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欲望屈服,你會成為世界的救星;
忠於愛與自由,你卻只能持續逃亡!
拉夫卡王國的西側被一道恐怖的黑幕隔絕。
數百年前,闇主製造了黑幕,卻無法有效控制,
潛伏著可怕怪物的黑幕吞噬了土地、隔絕了外界,
強行穿越黑幕的時候,總會有人犧牲。
就連身負異能的格里莎戰士們,都沒有破解之道。
瘦小的阿麗娜在軍團裡負責繪製地圖,
和她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瑪爾,則是軍團裡最迷人也最厲害的追蹤手。
他們的軍團隨著格里莎穿越黑幕的時候遭到怪物攻擊,
在生死存亡的一刻,阿麗娜的體內衝出一股力量,
霎時間,光芒迸現,逼退了黑暗裡的魔物。
召喚陽光,正是破除黑幕的關鍵能力。
阿麗娜證明自己應該是個格里莎,於是被召進宮廷,
開始學習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
躋身特權階級,對孤兒阿麗娜而言是美夢成真,
但這表示:阿麗娜不只得要離開青梅竹馬的瑪爾,
進入宮廷後,還得面對長相俊美、手掌大權的這一代闇主。
和瑪爾斷了聯繫、闇主極度重視阿麗娜,
阿麗娜不確定自己為什麼沒法子好好運用自己的力量,
也不確定怎麼面對自己似乎悄悄改變的情感與欲望……
阿麗娜的天賦為什麼沒被及早發掘?
闇主的計劃裡,是否藏著其他陰謀?
瑪爾被指派的新任務,可能完成嗎?
有能力召喚陽光,
是否就有能力決定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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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工廠製片總裁Holly Bario說:「雖然每間電影工作室總想爭取新上市的青少年小說、並希望能打造出下一個『哈利波特』熱潮,但不是每個故事都能獲得哈利波特製片的青睞!」《哈利波特》製片已買下電影改編版權、問鼎2014奧斯卡電影《惡女心計》(同為讀癮出版)劇作家參與編劇、夢工廠製作發行。
★ 亞馬遜網路書店2012年6月選書
★ 美國書商協會春季New Voices選書
★ 首作即登《紐約時報》排行榜第八名
★ 「迷人之作……芭度葛在書中安排了各種美妙的情節,令人震顫。這才叫奇幻小說!」──《紐約時報》
★ 「豐富的敘事、奇特的魔法、曲折的遭遇,在這場令人難忘的冒險之旅中,夾雜了暗潮洶湧的愛情與危難。」──《出版者周刊》
★ 「浪漫又魔幻……不知道能相信誰、不確定局勢何時會逆轉,如此豐富的劇情引領我們愉快地享受這趟冒險,直到最後一頁。」──《Justine雜誌》
★ 「一個精心勾勒的世界,充滿真假難辨的設局、浪漫的神話色彩以及迷人的角色……喜愛《魔戒》作者托爾金與《冰與火之歌》作者喬治.馬丁的年輕讀者,這部作品是不可錯過的選擇。」──《浪漫時潮書評》
本書特色
★ 壓抑自己,釋放自己、重新認識自己的重要成長過程
★ 青梅竹馬的戀人與危險黑暗誘惑之間的角力
★ 光明與黑暗爭鬥的永恆奇幻主題
作者簡介:
李.芭度葛(Leigh Bardugo)
「這個故事的核心會告訴你:你對自己最害怕的部份,那個讓你變得與眾不同的部份,通常也會是給你力量的那個部份,擁抱它,你會因此更加美麗。」
出生在耶路撒冷,在洛杉磯長大,是耶魯大學的畢業生。她曾經申請一個業務行銷的實習機會,但最後居然變成在攝氏38度的高溫下在曼哈頓街頭拖著啤酒瓶,挨家挨戶地拜訪熟食店和酒吧推銷啤酒。後來她成為好萊塢化妝師,沉浸於對魔力、食屍鬼與特殊服裝的愛好之中;偶爾會跟「自動機械船長」樂團(Captain Automatic)一起獻唱。
但芭度葛對於寫作一向嚴肅認真地看待。她喜歡奇幻作品,她喜歡古地圖;黑暗與光明的鬥爭雖然是奇幻作品中一貫的主題,但這類故事裡的「黑暗」常常是個比喻。芭度葛想:如果黑暗不只是個比喻,而是個看得見的地方,那會如何?這個想法,讓她開始創作《太陽召喚:格里莎三部曲之一》。本書是她的第一本小說。
網站:http://www.leighbardugo.com/
臉書:https://www.facebook.com/GrishaTrilogy
繪者簡介
AKRU
台北人,漫畫與插畫工作者。台北人,漫畫與插畫工作者。
作品有《北城百畫帖》、《柯普雷的翅膀》,以及多部小說插畫。
譯者簡介:
吳妍儀
「我堅信大家都會偷偷喜歡闇主,又高又帥又有點邪氣,這樣不是太理想了嗎?阿麗娜,我了解妳的心情啊。」
中正哲研所碩士畢業,現為專職譯者,近年小說類譯作有《傲慢與偏見》(商周)、《撒旦的情歌》(遠流)、《魔女高校》系列(漫遊者文化)。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 《洛杉磯時報》夏季閱讀書單
★ Apple Store 2012年六月推薦書
