,依舊埋頭大啖腐肉般享用他的食物時,客棧內的其他旅人一時都對他肅然起敬。
這樣辱罵一陣之後,非洲人依舊埋頭猛吃,並不從沙特蘭茲棋盤抬起頭來,一副完全沒聽到的樣子。接著,在任何人尚未充分意識到這起誹謗的真正實力,加上這隻八哥其實也算無辜的情況下,非洲人的左手忽然伸向右腳短統靴,以流暢的連續動作,宛如放鷹人釋出心愛的猛禽飛上天般,抽出一把亮晃晃的、粗糙刀柄上纏著毛皮的阿拉伯鋼刀朝木凳上方扔出。
坐在被害人右邊一個嘴上無毛的年輕小夥子,以及與年輕小夥子同行的獨眼象伕都不會忘記那把不鏽鋼刀從頭上飛過時發出的哀鳴。隨著「唰」的一聲,有如一隻缺乏耐心的手猛力撕開信紙般,鋼刀穿透了被害人頭戴的一頂寬邊黑帽。這名被害人來自某個長年多霧的國家,模樣像極了金髮稻草人,這天下午他才從提弗利司路騎馬抵達客棧。他是個瘦削的傢伙,細細的腿骨,臉上表情憂鬱,皮膚白皙如牛脂。他的頭髮分成兩片金色的簾子垂在長臉兩側。只聽到砰然一聲,有如一支箭射中樹幹的聲音,那頂帽子大驚失色般地從稻草人頭上飛出,結結實實釘在他後方一片塗鴉牆壁的柱子上。稻草人同時間用他稀黏潮濕的母語發出一聲異國音律的驚呼。
壁爐內一堆猶有餘光的燃屑瞬間化為灰燼。象伕聽到廚房內的鐵壺發出喀啦喀啦聲,水燒開了。木凳不安地騷動,旅人紛紛吐出唾沫,預料將有一場好戲可看。
這名來自法蘭西的稻草人從他被刺穿的帽子下起身,伸出一隻手順了順分開的金髮,目光從非洲人身上移向自己的帽子,來回看了兩看。他的斗篷、長褲、長統襪和靴子都是黑色,與他一雙柔軟的手、蒼白的皮膚,和臉頰與下巴上的金色鬍鬚構成鮮明對比。他要嘛是個傳教士,象伕猜想(為了瞭解象,他必須具備這種推論的知識),不然他就是個醫生,或某種失傳經典的注評家。這位法蘭西人雙手交抱胸前,用他瘦削的鼻子打量非洲人。他嘴角含笑,以一個冷靜自滿之人慣有的半打趣姿態仰角望著他。象伕雖然只有一隻眼睛,但仍看得出稻草人對於帽子受損十分慍怒。他的黑色喪服質料很好,一點也沒有因長途旅行而沾染污垢,顯示他很重視外表,以及他強烈的決心。
法蘭西人將兩隻細長的手指和一隻大拇指伸進帽子的破洞,齜牙咧嘴費了好一番勁才從柱子上拔出那柄鋼刀。他雙手捧著救下的帽子,強忍著愛撫它的衝動。象伕看在眼裡,感受到自己想撫摸一頭斷了氣的心愛母獸臀部時同樣的情愫。法蘭西人有如把家中的聖像託付鄰人般,以一種說不出的沉重將帽子交給旁邊的年輕小夥子,拿起那柄鋼刀走向非洲人,後者的注意力這時早已又回到他那盆食物上。
「先生,我想,」法蘭西人依舊操著流利的拜占庭式希臘語對這位非洲人說:「您用來擦腳的東西放錯地方了。」法蘭西人把鋼刀往沙特蘭茲棋盤邊的桌面上用力一插,棋盤上的棋子跳起來。「假如我誤會了您的偏激手段,那麼請您有空時,但最好早一點,和我一起到屋外的院子裡,您可以自由選擇教學工具,我願接受您的指教。」
說完,法蘭西人站在旁邊等候。獨眼象伕與那年輕小夥子也在等待。客棧的馬伕靠在通往院子的門框上,小聲開起賭盤下注,象伕聽到錢幣的叮噹聲和馬伕用粉筆快速記錄的聲音。這個馬伕是斯萬人(3),他對於親眼目睹顧客的舒適待遇與死亡二者間的差別向來不當回事。
