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她們就站在不同的道路上,
她們不知道該相信誰,
只知道必須比對方搶先一步行動──
莉亞站在雨中,望著雨水滑落父親的墓碑。
她的雙胞胎妹妹艾莉絲站在她身旁,
莉亞的內心很清楚,她和妹妹在某些地方其實是完全不同的。
自從父親過世之後,莉亞身邊便接連發生許多怪事,先是手腕浮現出神秘的印記,接著出現幻覺、被可怕的惡夢侵擾。當她在調查印記所代表的意義時,意外從父親遺留的書籍裡找到一則古老的預言──裡面提到了印記的存在,但她不能確定自己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這時她又發現,艾莉絲會在房間裡獨自喃喃自語,彷彿和不存在的人說話,表現出以往從未見過的另一面……
作者簡介:
米雪兒‧辛克 (Michelle Zink)
定居在紐約,對古老神話和傳說非常著迷。從不滿足於僅是閱讀它們,總是在讀完之後提出假設,「假如……會怎樣呢?」而假設總是帶來更多的問題,但不論如何,當所有的假設找到了正確的位置,一個故事誕生了。「預言的姊妹」就是其中一個故事。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得獎資訊】
《暮光之城》出版社2010年力捧新銳主婦作家,《預言的姊妹》上市三週即再版三次,銷售突破十萬本!出版社並迅速簽下三部曲合約,海外版權已售出15國。
名人推薦:
●黑暗、令人難以忘懷的處女作,三部曲的第一本,故事緊湊、高潮迭起,賦予兄弟姐妹對抗故事一個全新的意義……只要你打開書頁,若不翻到最後一頁將無法放下,不僅欲罷不能,且意猶未盡…… ──VOYA (starred review)
●當莉亞和艾莉絲的父親意外死亡,她們的悲痛伴隨著一連串奇怪的事件而來。莉亞發現手腕上出現一個盤旋的印記,並開始飽受詭異、恐怖的夢境所苦。接下來雙胞胎也發現她們遭到一個古老的預言詛咒,她們被切割成敵對的兩方,將展開一場永恒的良善與邪惡的戰鬥。這本哥德驚悚羅曼史小說,雖然是針對青少年市場,但想必也可以吸引到所有年齡層的書迷。峰迴路轉的劇情,配合寧克對角色性格多元的掌握,對一個首次撰寫小說的作家而言,可說是技巧卓越,她建構了一個高潮迭起,且精巧生動的故事層次,這是許多其他小說望塵莫及的。生動迷人的角色,欲罷不能的劇情,以及情感豐富的文字,再加上熟練的說故事技巧。 ──The Guardian衛報
●作者的文字優雅而含蓄,正好符合故事的背景,而在描繪姐妹間的互動,更增添了疏離的寒意,加上一種特殊的哥德風。作者充分運用恢弘預言的多重意義,讓整篇故事精采可期,絕非陳腔濫調,在錯誤解讀和片段翻譯中,在歷經誤解和抽絲剝繭的過程中,引領讀者進入複雜的推論中,讓故事更豐富精采。謎題導向一個令人傾倒的悲劇,答案就在一個充滿魔法的世界裡,以及扭曲的家族忠誠…… ──Publishers Weekly出版人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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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莉亞和艾莉絲的父親意外死亡,她們的悲痛伴隨著一連串奇怪的事件而來。莉亞發現手腕上出現一個盤旋的印記,並開始飽受詭異...
