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假裝不在家
嗶……您有一通新留言。
「我是○○銀行的行員╳╳╳。Ｍ老闆，您戶頭裡的存款不足，請問您打算如何處理？
由於存款不足，原定今天要扣繳的貸款無法順利扣款。您上個月親口答應說，這個月會支付兩個月的貸款。
如今，已經積欠兩個月了。請麻煩在月底之前，把滯納的款項匯入戶頭裡。
如果您再繼續積欠下去，到了下個月就將是滯納三個月。連續積欠貸款三個月的話，事情就會變得複雜且難以收拾。
由『保證協會』 作保的這筆融資，將會進入代理償還程序，到時會有專人通知您的保證人，要求一次付清借款。這不但會對貴公司也會對我們銀行，造成很嚴重的困擾……」
嗶……留言播放完畢。
真糟糕！銀行打來的催帳電話，我卻得假裝不在家而使用電話答錄機來應付。
我也不想裝作不在家來躲債，沒有人會喜歡這麼做。我也想償還貸款呀，可是還不出來，我比你（銀行）更煩惱。
你說積欠貸款長達三個月，事情會變得難以收拾？
拜託，事情已經糟到難以收拾了，就是因為這樣才拿不出錢來還啊。
你警告說「保證協會」會進入代替償還程序？那是什麼東西啊？
要求保證人一次付清借款？誰是我的保證人？糟了！好像是老爸，老媽好像也有份。
就算他們是我的保證人，但兩老都是靠著退休金過活，要他們上哪去生好幾千萬來還債呢？銀行的人到底在說什麼啊？
真是傷腦筋……該怎麼辦才好呢……以前地下錢莊會要欠錢的人，賣腎臟或是賣肝臟來還債，那種作法讓人吃不消；不過銀行員態度客氣的催款，也讓我的胃出現陣陣刺痛……，但是總不能就這樣置之不理吧……，唉……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呢……
對了！去找那個人商量好了！那傢伙曾經在銀行待過。真是的……現在可不是開賓士耍帥的時候。該求人時就得認了。
＊接下來的敘述方式為兩人對話，但為了區別說話者，有「」的就是Ｍ老闆說的話，沒有「」的句子，就是解說者（即作者）小堺先生的話。
第一章 貸款與還錢的基本功
別只顧營業額，看看戶頭吧
「我該怎麼辦才好？再這麼下去，事情肯定會難以收拾。」
我們來到燒肉店，Ｍ老闆一邊將鹽味牛舌往嘴裡送，同時喃喃自語。
「我們公司再這麼繼續虧損下去，我看破產也是遲早的事吧」
公司創業至今大約十年，而Ｍ老闆繼承父親的事業後，將一間小型個人商店企業化，算一算也有七個年頭了。
Ｍ老闆現在才不過三十歲出頭，是在大學畢業後的第三年繼承父親的事業。當時商店的年營業額約為兩千萬元左右，他把小商店經營成公司，就跟企業的創始人沒兩樣。
他從事服裝製造業，產品的單價相當低，並且雇用了許多女性兼職員工。
Ｍ老闆繼承父業，花了七年的時間，將年營業額兩千萬元的個人商店，發展為年營業額一億五千萬元的規模，公司每年以二位數百分比的速度成長。商業雜誌的特集裡，對中小企業的營收成長率進行排名，Ｍ老闆的公司也曾上榜。
但是，就像營業額逐年增長一樣，公司的赤字卻也同時越滾越大。
如同財務報表上所記載的，Ｍ公司已經連續五年赤字。而且，當時的會計制度規定企業的盈虧互抵 期限只有五年，超過五年則不納入計算，所以之前的情況如何，也看不出來。
年營業額一億五千萬元，累積的虧損金額大約是兩千萬元，向銀行貸款三千萬元……就目前的情況看來，或許有人會覺得很慘，當然也有人會覺得不算什麼。
一般日本人的房屋貸款，也差不多是三千萬元（大約台幣一千萬元）這個數字。普通的上班族，如果想住好一些的房子，也可能背負這樣的貸款。
我舉了這個例子，用來安慰Ｍ老闆。例子舉得不太好，但想不到其他的……所以我實在不喜歡一邊喝酒，一邊跟顧客談事情，這總是害我口才變很遜。
Ｍ老闆該不會聽了之後，惱羞成怒吧……
「您說的也對。要再來一杯啤酒嗎？」
這位Ｍ老闆最大的優點就是個性開朗。基本上，屬於正面思考的人。
「可是，房屋貸款可以分三十年償還，我的貸款可是五年就要付清！只有五年！」
看來，他腦袋還很清醒，並沒有狀況外。
「該怎麼辦才好，再這麼下去，我的公司就要破產了！」
這句「該怎麼辦才好」，是Ｍ老闆的口頭禪嗎？他那稍微尖銳的聲音，似乎是在詢問遠方的某人。他究竟是對著眼前的我說話，還是在喃喃自語呢？
在提出「我該怎麼辦才好」的問題之前，應該先思考事情會如何演變才對吧。
