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法國當代作家索萊爾斯與建築師鮑贊巴克進行的一場對談,兩位當代名家對建築、文學、音樂、哲學的獨特見解,在思想上交鋒、激盪。首先從各自的作品談起,如城市、建築、文學、詩,對話擴及電影、音樂,及至整個世界的歷史、文明與文化,詩意與哲學的語言鋪展開了獨特的「觀看」與「書寫」。
作者簡介:
克里斯提安‧德‧鮑贊巴克 Christian de Portzamparc
法國當代建築師,曾獲多項大獎:法國建築師學會銀牌獎、法國國家建築大獎、歐洲城市規劃大獎等,並於1994年榮獲極具聲望的普立茲克(Pritzker)獎,建築作品遍佈全球,包括巴黎的音樂城、紐約的路易‧威登集團(LVMH)大樓與One57大樓、巴西的Cidade Das Arte藝術館。
菲力普‧索萊爾斯 Philippe Sollers
法國著名當代小說家、文學評論家、思想家,創立《原樣》(Tel Quel)與《無限》(L’Infini)雜誌和書系,與羅蘭‧巴特及克莉斯蒂娃同為法國結構主義的代表人物,著作包括《天堂》(Paradis)、《女人們》(Femmes)、《居》(Studio)、《神的一生》(Une Vie Divine)、《時光旅者》(Lesvoyageurs du Temps)、《愛之寶》(Trésor d’Amour)、《陰轉晴》(L’Éclaircie)(均由Gallimard出版社發行)。
譯者簡介:
姜丹丹
北京大學法語博士,巴黎第三大學博士後研究,於瑞士日內瓦大學獲文藝美學DEA學位。目前任教於華東師範大學思勉人文高等研究學院。譯有:《菲利普‧雅各泰詩選,1946-1967》、《世界視覺藝術史:當代藝術》(與董強合譯)、《給我的孩子講哲學》、《給我的孩子講倫理》等。
章節試閱
引言
伊蓮‧布蕾絲金
菲力浦•索萊爾斯一向捍衛獨特的風格,幾乎到令人眩目的地步。在《品味之戰》(La Guerre du Goût)一書裡,他談到一個遭受威脅的弱小群體的處境,這也是任何時代的創作者共同的處境。
索萊爾斯像個魔法師,他瘋狂熱愛寫作、音樂和繪畫,營造起伏跌宕的故事,激發出火花,而這些火花正是「以另一種方式呈現的獨特風格」。
多重的個性,以及多重的自我轉折。
這是無止盡的探尋,不可替代的存在由此湧現,又流向他處,藉由存在本身的意義、存在的力量及其脆弱而顯現。
這與先前在建築領域中出現的所謂國際風格截然相反。
後者這種風格弭平、消滅、驅逐了城市的複雜性。但這是一座在變動之中、在每一次的注視當中不斷變化著的城市。
在那裡,鮑贊巴克蓋起建築來,風可以從中通過,還可以望見天空,並有種溫和及魅力邀請人們去發現他者,某種特別、獨一無二的事物,某種輕盈、開放的特性,每個人都可以存在其中,除了建築和開放空間以外一無所有但仍妙不可言:有時,這意味著一切怡然共存。
在這些建築作品中,有某種或可稱之為當代抒情主義的東西,他稱之為「第三紀元」(âge trois),猶如繃緊的弓,瞄準一種情感,恰好在城市之中,在出人意料之外的瞬間發生。
本書是一名建築師和一位作家的對話:兩個朋友談論著,這馬上讓人聯想到波特萊爾(Baudelaire)這位「頻繁出入大都會」的「孤獨、沉思的散步者」,並想引用收錄在他《現代生活的畫家》(Le Peintre de la vie moderne)書中的想法:「很少人天生具有觀看的能力」。
觀看的能力。
在這裡,在這次對話當中,恰好演繹了「面對事物的驚奇」。
鮑贊巴克談到情感時說:「若沒有情感,就不會有許多想法」。
這引發對城市有所質疑的人的高度興趣,因為當代城市變成一種不安的主題,在其中人們實驗著計畫、思考及夢想。
以這種方式切入,我們看到了時間的路徑和流逝,而這樣一場對談的旨趣,也逐漸變得明確。
在建築與寫作之間引發迴響的事物當中,有個缺口打開了視野:就是關於空間的感性體驗。於是,無關乎理論,這質問再度被提起,伴隨著話語與視線,可見的事物、思想和語言。
如何找到「地點與表述」?烏托邦的重要性何在?記憶如何延續?為什麼要去設想某些改變?人們是否還能介入其中?什麼是介入?
