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探索感官的歷程中,
我們既是旅人,也是詩人。
拿破崙曾告訴約瑟芬,在他們見面前兩週不要沐浴,
好讓他盡情享受她天然的氣味……
為什麼我們渴望與戀人深吻,交換體液?
當我們憂鬱、沮喪,或是任何需要撫慰的時刻,
我們就想食用巧克力?
英國浪漫詩人如此歌頌,聽得到的旋律是甜美的,
但聽不到的更美……
人類靈魂在這世界上所能做的最偉大的事就是看。
但看的行為甚至可以不需要用到眼睛,
如果我們有意,也可以見到想像中的事物……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黛安‧艾克曼
Diane Ackerman
集《紐約客》等雜誌專欄作家、詩人、記者、探險家於一身,寫得一手好詩、漂亮散文。熱愛自然的艾克曼著述甚豐,頗獲好評,包括受到全球讀者喜愛的《感官之旅》、《愛之旅》、《Deep Play心靈深戲》、《艾克曼的花園》、《氣味、記憶與愛欲》、《鯨背月色》及《纖細一線》等,美國公共電視網(PBS)曾將《感官之旅》相關內容製作成系列影集。此外,她的詩作亦豐,包括《甜笑的美洲虎》及《讚美破壞者》。
艾克曼動人的文筆受到許多獎項肯定,包括布洛斯自然獎(John Burroughs Nature Award)和美國學院詩人勒文獎(Academy of American Poet's Lavan Award)。她目前是康乃爾大學客座教授,先前則曾任李奇蒙大學榮譽教授。她所獲得的另一項殊榮,就是有一個分子以她為名,稱作 「dianeackerone」。
● 艾克曼個人網站
http://www.dianeackerman.com/
譯者簡介:
莊安祺
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美國印第安那大學英美文學碩士,現任職傳播媒體,譯作豐富,包括《愛之旅》、《Deep Play心靈深戲》、《艾克曼的花園》、《氣味、記憶與愛欲》、《AQ》、《A+的秘訣》、《億萬女富豪賺錢智慧》、《行星絮語》、《心智解構》等書。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博客來2004年度百大【科普漫遊類】網友最愛
名人推薦:
她寫所有的書,從事所有的活動,只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人有這麼多的感官,為什麼要過那麼單調無聊的生活?人生一定要活得豐富!
──吳淡如/公視《今天不讀書》艾克曼專題
這是一本開味和開胃的好書,對於任何人而言,它使得生命的嗅覺、觸覺、味覺、聽覺、視覺,獲得重新甦醒。……這本書引導我們站在海倫凱勒的位置,從「零」出發,隨著書中的字字句句,展開極為細膩、刺激、充滿啟蒙喜悅的感官之旅。
──金士傑/博客來網路書店「名人推薦」
媒體推薦:
〈編輯部 報告〉
2007年6月,黛安.艾克曼的《感官之旅》中譯本推出新版。回想《感官之旅》中譯本首次在台出版,是1993那年的事了,走過逾10個年頭,人們使用感官(無論或看或聽或嚐……)的方式仍然沒有改變,然而,世界的客觀環境,與社會、人類的價值觀,在21世紀初期的現在,或許正一點一滴悄悄地轉變著……。而你、我,在這時代洪流、歲月光陰的轉逝下,每時每刻,也都以我們各自的感官,各以獨特的形式,一同經歷這週遭許許多多、接踵而來的變換。
艾克曼說,感官知覺不只藉著大大小小的各種行為使人的生命有了意義,而且還把現實分開成許多充滿生命力的片段,將之重組成有意義的存在。過去的你,細讀艾克曼的字句,或許你曾滿腔熱血地與之對話;現在的你,再次品味艾克曼對感官、對人生的分享,或許你將會心一笑,因為悄然飛逝的時光,已為那些生命的疑惑與執著,下了另一種註解。
新版本的《感官之旅》,如同慶賀新生命誕生般喜悅,我們想讓讀者重新、再次,且更貼近地擷取艾克曼的每字每句,讓當下的體驗更為真切且確實。因此,我們斟酌修改了部分譯文,且將許多專有名詞及經常用語,修改得更合時宜;而在封面、內文版型的設計上,我們也力求讓現代讀者更容易接收與體會。當然,即使你未曾接觸艾克曼的作品,新版《感官之旅》相信也會是你初次認識艾克曼的入門好書……。再次、深刻認識你的感官,你,準備好了嗎?
