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務天使（1）：愛的閃光

名人推薦：「這是其中一個你會想要身在其中的故事……感覺他們的感覺……一切的一切。它就是一個文字優美的故事。」——《忍者圖書館館員》（The Ninja Librarian）
「《愛的閃光》令人沉迷、熱情、充滿活力。亞麗珊卓‧艾多涅圖已經描繪了一個美麗的開始，我只能想像這將是一套史詩般的三部曲。」——《書狂》（Book Crazy）
「一部引人囑目的小說，它的善與惡能在女孩兒們中找到共鳴，就像她們認同其他令人心痛的羅曼史中、那些舉世知名的角色與情節。」——《美國學校圖書館月刊》（School Library Journal）
「這是三部曲的第一本。...

我們沒有完全依照計畫抵達。我記得降落時天幾乎要亮了，路燈還點燃著。抵達凡間時原本不希望引起任何注意——原則上我們辦到了，除了被一旁派報的十三歲小男生目擊。
男孩騎著腳踏車，上頭裹著塑膠布的報紙就像是指揮棒。當時有霧，男孩穿著連帽夾克，似乎在和自己玩遊戲，估算每一份報紙落點。每當男孩計算正確、報紙砰地打中車道和陽台時，他便露出得意的笑容。一隻梗犬隔著大門狂吠出我們的降臨，於是男孩望向天空。
他抬起頭時正好看見一束白色光芒自雲層淡去、於路中央留下三個幽靈般的陌生人。我們人類的外表還是嚇著了他——原因或許在我們的皮膚一如月亮散發出的皎潔光芒，或是在經歷粗暴的降落後，一身破破爛爛的白色衣裳；又或者是我們看著四肢不知道該拿它們怎麼樣的模樣，也或許是水霧仍附著在我們的頭髮上。不管是什麼原因，男孩失去了平衡，腳踏車方向一轉跌入水溝裡。他踉蹌站起，愣了幾秒不知該警戒還是好奇。我們有志一同地朝他伸出手、示意他大可放心，卻忘了面帶微笑。等我們想起怎麼微笑，扭曲嘴角想要露出正常笑容時已經太遲了，男孩轉身一溜煙地逃跑。我們還不習慣擁有肉體，它就像一台複雜的機器——有太多需要同時運作的個別部位。我臉上和身上的肌肉僵硬，雙腿有如跨出人生第一步的孩童般顫抖，而我的雙眼仍未適應人世微弱的光線。打從光芒萬丈來到暗影重重的地方，對我們來說是如此陌生。
加百列靠近前輪還在打轉的腳踏車，將它扶正靠在附近的籬笆上，知道晚一點男孩會回來騎它。
我能想像男孩衝過家中大門、向錯愕的父母訴說這段故事。男孩的母親會撥開他額前的頭髮確認體溫，父親則睡眼惺忪地解釋人類大腦一有機會便會拐騙人。
我們找到拜倫街，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找尋一五號。色彩繽紛的世界鮮明又多變，從純白世界來到看似藝術家品味的街道，四通八達的道路早已重擊我們的感官。撇開色彩不談，每樣事物都有不同的紋路和形狀。風刷過我的指尖，鮮活得令人好奇是否伸手就能抓到風。我張口品嚐涼爽、急遽的空氣，聞著汽油、烤土司、派和海洋濃烈的氣息。最讓人無法忍受的部分是噪音，風的呼嘯聲和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轟炸過我的腦袋，像是群魔亂舞。我還可以聽到正在街上進行的所有事物——車輛引擎發動、甩門聲、小孩的哭喊，以及老舊院子門隨風擺盪的嘎吱聲。
「妳以後會學到如何隔絕雜音。」加百列說，他的聲音令我吃了一驚，因為我們在家鄉從不曾用語言溝通。我發現加百列的嗓音低沉又柔和。
「需要多久？」我瑟縮了一下，因為頭上海鷗刺耳的叫聲，也聽見自己如長笛般優美的嗓音。
「不會太久，」加百列回答。「如果妳不抗拒，會適應得更快。」
我們的新家就在拜倫街中央隆起的最高處。愛維立刻愛上了那棟房子。