在《紐約視野》(Vision à New York)裡,索萊爾斯寫道:「我寫得越多,看見得越多。」他特別指出,當鮑贊巴克在思考一項方案時,他所傳達的「就像火車般精確」;這全然指內在的體驗,也是一種「詩意的體驗」。
這提問隱藏的思路,或許是詩的所在,因為索萊爾斯說:「我們再也不能詩意地棲居其中」。
「詩人原本就是會被逐出城邦的」。
在此,我們聯想到班雅明(Walter Benjamin)這位熟諳波特萊爾作品的讀者,他在〈中央公園〉(“Central Park”)一文中寫道:「感性是詩的真正主題」。鮑贊巴克說明:班雅明將城市視為讓人藉以理解世界的宏大主題。要達到這番對世界的理解,建築師必須去體驗,並不斷地回歸到感性體驗的真實之中。這需要不斷重新開始、重新體驗空間:「在一個特定的世界裡,每個境況都是獨一無二的」。
索萊爾斯質問道:「人們怎樣對待人性――假如人們不想讓它以詩意的方式寓於建築之中,顯然我們就是不想善待人性!」
和建築的這番感性接觸,撼動了名叫「時間」的巨流,有個以問號形式出現的問題縈繞著鮑贊巴克:吾人能否不用語言思考?話語能否命名眼睛所見的事物,尤其當這些事物的輪廓本身就表明了探索?答案始終懸置未決。
在《例外的理論》(Théorie des exceptions)書中,索萊爾斯寫道:「對一個作家而言,地理是其他作家的一種視野。或許,正是他們真正經歷了空間和時間;他們真正呼吸過四季的空氣,觀察過身體活動、房屋、花朵、色彩」。
每當重新植入時間的概念及其特性,即重新開啟討論空間構成的現代性問題;不能抹滅歷史和既存的事物,甚至介入的可能性就在這些既存事物的騷動之中。面對世界的憂傷和使之更為悲愴的人們,或許還存在某種驚奇的可能。
哲學家漢娜•鄂蘭(Hannah Arendt)在思考「思想之職」(l’occupation de penser)時指出:「思想風格並非顯現在認知,而在辨別善惡、美醜的能力。而這的確可以防範災難發生」。
這個論斷直擊了問題的實質面向。
在外面的世界裡,負面的情況正無度而莽撞地激辯著。
而在此,建築與寫作在最貼進友誼之處被召喚出來。
1798年2月12日,詩人賀德林(Hölderlin)在給他兄弟的信中寫道:「我們生活其中的氛圍不是詩人的氛圍」。
兩個世紀後,我們可以自問,這種不利於詩人的「氛圍」是否並非一直存在。但是,如果宜於詩人生活的氛圍並未脫離時代,那這究竟是怎樣的氛圍呢?
在寫這封信的六個月之前,賀德林曾在給朋友紐佛(Neuffer)的信中寫道:
「我給自己唯一的樂趣,是偶爾在紙上寫下發自一個熱情靈魂的幾行字句;但你知道,這種樂趣是多麼轉瞬即逝。人們從我的專業能獲得的成果,其本質太過隱秘,以至於他們難以感受其力量」。
「一個熱情的靈魂」,是的,詩的本質是隱秘的,那根隱秘的線懸置在某處,每次我們都得重新去捕捉。
第一章 毀滅
鮑贊巴克:2001年11月我重返紐約時,又去看了世貿雙子星大樓的基地。我深深為之震驚。事實上,在災難發生前三個月,我去看過「雙子星大樓」,因為我當時參與紐約聯合國總部附近的一項標案,要做關於建築垂直尺度問題的研究。高聳的雙子星大樓當時是如此的抽象且令人眩目,以至於其尺度甚至超出城市的範疇,人們無法理解四百米和六百米和八百米的建築有多大的差別。超過某個高度之後,建築對當下環境的影響都是一樣的,重點在於高度,城市的天際線也必然會產生轉變。這些高樓昔時是無與倫比的技術成就,改變了曼哈頓的形貌,奇特得猶如從天而降一般。建築師們從前對它們不太感興趣。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建築評論都不曾提及它們,人們始終不了解設計和建造雙子星大樓要下的工夫。建築師貝聿銘曾帶我去會晤建造這兩座大廈的工程師萊斯利‧羅伯森(Leslie Robertson),我們共度了一個下午及一個上午的時光。那次會面真是令人激動不已。羅伯森向我們展示說明兩座大廈的設計及工廠加工的步驟、大廈外牆的工程,並呈現組裝、施工、研製、對大廈運作的心理和感受的測試,還有建築抗風力測試等等圖片。