章節試閱
1
或許因為雨下得正是時候,我根本沒注意到它的存在。綿密的雨絲一片片落下,像一張用銀線織成的毯子,落在即將入冬的寒酷地表。即使如此,我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棺木旁。
我站在艾莉絲的右邊。我總是在艾莉絲的右邊,我常想當我們陸續哭喊著被推向這個世界之前,還在母親子宮裡的我們,是否就是如此排列。我弟弟亨利坐在司機艾德蒙和維吉尼亞阿姨旁邊,這樣的座位安排可以讓他不必用到他的雙腳。剛剛還費了一點力氣把亨利和他的輪椅推向山丘上的墓園,好讓他可以看到父親安息的地方。
維吉尼亞阿姨在嘈雜的雨聲中傾身對我們說:「孩子們,我們得走了。」
牧師早已離開,我不知道我們到底在父親安息的土丘上站了多久,在詹姆士傘下的庇護,我有了一個安全的寂靜世界,將我跟真實之間畫出了一個小小的緩衝地帶。
艾莉絲示意我們離開,「走吧,莉亞、亨利。我們要在天還亮著之前回到屋裡,把鮮花放在父親的墳上吧。」我雖然比艾莉絲早幾分鐘出生,但很明顯的,艾莉絲才是掌控全局的那個人。
維吉尼亞阿姨對艾德蒙點點頭,他抱起亨利,轉身走回屋子。亨利的目光穿過艾德蒙的肩膀與我的相遇,亨利才十歲,但是他比同年齡的男生都要聰明。我在弟弟的眼中看到失去父親的黯然,一種尖銳的刺痛穿過我麻痺的知覺,落在我心中某個角落。艾莉絲或許是掌控全局的人,但我才是那個總認為對亨利有責任的人。
我的腳步沒有移動,它們不願意帶著我離開此時正冰冷無生命躺在土裡的父親。艾莉絲回頭看,她的眼睛穿越雨中看著我。
「讓我獨自在這裡一會兒。」我必須用喊的才能讓她聽到我,她緩緩地點點頭,轉身繼續走回博契伍德莊園。
詹姆士握住我戴著手套的手,在他堅實的掌握下,我感到一股寬心的慰藉,為了在雨中能讓我聽見他,他靠近我說:
「只要妳願意,我在這邊陪著妳,莉亞。」
望著雨水滑落父親的墓碑,我無意識地點點頭,讀著花崗石碑上銘刻的文字──
湯瑪士‧艾德華‧米爾瑟普
摯愛的父親
6月23日 1846-11月1日, 1890
墓地上沒有盛開的花朵,即便是富有如父親,在這即將入冬的紐約北方小鎮還是很難找得到鮮花,而我們之中也沒人有精力去想到要為了這個簡樸的葬禮準備鮮花。想想我真是不孝,居然事先沒有想過這些事,我環顧這個家族墓園,想找些什麼,只要是任何我可以留下的東西都可以。
但是什麼都沒有,只有一些小石子躺在雨中,在草地與泥沙彙集而成的水窪裡。我彎身撿起幾個包覆著泥沙的石頭,放在掌心待雨水洗淨它們。
我不驚訝詹姆士知道我這樣做的意義,即使我沒有大聲說出來。畢竟我們擁有多年的友誼,而最近,這份友誼似乎還多了一些什麼,不只是友誼。他的傘庇護著我,隨著我的腳步往前到父親的墳前,我張開手掌,沿著墓石的基座讓石頭自然落下。
我的衣袖隨著向前伸展的手臂往上縮起,露出手腕上一個奇怪的銀色印記,那是一個獨特的不規則螺旋狀圖案,它就在父親過世幾個鐘頭之後,突然出現在我的手腕。我偷偷瞄了一眼詹姆士,想看他是否有注意到這個。好在他並沒有注意到,我立刻將手腕縮回衣袖裡,小心地將石頭排列整齊。我將那個印記從我心中釋放出來,那裡已經沒有空間同時容納悲傷與擔憂,而悲傷是不會等待的。
我往後一站看著這些石頭,它們雖然不像我將在春天獻上的花朵那樣美麗或明亮,但它們是我現在唯一可以致上的。我拉著詹姆士的手臂轉身離開,放心地讓他護送我回家。
