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序>
失去擁有 擁有失去
經典雜誌總編輯 王志宏
看著劉鋆與他父親互動的情況,我一直心裡有著如此的問號,如果他父親沒有老年失智症,這個有著相同父親的形貌、身軀的親切陌生男子,他能任她抱、親與逗弄,(說逗弄是大人對小孩親暱行為,但現在則是大人對另一個"大人"的形體,但無寧是大人與小孩般的行為)她能跟他說很多話,但這些話卻是這個大人在她年幼時曾說過的:這個東西不能吃?這個東西不能玩?而卻不用顧慮到一般父親始終很難卸下的長者尊嚴這張面具?
面對親人的失去,在我這個半百年齡已是殘忍但又不得不熟悉的無常感覺。但也是經由劉伯伯,我第一次能長時間來觀察與思索,生老病死這個輪迴的種種面貌。我以前所見過的老年失智症,是僅有一次在市區巷弄裡的看護中心,誤入二層樓的病房,其中二三十位的男女患者,或走或坐或站,而看護人員用了內外的多層電子鎖來防止這些患者的出門,那種記憶消失後的人群,空洞而陌生又懷疑的眼神,那是種很令人揪心又難忘懷的感覺。
也許,我們習於加法,從體能、智慧、經驗、感情與財富。我們擁抱新生兒,期望在他空白的人生上,加添你我未能實現的理想!卻逃避減法!但我們竭盡所能來延遲自己的衰老,也無法面對親人肉體上的凋零!曾經將你撫養長大的雙親,卻逐漸地陌生,最終如同路人甲乙,這是多麼殘酷的現實!但失憶症就是這麼回事,它彷彿將人一生的記憶如同剝洋蔥般的層層卸下,每一層的失落,患者無心亦無力,但總是耗上家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代價!遺忘,就如同一把尖銳的利刃,切割了萬千的情感絲!
劉家兄妹在他們父親五年前罹患失智症開始忘東忘西之時,仍試著去維持他每天的吃飯、下午茶、睡覺等固定作息,也依然晨昏定省。然而,劉伯伯也開始忘了如何回家,開始忘了太太,忘了子孫時,直到忘了走路,最終忘了呼吸,也忘了心跳。這五年間,與父親形體更親密的相處,他全家卻因此不自覺地記住他父親的種種,於是一方原本無意識的失去,卻成了另方的擁有!子女們在害怕忘記時,卻更忠實的替爸爸記住,於是從長輩拼配出父親之前如何從東北到台灣山區執教等大時代巔沛流離的插曲,在台灣如何成家立業,而各子女媳婦分別追憶父親的種種,父親受教的學生,與一度寄居劉家的兒子摯友紛紛灌注了對劉伯伯的記憶,於是原本已一片白的劉伯伯一生,竟也額外地編織成繽紛旅程,曾如大樹般地如何傳承與庇護著家庭與學生。
老年失智症對家庭來講,幾多是折磨,而患者的一生通常會令家庭因著辛苦的照顧,而無法從容去回想而最終選擇淡忘。如此一本忘記書,一方是劉家家譜的劉樹田篇。另方,又是愈多的受失智症所苦的家庭另一種啟蒙書。此書或許是另一種對待,另一種觀點,劉樹田先生或許在晚年逐漸失去他原所擁有的,但最終卻巧妙地讓子女能擁有多於他原所失去的!
<代序>
謝謝了,辛苦了
劉鋆
如果父親知道我們要出這本書,他會想說些甚麼呢?
我猜想,他會立正站好,然後舉手敬禮說,謝謝了.
凡事不願麻煩人的父親,結果卻罹患了最需要麻煩人的老人失智症.一切的生活起居都要人照看著.原本還只是擔心他出門散步回不了家,後來竟然連開門這件事他都忘記了.如果父親知道自己會罹患這樣的一種病,他會為雨綢繆的做些甚麼嗎?朋友問,你爸會不會寫一封信給心愛的那個人呢?一封感謝加道歉的信,表達自己多麼感謝這個人對他這一生的照顧,特別是失智後的照顧,也抱歉自己再不能清醒的陪伴她走接下來的人生路.我多麼希望父親留下了那樣的一封信,親筆書寫,不但讓我們可以重新回憶他的字跡,也能對他的心理狀態多一些了解,那樣的話,我的母親也會比較釋懷吧.