「很遺憾地向您報告,」非洲人說著站了起來,他的頭幾乎碰到傾斜的屋頂椽木。他以君士坦丁堡皇帝的傭兵軍團慣用的不純正希臘語毫不在意地說:「我聽到有人誹謗您面前這個不中用的黑皮老朽。」
非洲人從桌上拔起鋼刀,直指法蘭西人蒼白的喉結。法蘭西人慌忙後退,撞上兩名亞美尼亞羊毛商,他瞪了他們一眼,彷彿害他後退的是他們的笨拙,而不是自己為求自保的懦弱本能。
「不過我願接受您的指教。」非洲人繼續說,將鋼刀插回靴子裡。馬伕的賭盤幾乎一面倒,賭法蘭西人會輸。
非洲人將沙特蘭茲棋盤與棋子收進一只皮袋,抹抹嘴,走過法蘭西人與一堆圍在木凳邊觀看的腦袋旁,出門來到客棧前院,準備與侮辱他之人一決勝負。人群緊隨在他身後,來到被火炬照亮的庭院,每個人手上都拿著杯葡萄酒,用手臂上的袖子擦拭落腮鬍下巴。有人從馬廄內的架子上取來決鬥武器。
非洲人雖然老態已現,但依體型與兩臂展開的距離,以及殺伐氣勢這些通常被視為不戰而勝的條件看來,在兩人挑選的武器沒有拿來前,非洲人已經佔了上風。法蘭西人只取了支細長的鐵扦,這根鐵扦細得出奇,充其量只能在萬不得已時用來扦一、兩隻鳥放在火上烤,而且還不能是太肥的鳥。在場的旅人都笑他是「拿針的裁縫」,但對非洲人選擇的武器──一把笨重的北歐斧頭──所顯示的神秘氣息則議論紛紛。它的斧柄上刻著一長串神秘的北歐古文,四分之一弦月形的刀閃耀著寒光,彷彿為它曾經從噴血的頸子砍下無數腦袋而沾沾自喜。
在波斯曆法陽曆七月這個月圓的傍晚,火炬高舉,非洲人與法蘭西人站在人群圍成的圈內,法蘭西人一雙柺杖似的長腿誇張地邁著剪子狀的小碎步,鐵扦尖端直指非洲人的心臟,兩眼不時瞄著腳上那雙黑色靴子,小心翼翼在駱駝和馬的糞便形成的群島間移步。非洲人則採取怪異的蟹行疾走式步伐兜圈子,膝蓋彎曲,兩眼緊盯著法蘭西人,左拳鬆鬆地握著那把斧頭。這兩個決鬥者以這種古怪、甚至有點可笑的方式準備殊死一戰,使這個訓練過上千頭大象在戰場上做生死鬥的象伕,看穿了他們在這場決鬥中的專業營利性質,但其他在客棧庭院的屋簷與拱門下相互推擠的旅人卻看不出兩位決鬥者的緊密關係。他們開始不耐煩了,大聲吆喝,催促兩人趕快決鬥,好讓他們快快吃完飯上床睡覺。他們半被無聊沖昏了頭,紛紛加倍下注。決鬥消息傳到山下的村落,客棧院門擠滿了婦女、兒童,和面容悲戚、蓄著英雄鬍髭的精瘦漢子。幾個小男孩爬上客棧屋頂揮拳吶喊,使法蘭西人與非洲人鐵了心不再存有一絲絲懊悔。
這時,戰斧低鳴,彷彿拖動非洲人直搗法蘭西人的腹部。亮晃晃的刀在火光照耀下,北歐神秘古文在昏暗中急速劃出一道弧形的電光石火。法蘭西稻草人閃避,目不轉睛。斧頭又朝他腦袋劈下,他身子一矮,肩膀下陷,整個人往地上一滾。以一個四肢鬆散的稻草人來說,他靈巧的身手令人驚歎。只見他一個箭步移到非洲人背後,踢向非洲人的屁股,臉上還帶著促狹的表情,令旁觀者忍不住哄堂大笑。
