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一個傳言在滄王宮中迅速流傳開來。
據聞，滄王慕沉極為寵愛的那位即將成為滄王妃的姜國公主，還未大婚便已將她安置在他的寢宮中，夜夜寵幸。
但是，宮中的所有人皆知，姜國公主臉上疤痕交錯，貌醜如無鹽，並不是什麼傾城佳人。
向來厭惡與外人接觸的慕沉，居然會對一個女子如斯寵愛，而且還是容貌被毀的女子，這在滄王宮中實在是令人稀奇的事情。
於是，一時間宮中流言四起。
「那位姜國公主，長相如無鹽，臉上全是可怕的疤痕，嘴巴像血盆那麼大，眼睛大如銅鈴，胳膊粗長……為什麼這麼可怕的人，君上會喜歡？」
「君上向來不近女色，一定是被她迷惑了！」
「君上還真是……」
「噓，別說了，萬一被聽見……」
「但聽說那個公主還喜歡吸食人的精血。她用吃處子肉的方式來保持容貌，一定是她施了什麼妖術來迷惑君上……」
……
這天姜挽兮醒來後，小宮女宛若像往常一樣端來了熱水，侍候她起身梳洗。
但是，當她進來後，姜挽兮卻敏銳地發現宛若的狀態跟平常有異。
她不過是無意中掃了宛若一樣，對方便緊張萬分，連臉色也白了不少，再也不敢上前了。
「妳這麼緊張幹什麼？」姜挽兮看著躊躇不前的宛若，疑惑地問。
「夫人饒命！」宛若卻嚇得手一鬆，手中的臉盆掉到地上，裡面的水立刻灑了一地，「求夫人放過奴婢，奴婢的血肉不好喝也不好吃！」
宛若跪在地上叩了幾個頭後，又抬頭可憐兮兮地看著姜挽兮，就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瑟瑟發抖的小兔子。
姜挽兮臉色一僵，回過神來後，不由奇怪地問道：「是誰說我要吸妳的血、吃妳的肉了？！」
「夫人，您……您當真不會吃奴婢……」
宛若睜著一雙無措的眼睛，淚眼汪汪地看著姜挽兮，不敢相信地小聲問道。
「妳怎麼會這樣想？就算我再饑渴，也不至於茹毛飲血吧？」姜挽兮無奈地按了按太陽穴，有些哭笑不得。
宛若愣愣地站了一會兒，反應過來自己不會被吃掉後，終是鬆了一口氣，又連忙跪下請罪道：「請夫人恕罪，是奴婢失禮了。」
小姑娘用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姜挽兮，就像一隻向主人搖尾巴乞憐的小寵物，讓姜挽兮心裡軟作一團。
「我沒有責怪妳，起來吧。」姜挽兮有些不忍地說道，停頓了一下，接著追問，「宛若，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妳會認為我……」
「是，夫人。」宛若站了起身，連忙解釋道，「現在外面的人都傳言，夫人突然變得如此美貌，一定是……一定是……」
她支吾了半晌，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
「一定是什麼？」姜挽兮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
「一定是施了什麼妖術。」宛若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姜挽兮一眼，又鼓起勇氣接著說了下去，「現在宮中都傳言夫人原先貌醜如無鹽，胳膊粗長如猿猴，眼睛大如銅鈴，嘴巴宛如血盆……」
「……」
聽著宛若的敘述，姜挽兮只覺得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胳膊粗長如猿猴，眼睛大如銅鈴，嘴巴宛如血盆……
稍微想像了一下擁有這種長相的人的模樣，她只覺無語。那種東西，恐怕不是人，而是怪物吧？
「而且，宮中還傳言夫人有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癖。夫人的美貌，就是用這種方式保持的。因為不久前一個在前殿侍候的宮女失蹤了，大家都懷疑她是被夫人……」宛若說到這裡，抬頭欲言又止地看向姜挽兮，不敢再說下去了。