在這個僕人們早已休息的深夜,我不是為了客廳裡溫暖的火爐才待在樓下。我的房間裡有火爐,博契伍德莊園大部分的房間裡都有個火爐。我獨自一人坐在漆黑的客廳裡,只有火爐餘燼的光輝相伴,我待在這裡不是因為它的溫暖,只是因為我沒有勇氣上樓。
父親已經去世三天了,我一直讓自己處於忙碌狀態。我必須安撫亨利,雖然維吉尼亞阿姨會處理父親的葬禮事宜,我似乎只要幫忙身邊的瑣事就好。我也一直這樣告訴自己,但此刻,在只有時鐘滴答聲陪伴、空無一人的客廳中,我終於了解自己一直在避免當我走上樓時,必須經過父親空蕩蕩書房的那一刻,那個我必須承認父親真的離開我的時刻。
在情緒崩潰前,我很快地站了起來,刻意把注意力放在正要套進拖鞋的腳上,然後順著螺旋梯走上西翼的走廊。我一路經過艾莉絲的房間,然後是亨利的,最後我的目光停留在走廊盡頭的門上,那個房間曾經是我母親的私人書房。
那個「黑暗之屋」。
當我和艾莉絲還是小女孩時,我們都輕聲這麼叫著,雖然我也不記得我們從什麼時候開始叫它黑暗之屋。或許是因為在這個天花板挑高的房間裡,曾經發生一場延燒了九個月的火災。而這也是唯一沒有住人的房間,長年籠罩在黑暗之中。即使當年我母親還在世的時候,房裡似乎也是不見光亮的,在她過世前幾個月,幾乎都把自己關在這裡。而也就是在這個房間裡,她似乎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我繼續往前走回自己的房間,換上睡衣後,坐在床上梳著頭髮,就在我慢慢梳亮頭髮時,敲門聲停止了我的動作。
「誰?」
艾莉絲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是我,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可以。」
房門一打開,一股冷空氣從門外的走廊跑進來。艾莉絲立即關上門,走到床邊在我身旁坐下,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而我們身上的睡衣正如本人,幾乎無法分辨是哪一個人的,幾乎但不是完全。艾莉絲的睡衣是根據她自己的要求,純絲訂做的,我則是希望以舒適為主,而非注重時髦,所以我的睡衣是毛料混紡的,一年四季除了夏天之外都可以穿。
她伸手握住我的梳子,「讓我來。」
我把梳子遞給她,轉身背對著她,試著掩飾我對她舉止的驚訝。我們向來不是那種會在晚上互相梳頭髮,或分享祕密的姊妹。
她握著梳子來回刷著我的頭髮,順著我的頭頂慢慢梳到髮尾。五斗櫃上的梳妝鏡映照出兩人的模樣,很難有人可以分辨出我們。從這樣的距離,在火光照耀下,我們看來根本是同一個人。兩人栗色的頭髮在微光下顯得更柔細,我們的顴骨也一樣高。不過我知道,我們還是有一些微妙的不同,只要是跟我們熟識的人都不會搞錯。我們的臉型有些微的差異,艾莉絲的輪廓比我深,她的眼神閃著狡黠的光芒,我的眼神則是陰鬱而內斂的。艾莉絲的眼睛在光線的照耀下,閃著寶石般的光芒,我的眼神則透露著憂鬱、沉思和幻想。
木頭在火爐中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我閉上眼睛,放鬆肩膀享受著梳子刷過頭髮的舒緩節奏,艾莉絲的的手輕柔地從我頭上滑過。
「妳還記得母親嗎?」
我張開眼睛,這是個非常平常的問題,但在這一刻,我卻不知該怎麼回答。母親死於一場無法解釋的意外,她從湖邊的懸崖墜落,當時我們才六歲,亨利也不過才幾個月大。對於這個父親期盼許久的兒子,醫生卻宣告他這輩子都無法用雙腳走路。維吉尼亞阿姨總是說自從亨利出生之後,母親就變了,而圍繞著她的死亡謎團到現在都沒有消散。我們從來不談起,也不追根究柢。