得獎紀錄:博客來2004年度百大【科普漫遊類】網友最愛名人推薦:她寫所有的書,從事所有的活動,只是要告訴你一件事:人有這麼多的感官,為什麼要過那麼單調無聊的生活?人生一定要活得豐富!
──吳淡如/公視《今天不讀書》艾克曼專題
這是一本開味和開胃的好書,對於任何人而言,它使得生命的嗅覺、觸覺、味覺、聽覺、視覺,獲得重新甦醒。……這本書引導我們站在海倫凱勒的位置,從「零」出發,隨著書中的字字句句,展開極為細膩、刺激、充滿啟蒙喜悅的感官之旅。
──金士傑/博客來網路書店「名人推薦」
媒體推薦:〈編輯部 報告...
章節試閱
引言:我們的每一種感官
這個世界感覺何其豐富。夏天,我們會因吹入臥房窗戶空氣的甜香而被誘起床,穿過薄紗窗帘婆娑起舞的陽光使窗帘有波浪效果,似乎與光線共同顫動。在冬天,也許有人會聽見晨曦中紅雀撞擊臥室窗框上自己的倒影,雖然她仍在睡夢中,卻仍能夠瞭解那聲音的意義,她絕望地搖搖頭,起床到書房內速寫一張貓頭鷹或其他掠食動物的草圖,貼在窗上,再去廚房煮一壺芳香微苦的咖啡。
我們可以暫時失卻一種或數種感覺──例如飄浮在和體溫一樣溫度的水中──但這樣只會加強其餘的知覺。除非先經過我們知覺的雷達網,否則沒有方法可以瞭解世界。我們可以藉顯微鏡、聽診器、機器人、衛星、聽覺輔助器、眼鏡等之助,延伸我們的知覺,但在我們知覺之外的,我們卻無從得知。我們的知覺界定了意識的邊界,同時又因為我們生來是追尋未知領域的探險家和尋覓者,所以花費許多時間走過那被風吹掃的邊界:我們吃迷幻藥、上馬戲團、穿過叢林、聆聽吵嚷的音樂,我們購買異國風味的香水、花高價買新奇的烹調器皿,甚至願意冒生命的危險品嘗新口味。日本大廚推出河豚佳餚,除非細心烹煮,否則含有劇毒,而最有名的廚師卻在河豚肉中留下適量的毒素,使品嘗的老饕嘴唇刺痛,好讓他們知道他們是如何九死一生。當然也有人因吞入過多的毒素而越過生死界限,每年都有一些河豚老饕在飲食之間死亡。
我們如何取悅我們的感官,依文化而有不同(東非馬塞族〔Masai〕的婦女用糞便裝飾頭髮,她們看美國婦女以薄荷使口氣清香的行為,就如同我們看她們的行為一樣怪異),然而我們運用這些感官的方式是完全相同的。最使人訝異的不是我們的感官知覺越過多少文化,而是它們跨過多少時間。我們的知覺使我們與過去緊密結合,例如,古羅馬詩人浦洛柏夏斯(Propertius)寫了許多關於情婦賀絲夏(Hostia)性反應的詩,他愛與她在亞諾河畔做愛。當我讀到這些詩,不禁訝異自西元前二十年迄今,調情的方式實在沒多少改變。愛情一樣也沒多少改變,浦洛柏夏斯就像戀人一向地那樣發誓、思慕。更驚人的是對方的身體就和現在住在聖路易的女人身體一樣,幾千年也沒有改變,她所有雅致、精巧的小「地方」就像任何一個現代女性一樣地吸引人,且反應靈敏。賀絲夏對感官知覺的解釋或許與現代女性不同,但傳送至她感官的訊息,及由其感官傳送出來的訊息,卻是同樣的。
