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蘭朵在三十歲之前是男人,之後變成女人,就此持續下去……
《歐蘭朵》是書中同名主角特異的生平故事。身為英國貴族,歐蘭朵確有著許多奇異的人生體驗,他飽受愛人遠離的折磨,想將人生寄情於詩作的他卻又遭受無情的批評。心灰意冷的他於是遠赴土耳其君士坦丁堡擔任大使。功勞顯赫的他被國王封為公爵,不料他卻在受勳之夜昏迷不醒,醒來後竟發現自己變成了女人……。
歐蘭朵的一生跨越三個世紀,經歷兩種性別,場景橫跨歐亞兩大陸,更置身於無數的角色變換中。他先是男人,而後是女人;先是愛人,而後被愛;先是拋棄別人,而後被拋棄。他是一個充滿活力的男人、一位詩人、一位懂時尚的女人,也是一位傳統維多利亞時代女性。作者維吉妮亞‧吳爾芙將這部內容豐富、語氣恢諧、機智的作品獻給激進的小說家兼詩人、也是她的摯友,著名的「西辛赫斯特花園」的創造者——薇塔.薩克維爾—魏斯特。本書以嘲諷的筆調將所謂「偉大男人」的傳統歷史重新寫出,並回顧幾個世紀以來的文學思潮,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女性主義作品之一。不過照吳爾芙自己的說法,它也是「一個玩笑……一個作家的假期」,一部讀之令人心喜的作品。
作者簡介:
維吉妮亞.吳爾芙(Virginia Woof )1882年出生於倫敦。1904年,父親的去世讓她首度精神崩潰,之後她便與兄姊搬往布倫伯利,並與一群作家與藝術家合組了一個團體,這些人當中包括她未來的先生雷納德(Leonard Woolf)。吳爾芙的精神疾病發作時,都是由雷納德在身旁照顧,他並且鼓勵她在內心平靜時寫作。吳爾芙寫作風格強烈,她運用內心獨白——也就是著名的「意識流」——及如詩般的象徵主義手法,以及對角色而非情節的強調進行文學創作,並在晚期小說,如《戴洛維夫人》、《燈塔行》、《海浪》等作品中有更進一步的發展。其他作品則包括以《普通讀者》為名的兩集散文集;一部奇特的虛構傳記《歐蘭朵》;兩本女性主義文集《自己的房間》和《三枚金幣》等。吳爾芙為二十世紀最重要的女性小說家、文學評論家,以及散文家之一,但持續的心理疾病最後迫使她在1941年投河自盡,結束痛苦卻燦爛的一生。
章節試閱
歷史學家告訴我們,「大寒」是英倫諸島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酷寒。飛鳥在半空中結凍,像石頭般掉落地面。挪利其市有個身強體健的年輕農婦才要過馬路,就在旁人眼前被冰寒的強風當場在路口打成粉碎,化為粉末被吹過屋頂。牛羊凍死無數。死者屍身凍得沒法從床單上移走。走在路上常會見到一整群豬隻凍僵在那裡。田野裡滿是牧羊人、農夫、群群馬匹和驅鳥的小男孩,全都凍結在當時的動作中,一個人一隻手摸著鼻,另一人酒瓶正湊到嘴邊,第三個人舉起手裡的石頭,正要砸向前方一碼處矮籬上那隻像是標本的烏鴉。霜寒出奇嚴重,有時候會因而產生一種石化作用。
一般人都認為德比郡某些地方增加了大量石頭,原因不是火山爆發造成,因為那裡並沒發生過火山爆發的事,而是一些倒霉的旅人當場被凍成石頭的結果。教會在這種事情上也不會有多大幫助,雖然有些地主會請教士為這些遺骸祈福,但是大多數人還是喜歡把他們當成地標,或是羊隻的搔癢柱,而如果結凍石的形狀許可的話,還可以權免牛羊的喝水槽咧。而大多數供這種目的使用的石頭,都能發揮相當驚人的效用,直到今天。