我只能告訴她實話,「記得,但只有一點點。妳呢?」
她手上的梳子沒有停,卻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我也是,只記得一些短短的片段。我常在想為何我記得她的綠色洋裝,卻不記得她念書的語調。為何我能清楚記得她放在客廳桌上那本書裡的詩句,卻記不得她的味道。」
「我想那是茉莉花……和柑橘的味道。」
「是嗎?她的味道?」她在我身後喃喃說著。「我不知道。」
「換我幫妳梳。」我轉身去拿梳子。
她彷彿變成一個順從的孩子般。「莉亞?」
「嗯?」
「假如妳知道一些有關媽媽的事……假如妳記得一些事,一些重要的事,妳會告訴我嗎?」她的語音很平靜而充滿不確定,根本不像平常的她。
這個奇怪的問題讓我一時間喘不過氣來。「當然。艾莉絲,那妳會嗎?」
她遲疑了,房間唯一的聲音是梳子輕柔刷過絲緞般頭髮的聲音。「我想我會。」
我一邊梳著艾莉絲的頭髮,一邊開始回憶。不是關於我母親的回憶,跟現在無關,我是在想著艾莉絲,想著我們這對──雙胞胎。我記得在亨利出生之前,我母親還沒把自己關在黑暗之屋之前,在艾莉絲還沒有變得神祕和陌生之前。
回想小時候,試著假設我們曾經很親近或許會讓事情容易些。而在那些令人愉快的回憶中,我想起在黑夜中她輕柔的呼吸聲,她的聲音在漆黑的育兒房中呢喃。我試著回憶我們兩個最放鬆的親密時刻,刻意去忽視另一個提醒的聲音,告訴我其實我們兩個是如此地不同。但徒勞無功。假如我誠實的話,我會承認我們倆總是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即使如此,我也曾經在她沉睡之前握著她柔軟的手,當她睡得太靠近我的時候,撥去她落在我肩膀上的鬈髮。
「謝謝妳,莉亞。」艾莉絲轉身看著我的眼睛。「妳知道我是想念妳的。」
她的臉是如此靠近我,在她審視的目光下,我的雙頰發熱,我聳聳肩,「我就在這裡,艾莉絲,一如往常。」
她笑了,其中有著憂傷與了解。她傾身用她細瘦的雙臂環抱住我,就像我們還小時,她抱著我的樣子。
「我也是,莉亞,一如往常。」
她起身沒有說一句話就離開。在灰暗的燈光下,我坐在床沿,試著去理解她那不同於以往的憂傷,這不像艾莉絲的行為,即使我們都對父親的過世感到傷悲。
思索著艾莉絲不尋常的行為讓我可以不去看我手腕上的印記,我像個膽小鬼一樣,試著鼓起勇氣拉起睡衣的袖子,再次去看看那個印記,那個在父親的屍體在黑暗之屋中被發現後出現的印記。
我終於拉起袖子,告訴自己,不管我是不是看著它,不管它是什麼,它都在那裡,我甚至必須緊閉雙脣,才能讓自己不要喊出聲來。我很驚訝它不是出現在我的手掌,但是它比早上看到時顏色更深了點。那個圓圈更清晰了,雖然我還是無從得知為什麼周圍的突起變得更厚,而且不均勻。
我與心中升起的一波波恐慌對抗著。看來我需要一些幫助,我必須做些什麼,跟某個人說出這一切,但這種事我可以跟誰說呢?過去我會去找艾莉絲,而現在我還可以信任誰呢?一個我能把這樣的祕密跟他說的人。即使如此我實在無法對我們之間日益加深的隔閡視而不見,這讓我對我妹妹開始有了戒心。
我告訴自己那個印記會消失的,實在沒必要告訴任何人這麼奇怪的事情,反正過幾天它就會消失不見了。直覺告訴我這是在自欺欺人,但我說服自己在這種日子我有權利相信這是真的。