這是場耐力與敏捷的對決,先前賭非洲人贏的都看好他和他的瓦蘭吉大斧,但非洲人急怒攻心,戰斧的演出逐漸亂了陣腳,他砸爛一個裝滿雨水的瓦缸,濺濕了十幾個旁觀旅人的衣服,讓他們氣得哇哇叫,接著他又劈爛一輛乾草車的輪子。一臉嚴肅的法蘭西人拿著細鐵扦又跳又滾又衝刺,狂暴的斧頭擊中石板,冒出幾絲火星。
火炬滅了,月亮升上夜空,斑斑血跡乾了,一個在屋頂上探出身子看熱鬧的男孩不小心滾下來摔斷了手。有人拿來葡萄酒,摻了點乾淨的井水,遞給兩位決鬥者。現在他們都搖搖晃晃繞著客棧院子打轉,兩人身上都有不少傷口流著血。
拋開酒碗,兩人再次面對面。密切觀察的象伕突然發現非洲巨人的眼睛現出一抹並非來自火炬的光。斧頭再次拖動非洲人,彷彿一匹軍馬拖著死去的騎士腳跟往前衝刺。法蘭西人踉蹌後退,趁非洲人舉起斧頭衝過來時,伸出左腳,往非洲人鼠蹊部一勾,非洲人無聲無息地面朝下倒在地上,在場之人都不由得不安地蠕動起來,法蘭西人將那把可笑的劍往非洲人身側刺進後又拔出來。非洲人抽搐了幾下後靜止不動了,烏黑的血(不過有人確信它不是黑色的)沁濕了地面。
馬伕對兩名馬房小廝比個手勢,小廝費力地將死去的巨人拖到客棧對面一間廢棄馬廄後方,用張舊駱駝皮覆在他身上。
法蘭西人扯了扯袖口和長統襪走進客棧。他不接受道賀,也不接受賭輸之人的善意嘲弄。他也不喝酒,只是為這場決鬥顯得鬱鬱寡歡,又或許只是他那北國的陰鬱天性又回到臉上和心上。他用完餐後便離開了,先走到客棧後方的小溪洗淨手和臉,然後溜進那間廢棄的馬廄,脫下那頂被毀的帽子,彷彿向他勇敢的對手致敬。
「多少?」他進入馬廄時問道。
「七十。」非洲巨人回答,整了整毛氈護甲上的穗鬚,在鞍頭旁的馬槽內洗去假血跡。他的坐騎是匹高大健壯的紅斑巴底亞馬,名叫波非洛金。「等我們到了剌吉思,你可以買幾十頂新的黑帽子。」
「別提『帽子』這兩個字,拜託,」法蘭西人說,兩眼注視著高帽上的破洞。「聽了就傷心。」
「你得承認那刀扔得不賴吧。」
「沒這頂帽子好。」法蘭西人說。他將帽子放在一旁,打開襯衫,露出肚子上一道鮮紅的傷口,傷口上還有凝結的血滴,一條條血痕流到凹下的腹部。非洲人拿了塊布按在他的傷口上,他齜牙咧嘴,眼睛望向別處。非洲人又從法蘭西人掛在馬鞍上的袋子取出一個罐子,從裡面掏出一團厚厚的黑色藥膏幫他敷上。「我愛它幾乎就跟我愛希勒爾一樣多。」
這時候,被提到名字的這匹馬──一匹渾身雜毛的種馬,牠有個羅馬人的鼻子,明顯的拱形脖子,粗短的腿,肥大的臀,顯見是阿拉伯馬與歐洲野馬野合所生──鼻子哼一聲發出警告,隨即傳來皮靴踩在稻草上的聲音。
法蘭西人和死而復生的非洲人不約而同轉頭望著門口。他們以為來者是馬伕,不料卻是那個老象伕,帶著他贏來的錢,其中包括他自己辛苦攢來的四個迪拉姆(4)。
「你們這兩個大騙子。」象伕欽佩地說著,一手扶著劍柄。