「……」
不久前失蹤的宮女？
對上宛若清冽如水卻隱含著一絲緊張的目光，姜挽兮先是一怔，隨之反應過來了。那個所謂的「失蹤」的宮女，明明是不久前因為冒犯了她，而被慕沉暗中處理掉了。
敢情，她是給師兄背黑鍋了呀？
「宛若，妳覺得……我胳膊粗長如猿猴嗎？」收回思緒，姜挽兮再度看向宛若，神色自若地問道。
宛若愣了一下，似是並不理解她的用意，但還是搖了搖頭。
姜挽兮接著問：「我的眼睛大如銅鈴？」
宛若稍微思索了一下，繼續搖頭。
「我的嘴巴宛如血盆嗎？」
宛若依然搖頭。
「那妳當真覺得，我貌醜如無鹽……」
終於想通了什麼，宛若連忙澄清道：「當然不是！奴婢之前是被外面的傳言迷惑了，這是奴婢的不是。
「而且，夫人是我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女子。」停頓片刻，她又小聲道，語氣流露出幾分羨慕和崇拜之意。
宛若果然是一個單純的小姑娘，說出了那麼一番話，也沒見姜挽兮對她發怒，宛若心中自然是感激的，因此對姜挽兮親近了不少。
誤會解開後，得知自己不會被吸血被吃肉，宛若可是大大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她還將她聽過的傳言告知了姜挽兮，替她感到憤憤不平：「夫人，她們這般說您，難道您就不生氣嗎？」
她有些不忿地問道。
姜挽兮輕輕搖頭，「生氣有什麼用？嘴巴是長在別人身上，我又管不著，何必去理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她們都毒啞了而已。
可是這樣做……似乎也太麻煩了。
這般一想，姜挽兮也就釋然了。
她抬眸看向宛若，微微一笑，「宛若，我餓了，我想吃妳做的醬牛肉。」
「是，夫人，我馬上去給您做。」
像是得到她的賞識一樣，小宮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冒失地朝姜挽兮行了一禮後，快步而去。
果然是很好拐騙的小姑娘呢。
姜挽兮抬眸，看向帳幔的眼中透出一絲惆悵。
怎麼辦？她似乎被師兄養得越來越好吃懶做了！
近日以來，有些關於姜國公主容貌和手段的那些流言，依舊沒有減弱的趨勢。
「吸食人肉人血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若不然，那位姜國公主又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美貌？」
「我看嘛，那個姜國公主，不過是依仗著……」
一個小僮僕緊緊握著掃帚，心不在焉地打掃著宮院中的積雪，聽著身後的嘀咕聲，不時回頭看向那幾個滿臉妒色在議論的宮女。
他努力隱忍著心底的憤怒，終於忍耐不住跑上前，大聲斥道：「夠了，不過是幾個小小的宮女！夫人的事情，怎麼輪到妳們這群奴婢來置喙！」
幾個宮女先是一愣，面面相覷地看向對方，隨後才反應過來。最為年長的一名宮女火了，當下舉起手就要扇過去，「你又算是什麼東西！敢膽……」
話未說完，她突然看到了什麼，瞳孔猛地一縮，撲通一下狼狽地跪倒在地上，「君……君上！」
其餘幾個等著看好戲的宮女，還沒來得及露出譏諷之色，也被年長宮女的話嚇了一跳，忙接二連三跪下。
「將這幾個膽大犯上的奴婢拖下去，杖刑三十！」
慕沉冷冷地看向跪在腳下的宮女，氣勢逼人，聲音好聽卻冰冷。
幾名宮女渾身猶如被冰水浸泡，冷得臉都變得青黑，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無法再站起來。
「君上饒命！求君上饒命！」片刻之後，她們才反應過來，紛紛驚慌失措地求饒道。但是她們才喊了幾聲，就已經被人捂著嘴巴拖走了，聲音也漸漸消失在風中。
誰也沒有理會那些淒聲叫喊被拖走的宮女，餘下的宮人都在慕沉那雙冷冽的眼眸裡垂下頭。