就在我埋葬自己父親的這一天。
2
十一月稀疏的光線灑在房間裡,艾薇拿著裝滿熱水的水壺進來。
「早安,小姐。」她把熱水倒入盥洗檯上的洗臉盆。「要我幫您著裝嗎?」
我用手肘撐起身體。「不用了,謝謝,我自己來。」
「好。」她拿著空水壺離開房間。
我掀開被子下床走到盥洗檯,先用一隻手攪一下熱水讓它變涼才開始洗臉。洗完之後,我擦乾雙頰和額頭,凝視著鏡中的自己,深邃的綠眸是那麼地空洞無神,倘若悲傷可以向外發散,穿過血脈、器官和皮膚,讓所有人看見,我真的很懷疑是否可能從內在開始改變。想到這念頭實在太過荒謬,我不禁搖了搖頭,看著鏡子裡自己散落的紅髮,在肩上飄動。
我脫下睡衣,從五斗櫃中拿出襯裙和長襪開始換衣服。當艾莉絲沒敲門就跑進我房間時,我正把第二條長襪拉到大腿的地方。
「早安。」她重重坐在我床上,用她那令人屏息的迷人臉龐看著我,那是非常獨特的艾莉絲。
我還是很驚訝,她居然可以那麼輕而易舉地轉換情緒,從一開始毫不掩飾的痛楚到淡淡的憂傷,然後變成純然的冷靜。不應該是這樣的,因為艾莉絲的情緒一向是活潑多變的。然而從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殘存的哀戚和昨晚的傷感,事實上,除了她那身樸素的衣服,和少了點珠寶首飾的裝扮之外,她看來跟平常沒什麼不一樣。或許我才是唯一從內到外完全不一樣的人。
「早安。」我趕緊扣好襪釦,看著艾莉絲好整以暇地出現在我房間,我感到一絲罪惡感,因為自己居然賴床而拖到現在都還沒準備好。我走到櫃子前拿出我的外衣,順便可以避開她的眼神,她那總是好像要看穿我的眼神。
「妳真要看看整間屋子,莉亞。維吉尼亞阿姨要求每一個僕人都要穿上喪服。」
我轉身看著她,注意到她臉上的紅暈,以及像是在期待什麼的興奮眼神。我放下自己的厭煩說:「很多僕人都很關心這場葬禮,艾莉絲,每個人都很敬愛父親,我相信他們不會介意對父親的過世致意的。」
「對啊,是啦!真不知要被困在這裡多久,超無聊的。妳認為下個禮拜維吉尼亞阿姨會讓我們去上學嗎?」她不等我回答就繼續說下去,「對喔,妳根本不在乎吧!妳一定非常開心永遠不必再去威克理夫。」
我根本不想跟她爭辯,況且我很了解艾莉絲一向渴望在威克理夫當個優雅有禮的女孩,我們每個星期去那裡上兩次課,在那裡總是讓我覺得自己像是玻璃屋裡的珍禽異獸。我偷偷觀察她在學校的樣子,她在那個極致優雅高貴的團體是那麼地耀眼,我想像她就像母親當年一樣。一定是這樣的,我是那個在父親的圖書室裡享受寧靜的人,而艾莉絲則是擁有母親閃耀眸子的那個人。
我們在幾乎靜謐,唯有柴火燃燒聲音的陪伴下度過了一天。我們早已習慣在遺世獨立的博契伍德莊園,將自己監禁在它陰鬱的高牆裡。今天就跟平日下雨的日子沒什麼兩樣,只是少了父親宏亮的聲音迴盪在圖書室裡,還有他菸斗的味道。我們都不提他,或是他那離奇的死因。
我避免看向時鐘,只怕越看越顯現出時間流逝的緩慢。我這樣做是有用的,讓時間以另一種方式呈現它的流動,也讓日子過得比想像中快,除了午餐和晚餐稍微打擾了我從這些虛無中逃避的睡眠之外。
這次在我爬上床之前,我沒有看手腕。我不想知道那個印記是否還在那裡,是不是有所變化,或是更清楚、顏色更深了。我躺在床上,整個人籠罩在黑暗中,什麼都不去想。
當我快睡著之前,正在半睡半醒之間,突然聽到一個聲音。一開始只是呼喚著我的名字,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地方。然而聽起來卻很清晰,然後漸漸變成很多聲音一起呼喚,一連串斷斷續續的呢喃輕語,快得讓我只能聽清楚其中幾個字。聲音越來越大,逼著我再也無法忽視它。直到我從床上坐起來,最後一句低語穿越我心深處迴盪著。
