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文試閱
角色：
彼得
保羅
麥格達令（簡稱達令）
第一幕
閣樓或地下室（舞台方向需要調整）。老舊的椅子、破的骯髒單人沙發、大木箱、一輛舊腳踏車，以及其他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的物件。保羅和達令上場。觀眾可以聽到他們一面走下樓梯一面說話的聲音。他們穿得就像遊民，揹著各種袋子和奇怪的容器。
達令：她給你多少錢？教堂前面那個胖女人？
保羅：哪一個？
達令：你跟她說你在幫新建的小兒科診所募款的那個人啊。
保羅：小兒科。幾個銅板吧，就那麼多。
達令：到底是多少嘛？
保羅：我不知道，因為銅板一下子就從我手裡滑出去，掉到下水溝裡去了。
達令：聽起來是什麼聲音？叮、咚，還是哐？
保羅：為什麼問這個？
達令：我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哪一種銅板。然後我就知道她給了你多少錢，知道我可以分到多少啊。
保羅：麥格達令，我發誓——
達令：噓——不要老是用你阿媽的墳發誓。她在棺材裡被你吵得翻來覆去，早就把棺材都翻爛了。你用流浪漢的名譽發誓，你害我損失的錢不超過五塊。
保羅：麥格達令……
達令：少來，我早就受夠你這一套了。
保羅：哼，我才受夠你了咧。
達令：我受夠了，受夠了，受夠了。我真是受夠了在冷風裡過這種健康日子。
保羅：我也是，如果這樣說可以安慰你的話。
達令：沒用，保羅，完全沒用。（他們放下袋子，四周看看）看起來很眼熟。
保羅：當然啊。我們這已經是第五次來這裡了。
達令：我不記得了。
保羅：你不記得啦？那個老太婆啊，她把我們的東西丟出窗戶，趕我們走，叫我們永遠不要回去？
達令：彼得那時候也在嗎？
保羅：他跑好快，我們追都追不上他。
達令：我不記得了。
保羅：就是在這裡啊，兩個月以前，剛下過大雨，保羅和我發現你在這裡曬衣服。你站在這邊，光溜溜的好像上帝剛剛創造了你……
達令：（大吼）我穿著睡衣！我穿著睡衣站在這裡。上帝可沒有創造我，我一直都存在。我在宇宙大爆炸之前就存在了，轟！轟！轟！（冷靜下來）你跟彼得說我們在哪裡了嗎？
保羅：沒有。
達令：為什麼不說？
保羅：我又不知道他在哪裡。
達令：我們這樣算什麼三人幫啊？就我們兩個晃來晃去。奇怪二人組。我一直想問你：他們什麼時候把你的腿鋸短的？
保羅：他們沒有。是樹倒下來壓到我的腿。
達令：壓扁了。
保羅：是啊，把我的脊椎壓縮到一起去了。
達令：保羅，脊椎長在背上耶。你看起來像是兩條腿被鋸掉一半。你真的確定他們幫你割雞眼的時候沒有偷偷動手腳？
保羅：我從來沒有長過雞眼。
達令：那可能真的是被樹壓到了。從側面看，你的頭看起來確實扁扁的。
保羅：我對我的側面沒有任何意見。我們可不可以等到五年以後再討論這個話題？老天爺，或許到了那時候，我就有意見了。
（麥格達令在沙發上坐下，歎氣）
達令：真悲哀，是不是？
保羅：什麼東西真悲哀？
達令：這個……徒勞一場。
保羅：什麼徒勞一場？
達令：這個。
保羅：我們剛剛在街上站了五小時！整整五小時，我們想辦法讓那些來去匆忙的瘋子把他們辛苦工作賺來的錢分我們一些。好讓我們買個漢堡吃！你還在這邊說什麼徒勞一場。（在袋子堆中坐下來）我們只是目標尚未達成而已。或許，你說的是你自己白當女人了，連個孩子也生不出來？
達令：才不呢，保羅，我當然生得出孩子，只是沒有男人要試而已。我是說人生徒勞一場。反正你也不可能聽得懂我在說什麼。