★ 「細節豐富,迷人又獨特的世界;我從來沒讀過像這樣的書。」──薇若妮卡.羅斯,暢銷書《分歧者》作者
★ 「節奏快速、故事走向難以預測,喜歡黑暗奇幻風格的讀者一定會愛上這部處女作。」──《學校圖書館期刊》
★ 「精采豐富的奇幻景色、引人入勝的魔幻架構,牽動讀者的情緒一頁頁迅速翻讀下去,直到充滿戲劇性的尾聲。」──《Horn Book雜誌》
★ 「芭度葛用豐富的敘事、人物與異國情調編寫出迷人的符咒,讀者們肯定會焦急地引頸期盼續集出版。」──《書單雜誌》
★ 「這部扣人心弦、講述兩名孤兒在世紀戰亂中面對魔法與愛情的處女作,將會讓讀者廢寢忘食。」──Shelf Awareness
★ 「危機四伏、善惡難辨,彷若俄羅斯帝國的雄偉豪奢。」──《VOYA雜誌》
★ 「強而有力的敘事……」──《科克斯評論》
★ 「這是個讓你樂於上鉤的三部曲故事。」──Seventeen.com
【試讀部落客好評迴響】
★ 我覺得,這本書好看的地方,就是劇情不老套,而且總是出乎意料把你原先對劇情的猜測一次再一次給推翻,害我好期待接下來的第二部以及第三部小說。──似瑾
★ 李‧芭度葛的文字渲染力讓我不自覺得陷入其中,思考著阿麗娜的問題,無意識地在心中找尋、認識自我。劇中的想法,無意間地也影響著我,帶領我思考了男一面向,那個曾經與未知的自個兒。──慧愚
★ 這是一部迷人的愛情故事,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當妳愛的對象對妳別有企圖……。而它同時也是融合自我挑戰與勇氣的故事:阿麗娜克服自己、戰勝體內蠢蠢欲動的力量;其中最令我動容的是阿麗娜面對神鹿時所表現的悲憫與善良,這正是闇主最大的致命傷。──欣芸
★ 最後的結局讓我感動到快要流淚……我很感謝作者對結局的設計。看這本書時,真的,我沒辦法停下來,直到自己發現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看完它。我不覺得自己浪費那段時間,因為我體會了書中的很多事。──Bachy
★ 對於呈現在阿麗娜面前的一切事實和謊言,文字就像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讀者心臟那一端,跟著她一同判斷,為她高興、驚訝、難過、哭泣,宛如自身遭遇,作者的厲害之處便在於此。──Astraes
★ 看著阿麗娜這樣一個脆弱的小女孩,坦然接受自己的命運轉變,努力忍受寂寞以及各種訓練的辛苦並漸漸成長,其實是十分感動的。我尤其喜歡阿麗娜終於突破自己那道無形的心房,憑藉自身意志召喚出陽光的橋段。──CATRee
★ 連阿麗娜自己都不明白的問題「為什麼天賦沒被及早發掘?」是我很喜歡的伏筆,……擁有力量是潛能,但真正掌握必須要有對力量的理解及信念。──flyingwing
★ 我被這個故事深深吸引,故事中有人性的掙札,不完美的缺憾,我們無法那麼完美無缺,我們總做過一件、兩件甚至很多件遺憾的事,現在想來感到羞愧或匪夷所思,但在那個當下,那些情感卻實實在在的發生著,每個軌跡都是我們一部分的自己,代表著當下的情緒,也許我們曾愛過現在看來不知怎麼竟會愛上的人,但它們全都是某時刻的自己,們必須接受,然後帶著了解與整合,繼續踏步向前。──vernier
★ 人一出生,就背負著許多使命,……阿麗娜在尋找自我的當中,也是相當痛苦的吧,在成長的過程中,阿麗娜選擇隱藏自己格里莎的能力,決定過平凡的生活,一直到進入黑幕後,她的生活將有極大的改變……──躺在天空的雲
★ 選擇當正義使者,勢必得面對惡勢力追殺,永無安寧之日。可如果為了保命成就小愛,得眼睜睜看著生靈塗炭,阿麗娜真能心安理得嗎?──湛藍
★ 我覺得書裡的一切充滿豐富的情緒,……因為角色刻寫成功的緣故。──懸光
★ 我最感動的並不是「異能」的獲得和操控,而是女角角終於懂得面對自己的能力,擺脫別人的操控。有人說:「能力越強,責任越大」,可是能力必須有智慧作為依託,有超常的才華,有超人的決心,並不代表能夠完全駕馭,必須要歷練,只有真正的面對,才有真正發現希望的一天,才有能夠不被淘汰或遺忘的時候。──March
名人推薦:★ 《洛杉磯時報》夏季閱讀書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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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節豐富,迷人又獨特的世界;我從來沒讀過像這樣的書。」──薇若妮卡.羅斯,暢銷書《分歧者》作者
★ 「節奏快速、故事走向難以預測,喜歡黑暗奇幻風格的讀者一定會愛上這部處女作。」──《學校圖書館期刊》
★ 「精采豐富的奇幻景色、引人入勝的魔幻架構,牽動讀者的情緒一頁頁迅速翻讀下去,直到充滿戲劇性的尾聲。」──《Horn Book雜誌》
★ 「芭度葛用豐富的敘事、人物與異國情調編寫出迷人的符咒,讀者們肯定會焦急地引頸期盼續集出版。」─...