但是就在鄉下百姓飽受極度匱乏之苦,而全國的交易停頓之際,倫敦卻樂在極盡輝煌燦爛的嘉年華會當中。宮廷設在格林威治,新國王逮住加冕典禮的機會,刻意要討好市民。他下令把河面——河水結凍,深達二十呎以上,在河兩岸都延伸六七哩之遠——打掃乾淨、裝飾,作出公園或遊樂場的外觀,還有涼亭、迷宮、球戲草坪、飲水台等等,而這些全是他自掏腰包。至於他本人和朝臣,則在宮殿大門正對面保留一塊地方,只用一條絲繩與公眾地區隔開,這裡立刻就成為英格蘭最耀眼的社會的中心。
政壇的大人物留著鬍子穿著襞襟,在「皇室御亭」的深紅色帆布篷下處理國家大事。將士們在飾有鴕鳥羽毛裝飾的條紋涼蓬裡策劃了征服摩爾人、打敗土耳其人的戰爭。艦隊隊長們一手拿著酒杯來回走在狹窄的小徑上,眼光掠過地平線,訴說著西北航路和西班牙無交艦隊的故事。戀人們在鋪著黑貂皮的長躺椅上嬉鬧。皇后和命婦們走上這裡時,冷凍的玫瑰花便如雨般撒下。彩色氣球一動也不動的停在半空中。各處都有熊熊燃燒的香柏木和橡木柴堆,這些火堆上撒了大量的鹽,讓火焰變成綠色、橙色和紫色。但是不論火有多熾烈,溫度都不足以溶化冰雪,冰雪雖然具有無比的透明度,卻堅硬如鋼鐵一般。這冰真的是太清澈了,你可以看到在冰下幾呎深的地方有一條海豚,或是一條比目魚,牠們全部凍僵了。成群的鰻魚昏迷般躺在水中,動也不動,不過牠們這種狀態是死了呢,或是生機暫停,要等天氣溫暖後才知道。在倫敦橋附近、河水結冰達二十噚(一二○呎)深的地方,可以清楚看見一艘破了的小平底船,躺在去年秋天沈船所在的河床上,滿載著蘋果。
這賣貨船上的老婦原本要載運水果到蘇瑞區那一頭的市場,她穿著花格子衣和大篷裙坐在那裡,大腿上堆滿了蘋果,怎看起來像是正要招呼客人的樣子,不過她嘴邊一些青紫色暗示了實情。這個景象是詹姆士國王特別喜歡看的,他常會率領大隊朝臣跟他一起瞧。簡而言之,白日裡此處景緻的繽紛歡愉,沒有一樣事情能比得過的。不過這場嘉年華會最快活的時分是夜裡。因為寒霜仍然結凍,夜間完全的靜寂,月亮和星辰以鑽石的堅毅執著閃著光芒,朝臣則隨著長笛和小號的優美音樂起舞。
歐蘭朵,說實在的,舞步不算輕巧,他的動作笨拙,還有一點兒心不在焉。他比較喜歡小時候跳過的本國的簡單舞蹈,不喜歡這些花樣繁複的外國舞。一月七日晚上大約六點鐘,他才剛跳完某種四對方舞或是小步舞,正把兩腳併攏的時候,看到一個身影從俄羅斯大使館的帳篷走出來,而這個身影,不論是男是女——因為那種俄國式寬鬆上衣和長褲的目的,簡直就是在掩飾穿者的性別——都讓他滿懷好奇心。這個人,姑不論姓名或性別是什麼,算得上中等身高,身材纖細,一身牡蠣色的天鵝絨,還有一些不常見的綠色的毛皮作裝飾。但是這些細節全都被從這整個人身上發出的奇特引誘意味所掩住。
最最極端和放縱的意象和比喻在他心中交纏與扭曲。在三秒鐘的時間裡,他稱她為一個甜瓜、一顆鳳梨、一株橄欖樹、一塊翡翠,以及一隻雪中狐狸;他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過她、嚐過她、見過她,或是三者兼是。(雖然我們不能在敘述之際稍有停頓,但是倒可以在這裡很快的注意一件事,就是此刻他所有的意象都是簡單至極,足以符合他的感官知覺,而且這些意象多半取自他在作為男孩時期所喜歡的事物。但是雖說他的感官知覺很簡單,它們倒也非常強烈的。)