雙子星大樓的毀滅顯然令他極為傷感。在那個基地上,就是現在的紐約世貿中心遺址博物館(Ground Zero),人們正在拆除建築的殘垣。大廈的地基還在冒煙。下面的泥土觸目可見。混凝土和鋼筋都在爆炸中融在一起,泥土重現眼前……簡直可以在這樣的土地上栽種蘿蔔……因為在攝氏兩千度的高溫下,一切都會融化……只有幾根殘存的樑柱散落各處,此外就是一片泥土了。所有建材都變了形,又被夯實,深陷到地面二十五米以下。基地的範圍之大令人印象深刻,予人生理上的強烈震撼。兩座塔樓曾如此高聳雲霄,令人難以明確理解其確切的規模。這對龐然大物彷彿毫無重量,突然雙雙出現,突顯象徵曼哈頓的宏偉。藉著審視羅伯森在建造大廈前所繪製的設計圖,再以之衡量基地的尺寸,我才意識到這個遠遠超越史上所見的大規模事件的真貌。在一幅從布魯克林區空拍的遠景照片中,籠罩在夕照裡的雙子星大樓通體透明。天空泛著紅暈,雙子星大樓每一層都透射出夕陽的光芒。這是兩座巨大的籠子。很奇特的是,我們看到了兩座鑿空、發光的軀體,視線可以直接穿透過去。
羅伯森向我們說明,建築師山崎(Yamasaki)容易頭暈……由此發展出這些有承重垂直鋼材的大廈外觀的結構概念、周圍環繞著龐大的開放式平台:以這樣的穿透效果,令人感覺不到置身在高空之中。人們之前往往忘了這些建築代表著驚人的技術成就,因為它們是那個時代存在過最純粹、最抽象、最龐大的建築。於是,它們成為象徵的、幾乎是精神性的理念。而突然之間,世人看到它們被穿了洞,化成雲煙。最驚人的是飛機撞進大樓後,立即傳送到我們眼前的畫面……尤其是從直升機上拍攝的這張幾張特寫照片,更是令人震驚,我們看到一些人置身在大開的空洞邊緣。溫度正在上升,他們往下俯瞰……羅伯森告訴我們,他們曾計算過一架B52型轟炸機可能對大廈造成的衝擊力,計算結果顯示大廈應該經得起撞擊……是的,因為在1948年,一架B52型轟炸機曾經擦過帝國大廈,並撞出個缺口,後來建築被修復了。那個事件始終是很神秘的。所以,飛機是可能撞進摩天大樓的!於是他們計算了B52型轟炸機的衝擊力,也考慮過這個問題。羅伯森向我們展示這種飛機的功率,以及與現代飛機的速度和重量的比較。九一一那天,撞進第一座高樓的飛機,比一架B52型轟炸機撞上建築的功率要大上十倍。而裝滿的油箱更帶來了二十倍強的爆炸和增溫的力度。在這場襲擊中,我看到了某種近乎古代的、中世紀的東西;猛然之間,在我們這個充斥著經濟數據和虛擬事物的時代,這簡直是象徵鐘樓、城堡主樓和射擲炮彈的猛烈攻擊捲土重來。羅伯森向我們講述了人們當年如何設想並選擇建造雙子星大樓:港務局(Port of Authority)想建造一座世界最高的摩天大樓,來重新推動紐約南區的經濟發展,他們顯然想藉此製造出一個象徵。而在那個年代,「規劃」出一個象徵物還算罕見。這更讓人覺得彷彿是一段遠古歷史的重演。人們從前是向聖吉米埃諾(San Giminiano)或錫耶納(Sienne)發射巨大的炮彈,炸毀塔樓和堡壘,藉此恐嚇城中的居民……
索萊爾斯:這事件也許代表了一種伊斯蘭的狂熱想像――渴望建造比教堂更高的清真寺。我想起米歇爾•布托爾(Michel Butor)一篇論及馬克•羅斯科(Mark Rothko)的文章,標題是〈紐約的清真寺〉(“Les Mosquées de New York”)……更不用說第二架飛機撞進去的那一層,正是摩根史坦利(Morgan Stanley)銀行,堪稱金融界的天堂,此外,這家銀行自2001年夏天起就營運不良了……
鮑贊巴克:在災難發生的兩個月之前,這家銀行的事務所剛好開始出現業績下滑的先兆,向許多公司宣告資金短缺。隨後,貝爾納•阿爾諾(Bernard Arnaud)只得終止我們在麥迪遜大道蓋的第一座大廈旁正在建造的第二棟小高樓。那恰好是在九一一之前。
索萊爾斯:金錢、清真寺、高樓……洞穴。
鮑贊巴克:……雙子星大樓迸裂開的空洞,正是致命的洞穴……我們參與了某種原始事物的回返。這個事件發生時,我們正在為一種新的、想像的全球化著迷之際;當時所有人都謳歌著虛擬的事物,講述著空間不再重要,卻沒想到我們親眼看見了某種遠古事物以最粗暴的形式回返。雙子星大樓之前達到了某種虛擬的極致,正因為它們巨大的規模超出一般的尺度、超出人類的參照點。