以下是我的分析：
首先，就Ｍ公司的情況來看，是不會破產的！
破產之前，你可以跳票三次……
Ｍ公司並沒有開出任何票據。而我這裡所說的票據，指的是本票。在會計科目上屬於應付票據，這個科目你說不定根本沒看過。而且Ｍ公司也沒有開立過支票，可能甚至於連支票存款戶頭都沒有，一向都開本票來作生意。
一般人所稱的破產，指的是「跳票破產」，而我們經常在報紙和電視新聞所看到的破產，指的是「實際破產」。
在票據的到期日，因為開票人在銀行的資金餘額不足，以致於執票人無法將手上的支票兌換成現金，這就是所謂的「跳票」。如果跳票發生兩次的話，銀行將會拒絕往來，也就成了「實際破產」。（按：日本只允許兩次跳票，台灣則為三次。）
所以，如果沒有開立支票或是票據，「破產」是不會發生的。
「啊……原來如此。這麼說來，我們公司不會破產囉。可是……每個月的發薪日，都會讓我怕得冷汗直流。為了調度資金，我還把正職員工和兼職員工的發薪日分開了。那……要是發薪日發不出薪水，會怎樣？」
那也只能跟員工低頭道歉，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們，請他們多等一天或是等到週末，想辦法籌錢給他們。
只是積欠薪資的情況，若是反覆發生的話，員工恐怕會發動罷工、怠工或是離職潮，就算上班也不願意開門做生意。
不過，沒有跳票的「破產」也是可能會發生的：擁有好幾百名員工的企業，如果在發薪日發不出薪水來，如此嚴重的消息便會在短時間傳開，而引發企業信用不良的騷動，或許還可能登上本國經濟新聞的版面。
「不過，依我們公司的規模，倒是不至於會發展到那種地步。只要好好跟員工解釋，我想可以得到他們的諒解……」
Ｍ公司屬於中小企業，採購的原料不算多。如果是一般的企業，當資金調度出現問題時，常常也會出現拖欠原料商貨款的情況。如果是這樣的情況，很有可能批發商（原料商）也會停止出貨。
所謂的「破產」大約分成兩種：一種是因為票據跳票所產生的破產，而另一種則為因積欠薪水或停止進貨導致商店或企業無法營業的破產。
「我懂了！就算我們公司真的『破產」，也是屬於自行破產，對吧？』
這位仁兄的個性也未免太開朗了吧。他的口吻就像是參加猜謎遊戲，想到了答案，便開心的脫口而出：「我們公司會破產！」而且還在破產之前加上「自行」兩個字。但事實上，如果Ｍ老闆沒有主動聲請破產，破產是不可能自行成立的。破產的申請，得去委託律師辦理。
「我想……銀行的三千萬貸款，我是無力償還了。」
接下來，我們就該討論，如果無法償還銀行的借款，該怎麼辦。
銀行不會輕易把你列入不良債權
Ｍ公司的確是跟銀行貸款三千萬元，如果分成五年攤還，光是本金每年就要還六百萬元。把這六百萬元除以十二個月，每個月要還五十萬元。
沒有幾個人確切記得銀行的利率數字是多少……這裡不妨假設年利率是三％，三三得九，一年的利息就要九十萬元，然後再除以十二，每個月不到八萬元。這麼一來，本金加上利息，每個月得還給銀行將近六十萬元。
Ｍ公司每到月底，公司戶頭裡可動用的現金，多的時候有三百萬元，少的時候不到一百萬元。如果以個人來看，好幾百萬的現金，可是一筆龐大的數目，但若以每月的營業額超過千萬的企業來看，這筆錢其實少得可憐。統計每個店面必須備有的零錢和每日的營收之後，可以發現，就算月底戶頭裡還有兩三百萬的現金，也都得留著準備支應，根本無法挪用，這筆現金充其量只是試算表上的數字而已。
由此看來，Ｍ公司每個月都像在走鋼索，每天都在勉強維持營業。
「假設，我無法償還銀行的貸款，結果會變成怎樣？我的公司會破產嗎？」
都跟你說了，你的公司不可能破產！
比方說，這個月沒有錢還給銀行。戶頭裡的現金餘額不足，銀行就無法扣款，就算只差一塊錢也一樣。要是在以前遇上這種情況，銀行當天就會打電話來，負責的行員會告訴你「銀行會先代墊這筆款項」或是「請在銀行下班之前把錢送過來」。
「小堺先生以前也幹過這種事嗎？」
當然……不不，我的事情不重要。不要岔開話題！
餘額不足讓銀行扣款失敗，這就叫做「滯納」。但是公司不會因為滯納貸款一個月或兩個月就破產。
「什麼！是這樣嗎？難道不會發生像你跟剛剛所說的，因為扣款失敗而被銀行『拒絕往來』？」