人類嬌小的遠祖露西的屍骨就埋在她幾百萬年前跌落的非洲奧都外峽谷裡。如果我們到那裡去,放眼望去,即可辨識出遠處她也認識的山。的確,這可能就是露西死前所見的最後一景。她世界中的許多特色已有了變遷:星座略偏,風景與天氣略有改變,但山岳的輪廓仍如當年矗立在那裡時一般,她當年一定像我們現在這樣看到山岳。讓我們再跳到一九四○年代的里約熱內盧,到巴西作曲家費拉羅伯茲(Heitor VilIa-Lobos)優雅的家,費拉羅伯茲的音樂既嚴謹又熱情,以歐洲傳統的整潔形式起始,然後變幻成亞馬遜雨林叫囂、喘息、不安、叮噹的聲響。費拉羅伯茲常在其客廳中的鋼琴上作曲──他會把窗戶打開,迎向圍繞著里約的山岳,選擇一個當天的景色,在樂譜上畫出山岳的輪廓,以此為其旋律。坦尚尼亞和巴西這兩位觀山者之間相距了兩百萬年,但他們的眼睛都能夠辨識山形的意義,其過程如出一轍。
感官知覺不只藉大大小小各種行為使人的生命有了意義,而且還把現實分裂成充滿生命力的碎片,將之重組為有意義的花樣。他們以偶然的事例代表大批的事物,他們談判、妥協,決定出合理的版本,再作小而細微的紀錄。生命遍佈在每一件事物之上,明亮燦爛、情感洋溢,而感官則把種種資料送到腦中,就如拼圖玩具的小碎片,當足夠的小碎片結合在一起,腦中就浮現「牛,我看到牛」的訊息。在還沒見到整隻牛之前,這個過程就已發生,以感官「描繪」一隻牛也許只要個輪廓,或半隻牛,或兩個眼睛、耳朵,和鼻子即已足夠。在美國西南部的大地上,當你看到一個小黑點逐漸顯露頂上的一條細線時,腦海中便浮現:牛仔;然後,一個人轉過頭來,果然露出帽緣的輪廓。有時資料是經第二或第三手而來。遠處滾滾塵煙:原來是貨車全速前進,這就是我們所謂的「推理」,彷若我們的心靈嗅覺。
船員站在甲板上,手持兩幅信號旗,突然他舉起旗幟,把它們雙雙甩向右方,再轉身蹲下,將旗幟上舉至頭。這名船員就是個感覺傳送器,看到他且讀到他信號的人就是接收器。旗幟雖然保持不變,但他揮動旗幟的方式卻因訊息而有不同,而他的姿勢就包括了許多偶然性。再想想這個情景:一名女性坐在電報機按鍵前發出摩斯密碼,密碼上的點與橫線就是神經脈衝,可以用複雜的方式組合起來,形成清晰的訊息。
我們自稱是有知覺的動物,知覺的英文sentient來自於拉丁文sentire,意思是感覺,其語源是印歐語系的sent-,意思是「前往」、「去」、「心思欲去」,因此知覺意即我們有意識。更清楚、完整的意思是,我們有感官知覺。有人在生氣而難以置信時,會大喊「你是不是神智不清了?」人似乎不可能脫離肉身在世間漫遊,只有鬼神能夠脫離其感官,也就是我們所說由感官中「解放」──正如亞洲宗教中的,進入超自然的平靜。人生必死,且充滿知覺;這既是我們所懼,亦是我們的特權。我們受知覺控制,雖然它們擴大了我們的世界,卻也限制、束縛了我們,只是方式是多麼地美,正如愛也是美麗的束縛。
我們必須要回頭來感受生命的質地,在二十世紀的美國,我們有許多經驗都是試圖擺脫這種質地,退隱為僵硬、簡單、嚴肅、清教徒式而正經八百的途徑,讓感官熱忱顯得很不得體。歷代最偉大的感官享受者並不是克麗奧派脫拉、瑪麗蓮夢露、普魯斯特,或其他感官享受者,而是缺乏數種感官的殘障女性──海倫凱勒。又聾、又瞎、又啞的海倫凱勒剩餘的感官卻相當敏銳,當她把手放在收音機上欣賞音樂時,可以分出小喇叭與絃樂器的不同;她可以傾聽色彩繽紛的生命故事沿著密西西比河傾洩而下,由她的朋友馬克吐溫的唇邊絮絮傾吐。她長篇大論地寫下生活中的香氣、味道、觸感、感覺,不斷地探索追求,雖然她殘障,但卻比她那個時代的許多人都生活得更深刻。