章節試閱
第一章
站在一條擁擠道路的邊緣,我俯視著圖拉山谷裡起伏的田野與被棄置的農地,第一次瞥見闇影黑幕。我的軍團從波麗茲耐亞的軍營行軍兩星期來到這裡,我頭上的秋日陽光暖洋洋的,但瞥見有如一團汙漬、橫亙在地平線上的霧靄時,穿著外套的我卻在發抖。
步行的時候,我吸進金綠夾雜的秋季林木飄出的氣味,輕柔的微風吹拂著我的背。我們在公路上,這條寬闊的大道一度從歐斯奧塔直通拉夫卡西岸富庶的港口都市。但那是在闇影黑幕出現之前了。
在人群中的某個地方,有人在唱歌。唱歌?什麼樣的白痴會在前往黑幕的半路上唱歌啊?我再度瞥向地平線上的那團汙漬,壓制住一陣冷顫。我曾經在許多地圖上見過闇影黑幕,一道黑色的割痕,把拉夫卡從它唯一的海岸線旁割離開來,讓它深鎖在內陸。這裡有時被畫成一條汙漬,有時又被畫成一片不成形狀的陰森雲團。還有些地圖就只是把闇影黑幕畫成一個狹長的湖泊,標示出它的另一個名字:「非海」,這個名字是打算讓士兵跟商人放下心來,鼓起勇氣穿越此地。
我嗤之以鼻。這樣或許可以糊弄幾個胖嘟嘟的商人,對我來說卻沒多少安慰作用。
我把注意力硬是從懸在遠方的那片霧靄上轉開,低頭去看圖拉山谷裡被破壞的農田。本來這個山谷裡有幾個拉夫卡最富饒的莊園。前一天,這裡還是農夫照料農作物、綿羊在翠綠田野吃草的地方;第二天,一條黑暗的割痕就出現在這片土地上,這一長條幾乎無法穿透的黑暗年年擴大,裡面充滿種種可怖之物。那些農夫與他們的牲口、庄稼、家園與親人消失到哪裡去了?沒有人知道。
別再想了,我態度堅定地告訴自己。妳這樣想只是雪上加霜。人類橫渡黑幕已經好幾年了……雖然通常都有大量傷亡,不過大家還是照做不誤。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別在路中央昏倒啊,」有個聲音在我耳畔近處說話,同時一隻沉重的手臂落下來環住我的肩膀,摟了我一下。我抬頭看到瑪爾那張熟悉的臉,在他過來跟我並肩同行的時候,明亮的藍眼裡有著微微的笑意。「來吧,」他說:「把一隻腳踩到另一隻腳前面就行了,妳知道要怎麼做。」
「你打亂我的計畫啦。」
「是喔?」
「對。我打算昏倒、慘遭踐踏、最後遍體鱗傷。」
「這計畫聽起來真是妙不可言啊。」
「喔,如果我嚴重傷殘,我就不能橫越黑幕了耶。」
瑪爾緩緩地點頭。「我懂了。如果把妳推到兩輪貨車下面去會有幫助,我可以成全妳。」
「我會考慮一下,」我這麼咕噥著,但還是覺得心情變好了。雖然我盡全力抗拒,瑪爾對我還是有那種影響力。而我並不是唯一一個受到影響的。有個漂亮的金髮女孩漫步過去,同時揮揮手,回頭對瑪爾拋了個媚眼。
「嘿,露比,」他喊道:「晚點見吧?」
露比咯咯笑著,輕快地跑進人群裡。瑪爾笑得合不攏嘴,直到他發現我翻白眼才收斂。
「怎樣啦?我還以為妳喜歡露比呢。」
「事實上呢,我們沒什麼共同話題,」我冷淡地說道。我其實喜歡過露比──在剛開始的時候。瑪爾跟我離開位於克藍森的孤兒院、到波麗茲耐亞接受軍旅生涯的訓練時,我曾經對認識新的人感到很緊張。不過有一大堆女孩子都很興奮地要跟我交朋友,露比是她們之中最熱忱的。這些友誼一直維持到我總算弄懂:她們之所以對我感興趣,只是因為我跟瑪爾很親近。
現在我注視著他大喇喇地舒展雙臂,抬頭面向秋季的天空,看起來無比滿足。我有點厭惡地注意到,他甚至還有點蹦蹦跳跳的。
「你是哪根筋不對啊?」我口氣火爆地低語道。
「沒怎樣啊,」他很驚訝地說道:「我覺得好極了。」
「可是你怎麼能這樣……這樣樂不可支啊?」
「樂不可支?我從來沒有表現得樂不可支。我希望我永遠不會顯得樂不可支。」
我把手朝他一揮,問道:「喔,那你整個人是怎麼回事啊?你看起來好像正要去享用一頓上好的晚餐,而不是要面對可能發生的死亡與肢體傷殘。」
瑪爾笑出聲來。「妳擔心過頭了。國王派了一整群玩火的格里莎來掩護沙地帆船,甚至還有幾個讓人發毛的摧心手。我們還有來福槍,」他說著拍拍他背上的那一把。「我們不會有事的。」
「如果有大規模攻擊,一把來福槍改變不了什麼。」
瑪爾困惑地瞥了我一眼。「妳最近是怎麼回事啊?妳的脾氣比平常更壞,而且看起來糟透了。」
「多謝了,」我怨恨地說道。「我一直睡不好。」
「還有別的新毛病嗎?」
當然,他是對的。我從來就睡不好。不過最近幾天惡化得更嚴重。天上諸聖都知道,我多的是害怕進入黑幕的好理由,我們軍團裡每個運氣差到被選中橫渡黑幕的人都知道這些理由。不過還有別的東西,一種我一時還無以名狀的深刻不安。
我瞥了瑪爾一眼。以前曾有我什麼都能告訴他的時期。「我只是……有某種感覺。」