黑暗之屋。
我並不意外,自從父親過世之後,「黑暗之屋」一直在我心中縈繞不去。他不應該在那裡的,那裡比任何地方都容易勾起他對逝去妻子的回憶,他的摯愛。
然而,當生命宛如鬼魅般悄悄溜過他的身軀時,在最後的那些日子裡,他卻一直待在黑暗之屋。
我穿上拖鞋走向門口,在打開房門之前,我先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聽門外的動靜,然後才小心打開門看看走廊上有沒有人。夜晚的屋子漆黑而安靜,連僕人們的腳步聲都沒有,不管是在樓上的佣人房,還是樓下廚房,所以我想現在一定很晚了。
這些動作都發生在一瞬間,根本沒什麼重要。但有樣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樣讓我的手臂和後頸寒毛豎起的事,在走廊的盡頭,那扇門打開了一小縫。
黑暗之屋的門。
跟其他房間比起來,門這樣開著已經夠奇怪了,但更怪的是,透過門縫有一絲微弱的光線透出來。
我低頭看著手腕上的印記,即使在黑暗的走廊上,我仍然可以看到它在我手腕上形成的陰影。「這就是我一直懷疑的不是嗎?」我在心中想著。「說不定黑暗之屋正是一切的關鍵,不管是關於父親的死亡,或是我手腕上的印記?」此時我好像在這個地方已經把所有事情兜在一起,準備叫喚出那我一直在等待的解答。
我戰戰兢兢地走著,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不讓拖鞋摩擦到木頭地板發出聲音。當我走到黑暗之屋門口,我猶豫了。
有人在裡面。
有個朦朧、卻很急切的聲音從屋裡傳來。它並不像剛剛叫喚我來到這裡的聲音那樣混亂不規則,不是那種來自四面八方的不連貫聲音。不,那是一個人發出的聲音,單獨一個人發出的聲音。
我不敢冒然把門打開,怕會發出聲音。所以只能靠在門上,透過門縫偷窺裡面,但是透過這麼小的空隙,實在很難看清楚裡面的狀況。一開始我只能看到東西的輪廓和陰影,但過了一會兒我終於能看清楚那些被白布覆蓋的家具,而在角落邊的黑影其實是衣櫥,還有一個人影坐在地板上,周身被蠟燭所環繞。
艾莉絲。
我的妹妹正坐在黑暗之屋的地板上,整個人在燭光的照耀下,籠罩在一層柔和的黃光之中。她彷彿在跟旁邊的人低語著,但是從我的角度看過去,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她盤腿坐在地上,雙眼緊閉,手臂自然垂在身旁。
我環顧整個屋子,很小心不去碰到門,生怕再打開一點就會整個彈開或突然滑開。但不管我怎麼看都沒有別人,就只有艾莉絲一個人,她正在喃喃自語,好像是在進行什麼奇怪的儀式。雖然這實在不是什麼怪異至極的事情,但看著艾莉絲在執行這種黑暗的儀式,還是讓我不禁毛骨悚然。
不,這一切實在太詭異了。看著我的雙胞胎妹妹坐在地板上,把原先覆蓋在那裡的地氈往後移開,露出畫在地板上的大圓圈,而那條大地氈自我有記憶以來就鋪在那裡,早因年代久遠磨損不堪。她就坐在地板那個大圓圈裡,看起來是如此自然,彷彿她早這樣做過不知多少次了。在燭光的照耀下,我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因為燭光是那麼地刺眼。