嚴格來說，所謂的拒絕往來應該稱為「喪失某段期間的利益」，意思是：只要滯納一個月，滯納的當下契約就結束了，而剩下的款項，借款人必須一次付清，否則將進入法律程序。這樣的約定，在你跟銀行借錢時，所簽訂的「金錢消費借貸契約書」上，寫得一清二楚。
因為你不是跟來路不明的貸款公司借錢，所以不會出現暢銷漫畫《浪花金融道》 裡的情節，銀行不會因為借款人晚了一次或兩次還款，就終止貸款期限。
因為，要是對於一時有困難的公司動輒就祭出斷頭令，銀行的不良債權就會大幅增加，沒有一個銀行行員、主管，會這樣為難自己。
「啊，原來是這樣啊！雖然這樣還不會有事，但如果還繼續積欠下去，結果會如何呢？」
別急著還錢，先弄一份改善營運計畫
銀行最多只肯等你三個月。根據融資種類的不同，只要積欠三個月的貸款未繳，這個契約就會作廢無效，然後催你一次還清本利。不過，這種大多屬於非銀行機構所擔保的業務貸款（按：台灣的中小企業，可以透過地方政府擔保、也有些是輔導機構或政府組織擔保，而得到貸款，如高雄市政府的小蝦米貸款；青輔會的創業貸款則免擔保。）。
這麼一來，只要積欠三個月的貸款，銀行就會向作保的人或是單位（擔保公司）提出代替償還的請求。
「代替償還的請求？」
代替償還簡稱為代償。就是由作保的人，或是提供信用擔保的單位，為借款人還清債務。
「我們公司並沒有……」
Ｍ公司並沒有透過信用保證公司（按；台灣也有類似的民間金融業者，可以協助企業）向銀行貸款。當初是由政府機關、也就是保證協會為公司作保，向銀行融資的。
Ｍ老闆問道：「這麼說來……如果貸款繼續滯納下去的話……」
就算是以信用貸款的方式借款，嚴格來說，貸款滯納三個月未繳，可能就會違反保證協會的業務綱領，如果累積半年未繳的話……老實說，沒有人知道結果會如何。
「你這種回答跟沒回答一樣嘛！」Ｍ老闆抱怨。
反正，貸款超過三個月未繳，銀行就會請求代償，事情會鬧到難以收拾。
三個月很快就會到。首先，第一個月沒繳的話，負責的行員就會以電話再三催款，一開始的口氣非常婉轉有禮，漸漸地，態度越來越不客氣、口氣越來越急，甚至會請你到分行走一趟。
如果你來個相應不理，銀行員還會直接找上門來。就在他們無所不用其極的催款之下，三個月一下子就過去了（按：在台灣，有些銀行可能把債權委託給「民間」金融公司，這類公司的「兄弟們」會繼續催繳你的債務。而有些創業貸款的擔保機構，則可能聘請專家來針對需要紓困的公司展開搶救貧窮大作戰）。
其實現在這個時候應該做的，就是擬出一份改善公司營運的計畫，或是清償計畫重整 。雖然可以自己跟借款銀行私下交涉，但有時恐怕還得牽涉其他銀行或是政府相關部門。
總之，清償計畫重整的內容，必須要自己先擬定，不是等銀行來告訴你。而貸款滯納的頭三個月，很快就會過去，如果進入第四個月，情況就變成會更糟。
「為什麼情況會變得更糟？」
因為這麼一來就符合不良債權的標準。說難聽一點，滯納超過三個月，就是不良債權了。通常只要積欠四個月，金額就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就更不可能一口氣把滯納的款項給還清了。
拖拖拉拉的過了三個月，銀行就不能請求代償，應該是說銀行不想請求代償。
讓政府作保的好處，呵呵
「你說什麼！銀行不想請求代償？既然如此，當初我向銀行貸款時，為何要政府相關機構或組織的保證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是每筆貸款只要積欠了三個月或四個月，銀行就去向提供保證的政府單位要求代償，作保的地方政府或國家單位哪裡吃得消，搞不好還會比你們公司先拉下鐵門。
況且這個政府單位也會覺得承接貸款的這間銀行到底在搞什麼，放款時難道都沒有好好審核嗎？而且更有意思的是，這個原來作保的政府單位，通常會製作申請代償銀行的名單，記錄某個地區的哪些家銀行前來要求代償的次數最多，意思是這些銀行的信用審核都沒有好好做，壞記錄就登上一筆——這是銀行萬萬不想見到的。
當然，銀行這麼做在法律上站得住腳，但是若從人性的角度看來，政府或是地方上的輔導單位就不會想替這家銀行的授信案子作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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