「別再擔心這麼多了。也許他們會把米凱爾送上帆船。伏剋拉會瞄一眼他豐厚多汁的大肚腩,然後就放過我們。」
一個回憶突然自動闖進我腦海:瑪爾和我,肩並肩坐在公爵圖書室的椅子上,翻閱著一本皮革精裝大書。我們剛好看到一張畫了伏剋拉的插圖:骯髒的長趾爪、皮革似的翅膀、還有一排排剃刀般尖銳的牙齒,用來大啖人肉。牠們因為世世代代在黑幕裡生活獵食而失明,但根據傳說,牠們可以在好幾哩外就聞到人血的味道。那時我指著那一頁問道:「牠握著什麼東西?」
我還能聽到瑪爾在我耳畔的低語。「我想──我想那是一隻腳。」我們猛然閤起那本書,一邊尖叫一邊往外跑,跑進有陽光的安全場所……
我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當場僵住,無法把那個記憶從我心中拋開。在瑪爾發現我沒跟上他的時候,他很挫折地嘆了一口大氣,然後大步走回我身邊。他把雙手放在我肩膀上,輕輕搖了我一下。
「我開玩笑的。沒有人會吃掉米凱爾啦。」
「我知道,」我一邊說,一邊低頭看著我的靴子。「你真是太逗了。」
「阿麗娜,別這樣。我們不會有事的。」
「你不可能知道的。」
「看著我。」我用意志力要自己抬頭注視他。「我知道妳會怕。我也怕。不過我們要做這件事,而且我們不會有事的。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好了嗎?」他露出微笑,而我的心在胸腔裡很大聲地撞了一下。
我用拇指摩挲著劃過我右手心的那道疤,顫抖著吸進一口氣。「好了,」我勉強說道,而我其實感覺得到我正回以微笑。
「小姐的精神恢復啦!」瑪爾喊道:「陽光再度普照!」
「喔,你能不能閉嘴啊?」
我轉身去給他一拳,不過在我動手之前,他已經抓住我,把我舉到雙腳離地。一陣馬蹄聲跟吼叫聲撕裂了空氣。瑪爾用力把我扯到路邊去,就在同時一輛黑色的巨大馬車隆隆作響地開過去,把車子前方的人嚇得四散,跑開躲避四匹黑馬重重踏過的蹄子。在揮舞著鞭子的車夫旁邊,有兩個穿著炭灰色外套的士兵。
闇主。他的黑色馬車,或者他私人衛士的制服,都不可能被誤認。
另一輛馬車來了,這一輛漆成了紅色,用比較悠閒的速度隆隆駛過我們身邊。
我抬頭看著瑪爾,這樣僥倖逃過一劫,我的心臟還在全速狂飆。「多謝了,」我悄聲說道。瑪爾似乎突然間發現他的雙臂還環抱著我;他放手了,然後匆匆地退開來。我把外套上的塵土撣落,希望他不會注意到我泛紅的雙頰。
第三輛馬車駛過,這輛漆成藍色,有個女孩靠向窗外。她有黑色的捲髮,帶著一頂銀狐毛帽。她掃視著人群,隨後可以預料的是,她的目光停駐在瑪爾身上。
妳剛才都看他看到出神了,我責備自己。憑什麼說一個美麗動人的格里莎女孩不該這樣?
在她迎向瑪爾凝望的視線時,嘴唇彎成一個小小的微笑,轉頭持續注視著他,直到馬車開到視線範圍之外為止。瑪爾傻呼呼地盯著她背後,嘴巴還有點開開的。
「在有東西飛進去以前,閉上你的嘴巴行嗎?」我厲聲說道。
瑪爾眨眨眼,看起來還是目眩神迷。
「你看到了嗎?」有個低沉的吼叫聲響起。我轉身看到米凱爾跨著大步慢慢跑向我們,臉上有一種幾乎顯得滑稽的敬畏表情。米凱爾是個紅髮大個子,有張很大的臉,還有甚至比臉更粗大的脖子。在他背後是杜布洛夫,又黑又瘦,匆匆忙忙地跟上來。他們兩個都是瑪爾那個單位的追蹤手,向來跟他形影不離。
「我當然看到啦,」瑪爾說道,他蠢兮兮的表情消失了,變成一個趾高氣揚的得意笑容。我翻了個白眼。
「她直盯著你看!」米凱爾這麼喊道,同時還拍了一下瑪爾的背。
瑪爾不當回事地聳了聳肩,但笑容變得更大了。「她是盯著我看,」他很得意地說道。
杜布洛夫緊張地動了一下身體。「他們說格里莎女孩可以對你下咒。」
我哼了一聲。
米凱爾盯著我看,一副根本不知道我在場的樣子。「嘿,火柴棒,」他說道,然後給我的手臂一記小小的肘擊。那個綽號讓我對他怒目相向,不過他已經回頭對瑪爾說話了。「你知道她會留在營地裡,」他斜眼一瞥,這麼說道。
「我聽說格里莎的營帳大得跟主教座堂一樣,」杜布洛夫補上一句。
「多的是有陰影遮蔽的良好藏匿處,」米凱爾這麼說,還真的挑了一下眉毛。
瑪爾興奮地怪叫一聲。他們三個懶得多看我一眼,就大步走開,彼此吼叫推擠。
「遇到你們幾位大哥真是太好了,」我低聲嘀咕著。我重新調整掛在我肩膀之間的背包背帶,開始走回馬路上,跟著最後幾個落後的士兵往山下走,進入克里畢爾斯克。我沒費事讓自己走快一點。最後走到測量記錄營帳的時候我可能會挨一頓罵,但現在也做不了任何補救措施。
我揉著手臂上剛被米凱爾推過的地方。火柴棒。我痛恨那個稱呼。你喝多了可瓦士,想在春季篝火旁邊亂摸我的時候就沒叫我火柴棒,你這可悲的蠢蛋,我恨恨地想著。