一顆瓜、一塊翡翠、雪中一隻狐狸——他這麼胡言亂語,這麼呆瞪著。當這個男孩——哎呀,他一定是個男孩,因為沒有一個女還能夠用如此的速度和活力溜冰——他踮著腳快速滑過他之時,歐蘭朵幾乎要為此人和他同性別,任何擁抱都是絕不可能這件事而煩得要扯自己頭髮了。這個滑冰者滑近了些。雙腿、雙手、動作舉止都是男孩子樣,但是沒有一個男孩會有一張像這樣的嘴;沒有一個男孩有那樣的胸部;沒有一個男孩有那麼一雙像是從海底撈起的眼睛。終於,這位不知名的滑冰者停下腳步,以最為優雅的風度向正扶搭著侍從手臂走過的國王行了彎腰屈膝禮之後,便完全停下來。她距他不到一個掌幅之遠。她是個女人。歐蘭朵呆瞪著,發著抖。一會兒熱,一會兒冷。他想要撲向夏天的空氣,想踩碎腳下的橡實,想高高舉起雙臂,像山毛櫸和橡樹一樣高。結果他卻只是將貝齒外的嘴唇,張開約半吋,像是要去咬什麼東西的樣子,接著又閉上,彷彿已經咬下去。尤芙洛欣小姐的手正扶著他的手臂。
這個陌生人的名字,他後來知道了,是瑪洛夏.史坦尼洛夫斯卡.達格瑪.娜塔莎.伊麗亞娜.羅曼諾維區公主,她是俄羅斯大使參加此次加冕典禮的隨員之一,大使可能是她的伯父,或是她父親。眾人對這些俄國人沒有什麼了解。他們留著大鬍子,戴著毛皮帽,幾乎是沉默的笑著,喝某種黑色液體,而不時把這些液體吐在冰上。他們沒有人會說英語,而法語這種他們當中至少有一些人比較熟悉的語言,在當時英國王宮裡並不常說。
這次的意外使歐蘭朵和公主認識了。他們面對面隔著一張大長桌坐著,長桌擺放在一座專供名流交誼的巨型布篷之下。公主位置是在兩名年輕的貴族中間,一位是法蘭西斯.維爾大人,另一位是年輕的摩瑞伯爵。看到她很快就讓兩人陷入困境,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因為雖然這兩人都稱得上優秀,但是他們的法語程度卻和未出世的嬰兒不相上下。當晚宴開始,公主轉頭用一種令他傾倒的優雅對伯爵說起起「我相信我認識一位先生,去年夏天在波蘭有人將他介紹給你」或是「英國宮廷淑女的美貌令我傾倒。我沒看過有比貴國女皇后更高貴典雅的女士,也沒有看過髮型比她更美的人。」法蘭西斯大人和伯爵兩人全都露出窘迫至極的神情。後者極力幫她遞藫菜醬,前者則吹口哨要他的狗過來向他討大骨頭。
此情此景使公主再也忍不住,放聲笑了起來,而目光越過野豬頭和填塞餡的孔雀與她相遇的歐蘭朵,也笑了起來。他笑著,但是嘴唇上的笑意卻為之凝結。在內心的五味雜陳中他問自己:到現在為止,他愛過什麼樣的人啊?一個老太婆,他回答;渾身皮包著骨、臉頰紅通通的妓女,數目多到無法一一提及;一個弱不禁風的修女;一個強悍而嘴巴惡毒的女冒險家;一大堆相識不深的淑女貴婦。昔日的愛情對他而言簡直不值一提。他曾有過的愛情歡樂,簡直平淡到了極點。他很驚訝自己怎麼可能經歷那些而不會打呵欠。因為就在他盯著她看的時候,他濃稠的血液消溶了;他血管中的冰化為酒液;他聽見水流、聽見鳥鳴;春天躍上堅硬的冬日地景;他的男性雄風醒轉了;他手中握著劍朝著一個比波蘭人或摩爾人更兇猛的敵人進攻;他潛入深水裡;他看到艱險之花開在岩縫中,並伸出手去摘。事實上,公主對他說:「可否麻煩您把鹽罐子拿給我」的時候,他正喋喋不休的誦唸著他最為熱情激昂的十四行詩之一呢。
他漲紅了臉。
「樂意之至,女士,」他回答道,這口法文字正腔圓。因為,感謝老天,他說起這種語言像是說本國語一樣,他母親的女僕曾經教過他。然而,若是他從沒學過這種語言、從沒有回答她的話、從沒有跟隨那雙眼睛的目光……或許這一切還比較好。