如果父親真的寫了一封那樣的信給母親,他會說些甚麼呢?
“謝謝妳60年來的陪伴,謝謝妳跟我生了四個孩子,謝謝妳在我人生的最後階段不離不棄,謝謝妳忍受我的亂吐痰,謝謝妳讓我把你當作母親和姊姊…...”他應該也會說: ”很對不起不能再照顧妳了,不能像以前那樣做韭菜盒子給妳吃,不能清醒的讚美妳泡的茶有多好喝,更抱歉必須讓妳幫我洗澡,幫我換尿布,甚至很抱歉必須讓妳自己一人繼續接下來的人生路……”
只可惜,現實裡父親並沒有留下這樣一封信.
如果父親能親自寫這篇序,或留下一封信,他會說些甚麼呢?
我猜想,他會立正站好,認真的鞠躬,然後,對所有家中有失智老人的家屬說,辛苦了.
如果沒有照顧過失智老人,你不會知道自己多麼容易動怒,多麼沒有幽默感,多麼缺乏耐心與缺乏相關的知識.沒有人願意失智,更重要的是,失智的人通常都不知道自己失智,這跟其他的病症很不同,罹患癌症的人,通常都知道自己得病,也知道被醫治的過程和結果.但是大多失智的人都不知道這是一種病,家人也通常是在病症嚴重的時候,才會開始正視這個問題.然而,失智目前還是一種無解且不可逆轉的病,隨著台灣社會的人口高齡化,我想它對家庭與社會的殺傷力很快就會變得更強更無法控制.
之所以出這本書,不僅是想回看父親的一生以及表達我們對他的思念與感恩,同時更希望能透過這本書的點滴讓除了我們家人以外的讀者對於失智老人與其家屬能有更多的理解與關愛.我的父親用他這一輩子見證了很多事情,而最後這一件應是連他自己也沒料到的.
在此,要特別感謝慈濟醫院台北院區的吳燿光醫師與呼吸照顧中心的諸位護理師們,在他們認真的看護之下,”阿田”才能回到家中與家人共度人生的最後一個月.
除了自家人之外這本書也受到很多人的幫助,謝謝廖又蓉與曾家寧對於其中兩則文稿的採訪與文字潤飾,以及羅瓊芳用心的編排設計,更謝謝所有在我父親生命中出現的每一個人,是你們豐富了他的人生,也豐富了這本書.
對於出這本書,爸爸你會說甚麼呢?
“人家不說,我也不問……”我彷彿聽到爸爸微笑的這樣從天回答.
45元的咖啡,60年的交情 劉樹田
啥時開始小毛變老毛的,我記不清了。
十年前嗎?二十年前嗎?不曉得,或許從三十年前他就不再是四中時的那個小毛了。或者更正確的說法是,當我母親去世的那時刻,我們就開始叫小毛為老毛了,好像是因為父執輩的那棵大樹開始凋零時我們之間的一點戚戚之心吧。
我沒想過在台北輪停靠基隆港的那一刻,我會在岸上揮手的人群裡看到小毛那張熟悉的面孔,那個白裡透紅的笑容。
我緊緊的跟小毛擁抱著,這是我記憶中跟小毛最長、最熱烈的擁抱了,或許也是唯一的一次吧,記不得了。
「樹田,這就是台灣了……」小毛含著淚水在我的肩上說。
「是啊,你怎麼會在這裡的?你不是在河南老家嗎?」我也含著年輕的眼淚回應著好朋友的眼淚。從來沒想過會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刻遇到這樣的朋友,一下子,在阆中的年少歲月統統湧上心頭,我緊緊的抱著小毛不肯放手。
「你就好了,一家子人都上了這船,我呢,一個人啥也搞不清的就這樣來了。」小毛在我的肩上說。
小毛離開學校後加入了青年軍,也就是所謂的十萬青年十萬軍,但是他們一戰都沒跟小日本打,日本就投降了。然後,也不知怎麼著所有的人就跟著國民黨的其他軍隊一起到台灣了。小毛到了基隆之後一直就沒遠離過這個碼頭,因為他聽說每天都會有船從大陸來,他相信怎麼也會碰上一個熟人的。沒想到才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小毛就等到了我,更令我們吃驚的是,在這一個月之間劉殿儒和吳偉民竟然也相繼到了台灣!我們309寢室的四個人自從離開四中回到各自的家鄉之後,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再相遇,更別說是在台灣島的相遇了,對於台灣,我們真的是一點概念也沒有的。
究竟是什麼樣的一條線把我們這些人這樣不顧遠近的牽扯在一塊呢?老祖宗喜歡說這是緣分,我總覺得光是緣分還不夠,我們這個時代的人肯定是被老天爺玩弄的不亦樂乎的一堆棋子,否則為什麼每走一步都有無法解釋的巧合?