走進這個白色帆布帳棚的時候,我感到自己從看到黑幕後第一次放鬆下來。在我見識過的每個軍營裡,測量記錄營帳基本上都是一樣的,裡面都是明亮的燈光,還有一排排繪圖桌,繪圖師跟測量員都彎著腰在桌面上工作。在旅程的喧囂與推擠碰撞之後,紙張的脆響、墨水的味道、還有筆尖與筆刷輕柔的刮擦聲,都有幾分安慰人心的作用。
我把我的素描簿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來,然後滑進阿列克謝旁邊的工作台裡,他轉過來面對我,不耐煩地低語道:「妳死哪去了?」
「差點被闇主的馬車輾過去了,」回答的同時,我抓來一張乾淨的紙,翻閱我畫過的素描,想找出一張合適的東西來依樣畫葫蘆。阿列克謝跟我都是低階繪圖師的助理,我們必須在每天結束以前交出兩張完整的素描或透視結構圖,這是我們所受訓練的一部分。
阿列克謝猛抽一口氣。「真的啊?妳實際上看到他了嗎?」
「實際上呢,我那時候太忙著保命了。」
「世界上還有其他更慘的死法。」他瞥見我正打算開始照描一張畫著嶙峋山谷的素描。「喔,別用那一張啦。」他翻看我的素描本,翻到一張山脊的正面圖,然後用手指點了一下那張圖。「用這個。」
我幾乎還來不及把筆擱到紙上,高階繪圖師就走進營帳,突然就沿著通道直撲過來,在他經過的時候觀察著我們的作品。
「阿麗娜.史塔柯夫,我希望妳要開始畫的是第二張素描了。」
「對,」我撒了謊。「對,這是第二張。」
繪圖師一走過去,阿列克謝就低聲說道:「跟我講馬車怎麼樣。」
「我得畫完我的素描。」
「這裡,」他惱火地說道,同時塞給我一張他的素描。
「他會知道是你畫的。」
「這張沒那麼好。妳應該能夠把這張當成妳的蒙混過去。」
「這才是我認識並容忍著的阿列克謝嘛,」我嘟噥道,不過沒把那張素描還回去。在助理之中,阿列克謝的天份堪稱數一數二,他自己也知道。
吃這頓飯的時候我保持沉默,聆聽阿列克謝跟其他人交換軍營八卦,還有跟明天橫渡黑幕有關的緊張談話。阿列克謝堅持要我重述格里莎馬車的故事,而就像任何提到闇主的故事一樣,引起了著迷與恐懼交雜的常見反應。
「他不自然,」另一個助理伊娃說道;她有漂亮的綠眼睛,卻不怎麼能夠讓人分心忽略她的豬鼻子。「他們每個都不自然。」
阿列克謝不屑地抽了一下鼻子。「伊娃,拜託妳省省吧,別提妳的迷信了。」
「當初就是一個闇主製造出闇影黑幕的。」
「那是幾百年前啦!」阿列克謝抗議道。「而且那個闇主完全瘋了。」
「這一個也一樣壞。」
「貧農就是這樣,」阿列克謝說著,揮揮手打發掉她。伊娃深受冒犯地瞪他一眼,然後刻意背對他,去跟她的朋友們講話。
我保持靜默。雖然伊娃滿腦子迷信,我的貧農血統卻比她更濃厚。要不是因為公爵的善舉,我不可能學會讀寫;然而瑪爾跟我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談克藍森。
我們清理了盤子,然後從伙食帳棚遊蕩到清涼的夜裡。回營房的路上,我們繞了路,好讓我們可以經過格里莎軍營。格里莎的大帳棚真的有一個主教座堂的大小,覆蓋著黑色的絲布,頂端的藍色、紅色與紫色三角旗在高處飛揚。闇主的營帳藏在後面的某處,由柯波拉凱軍團的摧心手與闇主自己的私人衛士守護。
等阿列克謝看夠了以後,我們走回自己的營房。阿列克謝安靜下來,開始劈哩啪啦地折著他的指關節,而我知道我們兩個都在想明天的橫渡。從營區裡陰鬱的氣氛來判斷,並不只有我們這麼想。某些人已經躺上行軍床睡覺了──或者說是努力想睡著──其他人則擠在燈光下低聲談話。有幾個人緊抓著他們的聖像,坐在那裡向他們的主保聖人祈禱。
我在一張狹窄的行軍床上攤開我的攜帶用便鋪,脫掉靴子,掛起外套。然後我扭著身體擠進有皮毛邊的毯子裡,往上盯著屋頂,等待睡意降臨。我這樣躺了很久,到最後全部的燈光都熄滅了,輕柔的鼾聲與身體翻動的聲音也取代對話聲。
在我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我還清醒得很。答答。一陣停頓。答。然後又來了:答答。停頓。答。
我抓下外套,盡可能安靜地爬出我的營房。
冷空氣刺痛了我的臉頰,我把下巴埋在衣領裡,真希望剛才花點時間去拿我的圍巾跟手套。瑪爾正坐在搭得不穩的樓梯上,背對著我。在他後面,我可以看見米凱爾跟杜布洛夫在照亮小徑的燈光下來回傳遞酒瓶。
我瞪著他。「拜託你告訴我,你把我叫醒不是為了通知我你要溜進格里莎帳篷去了。你需要什麼?良心的建議嗎?」
「妳沒睡著。妳只是醒著躺在那裡瞎擔心。」