公主繼續說了。她問他,坐在她旁邊、舉止像馬夫的那些鄉巴佬人是誰?他們倒在她餐盤裡那些令人作嘔的混合東西是什麼?英格蘭的狗跟人一起上桌吃東西的嗎?坐在桌子盡頭那個頭髮梳理裝扮得像根五月柱(譯註:Maypole,為慶祝五朔節時裝飾著花朵和彩帶的柱子)的有趣人物真的是皇后嗎?國王總是像那樣子淌著口水嗎?而那些花花公子當中,哪個是喬治.維利葉?雖然這些問題最初頗令歐蘭朵不安,但是用這種嬉笑玩鬧的方式說出來,卻也使他忍不住要笑出來。而當他從在場者茫然的表情上看出沒有一個人聽得懂一個字的時候,他也就和她問他一樣的暢所欲言,用和她一樣標準的法文說起話來。
於是這兩人之間的親密關係就此展開,而這種親密很快就成為宮中的醜聞。
不用多久,外人就注意到歐蘭朵對這俄羅斯人的殷勤已經超過禮貌的範圍。他很少離開她身邊,而兩人的交談雖然其他人聽不懂,但卻是如此的生動、引起如此多的面紅耳赤和笑聲,即使最遲鈍的人也猜得到話題。不只於此,歐蘭朵本人的改變也很驚人。從沒有人看過他這麼活潑過。才一個晚上,他就已經拋開了少年的笨拙。他原本是個鬱悶不樂的小伙子;原本他從沒有走進一間女化妝室而不打翻桌上半數擺飾;如今他卻變成一個高貴的人士,舉手投足都是優雅和充滿男人氣慨的禮貌。看他扶那個俄國人(別人這麼稱呼她)上雪車,或是伸手邀她跳舞,或是一把接住她故意掉下的花點手帕,或是完成那位了不起的女士堅持要求而情人期盼的多重任務,會使老年人晦暗的眼中燃起火芒,使年輕人的快速心跳跳得更加快。然而這整件事有一片烏雲籠罩。
老人會聳聳肩頭,年輕人掩嘴竊笑。誰都知道歐蘭朵已經與人訂了親。瑪格麗特.歐伯萊安.歐達爾.歐萊利.泰禮納女士(這是十四行詩裡頭那位尤芙洛欣的真正名字)在左手第二根指頭上戴著歐蘭朵送的光華燦爛的藍寶石。她才享有受到他殷勤對待的最大權利。但是就算她把衣服(她有許許多多的衣服)當中所有的手帕都掉在冰上,歐蘭朵也絕不會俯身把它們撿起來。她可能要等上二十分鐘等他扶著她上雪車,而最後卻是讓黑人僕役侍候她上車。當她溜冰時——她溜得十分笨拙——時,沒有人在身邊鼓勵她,如果她摔倒了——她都是重重跌跌的——也沒有人把她扶起來,拍去裙子上的雪粒。雖然她天生就遲鈍,不容易動怒,也比大多數人更不願意相信僅僅一個外國人就能搶了歐蘭朵對她的感情,但是最後連尤芙洛欣本人也開始懷疑,某件破壞她內心平靜的事情正在醞釀。
確實如此,日子一天天過去,歐蘭朵也越來越不願意去掩藏他的感情。他會在與眾人剛用餐完畢時編造一些理由離開,或是從正在配對要跳方塊舞的溜冰者中偷偷溜走。於是下一刻你就可以看到那俄國女人也不見了。但是最教宮廷震怒的事、最最刺痛它最敏感部位——也就是虛榮——的事,卻是這對男女經常被人看到溜過那條線繩,也就是圍住河面上與百姓區隔開的皇室區的繩子,消失在平民百姓人群當中。因為公主突然會跺腳大喊:「帶我走。我討厭你們那些英國人。」他這話指的是英國王室。她再也受不了了。這裡到處都是愛打探的老太婆,她說,死盯著你的臉,還有些冒冒失失撞、踩你腳趾頭的年輕人。他們身上發臭。他們的狗會竄過她雙腿之間。在這裡好像被關在籠子裡。