「你們看，」她大喊，「我們的新家還有個名字！」房子以街道命名，銅製名牌上寫著拜倫。我們後來得知鄰近的街道皆是以其他浪漫詩人命名：濟慈林蔭、柯立基街、布萊克大道。拜倫將是我們待在地面期間的家，也會是我們待在地面期間的庇護所；鍛鐵圍籬側邊長滿了繡球花，粉彩花朵在清晨的酷寒中直打哆嗦。圍籬後方是通往斑駁前門的砂石路，莊嚴的榆樹霸占了前院，一旁糾結的長春藤爬滿了沙岩房。我很喜歡這棟屋子，帶著喬治亞風的親切外型——它看起來就像是建造來承受任何風吹雨打的。
「貝瑟妮，拿出鑰匙來。」加百列說。顧好鑰匙是他們唯一委任給我的工作。我摸索洋裝口袋。
「鑰匙一定在我的口袋裡。」我向加百列保證。
「千萬別告訴我妳已經弄丟了。」
「從天上掉下來，」我抗議：「很容易弄丟東西啊！」
愛維突然放聲大笑。「鑰匙就戴在妳的脖子上。」
我鬆了口氣，拿起鍊子交給加百列。我們踏進走廊，發現之前的神差花錢不手軟、相當注重細節，把一切都打理好了。
這房子的每樣事物無一不提供光線──挑高的天花板、通風的房間，中央走道的左手邊是音樂間、右手邊是客廳，再過去是書房，正對著鋪磚的庭院。房子後側延伸的空間是現代化廚房，一片大理石和不銹鋼擴張至寬敞的娛樂室，裡面設置波斯地毯和胖嘟嘟的沙發，摺門則通向氣派的杉木書桌。二樓全是臥房，主臥室還附大理石梳妝台及嵌地式浴缸。木地板隨著我們在房屋內走動發出聲響，彷彿在歡迎我們。外面開始下起綿綿細雨，雨水落在屋頂石瓦聽來就像手指在鋼琴上奏出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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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的前幾個禮拜全耗費在沉潛和自我摸索中。我們在適應肉身的同時清查食品存貨、埋首日常生活中的例行公事，太多需要學習但又絕不簡單的事物。我們知道人間的所有事物都是由分子交織、構成不同的物質──空氣、岩石、木頭、動物──但實際體驗又是另一回事。剛開始跨出步伐，我們會訝異地發現腳下是固態的土地，四周盡是一堆物質障礙，不但得繞過這些障礙物，還得避免油然而生的幽閉恐懼症。還有人類的生活是如此複雜，每當我拿起一項物品，都會停下來讚嘆其功能。他們有煮水的器具、牆上有引導電流的插座；形形色色的廚房用品，以及設計用來節省時間、增加舒適感的浴室。每樣東西都有不同的質地、氣味──有如感官的馬戲團。我知道愛維和加百列很希望能隔絕這一切、回到和樂的平靜，但我喜愛在此的每一刻，儘管人世讓我不知所措。
傍晚，有時穿著白袍、看不見五官的導師會倏然出現，坐在客廳的椅子上。他的身份始終不明，雖然我們知道他扮演地面天使與上天大能的信差角色。他來造訪時，我們總會短暫地討論化為肉身的挑戰，以解除心中的疑惑。
「房東向我們討之前住所的相關文件。」愛維在我們第一次開會時提出。
「對不起，這是我們的疏失。我們會處理。」導師回答。我們看不到他蒼白的臉，但是帽簷下陣陣的白霧會隨著他開口時逸出。
「到我們完全瞭解自己的身體之前，預計要花多少時間？」加百列想知道。
「看情況，」導師說。「應該不會超過幾個禮拜，除非你們抗拒改變。」
「其他使者適應得如何？」愛維有些擔心。
「有些正在適應人類生活，就跟你們一樣，其餘的直接投入戰爭。」導師回應。「人世間有某些角落充斥著黑暗使者。」
「為什麼牙膏會害我頭痛？」我問。哥哥姊姊給了我一記嚴厲的目光，但導師卻絲毫不為所動。
「牙膏含有一些強效的化學成分，用以消毒殺菌。」他說：「一個禮拜之後，頭痛應該就會痊癒。」
這樣的會議結束後，加百列和愛維總是繼續進行私下的討論，留我一個人疑惑他們在講什麼我不能聽的事情。