冷風從沒有暖爐的走廊穿透我的薄睡衣,我往後退一步,感到自己心跳得如此劇烈,我都怕艾莉絲會聽到。
我轉身走回房間,一路上我不斷壓抑想狂奔的衝動。但我還是很安靜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悄悄地關上門,然後鑽進安全而溫暖的被窩裡。我躺在床上久久無法睡去,努力想把剛剛的景象趕出腦海──艾莉絲坐在一個大圓圈裡,對著某個人喃喃低語,只是她身邊根本沒有半個人。
隔天早上,我站在窗前明亮的光線底下,把睡衣的袖子捲起來露出手腕上的印記,它的顏色變得更深了,那個圓形也越來越深,更明顯了。
在白天刺眼的光線下,它的圖形看起來似乎非常明顯──一個把自己圍繞起來的東西,邊緣不是很清楚。我用手指滑過整個印記,它的表面像是疤痕般的突起,我順著圖案滑過那隻蛇的身軀,它用嘴咬住自己的尾巴,形成一個圓形。
世界之蛇1。
很少有個十六歲的女孩會知道祂,但是我認出這個符號曾出現在父親收藏的神話書裡。我馬上認出來但也被嚇到了,為什麼這樣的符號會出現在我身上?
一時之間,我想過是不是要跟維吉尼亞阿姨提這件事,但想到父親的死也讓她夠難受了,她已經有太多事要煩惱。她唯一的依靠就這樣走了,也是我們唯一的血親。我不該再增加她的憂慮。
我咬著下脣想著,艾莉絲不可能不記得自己在黑暗之屋地板上所做的事。我決定直接問她到底那是在做什麼,然後再把我手上的印記給她看。
穿好衣服之後,我穿過走廊準備去找艾莉絲。希望她別是去散步了,這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我想去她平常做日光浴最喜歡的暖房找她,應該比沿著博契伍德莊園的曠野跟森林找要容易多了。當我走出房間,眼睛不經意看向黑暗之屋那道緊閉的門。從這裡看過去,彷彿那門總是這樣關著的。這一切是那麼地自然,就像父親仍然在世,還待在書房裡,而我的妹妹也絕沒有在那個神祕的夜晚,跪在禁忌的黑暗之屋地板上。然而事實是,她確實有。
在還沒搞清楚狀況之前,我下定決心飛快穿越走廊。然後毫不遲疑地跨過黑暗之屋的門檻走進去。
這間屋子跟我記憶中一樣沒有變,窗簾阻絕了日照,木頭地板上鋪著地毯。空氣中有股奇異的能量在跳動,我的血管似乎感受到一股蠢蠢欲動的能量在鼓譟著。我甩甩頭,那個鼓譟的聲音幾乎又消失了。
我走到五斗櫃前打開第一層抽屜,當我看到一些母親的遺物時,我還是愣了一下,即使我根本不該覺得意外。在我大部分的人生中,她幾乎只是一個抽象的存在。或許當我看到她這些美麗的絲質內衣和襪子,讓她彷彿變真實了起來。在這一瞬間我好像看到她正在梳妝打扮,看來是如此真實。
我強迫自己把她的貼身衣物拿起來,在櫃子裡找尋任何蛛絲馬跡,可以說明當時父親的遺體在這裡被發現時的情景,但是我只找到一張報紙、一封舊的信件,就這樣。我在房間裡到處翻箱倒櫃試圖找出一點什麼,但是我什麼也沒找到。只有一些早已失去香氛味道的紙盒。
我稍微倚靠著梳妝臺,環顧整個房間找尋其他可能藏東西的地方。我越過床的另一邊,跪在地上心驚膽跳地掀開床單,然而床底下乾乾淨淨的,沒有灰塵也沒有蜘蛛網,顯然女傭剛來打掃過了。
我的眼光停駐在那塊大地氈上,艾莉絲那晚坐在大圓圈裡的情景讓我印象深刻。我確信我看到的是真的,但我還是無法把目光移開,我實在無法置信。
我朝著那塊地氈走去,當我走到它旁邊時,我的頭開始嗡嗡作響。那種鼓譟的震盪侵入我的思考、我的視線,直到我覺得自己就要昏倒了。我開始感到指尖麻痺,一種刺痛麻癢的感覺從腳底升起,然後往上延伸,我好怕雙腳就這樣失去知覺。