在俄國,河面有十哩寬,你可以讓六匹馬並馳一整天,而連一個人都碰不到。況且她想要去看倫敦塔、看倫敦塔的守衛、看倫敦市舊城門上展示的死刑犯人頭,和城裡的首飾店。於是,歐蘭朵便帶她到城裡,帶她看了倫敦塔守衛和叛徒的首級,又為她買下她在皇室交易所看到的每樣東西。但是這還不夠。兩人都越來越希望能整天膩在一起,在沒有人稱奇或盯著的地方。因此,他們不走往倫敦的路,反而走相反的路,很快就遠離了人群,置身在泰晤士河結凍的河面上,這裡除了某個老農婦會在冰上鑿砍,想要提桶水或撿些樹枝枯葉去升火而不能如願之外,碰不到半個人。窮人緊緊守著簡陋的小屋,有錢人花得起錢,便會到城市裡擠成一堆,既能暖和又可以玩樂。
因此,歐蘭朵和莎夏——這是他對她的簡稱,而且這名字也是他小時候養過的一隻白色俄國狐狸的名字,這動物柔軟似雪,但是牙齒卻像鋼鐵般尖利,牠曾經殘暴的咬過他,所以他父親叫人把牠殺了——因此這河面就完全是他倆的了。溜冰和愛情都讓他倆發熱,於是他們縱身躺在某片岸邊長滿黃柳樹的幽靜河面,裹在一件大的毛皮斗篷中的歐蘭朵將公主擁在懷中。頭一次,他喃喃說道,他了解愛情的歡愉。
而當那陣狂喜結束之後,他倆暈陶陶的躺在冰上舒緩心情時,他就會告訴她他的其他愛人,以及和她比起來她們是如何的像木頭、像粗麻布、像灰燼。而她一邊笑他語氣的猛烈,再次在他懷中翻個身,給他再一次的擁抱。而後他們就會為了冰塊竟沒有因為他們的體溫融化而感到驚異,並且同情那個可憐的老婦人,因為她沒有這種天然的融冰法,還必須用冰冷的鋼斧去砍。之後,他們裹在黑貂皮中,談起世界上各種事情:各種景色和旅遊;摩爾人和異教徒;這個男人的鬍子和那個女人的皮膚;飯桌旁一隻吃她手上東西的老鼠;在家裡大廳上一張總會飄動的掛氈;一張臉;一根羽毛。在這種談話當中,沒有一個話題會嫌瑣碎,也沒有一個話題會嫌太誇大。
然後,歐蘭朵會突然陷進憂鬱的情緒中,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也許是見到那老婦一跛一跛的走在冰上,也許沒有原因。於是他就趴倒在冰上,望著冰凍的河水,想到死亡。曾經有個哲學家說,快樂與哀愁相隔不超過一把刀片的厚度,而且二者是一式一樣的。由此推出結論,所有感情趨於極端,便能聯合起來,導致瘋狂;因此他要我們在真正的宗教(依他的看法是再洗禮教派)中找尋庇護,宗教是在這海上翻騰的人們唯一的港口、停泊處。
「一切都結束於死亡。」歐蘭朵會挺直身體坐著,臉上蒙上一層陰霾說道。(這正是他此刻的心思,在生與死兩個極端之間劇烈擺盪著,不在半途駐足,因此本傳記作者也不能停下來,而必須盡可能飛快移動,才能跟得上那些未經思索的狂熱而愚蠢的行為,以及突然脫口而出的華麗浮誇的詞藻——不可否認的,歐蘭朵在他生命的這個時刻正沉溺在這樣的詞語中。)
歷史學家告訴我們,「大寒」是英倫諸島有史以來最為嚴重的酷寒。飛鳥在半空中結凍,像石頭般掉落地面。挪利其市有個身強體健的年輕農婦才要過馬路,就在旁人眼前被冰寒的強風當場在路口打成粉碎,化為粉末被吹過屋頂。牛羊凍死無數。死者屍身凍得沒法從床單上移走。走在路上常會見到一整群豬隻凍僵在那裡。田野裡滿是牧羊人、農夫、群群馬匹和驅鳥的小男孩,全都凍結在當時的動作中,一個人一隻手摸著鼻,另一人酒瓶正湊到嘴邊,第三個人舉起手裡的石頭,正要砸向前方一碼處矮籬上那隻像是標本的烏鴉。霜寒出奇嚴重,有時候會因而產生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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