「你錯了。我正在計畫要怎麼樣偷溜進格里莎的大帳棚,替自己釣一個長相可愛的柯波拉凱軍人。」
瑪爾大笑。我在門口躊躇著。在他身邊最難受的就是這一點(僅次於他怎麼樣讓我的心臟亂跳,像在做某種笨拙的空中特技):我痛恨要隱瞞他幹的種種蠢事讓我多痛苦,可是我也痛恨讓他發現更多別的事。我想過要就此轉身回到營房裡;但我反而吞下我的妒意,在他旁邊坐下。
「我希望你會帶點好東西給我,」我說:「阿麗娜的誘惑藝術可不便宜。」
他咧嘴笑了。「妳可以讓我先賒帳嗎?」
「我想可以吧。不過這只因為我知道你很擅長弄到東西。」
我凝望著黑暗,盯著杜布洛夫從瓶子裡豪飲一大口,然後突然往前一跌。米凱爾伸出手臂穩住他,他們的笑聲飄過夜空傳回我們這裡。
瑪爾搖搖頭,嘆了口氣。「他總是想跟米凱爾看齊。到最後他會吐在我的靴子上。」
「你活該,」我說道:「所以你到底在這裡幹嘛?」一年前我們的軍旅生涯剛開始時,瑪爾幾乎每天晚上都會來找我。不過他已經好幾個月沒來了。
他聳聳肩。「我不知道。晚餐的時候妳看起來很慘。」
我很訝異他竟然注意到了。「就只是在想橫渡的事,」我小心地說道。這不完全是謊話。我確實想到要進入黑幕就害怕,而且瑪爾肯定不必知道阿列克謝跟我在談他。「不過你的關切讓我很感動。」
「嘿,」他咧嘴笑著說道:「我擔心啊。」
「如果你運氣好,明天就會有一隻伏剋拉拿我當早餐,然後你將來再也不必煩惱了。」
「妳知道的,少了妳我就像迷路了一樣。」
「你這輩子從來沒迷路過,」我嘲弄他。我是畫地圖的,可是瑪爾就算被矇住眼睛還倒立,也找得到真正的北方在哪。
他用肩膀撞了我的肩膀一下。「妳懂我的意思。」
「當然啦,」我說道。但我不懂。其實不懂。
我們靜默地坐了一會,看著我們的吐息在冷空氣中變成煙雲。
瑪爾仔細看著他的靴子尖端,然後說道:「我想我也很緊張。」
我用手肘頂了他一下,然後用我其實沒感覺到的自信口吻說道:「如果我們受得了安娜.庫亞,我們就應付得了幾隻伏剋拉。」
「如果我的記憶正確,我們最後一次跟安娜.庫亞交手的時候,妳兩邊耳朵都挨了一掌,結果我們兩個都被派去掃畜欄。」
我的臉皺成一團。「我正試著替你打氣耶。你至少可以假裝我成功了吧。」
突然之間,他把手伸過來握住我的手。我試著忽略傳遍我全身的小小震顫。「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們就會坐在歐斯凱勒佛的港口,眺望著海洋,喝著可瓦士。」
我看著杜布洛夫整個人前搖後擺,就露出微笑。「杜布洛夫會買酒嗎?」
「只有妳跟我,」瑪爾說。
「真的?」
「阿麗娜,一直都只有妳跟我。」
有一刻,這聽起來像是真的。這個世界就只有這個台階,這一圈燈光,我們兩個人懸在黑暗之中。
「過來啦!」米凱爾從小徑上發出雷鳴似的吼叫。
瑪爾如夢初醒地震了一下。他最後一次捏了一下我的手,然後放開了。「我得走了,」他說道,厚臉皮的大膽笑容又回到原位。「試著睡一下吧。」
他輕快地從台階上跳下去,然後小跑步過去跟他的朋友們會合。「祝我好運!」他對著背後喊道。
「祝你好運,」我反射性地說道,然後就覺得想踹自己一腳。祝你好運?瑪爾,你去享受好時光吧。希望你找到一個漂亮的格里莎,深陷愛河,然後一起生一堆美不可言、天賦異秉到讓人想吐的小寶寶吧。
我呆坐在台階上,注視著他們消失在小徑那頭,同時我還感覺得到瑪爾的手在我手中那股溫暖的壓力。喔,好啦,我站起身時想道,也許他會在去那裡的半路上跌進水溝裡。
我慢慢走回營房,關緊我背後的門,然後感激萬分地鑽進我的鋪蓋裡。
那個黑髮格里莎女孩會溜出大帳棚外,跟瑪爾相會嗎?我把這個念頭推到一邊去。這完全不干我的事,而且說真的,我不想知道。瑪爾從來沒有用看那個女孩的眼神看我,甚至也沒有用看露比的眼神看我,而且他永遠都不會那樣。不過我們還是朋友的事實,比前面的任何一點都重要。
還會維持多久?我腦中有個嘮叨的聲音說道。阿列克謝說得對:很多事情變了。瑪爾已經永遠改變了。他變得更英俊,更勇敢,更跩。而我變得……高了一點。我嘆了口氣,然後翻過去側躺著。我想要相信瑪爾跟我永遠都會是好朋友,不過我必須面對這個事實:我們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躺在黑暗中等待睡意來襲,同時納悶地想,那些道路會不會讓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還有將來會不會有那麼一天,我們再度變成對方心目中的陌生人。
第二章