接下來那個聲音又出現了,正是昨晚在我進入黑暗之屋前召喚我的那個聲音。但這次它充滿了威脅的口吻,像是在警告我要趕緊離開。冷汗從我的眉頭流下,我不禁打了個寒顫,不,我在發抖。劇烈的顫抖讓我的牙齒上下打顫,直到我跌坐在地板上。心中有個小小的聲音提醒我要趕緊離開,忘掉所有一切關於黑暗之屋的事。
但我必須親眼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一定要。
我的雙手在眼前揮舞,朝著那塊地氈接近。那個聲音越來越大聲,從很多聲音混雜的嗡嗡聲,變成在我腦子裡的喊叫。我要求自己不要停,手指抓住那塊地氈的一角。
我把它往前拉,那個聲音突然停了。
那個圓圈就在那裡,就像昨晚我看到那樣。那個聲音雖然停了,我的身體對那個圓圈的反應卻更為劇烈,我想我可能生病了。少了地氈的覆蓋,我發現這個大圓圈的鑿痕是新挖出來的。這不是在母親在世時,在黑暗之屋留下來的,應該是最近才有的。
我把地氈拉回原來的位置,顫抖著雙腿站起來。我不會讓這個東西把我從黑暗之屋嚇走的,這是我母親的房間。我勉強自己走到衣櫃那邊,雖然我必須要繞過那塊地氈才可以走到那裡,因為我根本無法太接近它,我不能。
我用力打開衣櫥的門,迅速地搜尋了一番。我知道這樣根本找得不夠徹底,也知道其實我早已不在乎了。我真的必須離開這間屋子。
儘管如此,我在衣櫥裡什麼都沒找到。只有一些舊衣服、一條披肩和四件馬甲。無論到底是什麼使父親進到這個屋子來,還是艾莉絲昨晚在這裡的行為,甚至是現在我之所以在這裡的原因,都同樣令人費解。
我繞過那塊地氈往門口走去,儘量迅速走過去卻不要用跑的。而離那塊地氈底下的圓圈越遠,我的身體才可以感到稍微好一點,但還是不太舒服。
我小心關上身後的門,卻還是稍微大力了點。我靠在牆上努力壓下已經衝到喉嚨的膽汁。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身體平復下來,就這樣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但在那時,我的心中也充滿了憤怒和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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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因為雨下得正是時候,我根本沒注意到它的存在。綿密的雨絲一片片落下,像一張用銀線織成的毯子,落在即將入冬的寒酷地表。即使如此,我仍然一動也不動地站在棺木旁。
我站在艾莉絲的右邊。我總是在艾莉絲的右邊,我常想當我們陸續哭喊著被推向這個世界之前,還在母親子宮裡的我們,是否就是如此排列。我弟弟亨利坐在司機艾德蒙和維吉尼亞阿姨旁邊,這樣的座位安排可以讓他不必用到他的雙腳。剛剛還費了一點力氣把亨利和他的輪椅推向山丘上的墓園,好讓他可以看到父親安息的地方。
維吉尼亞阿姨在嘈雜的雨聲中傾身對我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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