直到那幾個礙眼的宮女消失不見，他這才緩慢地轉身，看向一直被忽略、跪在一旁的小僮僕，放緩了語氣：「你叫什麼名字？」
小僮僕抬起頭，又迅速低下，戰戰兢兢地說道：「小、小奴名叫小扁豆。」
「以後你就到寢宮前殿侍候吧。」
小僮僕渾身一顫，眼底倏地露出一絲驚喜，連忙磕頭道：「是。」
這一天發生的小插曲，姜挽兮自然不知。
慕沉已經下了命令，她可以在這偌大的滄王宮中隨意走動。但是在寒冷的冬天裡，姜挽兮寧願窩在屋子裡，也不願意出門。
這天起床，姜挽兮剛接觸到外面的冷風，就忍不住將自己蜷到溫暖的被子裡，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慕沉，模樣可愛。
已經起身更衣的慕沉看著她這個樣子，忍下將她拉到懷裡溫存一番的念頭，伸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黑髮，輕聲道：「挽挽，妳應該多出去走動。」
「可是，我又不熟悉這裡。」躲藏在被窩裡的姜挽兮直搖頭。
言下之意，她就是不想出去。
「那要不要跟我去前殿？」慕沉目光柔軟地看著她，提議道。
姜挽兮眼睛亮亮，「師兄，可以嗎？」
「當然。」他點頭。
前殿是慕沉批閱奏摺的地方，他向來不喜人打攪，所以在批閱奏摺的時候，那裡不會有其他的人。
於是，姜挽兮迅速穿上衣服，裹上厚厚的冬衣，跟著慕沉來到寢宮前殿。
看著案臺一側那堆積成山的奏摺，她忍不住感嘆：「師兄，你平日一定很辛苦！」
慕沉伸手揉揉她的腦袋，笑而不語。
這一個早上，就這樣度過了。
姜挽兮托著腮趴在案上，看著慕沉專注的側臉，不時翻看一旁的書籍，但是上面的內容太過無聊，不知不覺，倦意襲來。
當慕沉再抬頭看向姜挽兮的時候，她竟然抱著一卷書籍，趴在一旁睡著了。
蘸滿墨汁的毛筆掉在她的臉旁邊，畫出了幾抹痕跡。慕沉眼底泛起溫柔的笑意，嘴角微微揚起。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替她擦去臉上的墨跡，唯恐將她吵醒。又脫下披風，披到她的身上。
「君上，宗政丞相求見。」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人來報。
姜挽兮被驚醒過來，先是無措地看了慕沉一眼，接著略微驚慌地四周張望起來，「有人來了嗎？」
「別慌，妳在這裡等我。」慕沉安撫好她的情緒，從座位上站了起身。
姜挽兮點了點頭，看著他掀開簾幕走出了內室。
片刻後，外面隱約傳來談話聲，愈漸清晰，姜挽兮甚至能清晰地聽見那些爭執的內容。
她不由大吃一驚。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一切丞相已安排妥當，那又何須來稟告寡人？」慕沉的聲音充滿了諷刺之意。
宗政孤鴻像沒有聽出他話中的譏諷一樣，依舊恭敬道：「君上！老臣一心為君上，鞠躬盡瘁，絕無二心！」
慕沉嘴角譏諷的弧度加深，「哦？既然如此，那寡人還真該好好感謝丞相了？」
宗政孤鴻連忙道：「不敢，老臣不過是為君上分憂而已。」
他行了臣禮之後，轉身離開。
直到再也聽不見宗政孤鴻的腳步聲，慕沉一直注視著他離開方向的眼底洶湧起風暴。
他轉身，毫不猶豫地走到案前，拿出一卷卷軸，冷聲喚道：「來人。」
一位內侍匆匆趕來。
慕沉將卷軸扔到他的手上，面無表情道：「帶去見太王太后。」
「師兄，宗政孤鴻找你有什麼事？」
慕沉剛回到內室，就見姜挽兮迎上前，神情擔憂地問道。
他原本冰寒一片的眸子對上姜挽兮，才漸漸泛起柔和的色彩，語氣淡然聽不出什麼情緒，「沒什麼，他只是讓我跟妳成婚當天，同時迎娶其餘四國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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