我們自認為是相當進化的生物,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或是穿著緊身衣和絲襪,遠離穴居生活數萬年,在心靈上也與原始人相差十萬八千里,然而我們的身體並不以為如此。我們也許可以享有食物鏈最頂端的位置,但當我們遇到真正或想像的敵人時,腎上腺素依然會急遽分泌。我們甚至去看驚悚的怪獸電影,以重新體驗原始的恐懼。我們依然圍起我們的土地,或在其上作記號;雖然現在也許是用無線電波的聲音作工具,我們依然為地位和權力而爭奪不已。我們依然創造藝術作品,以加強我們的感官,或為這豐富的世界添加更多感受,以便我們更能品味華美人生。我們仍然為愛、欲、忠誠,和熱情而痛苦難當,我們也以自己的脈動,體會世界不斷湧現的美和恐懼。沒有其他的方法。要瞭解這樣的狂熱,也就是知覺,必須先瞭解感官──它們如何發源、如何滋生、其限制為何、我們對哪一些有禁忌,它們又在這讓我們享有特權的人世間教導了我們什麼。
要瞭解這些,我們得「用我們的頭腦」,也就是用我們的心智。一般人都以為心智必定位在腦部,但生理學最新的發現顯示,「心智」並不真的存在腦中,而是跟著荷爾蒙與酵素大軍旅行全身,忙著理解那些我們稱之為觸覺、味覺、嗅覺、聽覺,和視覺的神奇複雜現象。我想在此書中探索的是:五官知覺的起源與發展,它們在各文化間的差異,它們的範疇和聲譽,它們的傳說及科學根據,我們談論世界時所用的感官片語,以及一些特別議題──我希望這些議題能讓那些放任感官知覺的人和我一樣為此感覺興高采烈,讓比較放不開的人至少佇足讚嘆一下。所以,這樣的書一定是一場歡樂的心靈饗宴。
嗅覺
嗅覺是無所不能的魔法師,能送我們越過數千里,穿過所有往日的時光。果實的芳香使我飄回南方故里,重溫孩提時代在桃子園中的歡樂時光。其他的氣味,瞬息即逝又難於捕捉,卻使我的心房快樂地膨脹、或因憶起悲傷而收縮。正當我想到各種氣味時,我的鼻子也充滿各色香氣,喚起了逝去夏日和遠方秋收田野的甜蜜回憶。 ──海倫凱勒
沉默無語的知覺
世上沒有比氣味更容易記憶的事物。一陣突如其來的香氣,瞬息之間,稍縱即逝,但卻喚起了波戈諾山區(the Poconos,位於美國賓州)湖畔的童年夏日,野藍莓叢的漿果結實纍纍,而當時異性還神祕如太空之旅;另一種香氣勾起了佛羅里達月光海灘的熱情時光,夜裡綻放的仙人掌花以陣陣芳香的凝乳浸潤空氣,巨大的天蛾撲動翅膀,在仙人掌花間駐足;第三種香氣讓人憶起全家團聚在一起的豐盛晚餐,燉肉、麵條布丁和甜薯,在中西部小鎮上,桃金孃花處處盛開,當時雙親仍然健在。氣味就像威力強大的地雷般,隱藏在歲月和經驗之下,在我們的記憶中安靜地爆炸。只要觸及氣味的引線,回憶就立即爆發,而複雜的幻影也由深處浮顯。
各種文化的人都對氣味著迷,有時以尼加拉瀑布式的奢侈擦抹香水。絲路為西方世界開啟了東方,而馨香之路則開啟了自然的心靈。我們古早的祖先漫步在大地各種水果之間,以敏銳的鼻子,跟隨四季氣味的轉換,填充家裡滿溢的貯藏室。我們可以辨別一萬種以上的氣味,數量如此之多,縱使想一一記下它們代表的一切,恐怕記憶也難以企及。在〈巴斯克維爾之犬〉(The Hound of the Baskervilles)故事中,名偵探福爾摩斯由一名婦女信紙的氣味認出她來,他說:「共有七十五種香味,刑事專家應能一一區分。」這個數目當然太少了!能夠「嗅出」犯罪氣息的人應該能由罪犯的蘇格蘭呢、墨汁、爽身粉、義大利皮鞋,和其他數不清充滿氣味的隨身用品中,辨別他們的蹤跡;更不用說種種強烈散溢或沒沒無聞的氣味,讓我們辨識而不自知。我們的腦是個稱職的舞台指導,在我們忙著發揮五官知覺時,仍繼續執行它的功能。雖然大部分人可能對天發誓他們無此能力,但已有許多研究顯示,不論大人或小孩,只靠嗅聞,就能知道某件衣服是男人還是女人穿過。