我跟老毛一如以往約在博愛路的那家咖啡店,我們一直不知道原來這是一家日本的咖啡連鎖店,直到有一次女兒跟著我一起來,說要見見好久不見的毛伯伯,我聽她說後,才知道這家女兒曾經跟男朋友約過會的店,原來是日本人開的店。
「你們年輕時躲過日本人的轟炸,現在願意喝他們的咖啡啦?」女兒眨著他的大眼睛說。
「那有啥?我們可是懂得進步,懂得向前看的一代人哪!」老毛對我女兒說。
大家都說我這一代是飽嘗顛沛流離的一代,我經常出神的看著台灣的天空問著自己,近代的中國所受的苦到底能不能濃縮在我這一代人的身上呢?父親嚐過的戰亂之苦,我其實只是感受輕微震盪而已。我從哈爾濱到北平,從北平到四川、到西安,再回北平,最後來到台灣,那十幾年裡我不知道哪裡才會是我的家,但這個小島的安定力量讓我已經在這裡生根,像小樹一樣的生出根來,緊緊的抓著這片土地。雖然我所散出的枝葉,與我那個家大業大騾馬成群的劉家大院不能相比,但,哈爾濱的老家在我至今年過七旬的生命裡好像只是一場夢,這裡,才有握得到的一切,才是記憶的儲存地。
我和老毛一人點了一杯45塊錢的咖啡,是那種最簡單的,沒有花式牛奶泡沫在上面的黑咖啡。我跟老毛都是老人了,我們從小喝的第一杯咖啡是啥樣的,我們就覺得咖啡應該是啥樣的,所以像年輕人喜歡喝的那種拿鐵或卡布奇諾,我是沒興趣的,總覺得喝那玩意兒不如就喝牛奶好了。
我跟老毛習慣各自出各自的錢,誰也不請誰,然後自己再把咖啡端給自己,就像侍應生給自己送餐一樣,據說這是時下流行的自助式,除了咖啡是由別人幫忙整的以外,其他的事兒全由自己來,拿糖、倒水、拿餐巾紙,就連喝完了之後也得由自己收拾。如果你不好好收拾,拍拍屁股就走的話,說不好還會引來下一位要坐你位置客人的不滿眼光,這就是自助式。這自助式的咖啡簡單,這自助式的咖啡店也讓我們二老跟其他的年輕小夥子一樣得自己照顧自己。八十歲的老人用拿拐杖的手來端咖啡,我女兒的說法是,「特別有生活的痕跡」。我想,如果我現在能有機會也開一家店,我也開這種的,多省人力,這小日本就是聰明。
老人泡咖啡館很奇怪的,我的孫女這樣說。她說,別人的爺爺都喜歡喝茶,小杯小杯的老人茶,但爺爺卻不喝那些。我告訴她,關於茶,爺爺在中學時間就喝夠了!我想起在四川的那段時間,老是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就是因為每天泡茶館的緣故,所以我都到這個躺著睡不著的年紀了,不能再喝茶了。我喜歡咖啡,因為它的氣味,還有,那氣味底下的往事,還有,那也是我跟我女兒可以分享的一種滋味。
我的女兒跟我一樣喜歡喝咖啡,自從她到香港之後,只要回到台北,老是張羅著要我跟她一起出去喝咖啡,但我總是喜歡跟她在家裡喝,我覺得犯不上為了一杯咖啡從板橋跑到台北,有點太刻意了。所以我會拿出我的三合一,用透明的啤酒杯幫女兒泡一杯熱熱的簡易咖啡。我知道她並不覺得好喝,因為我總是熱水加的太多,但是她總是會跟我一起在窗邊那個不知是椅子還是桌子的木架上,一口一口的喝到精光。她說,那是我跟她兩人「雕刻時光」的方式,只在我跟她之間的。因為家裡只有我跟她最有資格一起做這事兒,我們一個是少奶奶,一個是老太爺,是絕配。我很喜歡女兒的說法,因為當我很小的時候,我也曾用濃濃的茶香來雕刻我的青春,現在,我能跟女兒一起這樣親密的享受一段時光,對我這樣的老人來說,真的是難得的。
每個星期,我總是會跟老毛在博愛路這家咖啡館見上兩到三次面,老毛自從夫人過去之後,人清閑無聊的很,除了跟我和劉殿儒喝喝咖啡聊聊天以外,也沒啥其他的事兒好做了。人年紀大了就是這樣,不是故意要走路變慢,說話重複,實在是因為時間太多,不慢慢走路,不重複說著一樣的故事,天怎麼就能從中午渡到黃昏呢?