去年4月,為了在紐約聯合國總部附近基地上的設計競標,於是我來到雙子星大樓這裡,再來看看一座大廈究竟可以有多高。我留意到從二百五十、三百米開始,幾乎再也無法判斷大樓的高度了;直入雲霄的高樓,在地上連一抹影子都沒有……那麼為什麼不建到六百米,只建了四百米呢?伴隨著雙子星大樓的抽象化設計,人類的軀體不是被否定了,而是被位移到了他處,在空間和心理上皆然。我們不再能想像這兩座大廈展開的空間,也不能確切想像那是什麼。我想從面積上參照巴黎的一個街區來估量其規模。我想,雙子星大樓可能足以佔據巴黎一個區的三分之一面積。那麼,我們是否應該繼續建造摩天大樓呢?若有兩架飛機掉在歐洲某座城市的街上,也會造成慘重的損失。但摩天大樓引發的問題在於:所有人都得從同一個地方走出來。災難發生時,不僅造成眾人恐慌,還有一層層的樓梯等等……但在雙子星大樓中,到第七十層的人還是有足夠的時間逃出來,平安抵達地面……所以,讓我們為此向山崎實和羅伯森致敬!
索萊爾斯:羅伯森今年多大?
鮑贊巴克:他現在大概有七十歲了,他在1966年左右構思雙子星大樓時,正值三十五歲。
索萊爾斯:雙子星大樓是在1970至1971年間建造的。
鮑贊巴克:這位偉大的專家不在人前亮相,恐怖攻擊的事件對他打擊很大,現在每個人都追問他:為什麼?怎麼會這樣?所有人都關注當初雙子星大樓的設計,以及對飛機攻擊的抵抗能力。
索萊爾斯:從九一一事件之後,人們對重建雙子星大樓是否合理這個問題,展開了許多討論。
鮑贊巴克:是的,我們做建築的人都不免會被問到對這個問題的看法。有些人認為只需要建造一座紀念碑。停留在紀念碑的層次上,幾乎是一種頹廢的想法……那等於承認恐怖攻擊帶來的衝擊,造成了永恆、勝利的影響。沒錯,我們是該頌揚。在這裡應該頌揚犧牲者,但這畢竟不同於納粹對猶太人的大屠殺。當然,我們需要重建,但要建什麼呢?如果採取一種樂觀的觀點,就應該建造更抽象、更強、更高的大廈。四十年後,邏輯上來說,人們應該有能力修建更堅固、更令人印象深刻、更現代的建築。否則人類的歷史就等於退步了!而要建到多高呢?這樣往極大化邁進,也有點白癡。我們不能超越這兩座大廈的抽象。我們知道雙子星大樓的力量,正是來自其極端抽象的形式。紐約其他建築在一旁相比都顯得古舊、沉重、灰暗。
索萊爾斯:單純來說,就是不如雙子星大樓那麼美……
鮑贊巴克:對,不那麼美。此外,人們也從未把雙子星大樓捧為建築的傑作,它們在那裡有如那個時代的一種現象。它們是超越的,因為它們是龐大的。而它們的規模,使得抽象成為最顯著的特徵。
引言
伊蓮‧布蕾絲金
菲力浦•索萊爾斯一向捍衛獨特的風格,幾乎到令人眩目的地步。在《品味之戰》(La Guerre du Goût)一書裡,他談到一個遭受威脅的弱小群體的處境,這也是任何時代的創作者共同的處境。
索萊爾斯像個魔法師,他瘋狂熱愛寫作、音樂和繪畫,營造起伏跌宕的故事,激發出火花,而這些火花正是「以另一種方式呈現的獨特風格」。
多重的個性,以及多重的自我轉折。
這是無止盡的探尋,不可替代的存在由此湧現,又流向他處,藉由存在本身的意義、存在的力量及其脆弱而顯現。
這與先前在建築領域中出現的所謂國...
目錄
引言
第一章 毀滅
第二章 可否不用語言思考?
第三章 論夢的力量
第四章 固著的激情
第五章 可製造性
第六章 語言的歷險,時間,身體
第七章 記憶/令人心醉神迷的空
第八章 介入空間/塞尚
獻給音樂家
引言
第一章 毀滅
第二章 可否不用語言思考?
第三章 論夢的力量
第四章 固著的激情
第五章 可製造性
第六章 語言的歷險,時間,身體
第七章 記憶/令人心醉神迷的空
第八章 介入空間/塞尚
獻給音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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