雖然我們的嗅覺可以達到非常精確的地步,但要向未曾嗅過某種味道的人描述此種氣味,卻幾乎不可能。例如新書光滑的書頁,或是油印機上沾滿溶劑的頭幾頁,或是死去的軀體,或是像綠薄荷、山茱萸、紫丁香等花朵散發的不同香氣。嗅覺是沉默的知覺,無言的官能,我們缺乏字彙形容,只能張口結舌,在難以言喻的歡樂與狂喜汪洋中,摸索著言辭。只有在光線足夠時,我們才能看;只有在嘴裡有食物時,我們才能品嘗;只有在與人或事物接觸時,我們才能摸;只有在聲音夠響時,我們才能聽;但我們卻隨著每一次呼吸,時時在嗅聞。蒙住眼睛,你就看不見;遮閉耳朵,你就聽不到;但若捂住鼻子想停止嗅聞,你就會死亡。由字源學上來看,英文的呼吸(breath)並非呆板無趣的靜態,它表示「炊煮的空氣」;我們永遠生活在小火熬煮中,我們的細胞裡有個火爐,在呼吸時,我們讓整個世界穿過身體,輕輕地醞釀,再將之釋出,而世界也因認識了我們,而略微有所改變。
氣味地圖
呼吸總是成雙成對,只有兩次例外──起頭和最後的這兩次。出生時,我們第一次吸氣;死亡時,我們最後一次呼氣。這其間,歷經人生所有的汗沫,每一次呼吸都會把空氣送到我們的嗅覺器官裡。每天我們約呼吸二三○四○次,移動四三八立方英尺左右的空氣。呼吸一次大約要五秒鐘──兩秒鐘吸氣,三秒鐘呼氣。在這同時,氣味分子在我們體內氾濫。在呼吸之間,我們聞到了氣味。種種氣息包圍著我們,在我們四周旋轉,進入我們體內,又由我們身軀發散。我們生活在它們不斷的衝擊中。然而當我們試著描述某種氣味時,言辭卻像膺品般使人失望。言辭在浩瀚的宇宙混沌中,是渺小的形體,但它們畢竟是形體,能找出世界的焦點,能捕捉靈感,磨礪思想,它們能畫出知覺的彩畫。柯波帝(Truman Capote)的《冷血告白》(In Cold Blood)中,記載了兩名殺人犯合夥幹下一起重案的故事。一位犯罪心理學家在解釋本案時說,兩名罪犯分開來都不可能犯此重罪,但合在一起卻成了另一個人 ──有能力殺人的人。對這種化學家稱為「自燃」(hypergolic)的作用,還有其他用詞較和緩而效果一樣強烈的比喻,譬如兩種物質混合在一起,就能成為完全不同的產物(如食鹽),甚至具有爆炸性(硝化甘油)。言辭的迷人之處就在於,它雖屬人為,卻能在特殊的場合下捕捉非人為的情感與感觸。然而氣味與人腦中語言中心的生理聯結卻微弱得可憐!不過,氣味與記憶中心的聯結就不致如此微弱,而是一條路徑,靈巧地帶領我們穿越時空;其他知覺與語言之間的聯結也不致如此微弱,當我們觀看事物時,可以滔滔不絕地描述細節,運用成串的意象。我們可以像螞蟻般爬過其表面,畫出每個特色,感受其組織,以各種視覺的形容詞,如紅、藍、明亮、大的等等描述,但誰能畫出氣味的圖呢?在我們用煙味、硫磺味、花香味、水果味、甜味等字彙描述氣味時,是用其他事物為比喻(煙、硫磺、花、水果、糖)。氣味是我們最親的親人,但我們卻記不住他們的名字,只能描述他們使我們產生的感受,例如某物聞起來「令人噁心」、「醉人」、「教人作嘔」、「使人愉快」、「好聞」、「教人血脈賁張」、「昏昏欲睡」,或「令人厭惡」。