每一杯咖啡都是一段往事,雖然老毛的往事我全都聽過,我的往事老毛也沒有不知道的,而且我們老是重複的說著,但是,就像喝咖啡上癮一樣,我們就算啥話不說也能知道對方心裡的故事,沒有私密的懷念影像。
有時候,我跟老毛會早點見面,一起吃個午飯然後才泡咖啡館。跟泡咖啡館的習慣一樣,我們總是到同一家自助餐店,選擇幾乎一樣的菜。我老婆常要我請老毛吃好一點的,不要老是跟那些學生一起排隊搶菜,我卻不是太同意老婆的說法,我不是小氣,不是不願意請老毛吃大餐,而是,吃路邊的自助餐和喝45元一杯的咖啡一樣,都是我跟老毛老年生活裡的固定樂趣,雖然不夠氣派,但至少是那種能由自己掌握的享受,這確實是我老了之後所少有的自我決定權。現在在家裡,每個人都是戶長,都有決定事情的權利,就連午飯也都是菲傭控制,哪有一件事是我所能控制掌握的呢?就連三歲孫子出的主意都比我的受到注意。所以在小巷裡吃自助餐,雖然寒酸,至少是吃自己所選擇的菜式,而不是別人給安排好的。我這樣想很隔路嗎?也許是吧,但是,我就是這種人,咬著死穱,拿麻花也不換。翻譯成現在的台灣話來說,就是寧可咬著又臭又硬的大便,也不跟熱騰騰的菠蘿麵包換,所以我就是一個龜毛。
我常常在想,如果當年我沒在基隆港碰到老毛,現在還有什麼人會跟我不厭其煩的一起喝著平平淡淡的45元咖啡呢?有誰願意老是聽我重複相同的故事只是為了雕刻時光呢?
平凡老人的平凡事,就是我跟老毛這樣的一杯午後咖啡吧。
<後記> 劉鋆
毛伯伯在2009年的農曆新年不慎跌倒,我跟母親帶著已經開始失智的父親去他位於中和南勢角的家探望他。毛伯伯躺在他的單人床上,原本個子就不高大的他,那時整個人顯得特別瘦小,但還是有意識的跟我們說了幾句話。
我轉頭問父親:他是誰你知道嗎?
父親露出疑惑的眼神,然後搖頭。
我說,”他是老毛啊,毛瑞英,你最好的朋友。”
於是父親低頭仔細的端詳毛伯伯,說:”他是老毛?怎麼老成這個樣子了……”
我想,那時父親對毛伯伯的記憶應該還是停留在一起喝咖啡的美好時光吧,更或許,是他們四川中學時期那個皮膚白裡透紅的伙食委員小毛。
2010夏天,毛伯伯去世了,母親一個人前往參加毛伯伯的告別式。回到家,母親告訴父親老毛的事情,父親沒有甚麼反應。我和哥哥們都覺得,還好父親失智到已經完全不記得老毛這個人了,若是他還保有對毛伯伯的一點點印象,應該是會將老淚流盡那樣的悲傷吧。
你必需知道的 = 與≠
劉鋆 整理
失智≠正常老化
自古就有句話說”人過三十不學藝”,這是說年紀大了不容易學新的東西新的把式,所以得趁年少習藝.但為甚麼呢?因為除了手腳開始不靈活之外,隨著年紀的增長,記憶力學習力自然就會降低.年輕的時候學習的技術雖然會因為年長而變得沒那麼熟練,但是愈年輕所習得的就愈能成為”本能”的一部分.好比彈奏樂器,小時候學的,到老的時候也許並不能依然熟練,但卻能像本能一樣的跟隨自己,並且經過練習就能駕輕就熟,與年長後才學習的,有很大的差別.當然,古時候的人因為壽命不長,所以過了三十就好像步入中年,不像現在五十歲的人彷彿才是中年的開始.