早上醒來，陽光流入長窗，灑過我房間原色的松木地板。耀眼的日光下，塵埃瘋狂地打旋跳舞。我能聞到鹹鹹的海水味，分辨出海鷗的叫聲以及海浪撞擊岩石的聲音，還能看到房內四周熟悉的擺設。不管是誰負責裝飾我的臥室，都對這房間未來的居住者有些許瞭解：帶著少女情懷的白色家具，鐵製的天篷床，薔薇花蕾的壁紙，抽屜帶著花飾的白色梳妝台，和放在房間一角的藤製搖椅。立於床邊牆壁的書桌下有著曲線優美的桌腳。
我伸了個懶腰，發皺的床單緊貼在我的肌膚上；床單的質地對我來說仍然很新奇。我們家鄉沒有肌理也沒有物體，我們也不需要物質供養，所以沒有任何東西。天堂很難形容，有些人也許會在偶然間瞥見，它埋沒在某個人們不會發現的隱蔽處，令人無法瞬間分辨出那到底是什麼。試想一個白色遼闊的空間，一座隱形的城市，看不到物質卻依舊是人們所能想像最美的景象。天空有如液態的黃金和粉晶，漂浮、無重力的感覺，看似空靈卻勝過人間最宏偉的宮殿。對於如此難以形容的家鄉，這是我所能做到最貼切的表示。我實在不怎麼喜歡人類的語言；言詞有限得可笑，有太多事情無法貼切形容。這也是人類最可悲的事情之一──他們時常無法說出最重要的想法和感受，也鮮少被人理解。
就我所知，人類語言中最令人受挫的字就是愛。這一個小小的字上富含太多意義，無限上綱地用它來描述他們的附屬品，從所有物、寵物、度假地乃至喜愛的食物；同時他們又將這個字用在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身上。這樣不會太污辱人嗎？不是該有其他字來形容更深的感情嗎？尤其人類那麼為愛情著迷，渴望附屬在他們稱之為「另一半」的人之下。從我讀過的文學來看，墜入情網意謂著所愛之人成為個人的整個世界，其餘的世界和愛人相比就淡化成無足輕重的事。情人分隔兩地時，個個都陷入愁雲慘霧的情形之中，世界褪了色，留下朦朧的灰；情人重逢時才能看見彩色的世界，心才又重新開始跳動。我躺在床上，想知道是什麼樣強烈的情感如此不理性，如此不由分說的人性化。如果有人長得神聖不可侵犯，而使得他的長相永遠刻畫在你的回憶之中呢？如果有人的氣味和碰觸對你來說比生命還要珍貴呢？儘管我完全不懂人類的愛情，但愛這件事總是引發我的好奇心。屬天的生命絕對不會假裝自己明白人類感情的強度；不過我發現一件驚人的事實，那就是人類可以允許他人掌控自己的心與思想，而諷刺的是愛可以喚醒人們注意到這宇宙的奧妙，同時也可以切斷他們對彼此的關切。
哥哥姊姊在樓下廚房移動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胡思亂想，讓我離開床鋪。我想這麼多又有什麼用？人類的情情愛愛是天使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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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有完全依照計畫抵達。我記得降落時天幾乎要亮了，路燈還點燃著。抵達凡間時原本不希望引起任何注意——原則上我們辦到了，除了被一旁派報的十三歲小男生目擊。
男孩騎著腳踏車，上頭裹著塑膠布的報紙就像是指揮棒。當時有霧，男孩穿著連帽夾克，似乎在和自己玩遊戲，估算每一份報紙落點。每當男孩計算正確、報紙砰地打中車道和陽台時，他便露出得意的笑容。一隻梗犬隔著大門狂吠出我們的降臨，於是男孩望向天空。
他抬起頭時正好看見一束白色光芒自雲層淡去、於路中央留下三個幽靈般的陌生人。我們人類的外表還是嚇著了他——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