保羅：喔～～
達令：你難道不想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保羅（打哈欠）：不想……
達令：心靈裡的空虛，空虛，保羅，那個空虛，那個……
保羅：麥格達令，拜託……今天別說這個。不要又來這一套心靈溝通了，總有一天，你會逼我掐死你。
達令：掐啊。被掐死也好過沒人理睬。
保羅（頭枕在一個袋子上，安頓下來）：我餓壞了。
達令：我也餓壞了，保羅，我也餓壞了。可是我更需要精神食糧……
保羅：晚安。（閉上眼睛）
達令：真可惜彼得不在這裡。
保羅（立刻用一隻手肘撐起身體）：為什麼？
達令：我可以跟他跳舞啊。
保羅：你可以跟我跳舞啊。
達令（站起身）：那來啊。
保羅：我們沒有音樂耶。必需等人家打電話給我們。我們只能跟著電話鈴聲跳舞。規定這樣的。
達令：規定就是要被人打破的。
保羅：別人的規定可以打破。我們自己的規定不可以打破。我們三個一起定的規矩。你和彼得，還有我。你寫在你的日記本裡了。（坐起身）讓我看……把日記本給我，我翻給你看。
達令：我的日記你不能看。
保羅：裡面有我們的會議紀錄耶！我們的討論內容。解決方案。這是正式紀錄，屬於我們三個人。
達令：只屬於我一個人。不理你了。
保羅：我要看。
達令：如果你認為我是三個爹娘不愛的流浪漢的文字秘書，那我想，壓扁你的那棵樹一定比我想像的還大。
保羅：日記給我，在那個袋子裡。
（他站起身，走向袋子。手機響起，他停下來，從口袋拿出手機。）
達令：誰打來的？
保羅：彼得。
（他們拉手，跟著鈴聲跳舞。電話響聲停止後，他們也停下來。）
保羅：現在咧？
達令（從大衣底下掏出一個手機）：現在他會打電話給我。準備好了嗎？
（他們又拉起手，等著。麥格達令的手機一響起來就立刻跟著音樂跳舞。）
保羅：你不接電話嗎？
達令：讓他擔心一下下。
保羅：如果他惹上什麼麻煩呢？
達令（不跳了，喘不過氣來）：彼得從來不會惹上任何麻煩。他自己就是麻煩。
（手機鈴聲停止。麥格達令收起手機。）
保羅：這樣很壞心喔。你應該接電話的。
達令：那你自己為什麼沒接你的電話？
保羅：你知道嗎？你這陣子很討人厭耶。先是亂說我騙你的錢，那些有社會良心的正義人士捐給我們的錢，（麥格達令轉過身去）又不讓我看日記，那本日記是我們一起努力，試圖創造新生活的歷史紀錄……
（在她身後，保羅迅速的從她的袋子裡拿出一本書。麥格達令轉身，保羅試著藏在身後，但還是被看到了。）
達令：把那本書還我，我就給你看日記。
（她從另一個袋子裡拿出一本筆記本給他。）
保羅（很有興趣的檢查手上的書）：圖書館經費那麼拮据，你還從圖書館偷書……
達令：是彼得偷的。我只是從他那裡拿來。還我！
保羅（麥格達令試圖搶下來，他躲著不讓她搶）：你真是越來越狡詐了，搞不好這本書就是在教女人怎麼變成巫婆的手冊……
達令（大叫）：我不需要什麼手冊！我早就是巫婆了！不然你以為他們為什麼電擊我的太陽穴？那些可惡的瘋子，在可怕的圍牆裡？你以為我是怎麼逃走的？
保羅：騎掃把？
達令：騎掃把！如果你不立刻還我的話，我用掃把把你掃到宇宙黑洞裡去喔，我跟你說！
保羅（看手上的書）：《第十一號行星》你就是要把我掃到第十一號行星上嗎？
達令（從他手中搶走）：你？你會把他們嚇死。
（她把書和日記一起放進袋子，用一根繩子綁緊。）
保羅：你這把年紀還看故事書，不覺得太老了嗎？太陽系只有九個行星耶。
達令：誰說？你沒聽過第十顆行星每隔三千六百年就會接近地球一次嗎？你沒聽過K隆星喔？你不知道K隆星整個都是黃金作的嗎？可是他們還是覺得不夠，每隔三千六百年就派太空船到地球上來偷我們的黃金。他們會把從北極到南極的銀樓通通搶光光。