但是,失智絕不是正常老化的一部分.
正常的老化,可以偶爾丟三落四,但卻不能連時間和空間都跟著錯亂,並且連基本的自主能力都喪失.失智,是一種疾病,指的是全面性的心智能力逐漸喪失,包括思考能力、記憶能力、判斷力、知覺、時空感、理智、學習能力、及解決能力,而病人本身並未感受到以上感官知覺的改變,仍保持意識清醒、身體功能良好,甚至仍具警覺性。失智症發展到最後階段,心智功能將全面喪失.想來很悲哀,但是患者自己卻毫無意識,毫不知情.
記憶力減退≠失智
如果有人看過”明日的記憶”這部電影,應該對於失智的徵兆有所了解.一個才剛要50的事業有成男子,很難想像自己竟然得了失智症,以為只是生活壓力所致,所以才會出現記憶突然空白,原本很熟悉的人名突然怎麼也想不起……
我們都曾經有過這樣的經驗,跟朋友聊著天,說起某一件事,某一個人,正當要說那個人的名字的時候,明明到了嘴邊,就怎麼也想不起那個人的名字,然後開始敲腦袋罵自己說老了老了,想不起來了,但是另一方面卻又不服輸的偷偷的絞盡腦汁的想著,然後,可能在十分鐘之後,話題已經結束了,才突然又從口中說出那個名字,這才鬆了一口氣.這種所謂的”舌尖狀態”其實是正常的,因為專注力的關係,使得我們腦中的記憶編碼或提取功能會突然發生改變,所以記憶會有所疏失,明明是很熟悉的,卻在一瞬間突然怎麼也想不起來.”冰箱門效應”也是這樣的,明明就要去冰箱拿牛奶,但是一打開冰箱門卻突然愣住,心想”我是要來拿甚麼的呀?”看了一圈,幾秒後才突然想起原來是牛奶.
我們可以容許記憶犯錯,但是自己要知道犯的是甚麼樣的錯誤.考試的時候我們會憑記憶來做答,往往答錯,這也是正常的,你可以說不完整昨晚餐桌上的菜色,但是卻不可以不記得曾經吃過那頓江浙餐廳.失智者常常會搞錯時空,經常會在剛剛吃完午餐後就問,什麼時候吃飯?怎麼還不吃飯呢?也因此會讓飲食不規律,如果沒有專心悉心的照護的話.
如果不止記憶的內容不清楚,甚至連整個情境都忘記,那麼就是真的出了問題了,正常的腦部運作通常只要提供一點線索就可以讓事情被回想起來,細節容易被遺忘,但情境不容易忘記,所以如果發生這樣的狀況,就應該開始詢問醫生,並做檢查.
帕金森氏症≠失智症
很多人也對帕金森氏症是不是失智症而感到恐慌.其實,帕金森氏症跟失智症並無直接關連,但是帕金森氏患者中有10%-40%會合併失智症.
腦中風的病患與失智症的關係
腦中風的人得失智症的機率比一般人要高出兩三倍.而腦中風後所引起的血管性失智症是有機會可以治癒的,但如果不積極接受治療的話,一年內的死亡率將高達五成.腦中風的危險因子很多是跟失智症有所重疊的,例如,高血壓,糖尿病,高血脂,菸癮等等.若治療得當,初期血管型失智症的病人有近三成可明顯進步到脫離失智病況.