猶如水手聽到褻瀆之語,非洲人伸手從背後掄起維京大斧(它的名字以北歐神秘古文刻在白蠟木斧柄上,粗略的翻譯是「×你老母」),但接下來這句話使這不速之客保住了他的腦袋。眼前這個瘦弱的老人手上拿著一把短劍,他的外表看來像個波斯人,右眼上有個隆起的傷疤,臉上帶著一抹詭譎的冷笑。過去曾經有些自以為聰明的傻瓜猜出他們倆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決鬥的真相,法蘭西人──他名叫柴立克曼──就曾多次目睹他的夥伴一面咂著肉骨頭,一面揮動「×你老母」堵住他們的嘴。也許是僅剩的一口氣使這不速之客發揮他的洞察力,只見這個波斯人立即明智地說:「我不要你們的錢。」他將短劍插回劍鞘,從劍柄上舉起一隻只有三隻指頭的手,以及只有四隻指頭的另一隻手,雙手舉向空中。他的右臀側掛著一個橢圓形武器或工具,那是個象牙雕刻的圓柱體,上面有奇怪的雙刃倒鉤,彷彿從矛尖長出一個修剪樹枝的鉤子。「我不要錢,朋友,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金子。這一帶人都認識我這個努比亞人,」老人繼續對著「×你老母」,而不是對著阿姆蘭說。阿姆蘭事實上是個阿比西尼亞人。「你躺在一張駱駝皮底下一動也不動,我現在是對你的陰魂說話。」
阿姆蘭畏縮一下,兩片嘴皮立刻喃喃誦唸阿比西尼亞魔咒,希望能防止剛剛被提及的不幸降臨。阿姆蘭自稱猶太人,是示巴女王與大衛王之子所羅門一起睡在野山羊與豹子皮上所生的子嗣後代。但就柴立克曼的瞭解,阿姆蘭只相信那些倒楣挨餓的窮人。雖然如此,他對於鬼魂與屍體仍懷有迷信,而且只有偽裝的決鬥所獲得的利益,才能說服他以冒著死神問津的危險這種非常手段來延長壽命。但這個瘦小的波斯人所開的小玩笑卻使阿姆蘭緊張起來,連柴立克曼也不禁為搭檔的巨大黑色魅影擔起心來。
「那你想怎麼辦,獨眼龍?」柴立克曼說,將傷口上的襯衫拉好。他為了演出逼真而受傷,現在傷口塗上藥膏,正隱隱作痛。他的藥膏是以葡萄酒、蜂蜜、大麥麴和沒藥混合調製而成,是柴立克曼從叔叔艾克哈納那裡得到的藥方。艾克哈納不但是個猶太教士,而且是雷根斯堡當地的聖哲,曾在米蘭王宮擔任御醫。柴立克曼的傷口不深,但和他的先祖一樣,他也擔心它會化膿。他的先祖雖然經過歷代努力,但仍無法研究出使傷口免於腐爛的方法。因此他算是冒險試用他虔誠叔叔的藥膏,而且他以為是這帖藥膏使他變得急躁易怒。「我不喜歡你臉上的冷笑。」
「我不是在冷笑,我可以發誓,」波斯人說:「老是搖晃的象牙不但毀了我的眼睛,同時也切斷我臉頰的肌肉。傷口痊癒後,我才發現臉上多了這可鄙的獰笑。」經他這麼一說,他的臉果然變得更醜了。
「不過,自從我離開象群後,它有時倒也幫了不少忙。」
「我受過外科手術訓練,」柴立克曼說著,拔出他的刺針,就是他在客棧引得旅人哈哈大笑的那根細長鐵扦。他在象伕另一邊完好的臉頰上作勢比畫一個四分之一吋的角度與切口。柴立克曼覺得他這支刺針比象伕那支馴象棒更古怪,它沒有邊,棒尖銳利,拿在手上剛硬而平衡。它在比武時雖然一無是處,但用來刺破喉嚨倒是很管用。它是向專門供應柴立克曼的猶太教士叔叔行醫用工具的工匠訂製的,一直以來都是這位工匠供應柴立克曼家族手術刀與放血針。柴立克曼狡猾地藉著它挑戰法蘭西律法。法蘭西律法禁止猶太人攜帶武器,即使是用來自衛。