保羅：那，在第十一號行星上，他們又缺什麼呢？大腦嗎？
達令：在第十一號行星上，他們有時候缺乏用人類的善意釀成的奶水——善意之 乳。
保羅：喔，真恐怖。
達令：然後他們就會像地球上的瘋子一樣，互相競爭，互相殺戮。
保羅：然後他們派太空船到地球上，尋找碩果僅存的善良人類。
達令：對。
保羅：他們怎麼作？把剩下的善良人類都抓起來擠奶喔？
達令：你喜歡被人擠奶，對不對？被外星人擠奶。但是其實更有意思。每隔五千年，他們就會來地球尋找一小批最善良、最純真的人類，坐著他們的太空船到第十一號行星去。他們會找來他們最帥最美麗的人跟這些人配對結婚，生一堆善良的孩子。
保羅（忽然產生興趣了）：我可以報名嗎？
達令：不能用報名的啦。你必需被挑選出來。由他們挑選。一開始，你根本不會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知道他們要什麼。一開始的時候——
（保羅手機響起。他拿出來看來電號碼。）
保羅：會不會是他們？
達令：絕對就是。
保羅：或許他們經過心電感應，知道我想幫助他們，所以想邀請我去面談？
達令：他們可能光是為了你一個人，特地派太空船來地球一趟。
保羅（充滿夢幻的）：你覺得他們會讓我們自己挑選配偶嗎？
達令：他們會把最漂亮的男孩都找來讓你隨便挑選。
（保羅迅速接電話，很有禮貌、很謹慎的回答。）
保羅：是的……抱歉……我不在上班……我在旅行……目前啦……不，我現在沒有伴侶……請問您是哪一位？……呃，我必需先知道您是哪一位，我才能……喂？……喂？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沈入思考。）
達令：是誰打來？
保羅：他們沒說。
達令：那他們說了什麼？
保羅：他們說……我不知道……聽起來很奇怪。
達令：他們以前給你打過電話嗎？
保羅：沒有啊。以前打來的人都要找約翰，這次沒有說要找約翰。
達令：他們真的問你旅行的事喔？
保羅：他們問我是不是已經有要事纏身，無法出遠門。（看著她）再給我看看那本書。
達令：你這把年紀還看故事書，不覺得太老了嗎？
保羅：他們也打電話給你嗎？
達令：誰？
保羅：打電話給我的人啊。
達令：我怎麼知道？他們說了他們是誰嗎？
保羅：他們說時間到了還會再給我打電話。
達令：有意思。
保羅（幾乎發狂了）：麥格達令，什麼啦？我們同意彼此之間沒有秘密的喔。這是我們的決議事項之一。（麥格達令開始拿起她的許多袋子）你要去哪裡？
達令：我的關節好痛。我要去醫院翻垃圾筒。你可以在那裡找到各種藥，像是阿斯匹靈啊，還有足夠讓你無痛自殺的各種藥丸，如果有人一直煩你煩到你受不了的話！
保羅（也拿起他的許多袋子）：我也去。
達令：只准跟到第一個轉角。
（他們站著，看著彼此。）
保羅：你不喜歡我了嗎？
達令：我不舒服，我想我月經快來了，肚子好痛。（走向樓梯）
保羅（跟上去）：你三天前也這麼說。
達令：有些女人一個星期來兩次月經，你不知道啊？
保羅：我們剛剛為什麼來這裡？
達令：我們為什麼來這裡，好一個重要的問題。為什麼？為什麼地球不像月亮？幾個山凹、兩個沙漠，還有太空人留下的腳印？為什麼地球上要有六十億個瘋子，卻只有幾千個流浪漢？其中還只有三個會問些蠢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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