失智症跟很多疾病一樣,都有”前兆”
很多人都很想知道,失智症的最最初期是不是有跡可循,我們還是可以回到”明日的記憶”這部電影來看看.片中的主角開始想不起每天一起工作同事的樣子,每天上班經過的地方也變成了陌生的風景,明明很熟悉的路,卻開車繞來繞去就是找不到出口,弄錯與客戶約定的時間,同樣的洗髮精每天被重複買著,因為他根本就忘了自己曾經買過……然後他開始懷疑,真的是因為50歲所以變的健忘了起來嗎?
以下有一些症狀,可以幫助我們來自我提醒,是不是可能得了失智症:
記憶力衰退或異常
無法操作過去熟悉的工作
說話表達困難
對人物,時間,地點感到混淆
判斷力,警覺力變差
無法思考複雜的事物
東西擺放錯亂或亂藏
容易激動,發怒或有攻擊行為
個性急劇改變
對生活事物失去興趣
當然,以上的很多初期症狀是連自己也無法發現的,反而需要身旁的人來提醒.”明日的記憶”裡,就是太太發現了先生的改變於是要求先生到醫院接受檢查.在電影中,醫生做了簡單的詢問,例如,今天是幾月幾號,星期幾,現在幾歲,這些問題患者看似簡單不以為意,但卻沒想到這些幾乎不是問題的問題,竟回答的那麼不確定,連自己都嚇了一跳.當然,像”櫻花,電車,貓”那三個名詞的測驗,也變成了這部以失智為主題的電影裡被人所記憶的一場戲.
正常來說,如果到醫院接受失智的診斷時,醫生通常還會幫病人做神經醫學檢查,認知功能檢查和其他一般實驗室的檢查,像是抽血,核磁共振或電腦斷層掃描.所有的檢查都是為了能夠找出是何種原因造成的失智症,才能用正確的治療方法與藥物,雖然機率不大,但不能說完全沒有機會.造成失智症的原因有很多,如果能早期發現還是可以治療或改善的.失智症分為可逆與不可逆,視疾病的成因而異,雖然大約只有10%的可逆,但是如果可以早點被診斷出來,還是有機會延緩整個退化過程.
阿茲海默=失智 失智≠阿茲海默
阿茲海默症是由德國神經學專家Alois Alzherimer在1908年所提出,因此就以這位神經學家的名字來為這種疾病命名.簡單的來說,阿茲海默症是一種大腦逐漸退化的過程,主要的特徵是明顯的記憶力喪失且逐漸惡化,性格改變,語言能力退化,認知功能惡化,最終至無法自理生活.阿茲海默症也是老人失智的最主要原因,在美國佔了所有老人失智症的2/3.所以說,阿茲海默症一定是失智,但是失智並不全部是阿茲海默症.
其實,阿茲海默症是有一些危險因子的.
第一就是年齡,年紀大仍然是這個病症的危險主因,85歲以上的老人,將近有一半都患有老人失智,所以活得愈長壽,可能得病的機率就愈高,平均每增加4.5歲,發生率就增加一倍.因此在台灣這個老人比例愈來愈高的社會,老人失智者也將愈來愈多,這會讓照顧及醫療的費用愈來愈龐大.
第二個危險因子就是家族病史,大約40%的病人近親中也患有阿茲海默症,這是跟染色體中有不正常的基因有關,這種基因是顯性遺傳,也會使失智提早發生.
第三個危險因子就是頭部受傷,因為頭部外傷造成腦細胞喪失或加速大腦老化斑塊的形成.
當然,鋁元素過量,甲狀腺功能異常,糖尿病,心衰竭,中風等等也和老年失智有關.
要怎麼樣才知道是不是罹患了阿茲海默症呢?其實現在已經有一套診斷標準,準確度可達90%,主要包括:
1. 發病年齡從40歲到90歲,但是大多數是在65歲之後.
2. 緩慢進行的病情,且逐漸惡化.(六個月以上)
3. 記憶力喪失加上至少兩種認知功能異常,並且影響日常生活功能.
4. 由完整的測驗可檢查出來,如簡易心智功能檢查表(MMSE).它簡單好用,對篩檢阿茲海默症非常方便,總分30分,若低於24分就表示有失智的可能,唯一的缺點就是對未受教育的老年人不能測,以及極輕微的失智也有可能被忽略掉.
5. 已經排除其他生理及精神疾病的可能性.