因此當你遇上手持武器的惡棍將你母親和姊妹從廚房拖出去當街猥褻時,你,一個手無寸鐵的小男孩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受辱。於是,暴力、環境、魯莽的反抗,又剛好遇上一個冒險的非洲軍人,使柴立克曼甘願淪為殺手。阿姆蘭教他如何忍受這種工作帶來的痛苦,但柴立克曼無論本質上或遺傳上都是個治療師,雖然這一切開始時是個黑色笑話,現在他卻能從它精確的穿刺中得到最多好處。「也許我該把另一邊臉也修一下,好讓它們對稱,讓你有個更能反映出對這奇妙世界感到滿足的笑容。」
現在輪到老象伕為這小玩笑緊張了。他倒退一步,拉開與柴立克曼之間的距離。
「你們看到與我同行那個年輕人嗎?」他問道:「菲列,出來。我叫他菲列,在波斯語中的意思是──」
「小象。」阿姆蘭說,他的語言天分幾乎和那隻滿口髒話的八哥一樣高明。
「是的。你們現在也許看不出來,瞧瞧這把骨頭,但他小時候這個小名可是和他非常貼切。」
從一堆新鮮乾草後面,走出一個年輕小夥子,正是柴立克曼決鬥前將帽子鄭重託付的那個少年。他的兩肩陰鬱下垂,腕骨很細,臉上有雀斑,一雙綠色眼珠。他身上裹著一張熊皮,對於這樣一個黃昏來說未免太溫暖;對於一間佈滿灰塵、到處可以聞到牲畜與乳酪臭味的客棧來說,又似乎太豪華了點。這年輕小夥子嘴上與下巴都還沒長毛,但他站起來幾乎和柴立克曼一樣高,而且從他紅潤的膚色、頭上有如即將收成的蘋果般耀眼的赤褐色頭髮,以及臉上既羞怯又傲慢的表情看來,來自雷根斯堡的這個醫生推斷,少年必然享受過十五、六年的美食與乾淨的亞麻衣服,要什麼有什麼。在這個黑暗的夜裡,柴立克曼的全部心靈已被損毀的帽子──他在拉維那(5)的市場花了三十達克特(6)買來的帽子──佔據,但幸運之手似乎為他點亮一根小小的蠟燭。眼前這個身披熊皮的小夥子散發出一種訊息,比馬糞或乳酪或波斯獨眼龍更強烈的訊息──金錢。
「這裡有件報酬更高的護送任務,我可以向你保證,比你們的演出酬勞更高。」象伕說。
(1)西洋棋的前身。
(2)北非伊斯蘭教地區。
(3)位於高加索地區。
(4)非洲地區的貨幣名。
(5)義大利古城。
(6)古時流通歐洲各國的錢幣。
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隻會用十種不同語言說髒話的八哥震驚了一家商旅客棧內的行腳旅人。在這場決鬥爆發以前,大家都以為是棲踞壁爐旁這隻口沒遮攔的藍舌老鳥,用充滿激情與氣魄的惡言中傷了這名身材高大的非洲人。當時他正專心研究眼前一副小型象牙製的沙特蘭茲(1)棋盤,棋盤上散放著許多黑檀木與獸角雕製的棋子。他的面前還有一盆用鷹嘴豆、胡蘿蔔、乾檸檬與羊肉燉煮的客棧招牌菜。這名非洲人就坐在壁爐旁,寬肩背對著鳥,面向客棧的門窗,窗上的門板朝著外面的藍色黃昏大大開著。這是個氣候溫和的秋日黃昏,在高加索山東部山腳下的這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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