母親曾告訴我,有次她和我父親驅車經過佛羅里達州印第安河畔的橘樹林,樹上花朵怒放,空氣浸滿了芳香,使她心中充滿了快樂。「聞起來像什麼?」我問道。「哦,它令人愉快,教人心醉神迷的味道。」「但那味道聞起來像什麼?」我又問,「像柑橘嗎?」如果是,我也許會為她買些由橙花精油製成的古龍水。自十八世紀開始,人們就會用橙花、佛手柑精油,和其他微量成分製作古龍水;它也是巴利夫人(Madame du Barry)的最愛。(雖然回溯至西元前兩百年,塞班人〔Sabines〕就已把橙花精油當作香水使用。)「不,」她斷然地說;「一點也不像柑橘,它是非常好聞的味道,美妙的味道。」 「形容看看。」我懇求道,但她卻絕望地攤開雙手。
現在,試試看描述一下你情人、子女、父母的氣味。多數人在蒙上雙眼的情況下,可以僅憑氣味辨物:鞋店、麵包店、教堂、肉店、圖書館。可是你能形容閣樓上或車上你最喜愛座椅的氣味嗎?在《花粉棲息的花朵中》,小說家韋斯特(Paul West)寫道「血的氣息如塵土。」是個動人的比喻,其動人之處在於迂迴,幾乎所有描述氣息的比喻都是如此。另外一位有趣的觀察者是小說家龔布洛維茲(Witold Gombrowicz),他在第一冊日記中,提到在庵室中「與A及其妻共進早餐……食物聞起來,對不起,像豪華廁所。」我想這是因為早點中有他不喜愛的炒腰子之故──雖然這些腰子價格昂貴,又是高級貨。在為氣味繪圖時,我們需要感性的繪圖員,創造新詞彙,每個詞彙就像地形或基本方位一般明確。應該有詞語能形容嬰兒頭頂的氣味,撲了爽身粉,又生氣蓬勃,還未受人生和飲食的汙染。企鵝聞起來就是企鵝(penguin),相當獨特,應該用一個簡單明瞭的詞涵蓋其意義,pinguid意思是肥膩的,不適合描述企鵝;penguinine聽起來像山嶺,最常見的還是penguinlike(如企鵝般),但這也只是混淆了語言和稱謂,並未盡描述之責。如果同一色調中,所有色彩都有詞語可形容──淡紫、粉紫、紫紅、深紫,和紫丁香的紫,誰又能為氣味訂下色調和色度的種種名字呢?我們彷彿遭到集體催眠,而遺忘了其中的某些部分。也可能是因為氣味感動我們至深,因此我們無法喚出它們的名字。在辭藻豐富的世界裡,幾乎所有的奇蹟都能用言語切割解體,唯獨氣味常常就在我們的舌尖──卻僅此而已,它和言語有一段神奇的距離,神祕不可測,是股無名的力量,神聖不可侵犯。(本文節錄自《感官之旅:感知的詩學》)
觸覺
它們是極端暖熱的手
不斷地希望冷卻
他們自己且不情願地置於
任何冷的物體之上,
手指伸張,空氣在各指間
向著手指,血液
湧上,一如衝上人腦,
緊握之時,它們就像瘋人
的頭腦,充滿了幻象。
──德國詩人里爾克(Rainer Maria Rilke) 《布麗姬的筆記》(The Notebooks of Malte Laurids Brigge)
感覺的泡泡
我們的皮膚是種太空裝,我們穿著它穿梭在充斥刺鼻氣體、宇宙射線、太陽輻射,及其他種種障礙的環境中。數年前,我曾讀過一個男孩的故事,他因為免疫系統衰弱,容易生病,必須生活在泡泡(由美國太空總署設計)中。我們全都是那個男孩,泡泡就是我們的皮膚,只是皮膚是活生生的,會呼吸、會排泄,能保護我們防止有害光線和微生物的侵襲;它能代謝出維生素D,為我們隔絕熱和冷,在需要時自行更新,調節血流,是我們觸覺的框架,協助我們產生性的魅力,凸顯我們獨立的存在,將所有血液體漿框在體內。我們不只各有獨特的指紋,也各有獨特的毛孔型式。天主教的信仰認為,深藏在某處的祕密洞窟,有基督的包皮遺骸,基督升天之後,這就是他遺留在塵世的唯一肉體。我們一有機會便想裝飾我們的肌膚,而也因為我們的肌膚可移動、好清洗、會蛻皮,因此裝飾皮膚更形容易。精神病學者哈勒斯坦(David Hellerstein)在《科學文摘》(Science Digest,一九八五年九月)中對皮膚的描述,提供了其橫切面簡潔、明瞭的印象:
皮膚基本上是兩層的薄膜,下面一層是濃密的海綿狀真皮組織,一至二公釐厚,主要是結締組織,富含膠原蛋白質,能保護襯墊身體,生有毛囊、末梢神經、汗腺、血液和淋巴管;而上面的一層是表皮層,厚○.○七至○.一二公釐,主要由鱗片或鱗苞狀的上皮細胞構成,其生命由真皮層邊界展開,豐滿盈潤,十五至三十天後,下面生出新細胞而將老細胞向上推至表面;在向上推升的過程中,老細胞變成平坦如鱗片般無生命的鬼魂,充滿了稱為角質素的蛋白質,最後它們到達表面,黯然地脫落,遂遭遺忘。
皮膚介於我們與世界之間,細想就可知道人體除了皮膚之外,沒有其他部分與外界接觸,皮膚囚禁了我們,但也給了我們獨特的體型、保護我們防止侵略者、視需要為我們散熱保暖、製造維生素D、保存我們的體液。也許最驚人的是,它可以在必要時自行修補,也總是不斷地更新自己。皮膚重達六至十磅,是人體最大的器官,也是性吸引力的主要所在。皮膚的形狀千變萬化:爪子、刺、蹄、羽毛、鱗片、毛髮,它防水、可以清洗、富有彈性。雖然它可能隨我們年齡增長而脫落,卻能維持得相當好。在大多數文化中,它是油彩、刺青,和珠寶裝飾的最佳畫布,但更重要的是,它容納了觸覺。
指尖和舌頭遠比背部敏感,身體的某些部位極其怕癢,其他部位則在我們發癢、顫抖或起雞皮疙瘩時會起反應。人體毛髮最濃密處通常對壓力最敏感,因為在每根毛髮的底部都有許多感覺受器。就動物而言,不論是老鼠還是獅子,嘴邊的觸鬚都特別敏感,我們的體毛也是,但程度低得多。有毛髮之處的皮膚也最薄。感覺其實並不在皮膚的表層,而是在裡層發生,皮膚表層是死的,容易脫落,也是浴缸邊緣會有一層浮垢的主因。這也是為什麼盜取保險箱的歹徒有時會用沙紙打磨指尖,讓皮膚上層更薄,好讓觸覺受器更接近皮膚表面。木匠會用大拇指摩擦剛刨好的厚木板,試探它是否粗糙;廚師會把一點麵糖捏在拇指與食指之間,測試其硬度;刮鬍子時受傷,不用看就知道傷在哪裡,或是絲襪自哪裡開始勾紗。我們也可能在自己並未沾水的情況下,感覺到溼意(例如戴著塑膠手套洗碗),這顯示了構成觸覺的複雜感受。在我們勇敢接觸冰冷的海水時,總是腳做前鋒先溼,原因是腳上的寒冷受體不如鼻端等部位那麼多。
在中世紀,所謂的巫婆及其他生活在法律、宗教或傳統習俗邊緣的人,被架在火刑柱上燒死,這是模仿地獄中的火燄和硫磺,是最大的恐怖,死亡是一個細胞接一個細胞、一個感覺受體接一個感覺受體地來臨,生命中每一種微小的知覺都慘遭燒炙。今天,逃過灼傷意外的人會到大都會醫院的燒傷部門重新植皮;如果灼傷太嚴重,身體無法自行復原,就可接受暫時的覆蓋物(屍體的皮膚、豬皮、潤滑沙布),直到醫師由身體其他部位移植皮膚過來為止。人類的皮膚約占體重的一六%(約六磅),展開可達兩平方英碼,但若燒傷的部位太多,亦無皮可植。