早晨糊里糊塗地過去了:吃早餐,花點時間到測量記錄營帳去了一趟,打包備用的墨水跟紙張,然後就是乾船塢上的一片混亂。我跟其他的測量員站在一起,等著輪到我們登上這個小艦隊的其中一條沙地帆船。在我們背後,克里畢爾斯克正在甦醒,照常進行這個城市的日常活動。橫亙在前方的,就是闇影黑幕那種變幻不已的詭譎黑暗。
橫渡非海是靠著沙地帆船進行的;這是一種淺底的雪橇,上面裝了巨大的帆,讓這種載具能夠幾乎悄然無聲地滑過死灰色的沙子。沙地帆船裡裝著榖物、木材與未加工的棉花,不過在回程的時候,船裡會堆滿糖、來福槍、還有從西拉夫卡海港進口的種種已加工貨物。從沙地帆船的甲板往外眺望,上面的裝備不過就是一面帆和搖搖欲墜的欄杆;我能想到的事情,就只有這裡無處躲藏。
在全副武裝的士兵包夾護衛之下,每艘船的桅杆旁都站著兩個以太拉凱格里莎,他們屬於氣候召喚者軍團,穿著深藍色克夫塔。他們袖口上的銀色刺繡與袍子的摺邊,都顯示他們是喚風者,這種格里莎能夠提高或降低氣壓,讓風灌滿船帆,載著我們越過綿延好幾哩的黑幕。
在一位臉色嚴峻的軍官監視下,帶著來福槍的士兵們沿著欄杆站成一排。在他們之間又站著更多以太拉凱,不過他們的藍袍子上面有紅色的領口,表示他們可以召喚火焰。
在帆船船長打了個信號以後,高階繪圖師趕著我、阿列克謝跟剩下的助理上了帆船,加入其他乘客之中。接著他就在桅杆旁的喚風者身邊落坐,他會在那裡幫忙指引他們穿越黑暗。他手中有個羅盤,不過一等到我們進入黑幕以後,羅盤就沒什麼用了。我們擠在甲板上的時候,我瞥見瑪爾跟其他追蹤手一起站在帆船的另一邊。他們也都帶著來福槍。一排弓箭手站在他們後面,他們背上的箭筒裡塞滿了裝上格里莎鋼箭尖的箭。軍隊統一分發的佩刀插在我腰帶裡,我用手指摸弄著刀柄;但這把刀沒讓我增加多少信心。
碼頭上的領班吼了一聲,然後地面上的一群群壯漢就開始把一艘艘沙地帆船推進無色的沙地,這種沙標示出黑幕最遠觸及何處。他們匆匆往後退,好像那種蒼白、死氣沉沉的沙子會燙到他們的腳似的。
然後就輪到我們了,隨著一陣突然的震動,我們的帆船搖搖晃晃地往前移動,在碼頭工人出力的時候,發出擦過地面的吱嘎響聲。我抓住欄杆穩住身體,心臟瘋狂地跳動。喚風者舉起他們的手臂。隨著響亮的啪一聲,船帆翻騰著展開,我們的帆船往前衝進了黑幕中。
起初就像是漂流到一團濃厚的煙雲裡,但煙裡沒有熱度,也沒有火的氣味。聲音似乎變得濕濕悶悶的,世界變得靜止。我注視著我們前方的沙地帆船滑進黑暗中,一艘接著一艘從視野中消失。我發現我再也看不見我們這艘帆船的船頭,接著連自己抓著欄杆的手都看不見了。我回顧背後。活人的世界消失了;黑暗籠罩著我們,漆黑、沒有重量、又絕對徹底。我們在黑幕裡了。
這就像是站在所有事物的盡頭。我緊抓著欄杆,一邊感受木料陷進我手心裡的觸感,一邊慶幸它很牢固。我集中精神想著欄杆,還有靴子裡的腳趾牢牢踩著甲板的感覺。在我左邊,我可以聽見阿列克謝的呼吸聲。
我試著去想那些拿著來福槍的士兵,還有穿著藍袍的格里莎弄火人。要有望成功橫渡黑幕,我們就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靜靜穿越,不會聽到槍響,不必召來火焰。不過,他們的存在還是讓我感到心安。
我不知道我們這樣維持了多久,帆船往前漂移,唯一的聲音就是沙子在船身上摩擦的輕柔聲響。感覺上似乎過了幾分鐘,不過也可能是好幾小時。我們會平安無事,我暗自想著。我們會平安無事。然後我感覺到阿列克謝的手摸索著找尋我的。他抓住了我的手腕。
「妳聽!」他耳語道,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變得粗啞。有那麼片刻,我聽見的就只有他凌亂的呼吸聲,還有帆船平穩的嘶嘶聲響。然後,在黑暗中的某個地方傳來另一個聲音,雖然模糊,卻持續不斷——這是翅膀以固定節奏拍動的聲音。
「燒!」命令響起,接著是打火石敲打石頭的劈啪聲,還有如花朵般漾開的格里莎火焰從每一艘帆船上噴出時,爆出來的轟一聲。
我瞇著眼睛望著突然亮起的光,等著我的視覺適應過來。在火光之中,我看到牠們。伏剋拉應該是一小群一小群移動的,但現在這裡的伏剋拉……不是數十隻,而是數百隻,在帆船周圍的空氣中盤旋、俯衝。牠們比我在任何書本裡看過的任何東西,比我可能想像過的任何怪物都更駭人。槍聲響起。弓箭手放箭了,伏剋拉的淒厲叫聲撕裂了空氣,高亢而恐怖。
牠們俯衝下來。我聽到一聲刺耳的哭號,然後在恐懼中看著一個士兵被拉得雙腳離地,然後被抬到半空中,還一路踢騰掙扎著。阿列克謝跟我擠在一起,蹲低了貼著欄杆,緊握著我們脆弱的刀子,在整個世界溶成一個惡夢的時候低聲唸著我們的祈禱詞。我們身邊都是男人在大吼,群眾在尖叫,士兵跟大批有翼怪獸扭動的軀體陷入纏鬥,偶爾會有一陣陣金色的格里莎火焰照亮黑幕裡不自然的黑暗。