當然,在診斷的過程當中,病人的意識和精神狀態會是重點之一.
阿茲海默症的臨床症狀有:記憶力喪失,語言能力變差,失去空間立體感和方向感,性格改變,認知功能障礙.因著症狀出現的先後和嚴重程度,病情一般分為三個階段.
讓我們再回到”明日的記憶”那部電影裡去對照主角的狀況,當他出現叫不出人名,記不住同事的臉,以及找不到平常熟悉的路的時候,他對這些感到憂慮,他開始翻查書本,發現自己的症狀跟憂鬱症很接近.其實,早期的阿茲海默症有時是很難跟憂鬱症分別的,而這也些就是阿茲海默症的第一期狀況,重複的問題一天可以問十幾次,叫不出東西的正確名稱,經常會以”這個……那個……”來代替,畫不出也看不懂立體的圖樣.於是,片中本來的部長,就再也不能勝任原來的工作,只能接受調職成為一個資料管理員.
然後,隨著病情的加重,病人的記憶力會愈來愈差,即使給提示也想不起來.也開始出現語言錯亂的情形,日常生活開始發生困難,無法穿好衣服,自家附近的街道也會迷路,基本性格雖沒有明顯的改變,但會變得不在乎,愛鬧情緒,孩子氣,出現幻想,開始不認得熟悉的家人和親友,甚至連鏡中的自己也認不出,甚至會跟鏡中人對話.這也就是阿茲海默第二期的症狀.
“明日的記憶”裡的佐伯先生,開始不能工作,回到家中被妻子悉心的照顧著,不過個性開始改變,也變得更沉默與封閉,甚至行為也出現問題,在這段期間,最辛苦的其實是照顧病人的家人,片中妻子一直守在先生身邊,費盡心力照顧著病人,甚至為了維持家計,不得不放下家庭主婦的工作重回職場.照顧失智者是最為辛苦的工作,需要無比的耐心與包容,因為病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甚麼說了甚麼,所以你無法用對待正常人的方式來對待失智者.當片中主角佐伯先生連自己妻子也認不出時,對於這個在一起親密生活幾十年的妻子來說,心理的煎熬才是最痛苦的.然而,照顧者卻不能因此崩潰,還要繼續陪伴失智者走完接下的人生.
第三個階段的失智者,記憶力及認知功能幾乎完全喪失.病人不講話,或者講些含混讓人聽不懂的詞句,運動能力變差,開始大小便失禁,吞嚥困難,營養不良,體重減輕,活動力降低,吃東西容易嗆到,小便蓄積或失禁,常因肺炎或尿路感染而送醫,最後終於不治.
“明日的記憶”結束在佐伯住進鄉間的安養中心,恐怕導演和編劇也覺得停留在此就好,因為接下來會變得過於無奈於哀傷.
這是一個悲傷卻幾乎無法避免的過程,如何讓失智病人平安有尊嚴的過完一生,需要各方的努力,除了家人的不離不棄之外,更需要結合專業的力量,像是營養師,社工人員,居家照護與安養機構.
台灣目前已經有20萬個失智者,也約莫是二十萬個家庭必須承擔起看護者的責任,隨者人口老化,這個數字還會不斷的上升.未來要照顧失智者將成為這個社會很大的負擔.正視失智者與協助照顧已經成為當務之急.照顧老人,不止是照顧他們的身體,更重要的是心理,如果我們每個人能夠用照顧兒童1/10的耐心與包容的話,就是台灣老人之福了.
失去擁有 擁有失去
經典雜誌總編輯 王志宏
看著劉鋆與他父親互動的情況,我一直心裡有著如此的問號,如果他父親沒有老年失智症,這個有著相同父親的形貌、身軀的親切陌生男子,他能任她抱、親與逗弄,(說逗弄是大人對小孩親暱行為,但現在則是大人對另一個"大人"的形體,但無寧是大人與小孩般的行為)她能跟他說很多話,但這些話卻是這個大人在她年幼時曾說過的:這個東西不能吃?這個東西不能玩?而卻不用顧慮到一般父親始終很難卸下的長者尊嚴這張面具?
面對親人的失去,在我這個半百年齡已是殘忍但又不得不熟悉的無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