一九八三年,由葛林醫師(Dr. Howard Green)領導的哈佛醫學院小組發現了修補燒燙傷皮膚的新作法。原來塞比家的兩名小孩傑米和格蘭在去除身上的油漆時,油漆意外地著火了,這兩個小孩僅五、六歲,燒傷得相當嚴重,其中一個九七%、另一個九八%的皮膚遭到燒傷。波士頓慈壇社燒燙傷研究所(Shriners Burn Institute)的醫師以屍體皮膚和人造皮膚覆蓋兩名男孩燒傷的部位,由他們的腋下切下小塊皮膚,將之培養成大張皮膚,在五個月內,陸續移植至患部,於是它們取代了兩個男孩身上一半的灼傷部位。一年後,兩名男孩回到懷俄明州的家,雖然他倆的皮膚上沒有汗腺或毛囊,但仍柔軟而有保護功能,他倆也可復學,自此以後,醫師就能夠培植大量的新皮膚了。
其作法如下:在哈佛的實驗室中,醫師切下由病人捐出的一小塊皮膚,施以酵素,再將之薄薄灑至培養基上。十天後,皮膚細胞叢即連結成片,可將之切開,製造更多的皮膚片。二十四天內,即可生成足以覆蓋整個人體的皮膚,新皮膚被貼附在浸以凡士林的紗布上,然後將紗布面朝上,縫入人體,十天後除去紗布,皮膚即迅速長成較一般植皮手術更光滑、更自然的表面。除了上述這種革命性的培植皮膚方法外,還有其他同樣複雜的植皮法:在紐約醫院──康乃爾醫學中心,醫師以屍體的皮膚作實驗,大量培植,存在皮膚銀行中。麻省理工學院的研究人員則開發出高速植皮技術,由燒燙傷病人身上取一塊約兩毛五美金鎳幣大小的皮膚,在兩小時之內即可製出大量皮膚,立即可做植皮手術,不必再等兩週。這樣造出來的皮膚雖然也缺乏毛囊、汗腺和色素,但仍能如正常皮膚般有保護及其他功能。不過這種技術並非用在只有小面積燒燙傷的病人身上,對全身大面積燒燙傷、可植皮膚所剩無幾的病人身上也有效。上述的技術無一不冒風險──延遲、排斥、感染,但能夠培育人體器官,尤其是人體最大的器官,實在教人不得不想到以秤盤和試管來培育其他器官──眼、耳、心臟的可能性。
談觸覺
語言中充滿了觸覺的比喻。我們稱情感為「感覺」(feelings),我們深受「感動」(touched)。問題「棘手」、「燙手」。Noli me tangere拉丁文「不要插手干涉」,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不要碰我」,這也是基督復活後向瑪麗所說的話,同時又是狼瘡這種疾病的專有名詞,可能是因為這種病有皮膚潰爛的特徵所致。音樂中的觸技曲是為風琴或其他鍵盤樂器所做、形式自由的曲子,原來是為了要顯示觸鍵的技巧。音樂老師時常責備學生「缺乏觸感」,指的是一種無從定義的靈敏指法。在擊劍時,如果說touch
引言:我們的每一種感官這個世界感覺何其豐富。夏天,我們會因吹入臥房窗戶空氣的甜香而被誘起床,穿過薄紗窗帘婆娑起舞的陽光使窗帘有波浪效果,似乎與光線共同顫動。在冬天,也許有人會聽見晨曦中紅雀撞擊臥室窗框上自己的倒影,雖然她仍在睡夢中,卻仍能夠瞭解那聲音的意義,她絕望地搖搖頭,起床到書房內速寫一張貓頭鷹或其他掠食動物的草圖,貼在窗上,再去廚房煮一壺芳香微苦的咖啡。我們可以暫時失卻一種或數種感覺──例如飄浮在和體溫一樣溫度的水中──但這樣只會加強其餘的知覺。除非先經過我們知覺的雷達網,否則沒有方法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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