然後一聲哭喊撕裂了我身旁的空氣。我驚喘一聲,同時阿列克謝的手臂從我手中被拖走了。在噴射出的一波火焰裡,我看到他用一隻手緊抓著欄杆;我看到他張開的嘴,他在驚懼中瞪大的眼睛,還有那隻用微微反光的灰色臂膀抓住他的怪物;牠把他拉離地面的時候,翅膀拍打著空氣,粗厚的爪子深陷進他的背部,他的血浸濕了牠的趾爪。阿列克謝的手指在欄杆上滑動。我衝向前,抓住了他的手臂。
「撐住!」我哭喊道。
然後火焰消失了,在黑暗中我感覺到阿列克謝的手指從我手中被扯開。
「阿列克謝!」我大吼。
伏剋拉抬著他飛進黑暗中,同時他的尖叫聲消失在打鬥聲裡。爆出的另一陣火焰照亮了天空,但他已經消失無蹤。
「阿列克謝!」我的身體靠著欄杆邊緣往外傾,喊著:「阿列克謝!」
傳回來的答覆是翅膀掀起的一陣強風,這時另一隻伏剋拉朝著我俯衝下來。我往後倒,驚險地避開牠的爪子,我用顫抖的雙手把刀子伸向身體前方。伏剋拉往下衝,火光從牠毫無光彩的乳白色眼睛裡反射出來,牠大張的嘴巴裡滿是黑色的彎曲利牙。我從眼角餘光看到火藥的閃光,聽到一聲來福槍槍響,然後那隻伏剋拉踉蹌了一下,又痛又怒地嚎叫著。
「快走!」是瑪爾,手裡拿著來福槍,臉上流著一條條的鮮血。他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到他背後去。
那隻伏剋拉還在往這裡衝,爪子沿著甲板一路刮過來,牠的一邊翅膀以古怪的角度垂下。瑪爾想在火光下重新填彈,不過伏剋拉來得太快了。牠朝我們猛衝過來,爪子揮落,趾爪劃過瑪爾的胸膛。他痛得大叫。
我抓住伏剋拉破裂的翅膀,把我的刀子深深戳進牠的肩膀之間。牠肌肉結實的肉身在我手底下感覺黏糊糊的。牠一邊尖叫、一邊扭動著掙脫我的掌握,我往後一跌,重重撞上甲板。牠在狂怒之中撲向我,巨大的嘴咬了下來。
另一道槍聲響起。伏剋拉跌跌撞撞地倒成奇形怪狀的一堆,嘴裡流出黑色的血液。在微弱的燈光下,我看見瑪爾放低了他的來福槍。他撕裂的上衣染上暗色的血跡。他身體一歪、雙膝一軟癱倒在甲板上的時候,來福槍從他手指上滑落。
「瑪爾!」我立刻衝到他身邊,雙手壓著他的胸膛,絕望地試圖擋住出血。「瑪爾!」我啜泣著,眼淚從臉頰上川流而下。
空氣裡有濃濃的血液與火藥味。在我們周遭,我聽見來福槍響與人們飲泣的聲音……還有某些東西進食的齷齪聲響。格里莎放出的火焰變得更弱、更零星,而最糟糕的是,我發現帆船已經停止移動了。就是這樣了,我絕望地想著。我彎腰俯視著瑪爾,繼續壓著傷口。
他的呼吸很吃力。「牠們來了,」他喘著氣說道。
我抬起頭,在格里莎之火漸漸消逝的微弱光線中,看見兩隻伏剋拉朝著我們俯衝下來。
我蜷縮著身體擋住瑪爾,用我的身體掩護他。我知道這樣徒勞無功,不過我能做到的就只有這樣了。我聞到伏剋拉的燻人惡臭,感覺到牠們的翅膀搧起的強風。我把前額貼到瑪爾的前額上,聽見他低語:「我會在草地上與妳會合。」
在憤怒之中,在絕望之中,在自認為必死無疑的確信之中,我內心深處有某樣東西豁出去了。我感覺到我手掌底下屬於瑪爾的血液,看到他讓我鍾愛的那張臉上有著痛楚。一隻伏剋拉得意地尖叫,同時牠的趾爪陷進我肩膀裡。疼痛傳遍我全身。
然後整個世界變成了白色。
在一陣刺眼又突然的光線洪流沿著我的視野炸開時,我閉上了雙眼。這光芒似乎塞滿了我的腦袋,讓我目不能視,淹沒了我。從上面的某個地方,我聽到一聲恐怖的尖叫。我感覺到伏剋拉的爪子鬆開了箝制,也感覺到我往前倒、碰上甲板時的砰然重擊,然後,我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第一章
站在一條擁擠道路的邊緣,我俯視著圖拉山谷裡起伏的田野與被棄置的農地,第一次瞥見闇影黑幕。我的軍團從波麗茲耐亞的軍營行軍兩星期來到這裡,我頭上的秋日陽光暖洋洋的,但瞥見有如一團汙漬、橫亙在地平線上的霧靄時,穿著外套的我卻在發抖。
步行的時候,我吸進金綠夾雜的秋季林木飄出的氣味,輕柔的微風吹拂著我的背。我們在公路上,這條寬闊的大道一度從歐斯奧塔直通拉夫卡西岸富庶的港口都市。但那是在闇影黑幕出現之前了。
在人群中的某個地方,有人在唱歌。唱歌?什麼樣的白痴會在前往黑幕的半路上唱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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